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其謀殺繼母而對約翰·卡文迪什的審判在兩個月後進行。
有關這幾個星期來的情況,我要說的不多,但是,對瑪麗·卡文迪什,我充滿了真誠的讚美和同情。她熱情地站在丈夫的一邊,擯斥一切認為他是有罪的念頭,並且竭盡全力為他戰鬥。
我把我的這種讚美告訴了波洛,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是呀,她是那種在逆境中方能顯出她們的最好美德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才能充分表現出她們身上的極度溫存和無限真誠。她的驕做和妒忌已被——」
「妒忌?」我問道。
「是的。你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非常妒忌的女人?我現在在說的時候,她的驕做和妒忌已被擱到一邊。除了她的丈夫,以及那威脅著他的可怕的命運,她什麼都不去考慮了。」
他說得非常富有感情,我誠摯地朝他注視著,想起了那最後一個下午,當時他正在仔細考慮說還是不說。懷著他的為了「一個女人的幸福」的柔情,我感到高興的是,這一決定是由他作出的。
「即使到現在,「我說,「我也幾乎不能相信這一點。你知道,直到最後一刻,我還認為是勞倫斯!」
波洛咧著嘴笑了。
「我知道你的想法。」
「結果卻是約翰!我的老朋友約翰!」
「每一個殺人犯都可能是某一個人的老朋友,」波洛富有哲學意味他說。「你不能把感情和理智混淆起來。」
「我得說我認為你本來司「以給我一點暗示的。」
「也許,我的朋友,我不這樣做,正因為他是你的老朋友。」
這話使我感到有點難堪,我想起了我如何把我認為是波洛對鮑斯坦的看法急急忙忙地告訴了約翰。順便說一句,有關對他指控一事,他已被宣判無罪。不過,儘管這一次由於他對此極為機靈,指控他犯有間諜活動罪沒能得到證實,他的活動可大大地受到限制了。
我問波洛他是否認為約翰會被宣判有罪。使我十分吃驚的是,他回答說,恰恰相反,他非常有可能宣判無罪。
「可是,波洛——」我表示不同意。
「哦,我的朋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過,我沒有證據。知道一個人犯罪是一回事,而證明他犯罪又是另一回事,假若是這樣的話,證據是極少極少的。這就是整個困難所在。我,赫卡爾·波洛,是知道的,但是,在我的鏈條中,還缺少最後的一環。除非我能找到這缺少的一環——」他沉重地搖搖頭。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約翰。卡文迪什的?」過了一會,我問道。
「你一點都沒有懷疑他?」
「真的沒有。」
「在你偶然聽到卡文迪什太太和她婆婆之間的那次談話片斷,以及看到她後來審訊中不夠坦率之後,也沒有?」
「是的。」
「你不要把兩個和兩個放在一起,而應該考慮到,假如那天下午和英格裡桑太太吵架的不是阿弗雷德·英格裡桑——你總還記得,他在審訊時竭力否認這一點——那一定是勞倫斯或者是約翰了。如果這是勞倫斯,瑪麗·卡文迪什的舉動則就令人費解。但換之,如果是約翰,這整個事情解釋起來就非常自然了。」
「這麼說,」我恍然大悟,叫了起來,「那天下午和英格裡桑太太吵架的是約翰了?」
「一點不錯。」
「你一直知道這情況?」
「當然。卡文迪什太太的舉動只能這樣來解釋。」
「可是你說他可能被宣判無罪?」
波洛聳聳肩膀。
「我是這麼說的。在警察法庭的訴訟程序中,我們將會聽到對原告有利的案情陳述,可是完全有可能他的律師會建議他保留答辯權。而到正式審判時,會使我們大吃一驚。還有——哦,順便我有句話要告誡你,朋友。在這種情況下我不一定出面。」
「什麼?」
「是的。正式說,我和這沒有什麼關係。在我找到我鏈條那最後的一環之前,我必須留在後台。卡文迪什太太一定會想到,我正在為他的丈夫奔波,而不是在搞他。」
「喲,我看,這可有點像在耍手段。」我表示不贊同。
