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馬歇爾,你瞭解我要求你來開這個會議的理由。」
「是的,當然,」馬歇爾先生說。「事實上如果你沒提議,阿吉爾先生,我自己也會提議過來。今天早上所有的報紙上都刊登了那項公告,而且毫無疑問的將引發新聞界再度對這個案子感興趣。」
「已經有幾個記者打電話來要求訪問了。」瑪麗·杜蘭特說。
「是的,這是料想得到的,我覺得,我應該建議你們採取無可奉告的立場,當然你們很高興也很感激,但是你們寧可不談論這件事情。」
「當時負責這件案子的胡許督察長,要求明天上午過來跟我們面談。」裡奧說。
「是的。是的,恐怕這個案子會重新展開某一程度的調查,雖然我真的無法認為警方能有多少達成任何具體成效的希望。畢竟,兩年的時間過去了而人們當時可能記得的任何事情——村子裡的人,我是說——到現在也已經都忘了。可惜,當然,就某些方面來說,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
「整個事情看來十分明朗,」瑪麗·杜蘭特說,「當時整幢屋子安安全全的鎖住,小偷進不來,但是如果任何人為了什麼特殊的事故來懇求我母親,或者假裝是她的朋友,那麼我毫不懷疑我母親會讓那個人進門。我想,事實上一定是這樣。我父親認為他就在七點剛過的時候聽見門鈴聲。」
馬歇爾轉頭面向裡奧。
「是的,我想我是說過,」裡奧說。「當然,我現在記不清楚了,不過當時我是有聽見門鈴聲的印象。我正準備下樓去時,我想我是聽見了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沒有人講話的聲音或是強行進門或是任何粗暴行為的聲響。有的話我想我應該會聽見。」
「不錯,不錯,」馬歇爾先生說。「是的,我想一定是這樣沒鍺。啊呀,我們知道得太清楚了,很多不良分子編造傷心的故事,騙人家讓他們進屋子裡去,進門後就把看家的人打昏,能找到多少錢就拿著跑。是的,我想我們現在必須假定事情確實是這樣的。」
他說來太具說服性了。他在說話時一一看著圍繞在他周圍的人,注意著他們,在他的腦子裡一一為他們分類。瑪麗·杜蘭特,長得好看,缺乏想像力,不受干擾,甚至有點冷漠,顯然十分自信。在她身後,坐在輪椅上的是她丈夫。一個聰明的傢伙,菲利普·杜蘭特,馬歇爾心裡想著。一個可能很有作為、很有成就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在事業上不可靠的判斷能力的話。他並不像他太太一樣冷靜看待這一切,馬歇爾心想。他的眼色警覺,滿腹心思。他十分瞭解這整個事情的含義。當然,瑪麗·杜蘭侍也可能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平靜。從小到大她一向都能隱藏自己的感情。
菲利普·杜蘭特微微在椅子上動動身子,一對明亮聰慧的眼睛微微帶著嘲諷的眼光看著律師,瑪麗猛然轉過頭去。她投給她丈夫的那種深愛的眼光幾乎令律師吃了一驚。當然,他知道瑪麗·杜蘭特是個深愛丈夫的太太,但是他到目前為止一直認為她是個冷靜、相當缺乏激情的女人,不會有令他感到驚訝的突然顯現出來的強烈感情。原來這就是她對那傢伙的感情,是嗎?至於菲利普·杜蘭特,他顯得不自在。對未來的憂慮,馬歇爾心想,他是可能感到憂慮!
