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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古墓歷險記

  自從人們打開門哈拉國王古墓之後隨之發生了一系列神秘的死亡。我一直認為,在我和波洛一起的多次歷險中,最緊張恐怖和最富有戲劇性的一次就是調查這個案件。
  卡納馮勳爵、約翰·威拉德爵士和來自紐約的佈雷納先生發現了圖但阿曼古墓之後,繼續在離開羅不遠的地方進行挖掘。就在基薩省的那些金字塔附近,出人意料地發現了一系列的墓穴。他們的發現引起了轟動。考古證明,那個古墓原來是第八代王朝一位鮮為人知的國王門哈拉的靈寢。當年,那個古老的王國已經開始沒落,歷史上所記載的有關資料很少。因此,各大報紙都對這些發現給予很詳盡的報道。
  不久之後,便發生了一件事,引起了公眾的特別關註:
  約翰·威拉德爵士突然死於心臟病。
  一些愛造謠生事的報紙立刻藉機重新提起那些古老的迷信說法,說有些埃及財富會給人帶來厄運。倫敦博物館收藏的不幸的木乃伊,還有古老的紅鬃馬,又重新激起人們的好奇心,一時間議論紛紛。博物館對這些說法都予以否認,但是,各種蜚短流長依然不斷。
  兩個星期之後,佈雷納先生死於急性血液中毒。幾天之後,他的一個侄子在紐約開槍自殺。「門哈拉的詛咒」一時間成了熱門話題,早已灰飛煙滅的古埃及法老的魔力一說,又死灰復燃到了不可恩議、令人生畏的地步。
  正在這時,波洛收到威拉德夫人一封簡短的信函,威拉德夫人就是那位已故的考古學家的遺孀。他請波洛到她位於肯星頓廣場的家裡見面,我就陪波洛一同前往。
  威拉德夫人是個又高又瘦的女人,身著深色喪服,她的滿面愁容將她新近所遭受的巨大的不幸表露無遺。
  「您這麼快就趕到這兒實在是大好了,波洛先生。」
  「我隨時願意為您效勞,威拉德夫人,您想跟我談談嗎?」
  「我知道您是一位偵探,但是,並不僅僅因為您是位偵探,我才想找您談的,我知道您對事情有獨到的見解,您閱歷豐富,深諸世故又富有想像力。請告訴我,波洛先生,您對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的力量持何種觀點?」
  波洛在回答之前猶豫了片刻,他看上去是在思考,然後說道:
  「讓我們不要彼此誤解,威拉德夫人。您現在問我的這個問題不是一個一般意義上的問題,而是包含著一種個人的請求,對不對?您這是在委婉地談您最近亡故的丈夫的死因。」
  「正是這樣。」她承認了。
  「您是想讓我來調查他的死亡原因嗎?」
  「我想請您給我確切地證實報紙的言論有多大的可信程度,事實的情況又是如何。接連死了三個——每一個都可以理解為是自然死亡或自殺身亡,但是把這三件事放在一起,肯定可以說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巧合,而且都是發生在發掘古墓後的一個月之內!這可以說僅僅是迷信,也可以說是現代科學難以解釋的古老的詛咒.而事實卻無法改變一三個人死了!我很害怕.波洛先生,我怕得要命。也許一切還沒有結束。」
  「您到底替誰害怕呢?」
  「替我的兒子。一聽到我丈夫的死訊,我就病倒了,我的兒子正好從牛津回來,他就出門到我丈夫死的地方去了.他把那—那屍體帶回家,儘管我日夜祈禱挽留,他現在還是定了。他對考古工作著了迷.他想接替他父親繼續進行挖掘.您可以認為我是一個愚蠢迷信的女人,不過,波洛先生,我真的很害怕.假如那位死去的國王的幽靈還沒有安息,那可怎麼辦?也許在您看來,我也可能是在胡言亂語—」
  「不,真的,威拉德夫人,」波洛趕緊說,「我也真的相信迷信的力量,迷信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我驚詫地望著他,我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波洛會是個迷信的人。不過,這位小個子明顯急於想證實這一點。
  「您真正需要我做的就是來保護您的兒子,我會盡我所能使他避開凶險。」
  「是的,在一般情況下,這是容易做到的.可是,對付那神秘莫測的力量,您有把握嗎?」
  「在中世紀的書裡,您可以找到很多破除魔力的辦法,威拉德夫人.它們也許比我們現代人用所有的先進科技所知道的那些辦法還耍多。現在,讓我們回到事實上來吧.這樣,我可以得到一些啟示。您的丈夫自始至終都是一個獻身於事業的關於古埃及方面的考古學家,對嗎?」
