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彷彿覺得因爭風吃醋而殺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解釋是很有發展前途的。第一,選擇只能在兩種解釋中進行——生意和愛情,但未必有人因謀財而殺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他所從事的惟一生意就是文學創作,出版者為了在他身上發不義之財,進而打死了這只下金蛋的母雞,這是愚蠢的和毫無意義的。第二,因為死者母親唾沫四濺地肯定,廖尼奇卡是個純真和在各個方面相當好的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確信,事實上他是那種好色的男人。因為他對女人們的情況搞得太清楚了,這一點他的書就能作證。
這樣一來,必須去會一會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妻子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和那兩位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很不樂意向挪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說出她們名字的女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把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留作「結尾」,決定首先從在任何時候都鍾愛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這兩個女人開始下手。
奧莉加·留希娜便是其中的一個。她在下一步詳細研究的計劃中完全不是引人注目的人物——一個鍾愛時髦作家、年僅18歲的年輕少女。奧莉加·留希娜在一家出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小說的出版社當校對員的女友非常秘密地把作家的電話和地址告訴了自己的這位因少女的鍾情而搞得神魂顛倒的小女友。
「您知道嗎?我簡直要死了。」奧莉加·留希娜哈哈大笑起來,這位如花似玉的年輕少女登記結婚後不久便生了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男孩,「我睡覺的時候,把他的書放在枕頭下面,欣賞他的照片,照片在每本書上都有。我簡直到了神魂顛倒的地步了。您聽我說,從前姑娘們鍾情於演員和詩人。而現在時代變了,如今鍾情於作家了。說真的,從前也沒有女性小說。」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對您的第一次電話反應如何?」
「噢,他是個真正的紳士。他說,我的關心使他很感動,他感到很高興等等。他問我看過他的哪些書和我最喜歡什麼樣的書。然後他請求原諒,說他時間很少。記下我的電話後問道,什麼時候他可以給我打電話,以便更詳細地談一談。我簡直幸福得發傻了。」
「那麼後來呢?」
「過了兩三天他給我打來了電話,看來他感到說話很方便,因為他一點也不著急並且一本書一本書地向我十分詳細地詢問: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在每個地方我猜想的事情結局是什麼,結局對我合適與否或者我希望什麼樣的結局。總之一句話,他與我像和大姑娘一樣交談,說實話,令人高興極了!」
「您與他親自見過面還是只是通過電話交往?」
「當然是見過面了。」
「經常見面嗎?」
「去您的吧,哪裡經常啊!」奧莉加·留希娜哈哈大笑起來,「一共約會了四次。第一次他送給我一束鮮花並在公園裡和我散了兩個小時的步。第二次他和我爬到列寧山上,但已不帶鮮花了,也是與我總談自己的書的情況。第三次和第四次把我領到自己家裡,他妻子正好不在家,好像是出差了。過了半個小時的性生活,後來又閒談了三個小時。我明白了,他對我根本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只是他的書。他把我當做評書人。我雖然年輕,不懂事,但還沒到那種不明白的程度。當時我就對他說了,我說,廖尼奇卡,你別折磨自己,如果你想和我談論有關書的情況的話,那麼讓我們通過電話交換意見吧。要不然,當妻子不在的時候你盡力設法抽出時間來,你自己發脾氣,我害怕——總之一句話,連續不斷的激動沒有任何快樂。您現在已經很清楚了,他是多麼的高興!像孩子一樣,就像有人對他說,在學校裡有檢疫所,可以坐在家裡不用學功課。」
「這之後你們的關係發展如何?」
「哦,總之似乎沒有任何發展。他從家裡打電話不一定很方便。當他到他母親這來時,他才給我打電話。噢,他憎恨她,我告訴您!」
「您要說什麼?」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警覺起來。
「我是說,他討厭自己的母親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
「您從哪裡知道的?這方面的情況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直接對您說過?」
「沒有,哪能呀,誰會直接說這種事啊。但是很是顯而易見的。因為他在我面前沒有拘束感,對他而言我完全是個外人,而且我們約定,相互不再見面了。因此他並不感到不好意思。」
「請您舉個例子。」
「好……」她沉思了一會兒,「你看,比如他從公用電話亭給我打電話就會這樣說:『奧莉婭1,我現在去出版社,過兩個小時左右我就會獲得自由並前往這個令人討厭的人那兒去。因此從六點到七點你等我電話。』瞧,還有另外一個例子。他到父母那兒去給我打電話,當我與他交談時,突然他說:『請稍等一下。』於是他便開始去與母親交談:『是的,媽媽……不是,媽媽……哪能啊,媽媽……當然是,媽媽。』突然他又轉過來向我說:『你聽我說,奧莉婭,對這個母狗來說是生活中的一件幸事,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把手稿給她看。我恨不得要在書中描寫出以她為原型的角色來並最終以公開文章的形式把所有我對她的看法全抖落出來。我使用筆名的話,她永遠不會知道,這是寫的誰,而她會作為與自己沒有關係的局外女人去閱讀的。盡可能使她明白些什麼。要知道她會不住嘴地責罵我一生,她堅信,她在為我的幸福做事兒,那你以為她現在有什麼急事找我,然後不責備我什麼嗎?那是不可能的事兒。她問過某種醜陋的無稽之談的事兒。事實本身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她一走過來,無論我和誰在談話,我把所有的人都丟在一邊並把話題轉到她身上去,因為她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使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滿足,像吸血鬼一樣喝足了血,接著心平氣和地去把父親啃光。上帝啊,奧莉婭,如果我有可能的話,我就會把她打死了。』」