律師對面坐著麥可。年輕、英俊、充滿怨氣。為什麼他會充滿怨氣?馬歇爾附帶地想著。不是一向一切都為他做得好好的嗎?為什麼他得有這種老是跟世界過不去的表情?在他一旁坐著蒂娜,看起來很像是一隻優雅的小黑貓。皮膚很黑,聲音輕柔,黑色大眼睛,舉止相當含蓄高雅。安安靜靜,或許表面安靜內心感情澎湃。馬歇爾真的對蒂娜瞭解非常少。
她接受了阿吉爾太太建議的工作,在郡立圖書館裡當館員。她在紅明有一層公寓,週末才回家來。顯然是家中溫順、心滿意足的一員。但是誰知道?無論如何,她跟案子無關或者應該是無關。她那天晚上並不在這裡。雖然,就這方面來說,紅明只不過是在二十五英里路外。仍然假定蒂娜和麥可跟案子無關。
馬歇爾迅速瞄了克斯蒂·林斯楚一眼,她正以帶點挑釁意味的態度看著他。假設,他想,是她凶性大發攻擊她的僱主。他不會真的感到驚訝。從事法律工作多年,沒有什麼真正能讓你感到驚訝的。現代的專門用語中有個說法:被壓抑的老處女。羨慕、嫉妒、懷著真正的或想像出來的悲傷。是的,他們是有個說法;而且是多麼的便利,馬歇爾有點不貼切地想著。是的,是非常便利,一個外國人。不是家庭成員。
但是克斯蒂·林斯楚會故意嫁禍給傑克?聽見了爭吵而加以利用?這就很難加以相信了。因為克斯蒂·林斯楚鍾愛傑克。
她一向對所有的孩子都全心奉獻。不,他無法相信他會這樣做。可惜,因為一可是他真的不該讓他的思緒再往這一條線上前進。
他的眼光繼續掃向裡奧·阿吉爾和關妲·弗恩。他們之間訂情的消息尚未宣佈,這樣正好。明智的決定。實際上他曾寫信這樣暗示過。當然這在本地來說或許是個公開的秘密而且無疑的警方正在這一條線上作業。從警方的觀點來看,這是正確的答案。數不盡的先例。丈夫、妻子和另外一個女人。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馬歇爾無法相信是裡奧·阿吉爾攻擊他太太。不,他真的無法相信。畢竟,他認識裡奧·阿吉爾多年了,而且非常敬重他。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富有同情心,埋首書堆,對生命有種超然哲學思想的男人。不是那種會用火鉗謀殺妻子的男人。當然,在某一年齡,當一個男人墜入愛河時——但是,不!那是報上的東西。顯然是令人讀來感到愉快的東西,星期天,全英國各島都是!但是,真的,無法想像裡奧……
這個女人呢?他對關妲·弗恩所知不多。他觀察那雙豐滿的嘴唇和成熟的身材。她是愛上了裡奧沒錯。是的,或許已經愛上他很久了。離婚呢,他想著。阿吉爾太太對離婚會有什麼感受?他真的不知道,但是他不認為這個主意會被裡奧·阿吉爾接受,他是個老派的人。他不認為關妲·弗恩是裡奧·阿吉爾的情婦,這更增加了可能性,如果關妲·弗恩看到了除掉阿吉爾太太而一定不會受到懷疑的機會——他在繼續想下去之前停頓下來。她會犧牲傑克而不受到良心指責嗎?他真的不認為她有多喜歡傑克。傑克的魅力對她起不了作用。而女人,馬歇爾先生非常瞭解——是無情的,因此不能把關妲·弗恩排除在外。隔了這麼一段時間,警方是否能找到任何證據實在非常令人懷疑。他看不出可能會有什麼對她不利的證據。她那天是在屋子裡,跟裡奧在他書房裡,她跟他道晚安之後離開他下樓去。沒有人能說究竟她有沒有順道拐進阿吉爾太太的起居室裡去,拿起那支火鉗走向毫無疑心的女人身後去。然後,在阿吉爾太太被無聲地打倒之後,關妲·弗恩只要把火鉗丟下,從前門出去回家,正如她往常一般。如果她真是這樣幹的,他看不出警方或任何其他人有查明出來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轉向海斯特,一個漂亮的女孩。不,不是漂亮,是美。有點奇怪而令人不自在的美。他真想知道她的父母親是誰,她具有野性、目無法紀的味道。是的,幾乎可以把「不顧一切」的字眼跟她聯想在一起。她有什麼好不顧一切的?