  「是的,從他年輕時就是這樣,他是那一領域裡最出色的權威之一。」
  「不過,我聽說佈雷納先生多多少少也是一個業餘愛好者。」
  「啊,是的.佈雷納先生是一個很有錢的人,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愛好做任何事情。我的丈夫想盡辦法使他對埃及考古產生興趣,正是他用錢為這次考古遠征的挖掘工作提供了充足的經費。」
  「那麼他的侄子呢?您知道他的興趣愛好嗎?他是不是也參加了考古工作?」
  「我不這樣看。事實上,我從來就不知道有他這麼一個人.我是從報紙上讀到他死亡的消息時才知道他的.我認為胞和佈雷納先生的關係根本不會有多親密,佈雷納先生從來沒提到過他有任何親戚。」
  「他們那個挖掘小組中還有其他成員嗎?」
  「啊,有一位托斯威爾博士,他是英國博物館的一位官員,還有一位是紐約都市博物館的施奈德先生;還有一位年輕的芙國秘書;艾姆斯大夫和遠征小組同行,一起履行醫生曲職責;還有哈桑,他是我丈夫忠心耿耿的僕人。」
  「您記得那位美國秘書的名字嗎?」
  「我想,可能是叫哈珀。不過,我說不準,他和佈雷納先生在一起的時間不太長,他是個很令人愉快的小伙子。」
  「謝謝您.威拉德夫人。」
  「如果還有什麼別的情況—-」「暫時沒有了。現在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吧.請相信,我一定竭盡全力來保護您的兒子不受到人為的傷害。」
  這些話確切地說不是令人絕對放心的話.我也注意到當波洛這麼說的時候,威拉德夫人眨了眨眼睛。然而.與此同時,由於她沒有低估她所感到的恐懼,這一事實本身對她來說似乎也是一個安慰。
  對我來說.以前從未懷疑過波洛.在他的天性中對迷信竟然有這麼深刻的看法.在我們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問他這方面的問題,他的表情非常嚴肅。
  「是的,黑斯廷斯.我信這些東西.你絕對不能低估迷信的力量。」
  「對迷信我們該怎麼辦呢?」
  「實事求是,黑斯廷斯.好了,首先我們要向紐約方面發電報,查詢佈雷納先生的侄子死亡更詳細的情況。」
  他不失時機地發出了他的電文.回電內容詳實,情況準確.年輕的盧皮特.佈雷納近幾L年來一直生活貧困,他做過沙灘遊民,在南太平洋的島嶼上謀生過,但是要靠國內的匯款接濟度日.兩年前.他返回紐約。在紐約,他的生活更是急轉直下,朝不保夕。對我來說,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最近籌措到了足夠的費用到埃及去了一趟。「在那裡,我有一個可以借錢的好朋友。」他這樣說過.可是,到了那裡,他的計劃落空了,他又回到紐約,詛咒他的吝嗇鬼叔叔,說他叔叔關心死人和國王的骷髏甚於對至親骨肉的關懷,正是他在埃及逗留期間,發生了約翰.威拉德爵士的死亡事件。
  盧皮特在紐約的生活又重新每況愈下.後來潦倒不堪.最後沒有任何徵兆,他就自殺了,身後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了幾句稀奇古怪的話.好像是基於一時的悔恨而寫下的.他說自己是一個麻風病患者,是,一個無用的社會遊民,信的結尾寫道:他這樣死去適得其所。
  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我的大腦.我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很久以前死去的埃及法老會進行所謂的復仇.現在,我看到的是.一樁更具有現代性的罪行.例如這個年輕人曾經下決心要幹掉他的叔叔,辦法是下毒。由於失誤和疏忽,約翰.威拉德爵士喝下了那杯致命的毒藥.這個年輕人返回紐約.一直為他的罪惡所困擾,他叔叔死亡的消息傳到他耳朵之後,他認識到當初自己下毒一著實在是毫無必要.悔恨和懊惱使他痛心疾首,終於讓他下決心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將我的推理大概地向波洛說了一遍.他很感興趣。