「根本不是。我們不得不和一個極其狡滑、無恥的人打交道,因此我們必須採用一切方法來控制住他——否則他會從我們的指縫中溜掉。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謹慎小心地呆在幕後。所有發現都是賈普作出的,因此賈普將得到全部榮譽。要是叫我去作證的話,」——他豁達地笑了起來——「那就有可能成為有利於被告一方的證人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這完全是按章辦事,」波洛繼續說。「說也奇怪,我可以提出證據來推翻原告一方的一個論點。」
「哪一個?」
「說是毀壞遺囑這個論點。約翰·卡文迪什並沒有毀壞那份遺囑。」
波洛是一位真正的先知。我不想去探究警察法庭訴訟程序中的那些細節了,因為它包括了許多令人厭煩的複述。我只打算直截了當他說一點:約翰·卡文迪什保留了自己的答辯權,並被正式交付審判。
九月間,我們全部到了倫敦。瑪麗在肯辛頓租了一幢房子,家庭聚會的人員中包括波洛。
我自己已被分配在陸軍部任職,因此得以經常地看到他們。
隨著幾個星期的過去,波洛的精神態度變得愈來愈壞了。他說的那個「最後一環」依然沒有著落。我私底下希望,也許還是這麼擱著的好,因為,要是約翰宣判有罪的話,對瑪麗來說,還能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九月十五日,約翰·卡文迪什因被控「蓄意謀殺埃米莉·阿格尼絲·英格裡桑」,且「不服」,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出庭受審。
著名的王室法律顧問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土受聘為他辯護。
菲利普斯先生代表王國政府開始提出公訴。
他說,這是一樁經過充分預謀的,極為殘酷的兇殺案。它完全證實,一個慈祥輕信的女人被她的前房兒子所蓄意毒殺,而她對待他勝過親生母親。自他童年起,她就開始撫養他。直到今天,他和他的妻子仍受到她的無微不至的愛護和照料,在斯泰爾斯莊園過著奢侈的生活。她是他們的慈善、慷慨的恩人。
他提議傳證人上庭證明被告——一個浪蕩公子——如何在經濟方面已處於山窮水盡的地步,可他還繼續和一個鄰近的農場主的老婆叫雷克斯太太的私通。這一消息傳到他後母的耳中,就在她被害的那天下午,她為此責備了他,結果發生了爭吵,其中一部分話被人無意中聽到。在這前一天,被告曾去村子裡的藥店買回士的寧,他化了裝,試圖借此把罪責加到另一個人——即英格裡桑太太的丈夫身上,被告對他極為妒忌。幸虧英格裡桑先生能夠提出無可指摘的證據,證明本人不在犯罪現場。
檢察官繼續說,七月十六日下午,和自己的兒子爭吵後,英格裡桑太太立即立了一份新遺囑,這份遺囑第二天早上發現已被毀於她的臥室的壁爐中,但證據經顯露,表明它立得有利於她的丈夫。實際上,在結婚之前,死者已立有一份於他丈夫有利的遺囑,但是——這時菲利普斯先生搖著一個富有表情的食指——被告對此一無所知。這份舊遺囑迄今還在。是什麼導致死者重立一份新的,他沒能說出。她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了,說不定有可能已經忘掉了以前的一份;或者是——這種說法對他來說似乎更可靠——她也許有一個想法,以為結了婚這份遺囑就作廢了,因為在這個問題上曾經有過某種說法。女士們總是不很精通法律知識的。大約在一年前,她已經簽署了一份於被告有利的遺囑。他還將傳來證人證明在那個不幸的晚上,最後把咖啡遞給英格裡桑太太的是被告。當天晚上,他曾得到允許進入她的房間,就在那時候,無疑,他找到了燒燬這份遺囑的機會,因為就他所知,這份遺囑會使英格裡桑先生的受寵得以合法化。
被告的被捕是由於偵探賈普巡官——一位非常高明的警宮——在他的房裡發現了一隻裝士的寧的小藥瓶,這就是作案前一天村子藥店賣給假英格裡桑先生的那一隻。陪審團將確定這些導致定罪的事實是否足以構成判定被告有罪的充分證據。
