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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四場戲

  「上尉,」堂路易說,「您干了兩件漂亮的蠢事。首先您沒有告訴我格雷戈瓦是個女的,第二……」
  堂路易看到上尉一副沮喪的樣子,就沒有繼續指責他。他把手搭在上尉的肩上說:
  「得了,上尉,別再懊悔啦。情況比您想像的要好。」
  帕特裡斯喃喃地說:
  「為了逃避這個人,柯拉麗從這個窗子裡跳出去了。」
  堂路易聳聳肩膀說:
  「柯拉麗媽媽還活著……在西蒙的手中,但是還活著。」
  「您怎麼知道呢?而且,不管怎樣,落到這個惡魔手中,不是等於死了嗎,甚至比死了還可怕嗎?」
  「那是死的威脅。但是,如果我們及時趕到,她還會活命。我們一定能趕到。」
  「您有線索嗎?」
  「您以為我會袖手旁觀嗎?對我這樣有經驗的人來說,要解開這個艙裡的謎半小時還不夠嗎?」
  「那麼,我們走吧,」帕特裡斯大聲說著,他已經準備戰鬥了,「快去追敵人吧。」
  「還沒完,」堂路易說,繼續在周圍查看,「聽著,盡我所知,上尉,我簡單地向您介紹一下,這並不是向您炫耀我的推演,也不是告訴您一些我用作證據的細微末節。真相是赤裸裸的。一點就是一切,因此……」
  「因此?」
  「柯拉麗媽媽九點鐘到那裡去赴約,西蒙同他的女伴等在那裡。他們兩個把她捆起來,嘴裡塞上東西,把她帶到這裡。請注意,他們認為這裡很安全,他相信,我和您還沒有發現這個圈套。總之這是一個合適的臨時過夜的地方,西蒙打算把柯拉麗媽媽交給他的女同謀,然後再去尋找一個最後的處所——牢獄。幸而,我為此感到驕傲,我把亞邦留在了這裡。正邦在黑暗中坐在凳子上監視,他從遠處看見有人過堤岸,他會認出是西蒙。
  「亞邦立刻跳到駁船的甲板上,他來到這裡,兩個劫持者還沒有來得及關門。四個人擠在這個狹窄的地方,黑洞洞的,於是發生可怕的撞擊。我知道,亞邦在這種情況下是很令人可怕的。可惜的是,他那毫不留情的手掐死的不是西蒙而是……這個女人。西蒙把她當了替罪羊。他沒有鬆開柯拉麗,把柯拉麗抱到梯子上,然後回來鎖上門,把亞邦和那女人關在裡面搏鬥。」
  「您這樣認為嗎?……您認為是亞邦而不是西蒙殺死這個女人的嗎?」
  「當然。如果沒有別的證據,那麼這女人的喉骨斷裂就是亞邦留下的痕跡。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亞邦讓敵人跑了,自己不去把門撞開追西蒙。我猜他是受傷了,沒有足夠的力氣。我還猜想,這個女人沒有立即斷氣,而且還說了話,指責西蒙沒有保護她。亞邦便砸了窗戶……」
  「一隻胳膊受了傷又跳進塞納河中?」帕特裡斯反問道。
  「他沒有跳到河裡,沿窗戶有道邊。他把腳踏著邊沿,從那裡上岸去的。」
  「就算是這樣,他耽誤了十幾二十分鐘,追不上西蒙了。」
  「那沒關係,這女人死之前,還來得及告訴他西蒙的去處。」
  「您怎麼知道呢?」
  「這就是我們說了半天所需要尋找的答案,上尉……我剛才發現了。」
  「在這裡?」
  「剛才,我對亞邦總是抱著希望。這個女人指著船艙的一個地方——無疑就是這個抽屜,他把它打開,裡面有張名片。亞邦把這張名片別在窗簾上好讓我知道。我剛才發現別針的時候看見的。這顆別針是金質的,我親自用它把一個摩洛哥的十字架別在他胸前。」
  「那麼地址呢?」
  「吉馬德街十八號,阿美戴·瓦什羅。吉馬德街離這裡很近,證明情況正確。」
  他們迅速出發了,丟下這個女人,正如堂路易說的,留給警察局去收屍吧。
  他們穿過貝爾杜工場,瞥了一眼,堂路易發現:
  「缺了一張梯子,記住這個細節。西蒙肯定從這兒經過,他又在干蠢事。」