  「你能想到這些,說明你很聰明—簡直可以說是足智多謀了.這些可能是真的.不過,你卻忽略了古墓這個至關重要的先決條件。」
  我聳聳肩膀。
  「你還認為這些事和古墓有關?」
  「與古墓關係重大,我親愛的朋友。明天我們就出發到埃及去。」
  「什麼?」我驚訝地叫道。
  「我說了,明天我們要去埃及。」波洛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英雄般的光芒.接著,他表情痛苦不堪地呻吟道廣不過,唉,海呀,那可惡的海呀!」
  一星期之後.我們的腳便踏在了大沙漠中那金色的沙子上,炎熱的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波洛整個人顯得痛苦不堪,面容憔悴地站在我的身旁;這個小個子絕對不擅於長途旅行.我們從馬賽上船,這四天的航行對他來說是一段漫長的痛苦歷程,他在亞歷山大港登陸的時候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他甚至難以保持他一向農著整潔的習慣。我們來到開羅,立刻驅車趕赴蒙娜大酒店,它就坐落在大金宇塔的旁邊。
  埃及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我,但是波洛卻並不感到它有多麼迷人。他的衣著又和在倫敦時完全一樣了,他在口袋裡裝著一把小刷子,不斷地刷去沾在他黑色衣服上的塵土。
  「我的皮鞋!」他痛苦地哀號道,「你看著我的鞋子,黑斯廷斯,它可是用上好的皮革做的,它總是那麼光潔亮澤.可是現在,你看看,裡面進的沙子咯得腳生疼。再看君鞋面,它簡直有礙觀瞻。還有這悶熱的天氣,它使我的小鬍子變得軟弱無力一哎,都塌下去了。」
  「你看看那個獅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我急忙招呼他,「即使我也能感到他的神秘和魅力。」
  波洛看了它一眼,並不滿意.「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
  他說道,「它怎麼會高興得起來呢?一半身子都埋在了沙子裡,又這麼凌亂不堪.啊,這可惡的沙子!」
  「走吧,在比利時也有很多沙子。」我提醒他說。我指的是我們在諾克希諾的.一次度假。導遊手冊上說那裡的沙子著名於世,是「美麗的沙丘」。
  「在布魯塞爾是沒有沙子的。」波洛打斷了我的話,眼睛盯著大金字塔,「說實話,這些金字塔起碼還是符合幾何圖形的,而且也很牢固.不過它們的外觀這麼不平,看上去很難令人愉快,那些棕櫚樹我也不喜歡;在栽它們的時候,並沒有被整齊地安排過!」
  我打斷了他的牢騷,建議我們動身到考古營地去。我們需要騎駱駝到那兒;那些駱駝耐心地跪在地上,等著我們騎上駝背。幾個很有異國情調的男孩子看守著這些駱駝,為首的是一個非常健談的專職導遊。
  我目睹了波洛騎駱駝的全部過程,堪稱一大奇觀。他開始上駱駝時呻吟不止,愁眉苦臉,很快地他又爬下來雌牙冽嘴地做著手勢,不斷禱告,祈求眾神的保佑一從聖母馬利亞到每一位神靈他都禱告過了.然後再爬上駱駝背。最後,他還是很沒面子地從駱駝背上爬下來,騎上一頭小毛驢,才算把這段路給走完。我必須承認,騎在—匹慢步小跑的駱駝背上,對一個新手來說可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因一路顛簸,渾身酸痛了好幾天。
  終於,我們來到了考古發掘現場,-個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的男子出來迎接我們.他長著花白的鬍子,穿一件白衣服,頭上戴著一頂頭盔。
  「你們是波洛和黑斯廷斯上尉嗎?我們接到了你們的電報,很抱歉沒有人到開羅去迎接你們;我們這裡出了一件意外事件打亂了我們的全部計劃。」
  波洛的臉立刻變得毫無血色.他的手本來要偷偷地伸進衣兜掏他的小刷子來刷衣服,這時停住了。
  「又死了一個人?」他屏住呼吸問道。
  「是的。」
  「是蓋伊.威拉德爵士吧?」我大聲問。
  「不是的,黑斯廷斯上尉.是我的美國同事施奈德先生。」
  「死亡原因呢?」波洛接著問。
  「破傷風-」我頓時也臉色蒼白.我周圍的一切在我看來有一種難以捉摸的、陰森恐怖的氣氛!一種可怕的念頭突然閃現在我的腦際.假如下一個是我該怎麼辦?
