當天晚上,帕特裡斯沿著帕西堤岸散步。這時將近六點。時不時有卡車或有軌電車駛過。行人稀少,幾乎只有帕特裡斯一人。
從上午以後,他就再沒見到堂路易·佩雷納。堂路易只給他留了一句話,讓他把亞邦的屍體弄到埃薩萊斯公館去,並且到貝爾杜工場去看看。
約會時間快到了,帕特裡斯對這次會見很高興,堂路易最後會把真相都告訴他。事件的真相他雖然知道一部分,但還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答。悲劇已經結束,強盜死了,帷幕已經拉下。一切進行順利。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再沒有什麼陷阱了。可見帕特裡斯·貝爾瓦還是不安地等待著把這出悲劇弄個水落石出的時刻。
「這個叫亞森·羅平的怪人的幾句話,」他心裡想,「他的幾句話就能把這個謎揭開。有了他,什麼都變得簡單。一小時後,他就要走了。」
帕特裡斯問自己:
「他會帶著黃金的秘密離開嗎?他會幫我解答金三角的問題嗎?那黃金他怎麼守護呢?他會帶走嗎?」
從特羅卡代羅方向開來一輛車,減速停在人行道上。肯定是堂路易來了。
可是帕特裡斯大吃一驚,他認出是德馬裡翁先生。他開門下了車,並向他走過來,同他握手:
「喂!上尉,還好嗎?我準時趕來約會了,嗯?您的頭又受了傷嗎?」
「是的……這沒什麼,」帕特裡斯答道,「可您這是什麼約會呢?」
「怎麼?是您告訴我的?」
「我沒有讓您來約會。」
「噢!噢!」德馬裡翁說,「這是怎麼搞的?喏,這是人家送給我的給警察局的通知,我念給您聽:『貝爾瓦上尉通知德馬裡翁先生:金三角的問題已經解決。一千八百袋黃金由他處理。請您六點鐘到帕西堤岸,帶上政府授權證書,洽談接受移交條件事宜。最好帶二十名壯實的警察,一半在離埃薩萊斯公館前一百米處站崗,另一半在公館後面一百米處站崗。』就這個,聽清了嗎?」
「聽清了,可這不是我寫的。」
「那麼是誰呢?」
「是一個怪人,他輕而易舉地解開了所有難題,一定是他給您帶的話。」
「叫什麼名字?」
「我不能說。」
「噢!噢!戰爭期間,是很難保守秘密的。」
「並不難,先生,只要想保密就能做到。」從德馬裡翁先生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德馬裡翁先生和帕特裡斯都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穿著黑色長禮服式的大衣的先生,他的脖子上圍著一個高領,像位英國紳士。
「這就是我對您說的那位朋友,」帕特裡斯好不容易認出了堂路易,「他兩次救了我和我未婚妻的命。」
德馬裡翁打過招呼,堂路易很快就說:
「先生,您的時間很寶貴,我的時間也很緊,因為今天晚上我就要離開巴黎,明天離開法國。我的解釋十分簡短,何況,您從始至終掌握了到今天早上才結束的悲劇的主要情況,而且貝爾瓦上尉會向您介紹您還不瞭解的情況。此外,由於您的職業性質與您對問題的敏感,您能很容易地澄清一些疑難點的。我只說要點,我們的亞邦死了,他是昨天晚上與敵人搏鬥中喪生的。另外,您還會找到三具屍體:格雷戈瓦,她的真實姓名是穆斯格拉南夫人,在這艘駁船上;瓦什羅先生的屍體在吉馬德街十八號一座房子的角落裡;還有一具在蒙莫朗西街熱拉德大夫的診所裡,那是西蒙·迪奧多基斯先生的屍體。」
「西蒙老頭?」德馬裡翁先生驚奇地問。
「西蒙老頭自殺了。貝爾瓦上尉將把這個人以及他的真實身份和有關的情況都告訴您。我相信,您和我一樣會認為此事不必聲張。而且我再說一遍,這事就讓它過去吧。所有這些,從您的角度來看都是無關緊耍的枝節問題。您最關心的,並為此親自出動的,是黃金問題,是嗎?」
「的確如此。」
「我們就來談黃金問題。您帶警察來了嗎?」
「帶了,可是為什麼?藏金的地方,您即使給我們指出來,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也還是找不到。」
「當然,但是知道的人越多,就越難保守秘密。無論如何,」堂路易一字一句地說,「無論如何,這是我的一個條件。」
德馬裡翁先生笑了笑:
「您會知道,我們已預先接受了這個條件。我們已經布好了崗。還有其他條件嗎?」
「下面這條更加重要,正因為重要,我懷疑您是否被授予了足夠的權力。」
「您說說看。」
「好。」