菲利普斯先生巧妙地暗示,陪審團如果不作出這樣的決定是非常難以想像的,隨後他坐了下來,擦了擦前額。
為原告作證的主要證人大多為驗屍時被審訊過的那些,此外,還第一次提出了驗屍報告。
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士——他以對待證人採用威脅方式而聞名全英國——只問了兩個問題。
「我想,鮑斯坦醫生,那士的寧作為一種麻醉劑,作用是很快的吧?」
「是的。」
「而你說不出在本案中所以緩延的原因?」
「是的。」
「謝謝。」
梅司先生認出檢察宮給他著的這隻小藥瓶就是他賣給「英格裡桑先生」的那隻。經催促,他承認他只是跟英格裡桑先生面熟,從來沒有和他談過話。這個證人沒有再受到盤問。
阿弗雷德·英格裡桑受到傳訊,他矢口否認去買過毒藥。他也否認同他的妻子有過爭吵。好幾個證人都證明這些陳述是正確的。
花匠的證詞,敘述了有關在遺囑上連署的情況,接下去傳訊到多卡斯。
忠實於她的「少爺」的多卡斯,竭力否認她聽到的是約翰的聲音,而且不顧一切地一口咬定,在閨房裡和女主人爭吵的是英格裡桑先生。正在受審的被告臉上,掠過了一絲苦笑。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的勇敢的違抗是多麼地沒有用處,因為否認這一點並不是辯護的目的。卡文迪什太太當然不可能被傳到庭上來發表不利於她丈夫的證詞。
就其它情況提了幾個問題後,菲利普斯先生問道:
「在今年六月底的時候,你是否記得派克森商店給勞倫斯·卡文迪什先生寄來過一個包裹?」
多卡斯搖搖頭。
「我不記得了,先生。也許有這件事,不過勞倫斯先生六月份有一段時間不在家。」
「倘使有個包裹寄給他而他又不在家,那怎麼辦?」
「可以放在他房裡或者是轉給他。」
「這由你管嗎?」
「不,先生,我只是把它擱在過道的桌子上。像這類事都由霍華德小姐料理。」
伊夫琳·霍華德被傳到庭上。問了她幾個別的問題後,就問她這個包裹的事。
「不記得,來的包裹很多。我沒法一個個都專門記住。」
「你是否記得勞倫斯先生去威爾士後,你有沒有把這個包裹轉給他,或者是你就把它放在他房裡了?」
「想不起轉過包裹。有的話應該記得的。」
「假如有個包裹寄來給勞倫斯·卡文迪什先生,可後來它不見了,你應該發覺它的失落吧?」
「不,我不這樣想。我會認為有個人把它保管起來了。」
「我相信,霍華德小姐,是你找到這張包裝紙的吧?」他舉起波洛和我在斯泰爾斯莊園的起居室裡檢查過的那張滿是灰塵的紙。給她看了看。
「是的,是我。」
「你怎麼會去找這張紙的?」
「那個雇來辦這樁案子的比利時偵探要我找的。」
「你最後是在哪兒發現它的?」
「在衣櫃的——的——頂上。」
「在被告的衣櫃頂上?」
「我——我相信是這樣。」
「不是你自己找到的?」
「不。」
「那你應該知道你是在哪兒找到的了?」
「是的,在被告的衣櫃上。」
「這就好了。」
派克森戲劇服裝商店的一個店員作證說,六月二十九日,他們根據要求給L.·卡文迪什先生供應了一大綹黑鬍子。它是來信訂購的,信內附有一張郵政匯票。不,來信他們沒有保存。全部交易情況都記載入冊。根據來信指明地址,他們已將胡於逕寄「斯泰爾斯莊園,L.·卡文迪什先生。」
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士沉重地站了起來。
「這信是從哪兒寫來的?」
「從斯泰爾斯莊園。」
「你們包裹寄的是同一地址?」
「是的。」
「信是從那兒來的?」
「是的。」
海維韋薩就像一頭猛獸朝他撲了上去。
「你怎麼知道?」
「我——我不懂。」
「你怎麼知道信是從斯泰爾斯來的?你看到郵戳了?」
「沒有——不過——」
「啊,你沒有看到郵戳!可你竟這麼自信地肯定說信是從斯泰爾斯來的,事實上,它也許蓋的是別的什麼地方的郵戳呢?」
「是——的。」
「這封信雖然寫在印有地址的信紙上,可事實上,它也許是從別的什麼地方投寄的呢?譬如從威爾士?」
證人承認情況有可能是這樣,於是歐內斯待爵士才表示滿意。