她愚蠢的離家出走過,上舞台去表演,而且傻傻的跟一個要不得的男人有過戀情;然後她明理了,跟阿吉爾太太回家再度安定下來。然而,還是無法真正的把海斯特排除在外,因為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你不知道在不顧一切的絕望時刻裡,她會做出什麼事來。但是警方也不會知道。
事實上,馬歇爾先生想著,看來即使警方知道了是誰幹的,很可能他們也沒辦法怎麼樣。因此整體上看來,情況是令人滿意的。令人滿意?當他仔細考慮了一下這些字眼時,有點感到吃驚。但是,是令人滿意嗎?膠著狀態真的是整個事情令人滿意的結果嗎?阿吉爾家人自己知道真相嗎?他感到懷疑。他認為不知道。他們不知道。當然,除了他們之中那個勢必十分清楚的人……不,他們不知道,但是他們有所猜疑嗎?呃,如果他們現在還沒猜疑,很快就會,因為如果你不知道你就會禁不住去猜想,盡力去回想一些事情……不舒服。是的,很不舒服的情況。
這一切思緒並沒花費多少時間。馬歇爾先生從他自己的思緒中回到眼前,看到麥可嘲諷的眼光投注在他身上。
「這麼說這就是你的裁決,是嗎,馬歇爾先生?」麥可說。
「外來的人,不明的闖入者,殺人搶劫然後逃之夭夭的壞蛋?」
「看起來,」馬歇爾先生說,「好像這是我們得接受的答案。」
麥可突然靠回椅背上去,大笑出聲。
「這是我們的說詞,而我們將堅持下去,嘎?」
「呃,是的,麥可,我是會這樣建議。」馬歇爾先生活中有明顯的警告意味。
麥可點點頭。
「我明白,」他說。「這是你的建議,是的。是的,也許你完全對。但是你並不相信,是吧?」
馬歇爾先生以非常冷酷的眼興看了他一眼。沒有法律警覺性的人就是有這樣的毛病。他們堅持說出一些最好不要說的話。
「不管價值如何;」他說,「那是我的意思。」
他斷然的語氣帶著沉重的申斥味道。麥可環顧桌旁眾人。
「我們大家有什麼看法?」他概括地問道。「嘎,蒂娜,我親愛的,安安靜靜的低著頭,你難道沒有任何想法?任何未經公認的看法,換句話說?你呢,瑪麗?你沒說多少話。」
「當然我同意馬歇爾先生的看法,」瑪麗相當嚴厲地說。
「還可能會有其他什麼解答?」
「菲利普可不同意你的看法。」麥可說。
瑪麗猛然轉過頭去看她丈夫。菲利普·杜蘭特平靜地說:
「你還是不要說話的好,麥可。當你進退兩難時說太多話是沒有好處的。而我們正是進退兩難。」
「這麼說是沒有人會有任何意見了,是嗎?」麥可說。
「好,就這樣吧。但是讓我們今晚上床時大家都想一想。這可能是個好意見,你們知道。畢竟,大家都想知道自己的處境,換句話說,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嗎,克斯蒂?你通常都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就我所記得的,你一向什麼都知道,雖然我會替你說,你從來不告訴別人。」
克斯蒂·林斯楚威嚴地說:
「我想,麥可,你應該不要說話。馬歇爾先生說的對。說大多話是不明智的。」
「我們可以投票表決,」麥可說。「或是把名字寫在紙條上丟進帽子裡。這會很有趣,不是嗎?看看誰得票最多?」
這一次克斯蒂·林斯楚的聲音更大了。
「靜下來,」她說。「不要再像你往常一樣愚蠢、魯莽了。
你現在長大了。」
「我只不過是說讓我們都想一想而已。」麥可嚇了一跳說。
「我們會想的。」克斯蒂·林斯楚說。
她的聲音更形辛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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