堂路易·佩雷納聲音很平淡,就像講述一個毫無價值的故事那樣,乾巴巴地說出了他的意見:
「先生,兩個月前,由於我與東方國家有些關係以及在奧托曼帝國一些階層有些影響,我使得領導土耳其的現政權接受單方面停火的建議。這不過是花幾億元錢的事。我向盟國轉達了這個建議,但被拒絕了,不是因為財政上的原因,而是政治原因,這不是我的事。這外交上的小小挫折,使我難以忍受。我遭受了第一次談判的失敗,我不願再有第二次。因此我很謹慎。」
他停了一下,德馬裡翁先生困惑不解,但不敢打斷他。接著他又說,聲調顯得莊重了:
「現在是一九一五年四月,您不會不知道,同盟國與歐洲最大的中立國在進行談判,談判即將達成協議。因為這個國家的命運需要這樣做,舉國人民熱情高漲。
「談判涉及的問題很多,雙方爭執不下的問題之一是經費問題。這個大國要求我們借給價值三億元的黃金,同時表示,即使我們拒絕借錢,它也不會改變態度,因為決定是不可改變的。正好!這三億元的黃金歸我了,我來做主,我把它們交給我們的新朋友使用。這是我最後的條件,實際上是我唯一的條件。」
德裡馬翁感到震驚。這是什麼意思?這個令人感到震驚的人物是誰?他把一些最重大的問題像開玩笑一樣地處理,他還以個人提出的方案來結束這場世界性的大衝突。
他回答說:
「可是,先生,這畢竟不是我們職權範圍的事,這必須由有關的人來審查討論。」
「每個人都有權使用自己的錢。」
德裡馬翁先生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那麼您想想,先生,您自己說的,這個國家只是把它作為次要的問題提出來的。」
「對,但是光是討論就要把協議的簽定推遲幾天。」
「那麼就推遲幾天吧!」
「只能推遲幾個小時,先生。」
「究竟為什麼?」
「為了您不知道的原因,先生,這裡大家都不知道……除了我,只有五百里以外的一些人知道。」
「什麼原因?」
「俄國人已經沒有彈藥了。」
德馬裡翁聳聳肩,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這是什麼故事,真叫人聽了會站著睡覺!
「俄國人沒有彈藥了,」堂路易重複一遍說,「可是他們還在進行可怕的戰鬥,無疑再過幾小時就要完了。俄國的前線將會遭到打擊,而俄國部隊就將撤退……撤到哪裡去?很明顯,這種可能性……是確定無疑的,不可避免的,這決不會影響我們談到的這個大國的意志。然而這個國家有一個激進的中立黨派。如果推遲執行協議,如何能叫他們拿起武器呢?!這就使準備參戰的領導人為難!這是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我要使我的國家避免這個錯誤,因此我提出了這個條件。」
德馬裡翁先生不知如何是好。他做著手勢,搖搖頭,小聲地說:
「這不可能。決不可能接受這樣的條件。需要時間……談判……」
「只要五分鐘……最多六分鐘。」
「可是,先生,您說的事情……」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勢很明朗,沒有真正的危險,即使有也轉眼之間便可排除。」
「但,這不可能,先生,不可能!我們有困難……」
「什麼困難?」
「各種各樣的困難,上千個不可克服的困難……」德馬裡翁先生大聲嚷道。
一個人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這個人已站在他身邊有一陣子了,他聽到了堂路易的講話。他坐汽車來的,把車停得遠遠的。帕特裡斯非常吃驚。他的到來並沒有引起什麼反應,包括德馬裡翁和堂路易先生。
這是一個有相當年紀的人,一臉皺紋,但很有生氣,他說:
「我親愛的德馬裡翁先生,我認為您看問題的角度不實際。」
「我也這樣認為,議長先生。」堂路易說。
「啊!您認識我,先生。」剛來的人說。
「您是瓦倫萊部長先生,是嗎?議長先生?幾年前我曾榮幸地受到過您的接見,那時您是參議院議長。」
「是的,是這樣!……我好像記得……不過記不很清楚……」
「不用記了,議長先生。過去的事沒有意義。重要的是您和我意見一致。」
「我並不知道同您意見一致,只是我認為這無關緊要。這是我要對您說的,親愛的德馬裡翁先生,問題不在於您該不該討論先生的建議。這種情況下,沒有交易可言。在交易中,雙方都要拿點東西出來,而我們,我們什麼也沒有……而這位先生帶來了一切。他向我們宣佈:『你們要三億法郎的黃金嗎?如果要,就請這樣做。如果不要,就再見了。』就這樣,是嗎,德馬裡翁?」