1奧莉婭——奧莉加·留希娜的小名。
「奧莉婭,請您講一講,你們的這個電話愛情關係持續了多長時間?」
「大概六到七個月吧。」
「根據誰的提議你們中止交往了?」
「根據我的提議。我遇到了現在我嫁給的人,把感情轉移到他那兒去了。您要明白,進行長時間的電話交談變得越來越困難了。我與自己的未婚夫在一起學習,而且每到晚上要一起回家。」
「這種情況早就發生了?」
「萬一……伊戈爾卡已經一歲零三個月了,您算一算。大概是兩年半之前吧。」
「而您丈夫沒能探聽出您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之間的關係嗎?」
「從誰那兒能探聽得出呢?」奧莉加·留希娜感到很驚訝,「我沒有對他說過,廖尼奇卡和他不認識,而沒有誰知道了。」
「您錯了,知道的還有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
「天哪,多麼可怕呀!她為什麼要對我丈夫講這種事啊?況且找到我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我改姓了,而且結婚後我們又搬了兩次家。此外,我瞭解自己的丈大,他一定會問我的,如果知道什麼事的話。他根本不可能沉默不語的,當他心中裝滿了什麼事的時候,你要知道,他就是這種性格,當任何信息從人家那裡直接傳來的時候,就是5分鐘他也憋不住。總之這種毛病早就有了,這令人著急……」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不能不贊同奧莉加·留希娜的看法。而至於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臭莉加·留希娜新換的姓她的確不知道,因此,她未必能與她丈夫聯繫上。再說,她那樣做的目的何在?禍害自己的兒子?荒謬。
與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所說的第二個女人會面迫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好一番苦思冥想。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一個古怪的人。她穿一身黃色衣服會見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很瘦的緊身褲子,短拉鏈衫,薄紗披肩,甚至連頭髮上的發針都是黃顏色的。顏色很像雛雞的絨毛黃,十分鮮艷,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穿這種顏色的衣服一點也不合適。她那張過早出現皺紋的臉,因大量黃色的反襯顯得更加黑和衰老。
她的行為舉止十分古怪。讓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進入住宅後,她立刻點上了蠟燭,第一個走進房間並在自己面前的半空中畫大十字1。
1基督教徒的祈禱動作。——譯者注
「如果您懷著惡意而來,那麼十字會保佑我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發現客人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解釋說。
不祥的預感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毛骨悚然,不寒而慄。加林娜·伊萬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犯了一個偶然的錯誤,據她說,廖尼奇卡不會饒恕她的,現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明顯地在展示她熱衷於各種神秘主義的學說和儀式。
談話進行得相當困難。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一個難以相處的交談者,這一點與奧莉加·留希娜截然不同。她不拒絕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情況,但是不斷地跑題並跑到各種彼岸問題上去了。
「請您說一說,在很久以前您就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相互認識了嗎?」
「就是現在我也與他認識。」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緊接著回答說,「只要我還活著,這不可能結束。」
「那到底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呢?」
「我們是在自己過去的生活環境中認識的,所以我們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這次相遇發生在什麼時候?」
「一年零五個月前。」
「在什麼情況下呢?」
「我看完他寫的書便明白了,他是誰。」
「他是誰呀?」
「一個天生為我準備的和我為他而生的人,這是上帝的旨意。」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是有婦之夫了,這種情況沒使您感到不安嗎?」
「真是一派胡言!」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氣呼呼地說,「他結婚了!在永恆面前『結婚了』意味著什麼?只是不讓他聽到說話聲音了,因此他也就不可能知道,他應該尋找和等著我,而我知道,因此當我找到他時,我就直接告訴他這一點。」
「那他對此反應如何?」
「他很難明白這一點,要知道這一點不是每個人都明白的。我試圖與他的女人說一說……」
「與他妻子?」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更準確地補充說。
「與他的女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鄙視地更正她的話說,「因為他的妻子只有一個——我。而那個女人只是當我不在他身邊時臨時使他得到塵世需要的滿足。我也是這樣告訴了她。」
「她怎麼樣?她明白您的話嗎?」
「她不明白。她——最低等的人,她不可能明白頭等人思想的。」
「那麼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能明白嗎?」
「要明白它們,他必須死了。」
就這樣度過了兩個小時。談話開始不斷地被意外中斷,變成了一團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極其困難地從中尋找到極少量情報的亂麻。進而這方面的情報使她陷入困境,走投無路了。