斯泰爾斯莊園一個干粗活的女傭人伊麗莎白·威爾斯陳述說,那天晚上她已上床,後來想起她把大門給閂住了,沒有象英格裡桑先生所要求的那樣只扣上彈簧鎖。因此,她就又下樓去糾正自己的錯誤。這時,她聽到右側屋有輕微的響聲,偷偷朝過道一看,看到約翰·卡文迪什先生正在敲英格裡桑太太的門。
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上迅速解決了她的問題,在他的無情的逼問下,她絕望地自相矛盾起來了,於是歐內斯特爵上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重新坐了下來。
安妮的證詞敘述了地板上蠟燭油的事,以及看到被告把咖啡送進閨房。
審判到此休庭,定次日繼續進行。
我們一回到家裡,瑪麗就大罵檢察官。
「這個可惡的人!他給我的可憐的約翰拉上了一張什麼網!他竟把每一樁小事都歪曲得面目全非!」
「哦,」我安慰說,「到明天情況會不同的。」
「是啊,」她若有所思地說;接著她突然壓低了聲音。「哈斯丁先生,你不會認為——」這諒必不會是勞倫斯——哦,不,不可能!」
可是我自己也感到迷惑不解,因此一和波洛單獨在一起,我就問他,他認為歐內斯特爵士到底是什麼意思。
「嗨!」波洛賞識地說,「他是個聰明人,那位歐內斯特爵士。」
「你認為他是否相信勞倫斯犯了罪?」
「我並不認為他相信或者特別注意某一點!不,他這樣做的意圖是要在陪審團的思想上引起混亂,使他們在認為是他兄長干的這個意見上產生分歧。他力圖證明告發勞倫斯的證據完全和告發約翰的一樣多——我十分相信他一定會成功。」
重又開庭審判時,第一個被傳的證人是偵探巡官賈普,他的證詞簡明扼要。在敘述了較早的一些事情後,他繼而說:
「接到按照通知行動的指示後,薩默海警長和我本人,趁被告暫離住房時,搜查了他的房間。在他的五斗櫥裡,一些內衣褲的底下,我們發現:首先是一副和英格裡桑先生戴的那副相似的金邊夾鼻眼鏡。」——它己提交給庭上——」其次就是這隻小藥瓶。」
小藥瓶就是藥店夥計已經辨認過的那隻,是只藍色的小玻璃瓶,裡面裝有一點白色結晶狀粉未,瓶上標明:
「土的寧鹽酸。劇毒。」
自警察法庭起訴以來,被偵探們發現的一件新證據是一張長長的,幾乎是全新的吸墨水紙。它是在英格裡桑太太的一本支票簿裡發現的,用鏡子一反照,就清晰地映出這麼幾個字:「……我死之後,我所擁有的全部財產均遺給我心愛的丈夫阿弗雷德·英格……」這無可爭辯地證實了這樣一個事實:那份被毀的遺囑是有利於死去的太太的文夫的。當時,賈普曾出示經過復原的壁爐裡取出的燒焦紙片作為證據。而現在,這,再加上在閣樓上發現的假鬍子,使他的證據得以完善了。
但是,歐內斯特爵士還是進行了盤問。
「你搜查被告的房間是哪一天?」
「星期二,七月二十四號。」
「恰好是發生慘案後一星期?」
「是的。」
「你說,你們是在五斗櫥裡發現這兩樣東西的。那抽斗沒鎖吧?」
「是的。」
「你認為,一個犯了罪的人把罪證保存在一隻任何人都能發現的沒鎖的抽斗裡是可能的嗎?」
「他也許匆忙中暫時把它們藏在那兒。」
「可是你剛才說了,從犯罪那天起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了。他應該有充分的時間來轉移它們,以及毀掉它們。」
「也許有。」
「在這個問題上不存在『也許』。他是有,還是沒有充裕的時間來轉移和毀掉它們呢?」
「有的。」
「底下藏著這兩樣東西的那堆內衣褲是厚的還是薄的?」
「很厚。」
「換句話說,這是些冬天穿的內衣褲。顯然,被告是不可能去開那抽斗的羅?」
「也許不可能。」
「請回答我的問題。在炎熱的夏天裡最熱的一個星期,被告可不可能去開放著冬天內衣褲的抽鬥?可能還是不可能?」
「不可能。」
「假如是那樣,現在談到的這兩樣東西是否有可能為一個第三者所放,而被告對此完全不知情呢?」
「我可認為這不太可能。」
「但這有可能嗎?」
「有。」
「那就行了。」
接下去是一些其它證據。有關被告發覺自己到七月底要陷入經濟困境的證據。有關他和雷克斯太太私通的證據——可憐的瑪麗,對她這麼一個矜持的女人來說,聽這是很痛苦的。伊夫琳·霍華德說的事實是對的,雖然她對阿弗雷德·英格裡桑的憎恨使得她武斷地亂下了個結論,硬說他是與比案有關連的人。