  汽車開到了吉馬德街,這是帕西區的一條小街,十八號是一棟老建築的大宅院,他們按了門鈴,這時已是凌晨兩點。
  很久才有人開門,當他們穿過拱門時,門房探出頭來問:
  「誰呀?」
  「我們急需會見阿美戴·瓦什羅先生。」
  「我就是。」
  「是您?」
  「是的,是我,看門人。有什麼證件嗎?」
  「有警察局的命令,」堂路易說著,出示一枚證章。
  他們進到屋內。
  阿美戴·瓦什羅是一個小老頭,看上去很老實,留著白頰髯,像個教堂執事的樣子。
  「請如實回答我,」堂路易以嚴厲的聲調命令道,「不要轉彎抹角,是嗎?我們在追尋西蒙·迪奧多基斯。」
  看門人一愣。
  「要害他嗎?如果要害他,那就別問我。我寧死也不願傷害這個好人西蒙先生。」
  堂路易的語氣緩和下來:
  「害他?相反,我們找他是來為他效勞的,為了幫助他避開一次大危險。」
  「大危險,」瓦什羅大聲說,「啊!這我倒不奇怪。我從來沒見他這樣激動不安過。」
  「他來過了?」
  「是的,半夜以後。」
  「他還在這兒嗎?」
  「沒有,他又走了。」
  帕特裡斯做了個失望的表示,問道:
  「他是不是留下一個人在這兒?」
  「沒有,但他想帶一個人來。」
  「一個太太?」
  瓦什羅先生猶豫了。
  「我們知道,」堂路易說,「西蒙·迪奧多基斯想把一位他最尊敬的太太藏在一個地方。」
  「您能說說這個太太的名字嗎?」看門人不信任地問。
  「當然可以,她是埃薩萊斯夫人,銀行家的遺孀,西蒙在她家充任秘書工作。埃薩萊斯夫人受到迫害,他保護她免遭敵人的毒手,我們是來救援他們兩人的,我們是來著手處理這樁罪案的,我們請求您……」
  「那好,」瓦什羅先生完全放心了說,「我認識西蒙·迪奧多基斯很多年了,從他請我做木工活兒開始,他供給我錢,讓我有了這份工作,而且他經常到我這兒來聊天,談許多事情……」
  「談埃薩萊斯的事呢?或是談有關帕特裡斯·貝爾瓦的計劃呢?」堂路易隨意地問。
  看門人又猶豫了一陣,然後說:
  「說了很多事。西蒙先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做了很多好事。他雇我到這裡是為了做好事。剛才他還冒著生命危險救埃薩萊斯夫人……」
  「再問一句,埃薩萊斯去世後,您見過他嗎?」
  「沒有,這是頭一次見他。他到這裡是一點鐘。他喘著氣,聽著街上的聲音,小聲對我說:『有人跟蹤我……有人跟蹤我……我敢肯定……』可是誰呢?我問他,他說:『你不認識……他只有一隻手,而且他會掐你的喉嚨……』然後他停了一會兒……用小得我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對我說:『你同我一起去找一位太太,埃薩萊斯夫人……有人要殺她……我已經把她藏起來了,她已經昏迷了……要把她弄來……可是,不,還是我一個人去,我會安排……但我不知道……我的房間是不是還空著?』我要告訴您,昨天,他在這裡要了一套房子,他想把她藏在這裡。他有時回來看看,因為這套房子與其他出租的房間是單獨隔開的。」
  「那麼後來呢?」帕特裡斯不安地問。
  「後來他就走了。」
  「可是為什麼還沒回來呢?」
  「我也擔心。可能是跟蹤他的人襲擊了他?要不就是這位太太……太太遇到了不幸?……」
  「您說什麼?這位太太遭到不幸?」
  「真擔心。他告訴我要一起到那邊去找她,他說:『快,我們趕快去救她,我把她放在一個洞裡了……兩三個鐘頭還可以,但時間長了,她會憋死的……缺少空氣……』」
  帕特裡斯抓住老人,他已身不由己地失去了控制。他想到柯拉麗已經病倒,精疲力盡,已經瀕臨死亡,因受恐嚇和虐待,已經心慌意亂,魂不守舍了。他大聲說道:
  「您說!趕快說。您趕快告訴我們她現在在哪裡?您以為別人瞧不起我們!她在哪裡?他告訴過您……您知道……」