要想撥開莫名其妙的迷霧和更像精神病吃語的彼岸理念世界1的話,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接下來的解釋性談話所補充的故事看來以下列方式進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認為,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就是那個她等待了一生的男人,也就是說等了差不多四十年的時間,嘿,完全差不多。因為她所認識的普通人當中沒有認識時髦長篇小說作者的,沒有人介紹他們認識。她掌握了自己的幸福,在一家出版社附近租了一個發行他的書的攤位,等待是很漫長的,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不是徒勞無益的。過了大約一個月她見到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盯梢一直盯到他的家,與他一起進了電梯,看清楚他住在哪一層,甚至看清了他走進了哪套住宅。次日,她便來到了他家,當著他妻子的面一點也沒有感到難為情,自我介紹說自己是他非常熱心的崇拜者並請求親筆簽名。書——八本——是她特意帶過來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沒有掩飾自己的不滿,但書還是給簽上了名並有禮貌地招呼客人喝茶。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謝絕了喝茶,以此作為瞬間給夫婦倆留一點好感,接著便知趣地離去了。相識的目的實現了。其餘的事就是技巧方面的問題了。在地鐵偶然的相遇——也許是比較自然的事吧?您的新書什麼時候出版呀?哎呀,還要等多久啊?一個月?我快急死了。能不能先看看您的手稿?我會很感激您的。是的,當然在您方便的時候,請您記下我的電話,只要您一有空閒時間,說到哪兒去我就到哪兒去,我去拿手稿。我答應您,我就看一晝夜。您的書讀起來非常地輕鬆……然後緊接著就會面了,在會面時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把自己的新書手稿交給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非常感謝您,接著我便馬不停蹄地跑回家看稿子去了……我想要看書的時候,往什麼地方給您打電話啊?您自己打?當然,當然,我明天全天在家。我等您的電話。
1柏拉圖用語。——譯者注
第二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從父母的住宅裡給她打了電話並開始詳細地詢問,在小說中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總之一句話,就像奧莉加·留希娜發生的那段歷史一樣。約會逐漸增多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去過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家裡兩次,但沒有提出任何性慾的要求,以此把她引向無法形容的性騷動。她試圖摧垮他的貞潔,但聽到的是他那傳統的解釋:他愛自己的妻子並不想背叛她,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個思想深刻、招人喜歡、非同尋常的人。他只是喜歡她這方面的品質,無疑,這比成為一個性快樂的女人要受人尊敬得多。但這些解釋沒有使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感到滿意,於是她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面前開始發展自己關於相互命中注定和過去生活環境中相識的理論。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說,對他來說這種態度有點奇怪,他應該想一想。他們就在那一次分手了。
在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對新理論深思熟慮的過程拖延了相當一段時間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便去了他的家,因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本人不知何故不再給她打電話了,而他有先見之明地沒有給她留過自己的電話。他不在家,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給她開了門,於是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一進門就直接開始要求,讓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這個得寵的女人立即給她讓出自己的位子並完全不允許保留不屬於她的東西。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開始默默忍耐地聽著,後來便警告客人出去,然而要制服著了魔的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丈夫是屬於我的!」那個女人大喊大叫,「他愛我並不止一次地證明這一點。你不能在他身邊,他出於憐憫才容忍你,因為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了,所以他不能把你趕到大街上去,就像憐憫和不能把沒有用的、漸人老年的狗趕走一樣。因此,你要表現出高尚的氣度並從他的人生旅途上走開,讓我們倆結合在一起共同生活。」
「那你根據什麼說,他僅僅是在容忍我?」困惑不解的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問道。
「每次當我使他達到神魂顛倒的程度的時候,他本人就對我說這些。」
斯維特蘭娜已忍無可忍了,她抓住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手並試圖把她從住宅裡推出去。但事與願違。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手裡拿著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剁肉大刀。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尖叫起來,嚇得失去了知覺,到了醫院清醒過來了。受驚嚇之後,她在精神病醫院躺了差不多兩個月。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每天去看她,發誓說,他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之間從來什麼都沒發生過,甚至連親近的暗示都沒有,他擔保,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個普通的瘋子,她的話不要信以為真。