後來,勞倫斯·卡文迪什被帶進了證人席。他用一種很低的聲音來回答菲利普斯先生的問題,他矢口否認六月間向派克森商店訂購過東西。事實上,六月二十九日,他已不在家裡,在威爾士。」
歐內斯特爵士的下巴立即好鬥地向前突了出來。
「你否認六月二十九日向派克森商店訂購過黑鬍子嗎?」
「是的。」
「啊!萬一你哥哥出了事。誰將繼承斯泰爾斯莊園呢?」
這句殘酷的問話直問得勞倫斯那張蒼白的臉一片通紅。法官不滿地低聲抱怨著,被告席上的被告惱怒地屈身向前。
海維韋薩對當事人的惱怒毫不在意。
「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勞倫斯平靜他說。「是我。」
「你說『想』,這是什麼意思?懷哥哥沒有孩子,將由你繼承它,是麼?」
「是的。」
「哦,那很好。」海維韋薩帶著一種殘忍的親切語氣說。「你還將繼承大部分財產,是麼?」
「說實在,歐內期特爵士,」法官提出了異議,「這些問題是無關的。」
歐內斯持爵士點點頭,繼續發射出他的利箭。
「七月十七日,星期二那天,我相信,你曾和另一位客人去拜訪過塔明斯持紅十字醫院的藥房,是麼?」
「是的。」
「當你碰巧單獨待著幾秒鐘的時候,你曾打開毒藥櫥檢查過一些瓶子麼?」
「我——我——可能是這樣。」
「我看你是肯定這樣吧?」
「是的。」
歐內斯特爵士緊接著又逕直朝他射出了第二個問題。
「你有沒有特別檢查過一隻瓶子?」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
「注意,卡文迪什先生。我說的是一小瓶士的寧鹽酸。」
勞倫斯的臉色刷地發青了。
「沒——沒——有,我真的沒有。」
「那麼你怎麼來解釋你在它上面留下一清二楚的指紋這一事實呢?」
這種威嚇手法對於神經過敏的脾性極為靈驗。
「我——我想,我一定拿過這只瓶子了。」
「我也這樣想!你取過瓶子裡的東西沒有?」
「確實沒有。」
「那你為什麼拿它?」
「我曾學過醫,這類東西自然使我感興趣。」
「啊!這麼說毒藥『自然使你感興趣』,是麼?還有,你是等到獨個人時才來滿足你的『興趣』的吧?」
「那純粹是巧合。即使其它人在那兒,我同樣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這事發生的時候,其它人不在那兒吧?」
「是的,不過——」
「事實上,在那整個下午,你只有幾分鐘獨自一人,而你對士的寧鹽酸表現出『自然的興趣』,就發生——我說的是,就發生——在這幾分鐘內,是麼?」
勞倫斯可憐地結結巴巴說:
「我——我——」
歐內斯特爵士露出滿意的表情說道:
「我沒有更多的東西要問你了,卡文迪什先生。」
這幾分鐘的盤問引起了法庭上的極大騷動。在座的許多衣著時髦的女人都忙忙碌碌地交頭接耳著,她們的低語已經影響到這樣的程度使得法官生氣地威脅說要是再不立刻靜下來,他就要把她們清除出庭了。
還有一件證據,請來了幾位筆跡專家,就藥店毒藥出售登記簿上的「阿弗雷德·英格裡桑」這個簽名聽取了他們的看法。他們都一致斷言,這確實不是他本人的筆跡,他們的看法是,這也許是被告的筆跡。經過詢問,他們承認這可能為被告所巧妙地偽造。
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土的、開始使案情有利於被告的講話雖然不長,但是態度十分堅決有力。他說,在他漫長的經歷中,從來都不知道憑這麼一點證據可以控告一個人犯謀殺罪。它們不僅完全是一些次要的間接證據,而且其中極大部份實際上未經證實。讓他們來看看他們聽過的以及在公正地審查的這些證據吧,在被告房間的一隻抽斗裡發現了士的寧。正如他所指出的,這只抽斗並未上鎖,他認為,並無證據證明把毒藥藏在那兒的就是被告。事實上,這是某個第三者企圖把罪名栽在被告身上的惡毒陰謀的一部分。檢察當局拿不出一點證據來證實他們的論點:向派克森商店訂購黑鬍子的是被告。有關被告和他的後母之間發生的爭吵,被告早已坦率地承認,但是這件事以及他在經濟上的困境都被嚴重地誇大了。