  「天啊。」波洛壓低了聲音叫了一聲.「這件事讓人難以置信,這太可怕了。請告訴我,先生,能肯定是破傷風嗎?」
  「我相信是的.不過,艾姆斯會講得比我更詳細。」
  「啊.當然了,您不是那位大夫。」
  「我叫托斯威爾。」
  那麼,這位就是威拉德夫人所說的在英國博物館供職的英國專家了,他身上的那種堅定不移、嚴肅認真的氣質直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如果你們跟我來的話,」托斯威爾博士接著說.「我就會帶你去見蓋伊.威拉德爵士。他最急於要得到你們到來的消息。」
  我們穿過營地,來到一個大帳篷前。托斯威爾博士掀開門簾.我們走了進去.裡面坐著三個人。
  「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到了,蓋伊爵士。」托斯威爾博士說道。
  三人中最年輕的那個人立刻站起身來,走上前來向我們問候.他身上有一種容易衝動的天性.這使我立刻想起了他的母親。他不像其他人曬得那麼黑,但他眼睛周圍由於憂慮、悲痛而出現了一圈黑暈,這使他顯得比他二十二歲的實際年齡餚起來要老得多。很明顯.他正忍受著內心的巨大壓力。
  他向我們介紹了他的兩位同事.艾姆斯大夫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看起來很能幹.鬢角上有一縷白髮;□珀先生,就是那位秘書,是一位友好的、瘦瘦的年輕人,戴著一副寬邊眼鏡。
  幾分鐘的寒暄過後.那位秘書出去了,托斯威爾博士隨後也出去了.帳篷裡只剩下我們和蓋伊.威拉德爵士.還有艾姆斯大夫。
  「請提出您想知道的任何問題,波洛先生,」威拉德說,「我們被這一系列奇怪的災禍搞得心慌意亂,完全失去了方寸,然而這可能只是——這不可能不是一種巧合。」
  他的話裡有一種緊張的痕跡,明顯可以聽得出他同不達意。我看見波洛正仔細地盯著他看「您確實把所有精力都投到這項工作上了嗎,蓋伊爵士?」
  「是的。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情,或不管它的結果如何,這項工作必須繼續下去,這一點您要明白」波洛又把臉轉向另一位。
  「您有什麼要說的嗎,大夫先生?」
  「我嗎」那位大夫說道,「我不贊成放棄。」
  波洛又一次露出了苦相。
  「那麼,很顯然,我們必須搞清楚我們該如何行事。施奈德先生是什麼時間死的?」
  「三天以前。」
  「您能確定他死於破傷風嗎?」
  「絕對確定。」
  「比如說就不可能會是士的寧藥物中毒引發死亡的嗎?」
  「不可能,波洛先生,我知道您想表達什麼意思,但是這是一例很明顯的破傷風的病例」「你們難道事先沒有注射過帶有抗體的血清嗎?」
  「我們當然注射了,」那位大夫乾巴巴地說:「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我們都採取了預防措施」「血清是您帶的嗎?」
  「不,我們是從開羅搞到的」「在營地裡是否還有其他破傷風病例」「沒有,一個也沒有」「您肯定佈雷納先生的死因確是破傷風嗎」「絕對不是。他把他的大拇指劃破了,大拇指感染,敗血病菌侵人導致死亡。對於一個外行來說,聽上去像是兩個人死於同樣的病症)然而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病因」「那麼我們就有了四種死亡的情況——一全都不相同,一個死於心臟病,一個死於血液中毒,一個自殺身亡,另外一個染上了破傷風」「千真萬確,波洛先生。」