  他搖著瓦什羅先生的肩膀,朝他發洩自己的憤怒。
  堂路易笑道:
  「很好,上尉!我向您致意!我的合作已使您有了進步。瓦什羅先生現在同意了。」
  「噢!好,」帕特裡斯說,「您會看到我不會饒了這個傢伙的!」
  「不行,先生,」看門人堅決、鎮定地說,「你們欺騙了我,先生們。你們都是西蒙先生的敵人。我不會再告訴你們一句話了。」
  「你不說了?你不說了?」
  帕特裡斯怒火中燒,拔出手槍對著他。
  「我數到三,如果你不說,你就會知道貝爾瓦上尉不是好惹的。」
  看門人瑟瑟發抖,看著上尉的表情,好像剛才的某件事使現在的局面發生了變化。
  「貝爾瓦上尉!您說什麼?您是貝爾瓦上尉?」
  「對,我的好人,看來這使你想起了什麼!」
  「您是貝爾瓦上尉?帕特裡斯·貝爾瓦?」
  「為了你自己,如果從現在起兩秒鐘內你再不說……」
  「帕特裡斯·貝爾瓦!您是帕特裡斯·貝爾瓦,可您堅持把西蒙先生當成您的敵人?不,不,這不可能。什麼!您想……」
  「我要把他打死,就像打死一條狗一樣……是的,把你這個西蒙的無賴同謀一起……噢!毫不留情!嘿!就這樣!你打好主意了嗎?」
  「不幸啊!」看門人喃喃地說,「……真不幸!您不知道您在幹什麼……殺死西蒙!您!您!最可鄙的人才會犯這種罪!」
  「怎麼樣?說吧,老笨蛋!」
  「您,要殺西蒙,您,帕特裡斯!您,貝爾瓦上尉!您!」
  「為什麼不能殺呢?」
  「有些事情……」
  「什麼事情?……」
  「這……」
  「什麼!您倒是說呀,老笨蛋!怎麼回事?」
  「您,帕特裡斯!要殺西蒙!」
  「為什麼不殺?說呀!為什麼不殺?」
  看門人沉默了一會兒後,低聲地說:
  「您是他的兒子。」
  帕特裡斯憤怒不已。他一心想著柯拉麗落在了西蒙手中,被藏在一個洞裡。他很不耐煩,一直擔心害怕,現在突然聽到這話,便笑起來:
  「西蒙的兒子!您胡說八道!噢!多麼滑稽!你真是好心,想救他這個老強盜!這有多簡單。『別殺這個人,他是您的父親。』我的父親,是這個卑鄙的西蒙!西蒙·迪奧多基斯,是貝爾瓦上尉的父親!不,這真是奇談怪論。」
  堂路易靜靜地聽著。他示意帕特裡斯安靜,並說:
  「上尉,請允許我把這件事情弄明白好嗎?幾分鐘就夠了,不會耽誤事的,而且只會相反。」
  沒等上尉回答,堂路易彎下腰去,慢慢地問道:
  「請說明白點兒,瓦什羅先生,我們很感興趣。這件事很簡單明瞭,不要費很多口舌。您說了很多但沒有說清楚。西蒙·迪奧多基斯不是您的恩人的真名實姓,對嗎?」
  「是的。」
  「他叫阿爾芒·貝爾瓦,他的情人暱稱他為帕特裡斯·貝爾瓦。」
  「對,就像他兒子的稱呼一樣。」
  「這個阿爾芒·貝爾瓦同他的情人,柯拉麗·埃薩萊斯的母親同時死於一個兇手之手,是嗎?」
  「是的,可是柯拉麗·埃薩萊斯的母親死了,而他並沒有死。」
  「那發生在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
  「是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
  帕特裡斯抓住堂路易的胳膊說:
  「過來,柯拉麗很危險。那個惡魔把她活埋了。救人去。」
  堂路易回答說:
  「這個惡魔,您以為是您的父親嗎?」
  「您瘋了!」
  「可是,上尉,您在發抖……」
  「可能……可能……這是為了柯拉麗!……我不要聽這個人說的話!他的話像夢囈一樣!叫他閉嘴!我早該殺了他!」
  他跌坐在一張椅子上,胳膊撐在桌上,頭埋在手裡。說實話,這是很可怕的時刻,沒有什麼災難能使他這樣驚慌失措。
  堂路易激動地望著他,然後對看門人說:
  「請說說,瓦什羅先生。用幾句話,不要詳細講,以後還有機會。您說說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的事……」
  「一八九五年四月十四日,一位公證人的書記在警察分局局長陪同下,在離此不遠我的老闆那裡定做兩口棺材,要求立刻交貨。於是全工場的人都投入這項工作。晚上十點鐘,我和老闆還有一個夥計,一起把棺材送到雷諾瓦街的一個小屋。」
  「這我知道,繼續講。」
  「那裡有兩具屍體。人們用裹屍布包好它們,裝進棺材。十一點的時候,老闆就把我一人留下來了,另外還有一個修女。就要釘釘子了。而這時候,守夜和祈禱的修女睡著了,一件事情發生了……噢!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我永遠也忘不了,先生……我嚇得站不住了……渾身發抖……先生,那具男屍動了……它活了。」
  堂路易問道:
  「您一點不瞭解這樁罪行嗎?您對這次謀殺一無所知嗎?」
  「是的,有人說,他們兩人是煤氣中毒死的。隔了幾個小時,這個男人才恢復了知覺。他像是毒死的一樣。」
  「您怎麼沒告訴那修女呢?」
  「我都說不出話了。我嚇呆了。看見死人復活,他一點一點地醒來了,最後睜開了眼睛。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她死了,是嗎?』馬上,他就對我說:『不要說。保持沉默。人們以為我死了,這更好。』我不明白為什麼,我答應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奇事使我喪失了意志……我像個孩子那麼聽話……他爬起來,俯身去看另一口棺材,解開裹屍布,親吻擁抱了那具女屍很多次,他說:『我要為你報仇。我將終生為復仇而獻身,因此,我將按照你的意願,讓我們的孩子結合。我之所以不自殺,是為了帕特裡斯和柯拉麗。永別了。』接著他又對我說:『幫我一下。』於是我們把柯拉麗的屍體抬出來,放到隔壁的小房間裡,又到花園裡抬了幾塊大石頭放進棺材,替代兩具屍體。弄好後,我就釘棺材,叫醒修女後,我就走了。而他同柯拉麗的屍體一起關在小房間裡。早晨送葬的人抬走了棺材。」
  帕特裡斯鬆開手,驚慌失神地望著堂路易和看門人。然後他眼睛盯著看門老頭說:
  「墳墓呢?……兩個死者安葬在被謀害的小屋旁的那墓地呢?碑上還有文字?……」
  「那是阿爾芒·貝爾瓦要這樣做的。我那時就住在那屋子的頂樓上。我為他租了一套房子,他以西蒙·迪奧多基斯的名義偷偷地住在那裡,因為阿爾芒·貝爾瓦在法律上已經死亡,他住在那房子裡幾個月都沒有出去過。後來,他用新名宇通過我又買回那小屋。我們一點一點地掘柯拉麗和他自己的墳墓。我再說一遍,是他自己要替自己挖的。帕特裡斯和柯拉麗兩人都死了。好像他沒有離開她一樣。我認為,可能是他的絕望使他失去了心理平衡……嗅!不過不很厲害……只是在懷念和憑弔死者時才那樣。他把他們兩人的名字寫在各個地方,墳上,牆上,樹上以至花壇上。這兩個名字也是您與柯拉麗·埃薩萊斯的名字……這是為被害的死者復仇,也是為了他的兒子和她的女兒……噢!對於這個,他的頭腦很清醒,非常清醒,先生!」
  帕特裡斯一臉的怒氣,向他伸出拳頭,以一種克制的聲音喊道:
  「憑什麼證據,馬上拿出證據來。此刻有個人正在垂危中,她正是受這個罪惡的強盜所害……一個垂死的女人。這就是證據!」
  「您不用擔心,」瓦什羅先生說,「我的朋友只是想救她,決不是殺她。」
  「他把我和她引到小屋去,想像別人殺害我們的父母那樣殺害我們……」
  「他只想讓你們結合在一起,你和她。」
  「對,在死亡中。」
  「在活著的時候。您是他心愛的兒子。他說他為您感到驕傲。」
  「他是強盜!惡魔!」上尉痛恨地說。
  「他是世界上最誠實的人,先生,他是您的父親。」
  帕特裡斯像是被詛咒鞭撻了一樣,跳起來說:
  「證據!證據!」他喊道,「在擺出無可辯駁的事實以前,我不許您再說一句話。」
  老人坐在椅子上不動了。他只把手伸向一張桃花心木的書桌,打開面板,按一下彈簧,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疊紙來。
  「您認識您父親的筆跡是嗎?您應當保留了您在英國學習期間他寫給您的信。好吧!您讀讀他寫給我的這些信。您會看到他的兒子,即您的名字上百次地在信中重複著,還有他一心想為你們撮合的柯拉麗的名字。他對您的生活、學習、工作等等的牽掛無一不在信中。您也將會看到他讓記者給您拍的照片以及他親自到薩洛尼卡給柯拉麗拍的照片。您還會看到他對埃薩萊斯的仇恨。他在他身邊充任秘書,他有他的復仇計劃。他有持久的耐心。當他知道埃薩萊斯與柯拉麗結婚的時候,他絕望過。但很快他又高興起來,他的復仇計劃更厲害,他要把您和埃薩萊斯的妻子連在一起。」
  老人把信擺在帕特裡斯的眼前。他一眼就認出了他父親的筆跡。他飛快地讀著,他的名字不斷地出現在信裡。
  瓦什羅先生看著他,最後對他說:
  「您還懷疑嗎,上尉?」
  他用拳頭敲打著自己的頭,說:
  「他把我們關進小屋,我們看見他的頭出現在天窗上……他懷著仇恨看著我們死去……他恨我們勝過埃薩萊斯……」
  「錯了!那是幻覺!」老人反駁說。
  「或許是瘋了,」帕特裡斯喃喃地說。
  他氣得用力敲著桌子。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大聲喊叫,「這個人不是我父親。不!是一個惡棍……」
  他在室內踱了幾步,然後在堂路易跟前停下,斷斷續續地說:
  「我們走吧。我也瘋了。一場惡夢……沒有別的解釋……惡夢中的事情顛倒,神經錯亂。我們走……柯拉麗處在危險之中……這才是最重要的……」
  老人搖搖頭說:
  「我很擔心……」
  「您擔心什麼?」上尉吼叫著。
  「我擔心我可憐的朋友被人盯上了……他又怎麼可能救埃薩萊斯夫人呢?他對我說,不幸的是,她呼吸可能都困難。」
  「她呼吸可能都困難……」帕特裡斯心情沉重地說,「那麼柯拉麗的生命垂危了……柯拉麗……」
  帕特裡斯像喝醉了酒似的挽著堂路易出了門。
  「她完了,是嗎?」他說。
  「絕對沒有完,」堂路易說,「西蒙像您一樣在積極行動,他已接近尾聲了,他怕得發抖,他說話不可信。請相信我,柯拉麗媽媽暫時沒有危險。我們還有幾個小時。」
  「您能肯定嗎?」
  「絕對。」
  「可是亞邦……」
  「怎麼樣?……」
  「如果亞邦掐死他。」
  「我已命令亞邦不要掐死他。因此即使他抓到西蒙,也是活的。重要的是,西蒙還活著,就不用擔心了。他不會讓柯拉麗媽媽受苦的。」
  「為什麼他那麼恨她呢?為什麼?這個人骨子裡是怎麼想的?他畢生致力於我們的愛情事業,可現在這愛變成了憎恨。」
  突然,他按住堂路易的胳膊,有氣無力地說:
  「您相信他是我的父親嗎?」
  「聽著……不能否認有些巧合……」
  「我求您,」上尉打斷他的話說,「……不要轉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回答我。談您的看法,就兩個字。」
  堂路易答道:
  「西蒙·迪奧多基斯是您的父親,上尉。」
  「啊!住口!住口!這太可怕了!上帝,太可怕了!」
  「相反,」堂路易說,「迷霧已經散了一些,我認為,與瓦什羅先生交談給了我啟示。」
  「可能嗎?……」
  在帕特裡斯混亂的腦子裡,湧現出一個又一個的念頭。
  他忽然問:
  「西蒙會不會又折回瓦什羅那裡呢?……我們不去了,他可能就會把柯拉麗帶到那裡去?」
  「不會的,」堂路易說,「如果他能這樣,他早就這樣做了。不,我們還是去找他。」
  「可是往哪裡去?」
