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門飯店 1216套房
在克裡斯·海德斯接到艾爾菲·多倫斯建議副總統該在舞廳露面的電話之前,艾普賴爾確實放鬆了下來。他離開競選總部的時候還牙關緊咬,雙眉緊鎖著。現在馬可發現他的朋友身上繃緊的弦鬆弛了。這倒不是因為他所謂的「合群」的性格——在華盛頓流傳著好多關於艾普賴爾那張撲克臉和他含蓄作風的笑話。許多他的支持者說:「現在到了白宮擁有一支直箭的時候了。」這會兒,在這個總統套房裡,他跟他20多位助手和朋友正處得其樂融融呢。飯店一共有12間這樣的套房,一層樓上只有一套。當初的建設者,一家意大利建築公司本打算蓋的是公寓樓,主要資金來自於梵蒂岡,這使得水門飯店的套房都過於大了,裡面的衣櫃、浴室和廚房都是公寓房的大小而不是飯店房間的規格。三天以前,飯店前台就把1216號套房扣了下來,好讓特工把保安工作做好以備副總統晚會前使用。忙碌的廚房準備了熏雞脯、比利時的菊萵苣奶酪、炸杏仁、三文魚奶油凍、裸麥粒麵包,還有很多別的開胃小吃、飲料,由專門從白宮調來的服務人員送到套房。
「該下去了。」海德斯說。
艾普賴爾說:「這樣和大家待著真好,真不想走。」
「我們可以不走。」卡蘿爾·艾普賴爾說。安娜貝爾覺得她跟往常的那個神采飛揚的卡蘿爾不太一樣。卡蘿爾是她大學時的好友,現在成了美國第二夫人,她一向是很樂觀開朗的,性格清澈見底得像玻璃杯。她喜歡明亮的色彩,愛聽正派音樂,愛吃特容易讓人發胖的餅乾。可今天晚上,她儘管看上去很快樂也算投入,可安娜貝爾覺得出她內心的沉重,在今晚這樣的場合尤其讓人費解。安娜貝爾真希望能跟卡蘿爾單獨待一會兒。
「那不行,」喬·艾普賴爾說,「要是我得再受一份募捐晚會的罪,你也得受。」
「艾普賴爾組合。」安娜貝爾說,「好甜蜜啊。」
「你可別鼓勵他。」卡蘿爾微笑著說。
「笑話記下了嗎?」政策顧問哈哈笑著。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笑話,說是一位副總統想按時參加他自己的募捐晚會?」海德斯說。
「還回來嗎?」一個助理問。
「不了。」卡蘿爾答道,「我們直接回家。今晚這個地方就歸你們了。不過沒有特工,你們得自己應付了。」
特工們在套房與電梯之間的過道上列好了隊。副總統一群人個個興致盎然。
「等結束了,我們直接上車嗎?」艾普賴爾問海德斯。
「是的,先生。不過走之前,你還得留在那兒多跟人握握手,拍拍照,老一套。艾爾菲已經安排了最有影響力的記者們候在那裡。她會把要握手的人控制到最低。」
艾普賴爾笑了,「艾爾菲唯一不能做到的是把任何事降到最低限。」他說,「越大越多,她才越來勁呢。」
馬可和安娜貝爾緊跟著走在美國第二先生和夫人身後。快到電梯口時,卡蘿爾·艾普賴爾轉身說:「最讓我頭疼的就是握手了。剛才我還在想誰要是有細菌恐懼症,真沒法競選總統。」
「這樣說唐納德·特朗普就沒戲了。」馬可說。
「他出局也不只這一個原因。」他們後面一個人這樣說。
進場的程序已經在套房裡講清楚了。除副總統夫婦、海德斯和三位高級政策顧問之外的其他人將乘坐大迎賓電梯到大廳,然後由特工護送下環形樓梯,在那裡和乘健身房電梯下去的艾普賴爾夫婦及陪同們會合。隨後,艾普賴爾會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步入舞廳。擔任艾普賴爾競選募捐晚會主持人的是民主黨全國副主席,為了避免觸怒那些有可能對提名艾普賴爾不滿的民主黨人,主席本人把這個在眾人面前介紹副總統的美差讓了出來。
邁克爾·史威爾斯特工和兩位同事守在樓下健身房電梯口兩旁,他的耳機隨時接收著活動進程的報告。
「那些人正走出主電梯。直箭他們正朝這個電梯走來。」
一分鐘後,馬可·安娜貝爾和其他人就走下樓梯在電梯門一旁列成一排。
「直箭上路了。」
電梯門靜靜地開了。喬·艾普賴爾讓卡蘿爾先走出來,自己跟在她身後。
「請走這邊,先生。」史威爾斯說,示意通向公用設施的走廊。
兩邊有特工夾著,前面有史威爾斯引路,副總統和陪同他的一行人朝著歡笑聲、談話聲隱約和著一絲鋼琴聲匯成的嗡嗡嘈雜的聲源走去。
艾爾菲,多倫斯立在舞廳的入口。艾普賴爾一到,她就熱情洋溢地伸開雙臂擺出一個盛大的歡迎的姿勢,在她曬成古銅色的臉龐的映襯下,她潔白的牙齒愈發顯得白亮了。她把頭稍稍一歪,好像在說:「你到底來了,你這個壞傢伙。」她的身後擠滿了急於看到副總統到達的客人。特工們熟練地安排他們後退。艾普賴爾順著讓出來地過道走向講台,講台上「水門」字樣很醒目,兩面大美國國旗垂掛在後面。