他的同行——歐內斯特漫不經心地向菲利普斯點了點頭——說,如果被告是個無辜的人,在警察法庭審訊時他就應該站出來解釋清楚,爭吵的是他,而不是英格裡桑先生。他認為事實因而被歪曲了。真買的情況是這樣的:星期二晚上,被告一回到家裡,別人就非常可靠地告訴他,英格裡桑夫婦倆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被告沒有想到有人會有可能把他的聲音錯當作英格裡桑的。他自然而然地也就斷定他的後母有過兩次爭吵了。
檢察當局斷言,七月十六日,星期一那天,被告偽裝成英格裡桑先生去過村子裡那家藥店。恰恰相反,當時被告正在一個叫做馬斯頓叢林的荒涼處所,他被一張匿名字條召喚到那兒,字條上都是訛詐的言詞,威脅說,要是不照條子上的要求去做,就要向他的妻子揭露某些事情,因此被告到了指定的地點,可是在那兒空等了半個小時,之後才返回家來。不幸的是來回的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可以證明他的故事的真實性,可是僥倖的是他還保存著那張字條,它可以作為證據。
至於有關燒燬遺囑的供述,被告以前曾做過開業律師,他清楚地知道,一年前所立的那份於他有利的遺囑,由於他的後母再嫁已經作廢。他可以提出證據來表明是誰燒燬了這份遺囑,從而也許有可能出現一個有關本案的全薪的見解。
最後,他給陪審團指出,除了約翰·卡文迪什外,還有著告發別人的證據。他要他們注意下列事實:告發勞倫斯·卡文迪什的證據如果說不比告發他的哥哥多的話,至少也是不相上下。
這時他劉被告招呼了一下。
約榆往被告席上表現得很好。在歐內斯特爵士巧妙的安排下,他令人信服、滿意地敘述了自己去叢林的事。他拿出他收到的那張匿名字條,把它交給陪審團審查。他欣然承認了他在經濟上的困難,以及和後母的意見不一,這對他的否認謀殺具有很大意義。
申述結束,他停頓了一下,說:
「有一件事我想要明確聲明。我堅決拒絕、絕不贊同歐內斯特·海維韋薩爵士對我弟弟所暗示的懷疑。我認為,在這一罪行中,我的弟弟決不會比我做得更多。」
歐內斯特爵士只是微微一笑,他的銳利的目光注意到,約翰的抗辯已經在陪審團中產生了良好的印象。
接著,開始盤詰。
「我認為,你說的你沒有想到審訊時的證人會有可能把你的聲音錯當作英格裡桑先生的。這不使人感到非常奇怪麼?」
「不,我不這樣想,當時別人告訴我說我母親和英格裡桑先生之間發生了爭吵,而我根本沒有想到事情會不是真的這樣。」
「當女傭人多卡斯複述了某些談話片段之後——這些片段你理應記得——你也沒有想到嗎?」
「我不記得那些話。」
「你的記憶力諒必是很差的了!」
「不,而是因為當時我們兩人都很生氣,我想我們說的話比我門想要說的多。我很少主義我母親實際說的話。」
菲利普斯先生的表示不相信的嗤鼻是辯論技本上的一大成就。他轉到了字條的問題上。
「你這張字條交得非常及時。告訴我,這筆跡不熟悉麼?」
「我不熟悉。」
「你不認為它和你的筆跡明顯地相似麼——經過仔細偽裝的?」
「不,我不這樣認為。」
「我要對你說,這是你自己的筆跡!」
「不。」
「我要對你說,是你為了急於要表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想出了這個虛構的、相當不可信的約會的主意,並且自己寫了這張字條以便證實你的供述!」
「不。」
「就在你自稱在一個偏僻的、人跡罕到的處所空等著的時候,你實在是到了斯泰爾斯村的藥店裡,在那兒冒名阿弗雷德·英格裡桑買了士的寧,這不是事實嗎?」
「不,這是謊言!」
「我要對你說,是你穿了一套英格裡桑先生的衣服,戴上修剪得像他一樣的黑鬍子,到了那兒——還以他的名義在登記簿上簽了名!」
「這絕對不是事實。」
「那我將把這字條、登記簿上的簽名以及你本人的筆跡這三者之間的明顯相似點提交給陪審團考慮研究。」菲利普斯先生說完坐了下來,臉帶一個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但是這種蓄意的假誓仍然使他非常厭惡的人的神情。
在這以後,由於時間已晚,此案宣佈休庭到下星期一繼續開庭。