「是的,議長先生。」
「那好,您能離得了這位先生嗎?您能不要先生的幫助找到藏黃金的地方嗎?請注意,他做得很漂亮,因為他把您帶到現場來了,並且差不多把地方告訴您了。還不夠嗎?您尋找幾個星期,以至幾個月,您能找得到這個秘密嗎?」
德馬裡翁先生很直率,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能,議長先生,」他明確地說,「我不再指望了。」
「那麼?……」他轉向堂路易問,「那麼您,先生,這是您最後一句話嗎?」
「是我最後的話。」
「如果我拒絕……就再見了?」
「您說得很對,議長先生。」
「如果我們接受,就可以立即移交了?」
「對。」
「我們接受。」
這句話說得毫不含糊。前參議院院長還做了個小小的動作以加強他的話的肯定意義。
稍停了一會,他又說:
「我們接受。今天晚上通知大使。」
「您給我擔保,議長先生?」
「我擔保。」
「這樣,我們達成協議。」
「我們達成協議。說吧。」
達成協議很迅速,從議長出場還不到五分鐘。現在就只需要堂路易履行諾言了。不能再托辭了,不用再說空話了,只要事實,只要證明。
的確,這是莊嚴的時刻。四個人站在那裡,彷彿是散步的人碰在一起閒談似的。瓦倫萊用一條胳膊撐在堤岸上的矮牆上,面朝塞納河,用手杖在沙堆上戳來戳去。帕特裡斯和德馬裡翁都默不作聲,毫無表情。
堂路易笑了:
「議長先生,您不要太相信,我會用一根魔棍變出金子來,或者向您指出這麼貴重的金屬藏在什麼地方。我原來總以為『金三角』以它神秘奇異的色彩把人引入歧途。現在據我看來,並非如此,它就是指黃金堆放的地方,這個地方或一個三角形。『金三角』的含義是這樣的:黃金按三角形的形狀堆放,存放黃金的地方也是一個三角形狀。事實就這麼簡單,您可能感到失望,議長先生!」
「我並沒有失望,」瓦倫萊說,「只要您把我領到一千八百袋黃金面前。」
堂路易堅持說:
「我要求您說話兌現,議長先生。您是完全贊同的。」
「我完全贊同,絕對的,徹底的,只要您把我帶到黃金面前。」
「您已經站在黃金面前了,議長先生。」
「怎麼,我站在黃金面前了!……您說什麼?」
「這就是我說的,議長先生。儘管您還沒有摸到黃金,但沒有誰比您更靠近它了。」
儘管瓦倫萊克制著自己,但仍不免流露出驚訝之色。
「這總不是說我就站在黃金上吧,總得把路面或矮牆弄掉吧?……」
「還要除掉一些障礙,議長先生。不過您和黃金之間不存在障礙。」
「我和黃金之間不存在任何障礙?」
「不存在,議長先生,因為您只要做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可以碰到了。」
「一個小小的動作!」瓦倫萊機械地重複著堂路易的話。
「我說的小動作,是不用費力氣,幾乎用不著動,您只要用枴杖在水坑裡一戳……或者……」
「或者?」
「或者在一個沙堆裡一戳。」
瓦倫菜無動於衷地靜靜地呆在那兒。他只微微地聳動了一下肩膀。他沒有按人指導的去做,他不需要去做,他明白了。
其他人都被奇跡和如此簡單的事實驚呆了,就像他們猛然看見閃電一樣。
寂靜中,沒有人提出異議,也沒有任何懷疑的表示。堂路易繼續輕聲地說:
「如果您還有半點懷疑,我看您不會有了,您只要拿枴杖往下戳……噢!不要太深……最多五十公分就夠了……您就會感到很硬,您就停下來。那就是黃金,一共是一千八百袋。
「像您現在看見的,並沒有堆起來。一公斤黃金相當——請原諒,這是技術細節,需要算一算——一公斤黃金相當三千一百法郎。那麼,我大概算了一下,一袋黃金有五十公斤重,合十五萬五千法郎,一袋黃金體積很小。
「這些袋子一袋一袋地堆放,大約五立方米,不會更大。如果把它堆成金字塔形,底座每邊三米左右,由於金條中間有縫隙,實際上可能是三米五寬。至於高度同這座牆一樣。整個上面蓋一層沙子。就成了您看見的這個樣子……」
堂路易停了一下又說:
「黃金藏在這裡已有幾個月了,議長先生……尋找它的人沒有發現,而且也沒有人偶然發現。想想看,僅僅是一堆沙子!人們在地窖裡找,在洞穴、井底、陰溝裡尋找。可就是這堆沙子!誰曾想過去刨開一個口子看看裡面怎麼樣?狗停在它旁邊,孩子們在上面玩耍、堆沙,流浪漢躺在上面睡覺。雨水澆軟,太陽曬硬,白雪給它穿上銀裝,可都在表面,有誰能看見下面。底下是一個看不透的神秘世界,是一片探不到的黑暗。在世人看來,一個公共場所,沙堆裡面是不會藏金子的。因此可以想像這個把三億法郎的黃金埋在沙堆底下的人,是個多麼狡猾的人,議長先生。」