就在到達的人群快要經過廚房門時,史威爾斯忽然發現門微開著,兩個廚房的工作人員正偷偷朝外看。
「把那個關了,」他對一個顯然還沒發現這一情況的年輕特工吩咐道。那個特工跟那兩個廚房的人說了些什麼,然後伸手把門關上了。
艾爾菲拉過卡蘿爾的一隻手來,她兩隻手握著,又把面頰湊向副總統,讓副總統輕吻了一下。鋼琴師向樂隊其他成員一示意,他們馬上興高采烈地奏響「在聖者大步走進的時刻。」
離艾普賴爾最近的客人大聲問候著,希望艾普賴爾能注意到他們,認出他們,副總統在遵守特工規定的行動安全準則方面還是蠻好的,不過他也有比較任性的時候。這會兒就是這樣。他本該徑直地走上講台,結果卻步入人群內,握住那些爭相伸出的手,微笑著,向他們拋出些這種場合裡的套話:「再見到您,真太好了。」「非常感謝您的光臨。」「嗨,你看上去漂亮極了。」
馬可和安娜貝爾兩人並肩靠舞廳門站著,注視著這個熱氣騰騰的場面,臉上都是笑意。我們的政治制度可以製造出多麼壯觀的景象啊,她在想。你可以挑剔它,可以覺得它虛偽甚至噁心,可當你真的身在其中,它也會讓你激動不已的。
「馬可、安娜貝爾,這兒來。」艾爾菲·多倫斯說,領他們到艾普賴爾要發表講話的講台的後面。其實他們兩個早在馬可被納入喬·艾普賴爾的內層圈子、安娜貝爾與她大學室友重續親密友誼之前,就結識了艾爾菲,可他們從沒有享受過像今天這樣的禮遇。艾爾菲確實有很多本事,包括擁有瞭解誰離權力最近、誰又能影響當權人的超敏感觸角。這種事換了別人來做,就顯得假模假式的,可換了艾爾菲,就不會有什麼負面效果。因為這是尊貴的艾爾菲呀,什麼事都能應付自如,泰然自若。
民主黨全國副主席問候了艾普賴爾及夫人,領他們上了講台,然後就費力地想讓這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女士們、先生們,」他說,「要是您還是繼續喝酒聊大,請允許我插一句,我想您就得再等一會兒才能聽到美國下屆總統喬·艾普賴爾的聲音。」他看了看艾普賴爾,期許得到他的肯定,卻只看到了一絲勉強的笑。
舞廳最終還是稍稍靜了下來,允許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發言人作了開場白。接著,掌聲、口哨聲、鼓勵的喊聲響成一片,艾普賴爾邁步走上講台,從他西服裡面口袋中拿出他的講稿要點,開始發表將在下一年成為熱點的演說。
他講了已經有5分鐘了。馬可·史密斯非常高興地看到他的朋友瞧上去是這麼放鬆。馬可記得他在另外幾次他也在座的演講中,卻顯得精神不振,精力也不集中,聲音也不太有力,怎麼說呢?有點漠然的樣子。可今晚不同。他十分投入,而很顯然
觀眾也很喜歡他的演說。
「這個偉大的國家在來年要走的方向將要求其領導層具備整體意識,致力於價值觀和人權問題,而且要創造一個允許人人平等競爭的開放的經濟舞台。此外,明天的領導人們也將被要求以鐵拳來對付一些選擇了與美國的理想相悖的路線的國家……」
「不要開始這個話題。」海德斯暗暗對自己說,他已經發覺艾普賴爾的講話馬上就要偏離準備好的講稿了。他朝商人曼紐爾贊格瑞達和其他墨美商業要人站著的地方看了看。贊格瑞達,身形瘦削,有股貴族派頭,手裡端著酒杯,一根眉頭挑著,彷彿有些批評的味道,他緊繃著雙唇,你可以讀作他在鄙夷或是讚許喬的演講。有人說贊格瑞達長得像最近剛過世的墨西哥影星路易斯。阿圭拉·曼佐。海德斯儘管從沒看過那演員的照片,他也能接受這種說法。也許是應了那副自信的嘴髭吧。海德斯想,每個墨西哥男演員不是都有一副漂亮的嘴髭嗎?
「……我們是世界經濟的一部分,我剛才提到的那個同一水平的舞台也應國際化。我有時會這樣想,是否……」
特工邁克爾·史威爾斯用手指壓了壓他的耳機,以確保他聽到的沒錯。他馬上走到講台艾普賴爾的身邊,湊近他耳朵低語。艾普賴爾的臉上突然現出茫然的神色。
「現在,先生。」史威爾斯說。
「感謝您的光臨,」艾普賴爾衝著麥克風說,「非常感謝。」
兩位特工到卡蘿爾·艾普賴爾兩邊站好。其中一位說:「我們必須離開,艾普賴爾夫人。」
「可……」
「現在就走,夫人。」
卡蘿爾朝安娜貝爾看了看。安娜貝爾不解地揚起手。特工們引卡蘿爾跟她的丈夫會合,護送他們離開舞會。特工們在他們周圍圍成了嚴密的人牆。
「閃開。」史威爾斯一面咆哮著,一面敏捷地安排艾普賴爾夫婦退出舞廳,穿過鋪著地毯的大廳,到了前台,又穿過拉門、第二道門,終於走到等候在那裡的黑色防彈豪華車前,車上還飄揚著美利堅合眾國副總統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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