斯韋特蘭娜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帶她回家了,而且他們一起制訂了哪怕是在某種程度上保障他們的安全免受瘋子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侵害的行動方案。新方案的實質在於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作為一個高尚的人不可能現在把自己的女人趕出去,因為她病得很厲害。而且她病了,順便說一下,都怪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本人。因此,在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完全康復之前,應該經歷某種時期。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應該不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交往,從而在無辜的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面前贖自己的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善於成為非常令人信服的人。除此之外他技術十分高明地利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充滿的妄想來向她灌輸他認為需要的東西。一言以蔽之,他們達成了協議。在進行贖罪過程中,他們不能在一起,不能見面,甚至不能交談。正好再過一年,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說,他們將在同一個地方見面,即他們現在交談的地方,而且在同一個時間繼續沿著生活的道路手拉手地向前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除了同意之外毫無辦法。反正是沒有其他的建議。
「她把我們的生活變成了地獄。」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對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說,「我們不能心情安寧地走在大街上,時刻預防著,她在什麼地方暗中盯我們的梢。我們害怕開門,如果事先沒有通知拜訪的話。你知道嗎,後來令人痛苦的不信任一直折磨著我。萬一他們欺騙了我呢?萬一廖尼奇卡和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背叛了我呢?總而言之,我們一直感到壓抑、心理負擔很重和有點……不愉快。這些問題長期地懸而未決,妨礙生活,影響彼此信任。當時我們便開始尋找機會,交換我們的住宅,想搬家。」
「一年之後發生什麼事了嗎?」
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
「廖尼奇卡死了。大概是在這個時間。這個白癡甚至不受歡迎地來參加了葬禮。我仍然擔心,她當眾公開地說,她是為廖尼奇卡而生的,開始大吵大鬧等等。但謝天謝地,平安無事,一切都應付過去了。她表現得比較安分守己。」
「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請你談一談,在殺害您丈夫這個問題上您沒對她產生過懷疑嗎?」
「老實說,沒有。不知何故我沒有懷疑過她。如果她想與他一起生活,她為什麼要殺害他呢?」
「嘿,您要明白,起誓許願的那一年過去了。弄明白她被騙之後,她可能非常生氣。」
「但是,那一年還沒有過去呀。廖尼奇卡死的那一天剛好滿一年……」
與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談完話之後,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不得不再次去找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並從她那裡更準確地弄清楚幾個細節問題。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答應您過一年安排好一切,這是真的嗎?」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面色變得像死人一般蒼白,而且她的臉上突然佈滿了皺紋。
「您從哪兒知道的?在您沒告訴我您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之前,我不會與您開始交談的。」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告訴我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毫不猶豫地說了一句假話。
(九九歸一,我幹嗎要受那份折磨,自作聰明,全世界自行車早就已經騎八年了,我去重新發明自行車呀。)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這就是說,您也夢到過他?」
「是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承認,「他明白,我想找到兇手並幫助他把慌亂不安的心情安靜下來,因此他到我這來並講過了你們的契約。」
「他不允許我與任何人談及此事。」
「但事過境遷,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為他不可能知道他會死,否則他就不會解自己的夢了。」
「他死了之後也不准我說這件事。」
「這就是說,他出現在您眼前過?」在她未來得及猜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說很明顯的蠢話之前,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當然,不是您一個人。」