  「您肯定沒有什麼東西能把這四種情況聯繫起來嗎」「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把它說得更明白一點兒。死去的這四個人是否有什麼行為對門哈拉幽靈不恭敬呢」大夫驚訝地對波洛瞪大了眼睛。
  「您不是在信口開河吧,波洛先生?您當然不應該相信那些愚蠢透頂的謠言;簡直是胡說八道。」年輕的威拉德氣得說了一句。
  波洛平靜地一動不動,眨著他明亮的眼睛。
  「這麼說你不相信這種事了,大夫先生」「是的,先生,我不相信」那位大夫加重了語氣,強調說,「我是一名科技人員,我只相信科學」「那麼在古埃及就沒有科學嗎」波洛語調平和地問道。
  其實他並沒有等待答覆。事實上,艾姆斯大夫好像一時還轉不過彎來。「不,不,不用回答我,但是請告訴我下面的這個問題:當地的工人怎麼看這件事?」
  「我想,」艾姆斯大夫說,「只要是白種人腦子發了昏,當地的人也不會太清醒。我得承認,他們可以說是被嚇壞了,雖然他們並沒有理由害怕得那樣厲害。」
  「我說不清。」波洛不置可否他說了句。
  蓋伊·威拉德爵士向前傾了傾身子、「可以肯定,」他用令人難以置信的口氣大喊道,「你不可能相信一噢,但是事情的確荒謬透頂!你如果那麼想的話,你對古埃及就會一無所知。」
  作為答覆,波洛從口袋裡掏出一本小書一——一本破舊不堪的古書;他把書展示給大家看的時候,我看清了它的題目:《古埃及人的魔法》。他把書在大家眼前晃了一圈,然後踱著走出了帳篷。那位醫生兩眼瞪著我。
  「他腦子在打些什麼主意?」
  這句話是波洛經常掛在嘴邊的,此時從另一個人的嘴裡說出來,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我說不準,」我承認道,「我相信他有一些驅趕魔鬼的計劃。」
  我出去找波洛,看見他正和一個面容消瘦的年輕人說著話,那人就是已故的佈雷納先生的秘書哈琅。
  「不,」哈柏先生正在說,「我來考古小組已有六個月。是的,我對佈雷納先生的事務瞭解得非常清楚。」
  「您能給我講講有關他侄子的情況嗎?」
  「有一天,他來到這裡,他看起來是個不壞的年輕人,以前我從未見過他,不過其他幾個人中有人認識他,艾姆斯,還有施奈德都見過他。那個老人見到他並不高興,他們兩個在一起一會兒也處不好,一見面就吵架。『一分錢也沒有!』那個老人怒不可遏,『現在沒有,等我死了也沒有!我要把我的錢投入到我畢生追求的事業上去,今天我已經和施奈德先生談過此事了/他們的話大多是同樣的內容,年輕的佈雷納先生很快就到開羅去了」「那時候他的身體很好嗎?」
  「您是說那位老人?」
  「不,那個年輕人。」
  「我相信他確實提起過他的身體有些問題,不過,那不可能是什麼特別重的病,不然的話,我應該會有印象。」
  「再問一個問題,佈雷納先生留有遺囑嗎?」
  「據我們所知,沒有遺矚留下來。」
  「您打算和考古小組一起留下來嗎,哈伯先生?」
  「不,先生,我不打算留下來,一把這裡遺留的問題理出頭緒來,我就立即動身去紐約。您可以笑話我,但是我不打算成為這個可惡的門哈拉的下一個犧牲品。如果我呆在這裡,它總有一天會將我抓住並帶走的。」
  那個年輕人擦了擦從他額上滲出的汗珠。
  波洛轉身離開,但又回過頭來,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微笑留下一句話:
  「請記住,在紐約他同樣帶走了他的一個犧牲品。」
  「噢,真該死!」哈伯先生狠狠他說。
  「那個年輕人神情太緊張,」波洛沉思道:「他正處於崩潰的邊緣。」