瓦倫萊聽著堂路易的談論,沒有打斷他。聽到最後他搖了兩三次頭,然後說:
「的確是個狡猾的人,可是有比他更精明的人,先生。」
「我不相信。」
「這個人猜到沙堆底下隱藏了三億法郎的黃金。他是一位大師,人們都要向他鞠躬致敬。」
堂路易受到了讚揚,便鞠躬致意。瓦倫萊向他伸出了手:
「我不知道怎樣獎賞您為國家所做的貢獻,先生。」
「我並不要求獎賞。」堂路易說。
「好,先生,我想您將受到比我地位更高的領導的親自感謝。」
「有這個必要嗎,議長先生。」
「這是必不可少的。我承認,我想知道您是怎麼揭開這個秘密的,因為我也很好奇。因此請您一小時後到部裡去一趟。」
「我很遺憾,議長先生,再過一刻鐘我就要走了。」
「不,不行,您不能就這樣走了!」瓦倫萊說得很清楚。
「為什麼呢?議長先生。」
「天哪!我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和您的身份。」
「這並不重要。」
「和平時期可能是這樣。可現在是戰爭時期。」
「那麼,議長先生,對我破個例。」
「噢!噢!破例……」
「這就算對我的獎賞吧,您拒絕嗎?」
「這是我唯一不得不拒絕的事,可是您並不要求。像您這樣的好公民一定懂得應當服從需要。」
「我理解您說的需要,議長先生,可惜……」
「可借什麼?……」
「我沒有服從的習慣。」
堂路易的語氣有點傲氣。而瓦倫萊沒有注意到,他笑著說:
「這是壞習慣,先生,要請您遷就一次。德馬裡翁先生會幫助您的。是嗎,親愛的德馬裡翁先生,您同這位先生商量一下。一小時後到部裡來,嗯?我絕對相信您。否則……再見了,先生,我等著您。」
瓦倫榮先生非常客氣地鞠了一躬。一邊輕鬆地旋轉著他的枴杖,一邊在德裡馬翁先生的陪同下向汽車走去。
「好極了,」堂路易冷笑道,「多厲害的傢伙!一轉手他就收下了三億法郎的黃金,簽署了歷史性的條約,還對亞森·羅平下達了逮捕令。」
「您說什麼?」帕特裡斯不解地問,「要逮捕您?」
「至少要審查我的證件,諸如此類的事,很多很多麻煩。」
「太可惡了!」
「這是法律,親愛的上尉。我們只有聽命。」
「可是……」
「上尉,請相信,這類麻煩決不會剝奪我為國效勞的一腔熱情。在戰爭期間,我願為法蘭西做點事,我要充分利用在法國逗留的時間直接為它服務。事情已經完了。而且我還有另一筆報酬……四百萬法郎。因為柯拉麗媽媽使我很欽佩,我相信她是不會要這筆錢的……這筆錢本來屬於她。」
「我替她擔保。」
「謝謝,請相信,我會很好地使用這筆贈款,除了國家的榮譽和最後的勝利,我決不會亂花一分錢。現在我還留點時間給您。德馬裡翁先生已經在集合他手下的人了。為了方便他們做事,避免議論紛紛,我們到沙灘前的護坡堤上去。那裡抓我也方便。」
他們走了下去,帕特裡斯一邊走一邊說:
「您給我幾分鐘,我接受了,可是首先請您原諒……」
「原諒什麼呢,上尉?出賣我,把我關在小屋裡?是您願意的嗎?您是為了保護柯拉麗媽媽。以為我會把發現的財寶據為己有?您會這樣想嗎?怎麼可能想到亞森·羅平會要這三億法郎的黃金呢?」
「那麼,不是原諒,就是感謝。」
「感謝什麼?感謝我救了您,救了柯拉麗媽媽的命?不要謝。對我來說救人是一種體育運動。」
帕特裡斯握著堂路易的手,握得緊緊的。然後激動地說:
「我就不謝了。不用說,您幫我擺脫了可怕的惡夢,告訴我不是那個惡魔的兒子,並揭露了他的真實身份。我也不用說,我很幸福,生活在我的面前展開了光輝的一頁,柯拉麗可以自由自在地愛我了。不,不說了。但是我得向您承認,我的幸福還……怎麼說呢?……還有點陰影……我有點害怕……我是沒有什麼懷疑的了。但儘管如此,我還是不很明白真相,我因此有些不安。所以請您說說……告訴我……我想知道……」
「真相已經大白了!」堂路易大聲說,「真相是複雜的,又是簡單的!您還不明白?請想想問題是怎麼提出的。十六七年間,西蒙·迪奧多基斯待您像一個好朋友,忠實地為您作出犧牲,總之,像一位父親一樣。除了復仇.除了您和柯拉麗的幸福,別無要求。他要使你們兩人結合。他搜集你們的照片,注視著你們的生活。他差不多把你們連在一起了。他把花園門的鑰匙寄給您,準備讓你們幽會。可是,突然之間,情況完全變了!他變成了你們凶狠的敵人,只想殺死你們,殺死您和柯拉麗!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是為什麼呢?這是一件事情造成的。四月三日至四日晚上到次日白天,埃薩萊斯公館發生了一場悲劇。在此之前,您是西蒙·迪奧多基斯的兒子。此後您就成了他的最大敵人。這使你睜開了眼睛,是嗎?嗯,我就是從這兒發現端倪的。」