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聲音裡又流露出了傲慢輕視的腔調。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為什麼您不想幫助我找到兇手呢?」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責備地說,「您——他最親近的人,您知道他的情況那麼多,甚至他死後與你發生過聯繫,就是說,他最信任您。他不可能不告訴您,誰和為什麼殺死了他。我永遠不會相信,您不知道這一點。」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臉色簡直變綠了,她嚇得目瞪口呆,恨得咬牙切齒。
「是的,」她傲慢地說,「我知道,誰殺死了他。但這一點我不會告訴您的。」
「為什麼呢?」
「因為……」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別忘了,我也有他的幻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告訴我,他和您說,誰和為什麼殺死他。不僅如此,他還告訴我,讓您無論如何也不要隱瞞這一點,如果有人問的話。您怎麼著,打算違背他的心願嗎?」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沉默不語,目不轉睛地死盯著自已被黃色褲子緊裹著的膝蓋。
「我在等著,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告訴您什麼啦?」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虛張聲勢達到了不顧一切、無所畏懼的地步,但最後所冒的險沒那麼大。即便是她關於精神病囈語內容的推測不準確和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任何類似的情況沒有對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說過,沒有允許過和沒有禁止過的話,但是總是可以推托,她,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實際上看到過他。這一點是無法得到驗證的。而問題在於,告訴給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的話與告訴給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話不一致——也沒有什麼,這很正常,不足為奇,主觀幻想也可能說假話,很少因為什麼原因。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特別擔心的是,上次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說的那句話:「為了明白這一點,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應該死。」坦率地說,這句話是不好的。即使是把它劃歸到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心理不健康的那一類,同樣從她身上令人感覺到有某種犯罪的跡象。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終於抬起了頭並用她那雙病態的和充滿怒火的黑眼睛凝視著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
「他臨死前預先通知我說,我應該死,不然的話,我們永遠不能結合。只有在陰間他才能完全屬於我,因此他將在從我們契約訂立之日起滿一年的那一天離開這個世界。」
「啊,您又來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失望地想了想,「現在她要開始勉強地向自殺上扯了。現場沒有任何自尋短見的跡象,槍在離屍體很遠的地方亂扔著,是從兩米以外的距離上開槍射擊的。」
「這個情況他是如何事先通知您的?」她耐心地問道,「他在死的前夕到您這兒來過?」
「不,這是違反契約規定的。他給我打電話說,他暫時屬於這個世界,我們不能在一起。他有很多他應該履行的人世間的義務,我們的結合是上天預先賜予的,不能與人世間的生活瑣事同時並存。但死後我們將會永遠在一起。」
「他的確說——『死後』了嗎?」
「是的,的確說了。」
「也許他指的不是自己的死吧?」
「那會是誰的死呢?」
「比如說,您的。或者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死。」
「如果他希望我死的話,他就會把這一點告訴我了,如果他希望那個女人死的話,他就會殺死她了。不,他希望死的正是他自己。因而他死了。他說:非常重要的是讓死亡之神在滿一週年的那天半夜到來之前降臨。如果死亡遲到,哪怕是一分鐘,那麼我們就不能結合了。」
「結果怎樣呢?」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流露出糊里糊塗的表情,「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在半夜到來之前來得及離開這個世界了嗎?」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慢慢地從她坐的沙發上彎腰弓背地站了起來,伸了伸腰,向上撅了撅下巴,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
「您要知道,我們在一起,就是說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樣一切都得手了。」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您看看,而您並沒有幫助他實現這個行動計劃吧?」
「我一直在各方面幫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
「這意味著幫助得還不夠。」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突然憤怒地說,「因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半夜到來之後過了30分鐘才離開了人世。所以我不得不作出這樣的結論,要麼是我被您,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欺騙了,要麼是您自已被某個人欺騙了。您有血緣關係比較近的親屬嗎?」
「這與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有什麼相干?」
「毫不相干,我就是問問。有還是沒有?」
「有父親的兩個叔伯姐姐,但她們都年事已高了。」
「那您的雙親呢?」
「都死了,早就死了。」