  我奇怪地看著波洛,但是除了他臉上那令人費解的微笑之外,我什麼也沒看出來。在蓋伊·威拉德爵士和托斯威爾博士的陪同下,我們查看了整個考古挖掘現場。最主要的考古發現的東西都被運到了開羅,不過,古墓裡出上的有些東西也特別有趣。那位年輕的爵士的熱情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我能夠從他的話語、神情中感覺到他極度緊張的內心活動,他好像怎麼也擺脫不掉空氣中瀰漫的某種威脅。當我們走進為我們準備的帳篷,準備在吃晚飯之前沖洗一下的時候,看見一個高大的黑影站在一旁,他身著白色長袍,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讓我們從他身邊經過。還用阿拉伯語低聲向我們問候;波洛停住了腳步。
  「你是哈桑,是約翰。威拉德爵士的僕人!」
  「過去,我為我的約翰爵爺效勞;現在,我侍候他的兒子蓋伊·威拉德爵士。」他向我們走近了一步,壓低了聲音說,「他們說他們是聰明人,學過怎樣對付那些妖魔鬼怪。快讓我年輕的主人離開這裡吧,在我們周圍的空氣裡,到處充滿了邪惡。」
  他出奇不意地做了一個手勢,也不等我們答覆,就匆匆走開了。
  「空氣裡充滿了邪惡。」波洛重複了一句,「是的,我已經感覺到了。」
  我們的晚餐在戶外進行,很難說多麼令人愉快,飯桌上只聽托斯威爾博士一個人在滔滔不絕他講著,他最後講到了古埃及人的生活風俗。正當我們準備退席休息的時候,蓋伊爵士抓住波洛的胳膊用手指著給他看:在帳篷裡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正在移動的影子。這不是個人影,我清楚地辨認出,這是我在那個古墓的牆上看到過的、長著狗頭的影子!
  一看到這種情景,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天啊!」波洛喃喃低語道,拚命在自己身上畫著十字,「這是狗頭人身神,是古埃及的導引亡靈之神!」
  「有人在威脅我們!」托斯威爾博士憤怒地跳起來喊道。
  「他進了你的帳篷,哈琅。」蓋伊爵士緊張他說,他的臉慘元人色。
  「不,」波洛搖了搖頭說,「它進了艾姆斯大夫的帳篷。」
  那位大夫滿腹狐疑地盯著波洛看。然後,他也重複著托斯威爾博士說過的話,喊了起來:
  「有人在嚇唬我們,大家一起上,我們很快就能抓住那傢伙!」
  大夫勇往直前地衝了過去,尋找那個若隱若現的幽靈,我緊隨其後。但是,儘管我們搜索得很仔細,還是無法找到任何有人出現過的痕跡。我們只好心煩意亂地返回來,而這時卻發現波洛以他獨特的方式在採取積極措施來保證他自旦的安全。他正忙於在沙地上畫著各種各樣的符號、圖形。
  他在我們的帳篷周圍畫了一圈。我看得出來,五角星和五邊形這些圖形被畫了很多次。像他一貫的做法那樣,他在地上畫的同時,嘴裡也不停地即興說些防妖驅魔之類的咒語,還從亡靈書和古書中引經據典,說個不停。這顯然激起了托斯威爾博士極大的蔑視。他把我拉到一旁,憤怒地表示他對波洛的這種做法嗤之以鼻。
  「一派胡言亂語,先生,」他憤怒他說道,「純粹是愚昧元知。這人是個騙子,他根本不知道中世紀的迷信和古埃及人信仰之間的天壤之別。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愚昧無知和迷信愚蠢的大雜燴。」
  我使那個激動不已的考古專家平靜下來,然後和波洛進了帳篷。我的這位矮個子朋友興奮得紅光滿面。