帕特裡斯搖頭不語。他當然知道,可是謎底還不很清楚。
「您坐下來、」堂路易說,「坐在沙堆上,聽我說,十分鐘就夠了。」
他們坐在貝爾杜工場上。太陽開始落山了,塞納河對岸隱隱約約看不大清了。堤岸旁駁船在輕輕地搖晃著。
堂路易說:
「那天晚上您在埃薩萊斯公館的圖書室的陽台上,目睹了這場悲劇,您看見兩個人被那夥人捆住,埃薩萊斯和西蒙·迪奧多基斯。這兩個人現在都死了。一個是您的父親。我們來談另一個人埃薩萊斯。這天晚上,他的情況很危急。他是為一個受到德國控制的東方國家搜羅法國的黃金的。他想把最後這幾億元的財富運走。『美麗的赫萊娜』號得到火星雨信號,把船停泊在貝爾杜工場堤岸前。準備當天夜裡把埋在沙堆裡的黃金裝上機動駁船。一切順利,但是他的同夥突然得到西蒙的通知,也趕來了。
「在討價還價中,法克西上校死了。而埃薩萊斯知道,他的同夥們已瞭解到他偷運黃金的陰謀計劃,法克西上校已告發到司法部門。他完了。怎麼辦?逃跑嗎?戰爭期間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逃跑就意味著放棄黃金,放棄柯拉麗,決不能這樣。於是,他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己消失,隱蔽起來。然而又必須仍呆在那裡,留在戰場上,守著黃金和柯拉麗。到了晚上,他就執行了這個計劃。埃薩萊斯變成了另一個人,西蒙·迪奧多基斯。」
帕特裡斯靜靜地聽著,彷彿每句話都使他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看到光明。
「這個叫做西蒙的老頭,」堂路易說、「也就是您的父親,您不懷疑了,是嗎?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脅。以前的阿爾芒·貝爾瓦同柯拉麗的母親都是埃薩萊斯的受害者。您的父親阿爾芒·貝爾瓦觸及到了目標。他向埃薩萊斯的敵人法克西上校及其同夥揭發了他,他成功地使您靠近了柯拉麗,他給您寄去小屋的鑰匙。有幾天,他可能還以為再過幾天一切將如願以償。
「可是第二天早晨,當他醒來的時候,一定有某種徵兆,這我無法知道,使他感到面臨危險,毫無疑問他有預感,埃薩萊斯正在擬訂他的計劃。他也給自己提出問題:怎麼辦?……通知您,毫不猶豫地通知您。他馬上給您打了電話。因為時間很緊迫。危險已經明朗化。埃薩萊斯在窺視,選擇第二次機會來圍捕他。他或者被追逐……也許是他躲在圖書室裡……他有機會給您打電話嗎?您在不在呢?
「管它的,無論如何不顧一切他要通知您。因此他撥通了電話,找到您了,他呼喚著您,聽出了是您的聲音。正好這時埃薩萊斯來推門,您的父親氣喘吁吁地在電話裡喊著:『是您嗎,帕特裡斯?鑰匙收到了嗎?信呢?沒有?這太可怕了!那麼你不知道……』接著是一聲慘叫,您聽見電話那頭不和諧的爭吵聲。嘴唇貼在話筒上,斷斷續續地說出一些話:『帕特裡斯,紫晶球……帕特裡斯,我多想!……帕特裡斯,柯拉麗……』後來就是大叫一聲……聲音漸漸微弱……最後沒有聲音了。這就是整個過程。您的父親死了,被殺害了。他曾逃脫了小屋的死亡,但這回埃薩萊斯卻對他的老情敵報了仇。」
堂路易停頓下來。他激動的語言使得這出悲劇栩栩如生。彷彿悲劇又在兒子的眼前重演了一遍。
帕特裡斯大驚失色地說: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
「那是您的父親,」堂路易肯定地說,「那時正好是早上七點十九分,正和您筆記中記載的一樣。幾分鐘以後,您為了要知道和瞭解情況,您又打了電話,而這個給您回電話的人是埃薩萊斯,那你父親的屍體就在他腳旁。」
「啊!卑鄙的傢伙。這具屍體我們沒有找到,也無法找到……」
「埃薩萊斯把這具屍體化了妝,非常簡單的化妝,臉已變了形。因此,上尉,整個事情就這樣,死了的西蒙·迪奧多基斯復活了,而活著的埃薩萊斯死了,搖身一變成了西蒙·迪奧多基斯。」