「這兩個父親的叔伯姐姐有家庭和孩子嗎?」
「當然有。但我不明白……」
「用不著。您父親是從事什麼工作的?」
「父親是藝術理論家和收藏家,是非常著名的。」
「這麼說,您是財產的繼承人啦?」
「這一切是準備供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用的。」
「假如您沒有遇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呢?」
「我應該遇上他,這是上天預先賜予的。」
(「天哪,」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苦苦哀求起來,「你給我忍受住這一切的力量。如果她再胡說預先賜予的話,我就用自己的雙手掐死她。」)
「你的親屬知道遺產的情況嗎?」
「那當然知道。他們多次同我談起這件事,但我對他們講,所有這一切都屬於惟一的那一個男人……」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從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住宅出來時已筋疲力盡了,好像是剛剛在蔬菜基地卸完一車廂土豆似的。在去市檢察院的路上她試圖從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半譫妄狀態的表述中理出一個比較連貫的故事來。辨明譫語與實話的願望一直在困擾著她,但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最終搞明白了,這樣做是徒勞無益的,是沒有根據的。因為她堅定地認為,除了明顯的諸語和完全的現實情況以外,這裡存在著某種狡猾的欺騙,這種狡猾的欺騙讓你無法準確地辨明哪是荒誕行為,哪是事實,兩者都被攪和在一起並融為一體了。
偵查員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看上去非常可憐,不時發作的胃炎可把他折騰苦了,使得他弓著腰、駝著背坐在桌子後面不能伸直肩膀。
「你不要把注意力轉向我。」當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看到他病疼的樣子哎喲哎喲地叫起來時,他用悲慘的腔調吱了一聲,「我已經吃了所有應該吃下的藥,現在只等著藥物發揮作用了。」
「那什麼時候能發揮作用啊?」她深表同情地說。
「過20分鐘左右,如果運氣好的話。」
「如果運氣不好呢?」
「我開始再吃新藥。你講一講,發現新線索了沒有?」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我們在調查爭風吃醋的過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古怪的女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第一,她完全是個瘋子,所以這就極大地限制了我和您,不能相信她,不能審問她,根本無法與她打交道。第二,如果她不是瘋子的話,那麼她完全可能殺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因為從現象來看,她的忌妒心是很強的和無法估量的。第三,如果她的確是個瘋子的話,在她動機很強烈的情況下很可能殺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第四,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確是個有病的女人,但殺害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人不是她,而是她的覬覦遺產的親屬。正像已經查明的那樣,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是個非常富有的繼承人,但她打算把所有這一切都奉獻給天才的小說家。瞧,真是一盤『橄欖』涼拌菜。」
「這不是涼拌菜,這是某種士的寧1。」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皺了幾下眉頭,「瞧,我和您只有些瘋子還不夠,不知道因為什麼他們早就沒有了。注意,而她完全是有點那個?或者也許是略微有點兒?」
1烈性毒藥。——譯者注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我對精神病學一知半解,但甚至連我也懂得,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失掉自制力了,但這只有在她不撒謊的情況下。她完全可以當一個極富天才的女演員。她的諸語很有系統性,也就是說很合乎邏輯,有內在的聯繫,包羅一連串外部事件和對它們作出的解釋。同時,她十分瞭解周圍的實際情況,因此這一切完全可以算作臆測的譫語了,如果不是一個『但是』的話。您要知道,她產生了已故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幻影並與她進行了長時間多愁善感的交談。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確認,在死的頭一天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給她打了電話並向她暴露了必須死及死後他能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思想。現在請您看,我將向您描繪怎樣的情景?」
「可怕的情景?」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感興趣地說,又一次疼得皺緊眉頭。
「令人恐怖不安,很可怕。就是說,的確如此。第一種現象:對把大量的古玩和寫生畫收藏品交給那麼一個下流作家非常氣憤的親屬採取了相應的措施。因為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自己對誰都不掩飾那些妄想,而且為此而感到自豪,那麼親屬們自然是完全知道的。他們給她打電話,模仿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聲音並請求幫忙離開人世。內容可能大致如下:『親愛的,我一定要與你結合,但這只有那一天半夜到來之前在我死去才能實現。你要幫助我。我不能自己死亡,宗教信仰禁止自殺並認為這是違背教規,是罪孽。你拿好槍,槍將放在某某地方,接下來你在某個住家的樓梯陽台上等著我……』如此這般。如果內容與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的諸妄系統十分協調的話,那麼她完全有可能相信這一切的。萬不得已時,可以向精神病學專家咨詢。無論如何對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毫無威脅,如果精神病法醫鑒定承認她是無責任能力的人的話,那麼法院就會送她去強制治療。這之後經過一段時間,辦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失去行為能力的監護手續,於是便大功告成。所有的錢財便穩穩當當地進入親屬的腰包。」