  「現在,我們可以安然入睡了!」他快活他說道,「睡著了我也能唸咒語,只是我的頭疼得厲害。啊,要是來一杯用草藥熬的茶就好了。」
  好像是對他祈禱的回答,帳篷的門簾被挑開,哈桑出現了。他端著一杯滾熱的茶遞給了波洛,這是用黃春菊泡的一種茶,也是波洛特別喜歡喝的。謝過了哈桑,也謝絕了他要給我也來一杯的好意,帳篷裡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脫過衣服,我在帳篷門口站了一會兒,朝外張望著遼闊的沙漠。
  「「多麼奇妙的地方呀,」我大聲說/多麼了不起的工作呀,我可以感受到它的魅力。這種沙漠生活,這種對早已消失的文明的深入挖掘和探索。波洛,毫無疑問,你也一定感覺到了這種魅力吧?」
  我沒有得到回答,轉過身有些生氣,我的生氣很快變成了擔心。波洛正橫躺在粗糙的地毯上,他的臉可怕地扭曲著,他的身旁是那只喝空了的杯子。我衝到他身邊,然後又飛奔出帳篷,穿過營地來到艾姆斯的帳篷裡。
  「艾姆斯大夫!」我大叫道,「快過來!」
  「出了什麼事?」那位大夫穿著睡衣出來了。
  「我的朋友,他生病了,快要死了。是因為喝了那杯黃春菊茶,別讓哈桑離開音地……
  大夫像箭一般衝到我們的帳篷裡,波洛像我離開時那樣,在原地一動未動,仍然躺在那裡。
  「啊,」文姆斯喊到,「看起來好像是急病發作——您說他剛才喝了什麼?」他撿起那只空杯子。
  「只是我並沒有把它喝下去!」一個平靜的聲音說,我們倆都詫異地轉過頭,只見波洛正從床上坐起來,他微笑著。
  「不,」他輕聲對大夫說道,「我沒有把它喝下去。當我的好朋友黑斯廷斯正對著夜景抒發感慨的時候,我趁機把它給倒掉了,不是把它倒進了我的喉嚨裡,而是倒進了一個小瓶子裡,而這隻小瓶子將被送到法醫那裡進行化驗分析。
  (這時大夫似乎吃了一驚,把手迅速伸進荷包。)作為一個有理性的人,你應該知道暴力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在黑斯廷斯去叫你的時候,我有足夠的時間把那只裝藥的瓶子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啊,快,黑斯廷斯,抓住他!」
  我沒有理會波洛焦急的語氣去抓住大夫,一心想著保護我的朋友波洛。我飛身奔到了他的面前,但是那位大夫敏捷的動作卻是另外的意思。他的手突然放進了自己的嘴裡,一股苦澀的杏仁味瀰漫在空氣中,他身子晃了晃,向前栽倒在地上。
  「又一個犧牲品,」波洛神色嚴肅他說道,「但這是最後的一個,也許這是最好的結果;他身上有三條人命。」
  「艾姆斯大夫?」我吃驚地喊道,「可是我還以為你真的相信什麼秘不可測的力量呢。」
  「你誤解了我,黑斯廷斯,我的意思是我相信迷信的可怕力量,一旦人們產生了頑固的想法,認為一系列的死亡事件都是因為超自然的力量而發生,那麼,你簡直就可似光天化日之下輕易地對人下毒手,而且仍然可以把它說成是一種詛咒;所謂超自然的迷信思想在人類的頭腦中竟然是如此地根深蒂固!我從一開始就懷疑有人會利用這種迷信思想,我認為約翰、威拉德爵士的須亡使他產生了這種想法。
  一股狂熱的迷信思想立刻興起,直到目前,據我所見、沒有任何人因約翰爵士的死亡而得到任何特別的好處。佈雷納先生的憎況就有所不同了,他是一個很有錢的人,我從紐約得到的這個消息包含了好幾種意思。首先,年輕的佈雷納,也就是他的侄子,據報道稱,他說過他在埃及有一個好朋友,他可以從他那裡借到錢。不言而喻,他所指的是他的叔叔。但是在我看來,如果是那種情況,他本可以說得更清楚一些,他說那種話就說明他指的是對他有所幫助的他自己的朋友。其次,他籌措到了足夠的錢使他到了埃及,他的叔叔卻當即拒絕給他一分錢,然而,他還是能夠支付返回紐約的費用,其中肯定有人借給了他那筆錢。」