「對,」帕特裡斯喃喃地說,「我清楚了……我明白了……」
堂路易繼續說:
「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怎麼樣?我不知道。埃薩萊斯是否早已知道西蒙者頭就是他的情敵,就是柯拉麗母親的情人,就是從他手中逃脫了死亡的人呢?他是否知道西蒙就是您的父親,也就是阿爾芒·貝爾瓦呢?許多問題都沒法得到解答,但這並不重要。但是我想,這場新的悲劇決不是偶然的。我堅信,埃薩萊斯一定觀察到他的身材和風度與他有相同之處,他早就蓄謀取代西蒙·迪奧多基斯,伺機消失。因此,這很簡單。西蒙戴假髮,沒有鬍鬚。而埃薩萊斯禿頭,留鬍子。他把鬍子剃光,把西蒙老頭的面孔弄得血肉模糊,把自己的須毛粘到他臉上,把自己的衣服給死者穿上,自己再穿上死者的衣服,戴上假髮和黃眼鏡,圍上圍巾,這樣改頭換面便成功了。」
帕特裡斯想了想說:
「這是早上七點十九分發生的事,可是中午十二點二十三分發生的另一件事呢?」
「沒發生另外的事情……」
「可是,這表指著十二點二十三分?」
「沒有的事。那是為了逃脫搜查,特別是為了避免別人對假西蒙的懷疑。」
「什麼懷疑?」
「怎麼?懷疑他殺死了埃薩萊斯呀。如果早上發現了屍體,那是誰殺的?西蒙立即會受到懷疑。人家要審訊他,逮捕他。假西蒙會暴露,埃薩萊斯就會被識破。……不,應當讓西蒙有自由,讓他隨意活動。為此,他用了整個一上午整理犯罪現場,沒讓任何人進圖書室。他三次去敲妻子的門,好讓她確信埃薩萊斯上午還活著。
「然後,當她出門的時候,他高聲向西蒙吩咐,也就是吩咐他自己陪她到香榭麗捨野戰醫院。因此,埃薩萊斯夫人認為她丈夫還活著,陪同她的是西蒙老頭,實際上,那邊房子是空的,只留下西蒙老頭的屍體,而陪她的是她自己的丈夫。
「後來如何呢?正像這強盜預料的那樣,下午一點鐘,司法部門接到法克西上校預先寫好的揭發信,派人來到死人的地方。是誰的屍體?沒有人懷疑。女傭們認出是他們的主人,而埃薩萊斯夫人趕到時,瞧見她丈夫躺在壁爐前,正是他昨晚受刑的地方。西蒙老頭,也就是埃薩萊斯也出來確認了這一事實。您自己也走進了陷阱,上了當。」
帕特裡斯搖頭說:
「對,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是環環相套的。」
「大家都受騙了,」堂路易說,「沒有人看出來。不是還有一個證據嗎,埃薩萊斯親自寫的信,放在他的書桌上,這信署的日期是四月四日中午,收信人是他的妻子,他不是說他要走了嗎?此外,有些騙局明明是假的,可是他安排得非常巧妙,使它具有迷惑性。比如您父親的內衣口袋裡裝著一本小相冊,埃薩萊斯疏忽了,忘記換下這件內衣。好極了!人們發現了這本相冊,便很快地接受了這個不真實的事情:埃薩萊斯身上珍藏著有他妻子和貝爾瓦上尉的照片的相冊!
「同時,在死者手中,即您父親的手中,發現一個有你們兩人小照的紫晶球,還有一張揉皺了的畫著金三角的紙片。人們很快又接受了,埃薩萊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文物紫晶球,因為珍貴所以他至死也不放鬆。就這樣.他排除了別人的懷疑,埃薩萊斯被人殺害了,人們親眼看見了他的屍體,再也不關心這個問題了!於是假西蒙控制了局勢。於是埃薩萊斯死了,西蒙卻活著!」
堂路易哈哈大笑。對他說來,冒險是很有趣的事,他像藝術家一樣,享受著揭穿惡人的詭計和陰謀的樂趣。
「不管怎樣,」他繼續說,「埃薩萊斯戴著不可識破的面具,幹著他的勾當。那天他通過半開的天窗聽見您和柯拉麗媽媽的談話後,怒火中燒,趴在天窗上,對你們開了槍,但是沒有擊中,便溜走了。然後他在花園小門處演出了一場鬧劇,嚷著抓兇手,並把鑰匙拋到圍牆外,造成假象,裝成被敵人掐得半死躺在地上,假裝敵人開槍,這場鬧劇以他裝瘋結束。」
「他裝瘋的目的呢?」
「目的?讓人家對他放心,不再盤問他,不再懷疑他。他瘋了,可以不說話,一個人行動。否則他一開口說話,埃薩萊斯夫人就會聽出來,即使他學得很像,也會被發現。
「他瘋了以後,就成了一個對什麼事都沒有責任的人。他瘋了,他的瘋是一個既成事實。他很自由;他親自把您領到他的老同夥那裡去,讓你們去抓他們,使你們最清楚地看到,這個瘋子不關心自己的利益。這是個瘋子,可憐的瘋子,一個於人無害的瘋子,任他去吧!