「這一切好極了,但要知道給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打電話的那些人應該明白,她可以檢查他們所說的話。你想像一,接電話後過半個小時她本人會給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打電話並詢問:『親愛的,我忘了槍應該放在什麼地方。』再沒有可說的,完了,謊言被揭穿了。」
「不,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在死前幾天裡搬到莫斯科郊區的新住宅去了,而那裡沒有電話。因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雖然十分願意打電話,但無法給他打電話。」
「但是她可以去找他。」
「她不可以。我已經說了,他剛剛搬了家。再說他也沒給她新地址,因為他一直在盡力瞞住她。」
「好吧,你勝利啦,你描繪一下一幅風景畫吧。」
「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幅以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對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瘋狂的愛為背景的風景畫。她搞明白,他不打算離開妻子這一情況後,便非常獨斷地作出結論,人間不是壞蛋應呆的地方。任何人都沒慫恿和欺騙她,她拿到槍並在電梯旁邊的樓梯陽台上埋伏起來等待異教徒的到來。只是問題在於她是病人還是健康人。要知道她說出的譫語有可能是假裝的,但當時應當承認,出現了第三幅風景畫——非常可怕的一種場面——在猜想它時我和您,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都要做好準備……」
「噢,你在嚇唬我。」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表示不同意地擺了擺手,「比如說,我沒什麼可失去的,我本來腦袋裡只剩一部分窟窿了。」
「你要明白,柳德米拉·伊西琴科說譫語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她很早就沉浸在妄想之中了,不管怎樣一年前她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家裡就向他妻子講述說,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是上帝賜予她的。如果假設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完全是健康的人,那不得不承認,無論如何這是令人傷心的,我們在和大約一年半前開始的精心導演的騙局打交道。誰需要這些?目的何在?誰因此而能得到好處?我頭腦糊塗起來,要知道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一生是絕對坦誠相見的,一生中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污點,也沒有任何形跡可疑的熟人——一個也沒有。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極富天才,性格靦腆,委靡不振,優柔寡斷。他不善於說『不』字和不能擺脫感情上受獨斷專行的母親的壓抑,而只在背地裡憎恨她,放縱性慾,但主要的是為了仔細思量一陣下一個女人和學會隨後在下一部小說中他不無成就地使用的新知識。誰需要有一年來的時間搜捕那個人呢?他會妨礙誰呢?」
「瞧,你,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大會提問題了。」偵查員搖了搖頭,「你趕快回家吧,睡足了,好好想一想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什麼。你提出的問題絕對是正確的和內行的,你試著回答一下這些問題。」
「瞧你說的,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甚至憤怒得透不過氣來了,後來發自內心地笑了起來,「那麼,請允許米哈伊爾·多岑科會一會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妻子。」
「這又是為什麼?」
「讓他與她就爭風吃醋問題談一談。要知道,如果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背叛了丈夫,那麼她寧願坦白地說出這個男人來,也不願坦白地說出女人來。」
「真的嗎?」
「的確就是如此。」她滑稽地模仿說,「米哈伊爾·多岑科——難尋的美男子,我一直利用這些辦法來利用他。有夫之婦經常向他傾訴丈夫的不忠實,因為在這後面隱藏的是十分顯而易見的潛台詞:我不是特別地依戀自己的丈夫,因此你,黑眼睛的海狗,完全可能被搞得服服帖帖的。如果女人能喜歡米哈伊爾·多岑科的話,她無論如何不會假裝貞潔少女的。」
「娜斯佳,你把我搞得暈頭轉向了,以至於胃炎也聞風喪膽知難而退了。要做什麼隨你的便。」
當門在來自警察局的女人身後關上的時候,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便拿起笤帚和簸箕開始清掃房間和前廳,然後拿起抹布從房間的窗戶向人口的門仔細地擦地板。
「為了你永遠回到這個地方來,」她聲音又低又不清楚地說,「但願你的靈魂不會阻止你到我的房子來。」
打掃完衛生後,她脫下那身黃色衣服,換上一身樣式相同,但有點小的紫色衣服。她穿上這套紫色衣服,儼然一副老太婆的模樣。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囑咐她接待陌生人時只穿黃色衣服,而與他本人交往只准穿紫色衣服。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不敢不服從。她對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敬若神明,認為他是自己的統治者。昨天他答應晚上八點到九點之間來,但她早就提前開始為他的到來做準備了:換好了衣服,把他來之後頭幾分鐘應該點上的七支蠟燭擺在桌上。