我發覺波洛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沮喪。憑他那皺起的眉頭,我就清楚地知道。
「怎麼樣,波洛?」我問道。
「唉,我的朋友,事情進行得不妙,很不妙。」
我的心不禁寬慰地一跳。顯然,約翰·卡文迪什有可能被宣判無罪。
我們到家以後,我的小個子朋友謝絕了瑪麗提出的邀他喝茶的建議。
「不,謝謝你,太太,我想上樓到自己房間去一下。」
我尾隨著他。他仍然皺著眉頭。走到寫字檯旁,取出一小盒紙牌。然後拖了把椅子到桌邊,而且使我感到十分詫異的是,他竟然一本正經地搭起紙牌房子來了!
我無意中拉長了臉,他立刻說:
「不,朋友,我不是處於老年智力衰退期!我是在穩定我的神經,如此而已。這買賣要求手指的精確性。用手指的精確來達到腦子的精確。這一點我從來都沒有比現在更為需要過!」
「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問道。
波洛在桌子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捶翻了他小心翼翼地搭起來的「大廈」。
「是這個,朋友!我能夠搭起一座七層高的紙牌大樓,可我沒能」——捶了一拳——「找到」——又捶了一拳——「我對你說過的那最後一環!」
我確實不知說什麼才好,因此我默不作聲。接著他又開始慢慢地搭起紙牌來。他一面搭一面斷斷續續地說:
「好——就這樣!放上去——一張牌——放到另一張上——用數學上的——精確性!」
我看著這座紙牌房子在他手下升起來,一層疊一層。他從不猶豫,也沒動搖。這真差不多像在變戲法。
「你的手穩極了,」我發表意見說。「我相信迄今為止我只看到過你的手顫抖過一次。」
「無疑,是在我發怒的時候,」波洛十分平靜地回答說。」
「是的!在你一次大發雷霆的時候。你記得嗎?是在你發現英格裡桑太太臥室裡那只公文箱的鎖被撬開的時候。你站在壁爐台的旁邊,照你的老習慣擺弄著上面的擺設,這時你的手顫抖得就像一張葉子!我得說——」
但是我突然停了下來。因為波洛發出一聲嘶啞、含糊的喊叫,再一次弄翻自己的傑作,又把雙手按在兩眼上來回挪動,顯然是受著極大的痛楚。
「天哪,波洛!」我叫了起來。「怎麼啦?你病了嗎?」
「不,不,」他氣吁吁地說。」這是——這是——我有了一個想法!」
「啊!」我高聲說,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你的一個『小小的想法』嗎?」
「哦!其實,不!」波洛坦率地回答說。「這次是個巨大的想法,了不起的想法!這是你——你,我的朋友,給了我的!」
他突然緊緊地擁抱住我,熱烈地吻著我的雙頰,同時還沒等我從吃驚中恢復過來,他已一頭跑出房間。
就在這時,瑪麗·卡文迪什走進了房間。
「波洛先生是怎麼啦?他衝過我身邊,嘴裡喊道:『汽車庫!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告訴我汽車庫怎麼走,太太!』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衝到門外的街上了。」
我急忙奔向窗口。一點不錯,他是在那兒,在街上狂奔,沒戴帽子,一面跑一面還打著手勢。我轉過身來朝著瑪麗做了個絕望的手勢。
「他被一個警察攔住了一會。後來又跑起來,現在拐過街角了!」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我們無能為力地互相注視著。
「可能出了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
「我不知道。他剛才正在搭紙牌房子,突然說他有了一個想法,於是,如你看到的就奔出去了。」
「啊,」瑪麗說,「我估計他到吃飯的時候會回來。」
可是,夜幕降臨了,波洛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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