「從此他不用與他的兩個對手,柯拉麗媽媽和上尉您去正面相鬥。這樣他倒很方便了。我猜他手裡有您父親的日記本。每天他又能讀到您的筆記。通過這個途徑,他瞭解了墳墓的歷史,而且知道四月十四日柯拉麗媽媽和您會去憑弔。而且是他施詭計促使你們去的,因為他早有準備。他把過去用於父親和母親的那套方法搬來對付兒子帕特裡斯和女兒柯拉麗。他的這一手在開始的時候成功了,但到後來,由於我們可憐的亞邦——他的新對手,想到了要我去那裡……
「還有必要說下去嗎?後來的事,您瞭解的同我一樣,您也可以像我一樣作出判斷。這可恥的強盜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掐死了他的女伴兒,或者說是情婦格雷戈瓦,即穆斯格拉南夫人,他把柯拉麗埋在了沙堆裡,殺死了亞邦,把我封鎖起來,至少他想把我封鎖在小屋裡,而把您埋在您父親挖的墳墓裡,還幹掉了看門人瓦什羅。現在,上尉,您認為我該阻止他自殺嗎?這位狡猾的先生最後還想冒充您的父親呢?」
「您是對的,」帕特裡斯說,「您從始至終都是正確的。整個事情以及各個細節,我都弄明白了。不過還有一點,就是那個金三角,您是怎麼發現的?是什麼把您引向這些沙堆的呢?還有您怎麼把柯拉麗從可怕的死亡中救出來的呢?」
「噢!」堂路易答道,「這個更簡單了,我幾乎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現的。只幾句話就能說清,您來看……先站遠一點。德馬裡翁先生和他手下的人有點礙事了。」
警察已分散到貝爾杜工場的兩個入口處。德馬裡翁先生在對他們訓話。很清楚地聽見他在談論堂路易。這時堂路易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們到駁船上去,」堂路易說。「我有些重要證件留在那裡了。」
帕特裡斯跟著他上了船。
在躺著格雷戈瓦屍體的船艙對面,是另一個船艙,通過同一道梯子進去。艙裡有一把椅子,一張桌子。
「上尉,」堂路易說,並打開了抽屜,他拿出那封他藏在那裡的信,「上尉,這封信請您轉交……算了,我不說廢話了。我沒有時間來滿足您的好奇心了。那些先生們就要來了,馬上就該談關於金三角的問題了。好,開始吧,不要耽擱時間了。」
堂路易一邊聽著外面的聲音,一邊說:
「金三角!有些問題的解決純屬偶然,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是事件本身引導我們去解決,我們無意識地去取捨,分析問題,觀察這兒,排除那兒,突然間就發現了目標……今天早上埃薩萊斯把您關進墳墓之後,就來看我。他以為我被關在小屋裡了,就打開了煤氣表,然後走了,他去了貝爾杜工場的堤岸上。他在那裡猶豫,他的這一猶豫,被我注意到了,這就是寶貴的線索。他肯定是想救柯拉麗媽媽。人來人往,他又走開了。知道這個地方以後,我就回來救了您,我叫來埃薩萊斯公館的夥計們,請他們照料您。
「接著我又回到這裡,事態的發展使我不能不回來。我猜測黃金不在排水溝裡,『美麗的赫萊娜』號也沒有起運,那麼一定是在花園外面,在水溝外面,在這一帶。我搜索了這艘駁船,不是為了尋找黃金,而是想搜尋一些意想不到的情況,我承認,同時也是為了尋找交到格雷戈瓦手裡的那四百萬法郎。當我搜查不到我要的東西時,我就想起埃德加·博埃的故事:一封失竊的信……您記得嗎;是一份外交文件被盜,人們都知道它被藏在一間房間裡。於是人們搜查了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把所有的地板都撬開了,也沒有找到。杜邦先生來了,他立刻朝牆上掛著的書報走去,裡邊伸出來一張舊紙,這就是那份文件。
「我本能地運用了這個方法。我專揀人們想不到的地方,並不隱蔽的地方去找,因為那確實太容易發現了。因此,我就用這個方法在這張小桌子的四個卷宗裡找到了這四百萬法郎。於是我明白了。」
「您怎麼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埃薩萊斯的思想方法,他閱讀的書籍,他的習慣,他藏東西的思路。而我們卻到很遠的地方,很隱蔽的地方去找。我們總是朝困難的地方碰,我們應當朝簡單方便的地方想,朝地面看。我找到了兩條小線索。我注意到,亞邦用過的繩梯上帶著幾粒沙子。我終於想起了,亞邦曾經用粉筆在人行道畫過一個三角形,而這個三角形只有兩邊,第三邊就是圍牆的底邊。這個細節說明什麼?為什麼他沒有畫第三邊?是不是意味著藏金地就在牆底下?於是我點燃一支煙,往駁船甲板上走,我一邊朝我周圍掃了一眼,一邊想,「乖乖羅平,給你五分鐘時問。』當我說到『乖乖羅平』的時候,我就按捺不住了。一支煙還沒抽到四分之一,問題就解決了。」
「您知道了?……」
「我知道了。可能我所掌握的情況都起了作用吧?我不知道。肯定是同時起了作用。這是一種相當複雜的心理活動,就像化學試驗一樣。正確的思路突然就起反應了,元素之間起了神秘的化合作用,這種作用是很強烈的。而且我有一個推理原則,在我特別興奮的時候,我就不得不注定地會發現這個藏匿地:因為柯拉麗媽媽在那裡。