  「可是這些推理都很勉強。」我反對道。
  「還有,黑斯廷斯,經常可以有這種情況,話說得很隱晦,卻可以從字面上來理解,相反的情況也同樣會發生。如果是這樣的話,想讓別人從字面上理解而說出的話,也可以按照它的隱喻意義來理解。年輕的布霄納死前清清楚楚地寫過,『我是一個麻風病人』,但是,沒有人認識到他開槍自殺確確實實是因為他相信自己染上了麻風病這種可怕的疾病」「什麼?」我張口結舌。
  「這是一個惡毒的傢伙想出的聰明的詭計。年輕的佈雷納當時得的是一種並不怎麼嚴重的皮膚疾病。他在南太平洋島上住過,在那裡,這種皮膚病相當普遍。艾姆斯是他原來的老朋友,而且是個非常知名的醫療專家,他做夢也不會想到去懷疑他的話。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的懷疑對象是在哈泊和艾姆斯大夫兩人身上,但是,我很快就意識到只有大夫才可能作惡犯罪並且掩蓋罪行。我從哈琅嘴裡得知大夫以前就認識年輕的佈雷納,毫無疑問,年輕的佈雷納不知在什麼時候寫過遺矚或給自己投了人壽保險,將來把遺產或者保險金留給那位大夫,後者就看到了他攫取財富的機會來了。在給老佈雷納先生注射預防疫苗的時候,也很容易給他注射致命的病菌,然後,就是老佈雷納的侄子在聽到了他的朋友艾姆斯向他透露的患上麻瘋病這個致命的消息之後,萬分絕望地開槍自殺了。不管佈雷納先生的意願如何,他卻沒有留下任何遺矚,他的財富將轉交給惟一的親人即他的侄子,從他的侄子年輕的佈雷納那裡再轉交給這位大夫。」
  「為什麼要殺死施奈德先生呢?」
  「我們搞不准。他也認識年輕的佈雷納,這你記得吧?也許大夫懷疑到了什麼事情,也許是大夫認為毫無動機、毫無目的地多死一個人會使那種迷信的說法更加今人信服。再者,我要給你講一個有趣的心理現象,黑斯廷斯,一個謀殺者,總是有一種強烈的願望要重複他曾經成功的罪行,這種不斷重複犯罪的想法會在他的腦子裡生根發芽。因此,我替年輕的威拉德擔心。今天晚上的那個導引亡靈之神的身影,就是哈桑按照我的命令化裝的,我想看看我是否有可能讓大夫感到害怕。但是,要讓他害怕,不能僅僅是製造迷信,我可似付出,我假裝相信迷信,他根本就沒上當。我導演的那個小小戲劇,根本沒有能騙過他,我因此懷疑他會施行陰謀:使我成為下一個犧牲品。啊,儘管旅途暈船,一路顛簸,炎熱難當,還有可惡的沙子,但我的這些小小的腦神經細胞仍然運轉正常!」
  「結果表明,波洛的推斷完全正確。年輕的佈雷納幾年前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曾開玩笑似地立了一個「遺矚」:
  、將他垂涎已久的我的香煙盒,以及我死的時候能夠擁有的所有其他物品,都毫無條件地奉送給我的好朋友羅伯特·艾姆斯。他曾經救過我的命、使我免於淹死水中。
  這件案子盡可能地不被張揚出去。直到今日,人們在談到那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死亡案件時,還把它和門哈拉古墓聯繫在一起,並且把那一系列死亡案件看成是一個早已死去肋法老對掘墓人行使報復取得勝利的一種證明——這種說法,就像波洛向我指出的那樣,和所有的古埃及信仰和思想都是背道而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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