  「喂!上帝!朝整個鬥爭發生的地方……藏黃金的地方。敵人所有的活動都是圍繞著黃金,就在那個隱蔽處,敵人是不會離開那兒的。此外,我們知道離貝爾杜工場也不遠。」
  帕特裡斯沒說話,跟著他走。可是堂路易突然叫起來:
  「您聽到了嗎?」
  「是的,有槍聲。」
  這時,他們來到雷諾瓦街街口了。房子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看不出是什麼地方開槍,但很像是從埃薩萊斯公館或公館附近傳來的。帕特裡斯不安地問:
  「是亞邦吧?」
  「我擔心他,」堂路易說,「可亞邦不會開槍,可能是有人朝他開槍……噢!天哪!要是可憐的亞邦倒下了……」
  「這是朝柯拉麗開的槍,是朝她!」帕特裡斯說。
  堂路易笑道:
  「啊!上尉,我感到遺憾,我已捲進了這個事件中。我來之前,您很有能力……而且也有一點見識。為什麼該死的西蒙要對柯拉麗下手,因為她在他的控制之下,是不是?」
  他們急急忙忙地往前走。他們經過埃薩萊斯公館時,發現一切都平靜了,他們繼續沿小街走下去。
  帕特裡斯身上帶著鑰匙,可是朝小屋花園的小門裡面插著門閂。
  「噢!噢!」堂路易說。「這說明我們太性急了。走,到堤岸上去,上尉。我要到貝爾杜工場去看個明白。」
  沒多久,天開始濛濛亮。
  堤岸上還沒有人。
  堂路易沒有發現貝爾杜工場有什麼異樣。但當他與帕特裡斯會合時,帕特裡斯指給他看小屋花園的走道下邊,有一副梯子,堂路易認出來是貝爾杜工場丟失的那副梯子。這一發現使他很快就增添了力量,他說:
  「西蒙有花園的鑰匙。很明顯,是亞邦用這梯子爬進花園的。那麼亞邦看見西蒙從他朋友瓦什羅那裡回來找隱蔽處,又帶走了柯拉麗媽媽。那麼現在西蒙是已經把柯拉麗媽媽劫走了呢?還是沒劫走柯拉麗就逃走了呢?我不知道。不過,無論如何……」
  他彎下腰去看走道,接著又說: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亞邦知道了藏黃金的地方,很可能柯拉麗就在那裡,很可能,唉!她還在那裡,假如敵人首先想到自己的安全,而來不及把她劫走的話。」
  「您能肯定嗎?」
  「上尉,亞邦總是隨身帶著一段粉筆。因為他不會寫字,除了我的名字,他就畫兩條直線,與上面的一條橫線組成一個三角形。金三角。」
  堂路易站起身來說:
  「這種記號有點簡單,但他相信我會認識的。他從不懷疑,我會到這兒來,有這三條線就足夠了。可憐的亞邦!」
  「可是,」帕特裡斯說,「按照您的說法,一切都在我們到達巴黎之前就發生了,午夜到一點之時。」
  「是的。」
  「那麼我們四五點以後聽見的槍聲呢?」
  「這點我還不能肯定。總之西蒙躲起來了。天濛濛亮時,他沒聽見亞邦的聲音就放心了,於是可能走動了幾步。悄悄地等在那裡的亞邦衝了過去。」
  「這麼說您猜想……」
  「我猜想發生了搏鬥,亞邦受傷了,而西蒙……」
  「西蒙逃走了?」
  「也許死了。其餘的,再有幾分鐘我們就知道了。」
  堂路易把梯子靠在牆上的柵欄門上,又幫助上尉爬上去,然後把腿跨過柵欄門,把梯子提上來,扔在花園裡。他仔細觀察著,最後穿過長得很高的青草和茂密的灌木,朝小屋走去。
  天很快就大亮了,一切都看得很清晰。他們繞過小屋,來到院子,走在前面的堂路易轉過身來說:
  「我沒有搞錯。」
  他馬上撲過去。
  門廳的門前,兩個對手廝打成一團。亞邦頭部受傷,血順著臉流下來,右手掐著西蒙的喉嚨。
  堂路易很快就斷定亞邦死了,而西蒙·迪奧多基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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