她從匣子裡取出七支新蠟燭,從老式小碗櫥的抽屜裡取出七個燭台,在桌子上按著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要求的樣式把它們都擺放好,便開始等候。她坐在沙發上進入了麻木的休眠狀態。正好晚上八點鐘電話鈴響了。
「現在我上你那裡去。」一個遙遠而非人世間所有的聲音沙沙作響起來,「你要準備好等著我,我現在上你那裡去……」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從沙發上霍地站起來,焦急不安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需要關上燈和枝形吊燈,因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對明亮的光線不適應。正因為如此在他出現的時候,巴赫的b小調彌撒曲一定要奏響,把聲音放到最大音量,把蠟燭熄滅,便開始緊張的等候。
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像往常一樣突然出現了。她沒有一次成功地抓住他什麼時候出現在她房間的時機,瞧剛才還沒有他,突然間他站在了桌子的對面。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急忙點上蠟燭,當七根蠟燭都點燃起來的時候,她擰了一下旋鈕,彌撒曲的音量變小了。
「今天警察局的人又到我這兒來了一趟。」她擔心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可能消失,而關於最主要的事情她來不及同他商量,所以她急匆匆地說。
從前經常是這樣,有時他與她交談十分鐘到十五分鐘,而有時出現後幾乎立刻就離開了。
「為什麼?他們想幹什麼?」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而且有點非人世間所有的。因此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不得不竭盡全力地傾聽他說的話。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不允許關掉音樂,他只准許把聲音放得十分小,但是教會音樂反正必須要有。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無法走得離他更近一些,因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希望她這樣做。她很害怕,他們一直在用燃燒著的蠟燭隔開的桌子的兩邊分開站立著,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欣賞著那張燭光中最美麗的臉龐。她準備為獲得一晝夜能看他二十四小時的權力而傾其所能。
「他們問過你告訴沒告訴我是誰殺害你的。」
「那你回答他們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沒告訴他們。」
「你搞錯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嚴肅而又輕聲地說,「不是為了去和一個好撒謊的罪人永遠在一起我才離開人世的。你應該承認一切。」
「但是我怎麼可能呢?」柳德米拉·伊西琴科死死盯住那張奉若神明的臉龐,嘟嘟囔囔地說起來。
「你應該承認,如果你今天做不到這一點,那麼明天就會做到的。在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生病方面以及你企圖殺害她方面的巨大的罪過應當由你承擔。可憐你才沒對任何人說,由於這些造成她的神經活動失常了。要知道,你攜帶剁肉大刀鑽進我房間企圖殺害她這些我是可以對所有的人講的,但我可憐你並背叛了在任何方面都沒過錯的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醫生認為,她有幻覺,她夢見了帶刀子的女人,而我默不作聲,沒有說這是真的。她經受了非常痛苦的治療,她是那樣地忍受著折磨,她是可憐的無辜受害者,而我們在這方面是有罪的,這個我們就是你和我。這個罪過作為沉重的負擔應當由我們負責,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過塵世生活,我們中有一個人應該離開這裡到極樂世界去。於是我又一次犧牲自己,把患病和孤立無援的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一個人留下來自己去陰間了,而你呢?為了贖自己的罪你做了些什麼呢?」
「我幫助你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低聲含糊地說,「你吩咐的一切事我都做了,難道這還不夠享受永遠和你在一起的權利嗎?」
「你應該清除掉一切腐敗骯髒的東西。」幻影的聲音變得更小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開始專心致志地注意聽,「你必須一切都承認並懺悔,不然的話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安寧的,你將受到嚴厲懲罰。對此你應該有充分的精神準備。」
「受懲罰?你在說什麼啊?」
「你要承認,是你幫助我離開了人世的,你要把一切都講出來,把你送進醫院和開始治療是如此的痛苦和難受,以至於你覺得好像死亡是一種擺脫。但不會讓你死的,這就是因為你的罪孽和你對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所做的事情你必將受到的那種懲罰。」
「但我不想!」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差一點哭出來,「我不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到我這裡來吧。」響起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沙沙絮絮的低語聲,「到我這裡來,親愛的,你一切都承認、懺悔,到我這裡來。到那時任何情況都不會把我們分開了。讓音樂聲音再大一點,我現在要走了……」
柳德米拉·伊西琴科像催眠療法一樣恭順地擰了一下旋鈕。於是彌撤曲又重新放到了最大聲音。她開始一支一支地熄滅蠟燭,目不轉睛地盯著好像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所愛的人。像往常一樣幻影出現之後,她陷入了昏呆狀態。她一動不動地站在房間正中桌於旁邊,她覺得自己睡著了。柳德米拉·伊西琴科知道,她自己不能擺脫沉重的休眠狀態。音樂剛一結束她便清醒過來,思維遲鈍,無精打采,手和腿就像灌了鉛似的。
好,她將按他希望的那樣去做一切,他——她的統治者,她——他俯首聽命的奴隸,並服從於他的意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