「我相信,我如果有一步棋走錯,稍一耽擱,她就完了。要知道,她就在方圓不過十來米的地方。星星之火,使化合反應出現了。我筆直朝沙堆跑去。
「我馬上發現了腳印,那上面的腳印更明顯。我搜索著。當我開始碰到第一袋黃金時,您想想我是多麼激動,可是我沒有時間激動。我又清出了一些袋子。柯拉麗媽媽就在那兒,幾乎全部被沙子埋住了,沙子一點點地壓住她,使她窒息,眼睛裡都是沙子。不必同您說得更多了,是嗎?貝爾杜工場像平時一樣沒有人。我把她弄出來,叫了一輛車,先把她送到家裡。然後我又忙著對付埃薩萊斯。到了看門人瓦什羅那裡,瞭解了敵人的計劃之後,又與熱拉德大夫商量,最後我把您送到蒙莫朗西街的診所去,同時吩咐人把柯拉麗也送到那裡,讓她暫時換個環境是必要的。喏,上尉,這一切都是在三小時內完成的。當熱拉德大夫的汽車把我帶到診所的時候,埃薩萊斯也同時到了,他是來求醫看病的。我是來抓他的。」
堂路易不說話了。
他們之間不必再多說了。一個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了另一個,另一個則明白是他幫的忙,而且還不用感謝。他也明白,永遠也不會有機會感謝了。堂路易是不會面臨絕境的。他經驗豐富,能夠像常人處理日常小事那樣完成奇跡。
帕特裡斯又一次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堂路易接受了這種默默無言所表示的崇敬說:
「如果有人同您談起亞森·羅平,那麼請您維護他的聲譽,上尉,他是當之無愧的。」
他又笑著補充說:
「這很可笑,到了這個年紀,我就重視名譽了。魔鬼變成修士了。」
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說:
「上尉,該分手了。請代我向柯拉麗媽媽致意。我可能不會再見到她了,柯拉麗媽媽也不會見到我了。這樣可能倒好。再見,上尉。如果有需要我的時候,比如揭穿壞蛋,拯救好人,解決疑難,您可以隨時求助於我。我會讓您知道我的地址的。再說一次,再見了。」
「我們就此分手啦?」
「是的,我聽見德裡馬翁先生來了,您去接他一下,請把他領到這兒來。」
帕特裡斯猶豫不決,為什麼堂路易要讓他去接德馬裡翁先生呢?是請他去說情嗎?
受這種想法的激勵,他走了出去。
這時發生了一件帕特裡斯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事。事情發生很快,完全不可理解。就像意想不到的戲劇性變化,突然結束了這出撲朔迷離的長劇。
帕特裡斯在甲板上遇上了德馬裡翁先生,德馬裡翁先生問:
「您的朋友在嗎?」
「在,我們先談了幾句……您不是想……」
「不用擔心,我並沒有惡意,而是友好。」
話說得很明白,上尉沒有表示異議。德馬裡翁先生走過去,帕特裡斯跟在後面,他們走下梯子。
「瞧,」帕特裡斯說,「我沒有關船艙的門。」
他一推,門就開了。可是堂路易不在裡邊。
立即進行了調查,沒人看見他出去,堤岸上的警察沒看見,行人也沒看見。
帕特裡斯說:
「我相信如果花點時間把這艘駁船檢查一遍,肯定會發現很多名堂。」
「您的朋友可能從窗戶裡跳出去游水逃走了?」德馬裡翁先生很生氣地說。
「可能是的,」帕特裡斯笑著說,「或者乘一艘潛艇走了。」
「塞納河裡有潛艇嗎?」
「為什麼沒有呢?我相信我的朋友有無窮的智慧和無堅不摧的意志。」
可是令德馬裡翁先生目瞪口呆的是,他看見桌子上有封信,是寫給他的,這是堂路易·佩雷納同帕特裡斯開始談話的時候放在那裡的。
「他知道我會來這兒嗎?他預料到我們會有一場會晤,我會要求他履行一些手續嗎?」
信的內容如下:
先生:
請原諒我不辭而別,但請相信,我很清楚您到這裡來的目的。的確,我的情況不合乎手續,您有權要求我提出解釋。有一天我會向您解釋的,我擔保。那時候您會明白,我是以我的方式為法蘭西服務的,這種方式不能說不好,我的國家將會感激我,我敢說,在戰爭期間我為它做了廣泛的工作。我們見面的那一天,先生,我會要求您感謝我的。我很瞭解您的雄心大志,那時候,您會升任警察局長。您個人可能會為我的任職作努力,我認為我有這樣的資格。從現在起,我將盡我所能。請接收……
德馬裡翁先生很久沒說一句話,最後他說:
「一個奇人!只要他願意,我們將委以重任,這是瓦倫萊先生委託我對他說的。」
「請相信,先生,」帕特裡斯說:「他現在要完成的工作一定更重大。」
他又說:
「他的確稱得上奇人!比您想像的還要奇特,還要有能力,還要與眾不同。如果每個同盟國有這麼三四個奇人,戰爭一定打不到半年。」
德馬裡翁喃喃地說:
「我願意這樣想……只是這些奇人一般都是獨往獨來,不受羈縛的,他們不願接受任何約束,只按自己的意願行事。上尉,那個著名的冒險家幾年前曾迫使威廉二世到監獄裡把他釋放……而他又在一場不幸的愛情之後,跳崖自殺了……」
「誰?」
「您肯定知道……羅平……亞森·羅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