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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偵查簡報

  「好呀,」波洛說,「我們是同事了。好吧,如果你們願意,請讓我熟悉一下情況。」
  薩特思韋特先生簡要地介紹了他們回到英國以後所採取的步驟,波洛十分認真地聽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很善於講解,他有創造一種氣氛或描繪一張圖畫的本領。他對修道院、對僕人們、對警察局長的描述都很精彩。波洛對查爾斯爵土在壁爐底下發現未完成的信件表示十分讚賞。
  「呀!這太了不起了!」他欣喜若狂地叫起來,「這種推理,這種設想,真是妙極了!查爾斯爵士,你本來應當成為一個大偵探,而不是一個名演員。」
  查爾斯爵士有禮貌地接受了對他的讚許。這是一種特殊的禮貌。多年以來,每當他在演出後接受觀眾的稱讚時,毫無例外地要以一種完美的方式來答謝他們。
  「你的觀察也是很準確的。」波洛說著,轉身對著薩特思韋特先生,「關於他與管家突然親熱起來的分析,也是很準確的。」
  「你認為我們對德·拉什布裡傑太大的判斷有什麼問題嗎?」查爾斯爵士急急地問道。
  「這只是一種設想。這個……它有很多可能性,對吧?」
  對這些可能性,誰也拿不準?但是誰也不願那樣說,所以只能說謀殺只是一種勉強的判斷。
  查爾斯爵士接著介紹了他們後來的查詢情況。他講述他與蛋蛋姑娘拜訪巴賓頓太大的情形,以及無功而返的結果。
  「你是個高級偵探,」他說,「你知道我們該做什麼。告訴我們吧,我們說的這些情況,你是怎麼看的」他孩子般地湊上前去,渴望著波洛的回答。
  波洛沉默了好一陣子。另外三個人看著他。
  他終於說道:
  「你還記得嗎,小姐,巴塞羅繆爵士放在他餐桌上的是哪一種酒杯?」
  蛋蛋姑娘不耐煩地搖搖頭。這時,查爾斯爵士插嘴說:
  「我可以告訴你。」
  他站起身來,走到一個廚櫃前,從裡面取出幾個很厚的飲雪利酒的刻花玻璃杯。
  「不過,它們的形狀有一點不同——更圓一些,正宗的葡萄酒杯。他從拉默斯菲爾德老店買來的,是一整套玻璃餐具。我非常欣賞。於是他把用不完的幾個杯子給了我。它們不錯,是吧?」
  波洛拿了一個酒杯,在手中反覆觀看著。
  「是的,」他說,「這是精品。我認為跟這相同的東西被利用了。」
  「為什麼這樣說/蛋蛋叫起來。
  波洛只是向她微微一笑。
  「是的,」他繼續說,「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士的死,很容易就能解釋清楚,但斯蒂芬·巴賓頓的死就困難一些。
  哦,要是順序不同,就好辦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順序不同?」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波洛轉身對著他說:
  「你想想吧,我的朋友,巴塞羅纓爵土是一個出色的醫生。一個出色醫生的死亡,會有很多原因。醫生可以知道很多秘密,我的朋友,很重要的秘密。醫生有某種特權。可以想像,一個處於危險的病人,只要醫生一句話,就會被趕出這個世界。對於一個神志不清的人來說,他真是一個惡魔!
  醫生對於他的病人的突然死亡,可能會有疑義。好啦,這樣看來,對於醫生的死,我們能夠發現各種各樣的作案動機。
  「剛才我說,要是順序不同就好了,現在告訴你,如果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土先死,然後才能輪到斯蒂芬·巴賓頓,那就好辦了。因為,斯蒂芬·巴賓頓可能會察覺某些事情。他可能會對第一個人的死提出疑問。」
  他歎了一口氣,又開始說:
  「但是,事與願違。我們只有面對現實。我願意提供一個小小的看法。我認為,斯蒂芬·巴賓頓的死,不可能是偶然的。是有人下毒(如果有毒的話),目的是要毒死巴塞羅繆·斯特蘭奇爵土,可是卻錯將巴賓頓給毒死了。」
  「這是……個聰明的想法。」查爾斯爵士說,他那容光煥發的臉,現在變得陰沉起來。「但我相信它不可能成立。巴賓頓進入客廳四分鐘以後,他就病倒了。在這段時間裡,進入他口中的東西,只有半杯雞尾酒。而雞尾酒中什麼也沒有波洛打斷了他的話:
  「剛才你已經告訴過我了。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見。假如雞尾酒確實是有問題,那麼,是有意要毒害巴塞羅纓·斯特蘭奇爵士的呢,還是巴賓頓先生喝錯了酒?」
  查爾斯爵士搖搖頭。
  「跟托利熟悉的人,沒有誰會在雞尾酒中下毒謀害他。」
  「為什麼?」
  「因為他從來不喝雞尾酒。」
  「從來都不喝嗎?」
  「從來不喝。」
  波洛做了一個表示為難的手勢。
  「哎呀,這事兒,全部弄錯了。真是白費勁兒……」「還有,」查爾斯爵士繼續說,「我不明白,一個人的酒杯怎麼會被別人拿錯了,還有諸如此類的事情。但普爾端著托盤輪流給大家送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拿他想要的酒。」
  「是這樣。」波洛小聲咕噥著,「每個人都不會強迫別人拿起雞尾酒,不像打牌,發什麼牌都非要不可;女僕是什麼樣子?就是你的那位但普爾。是今晚帶我進來的那位女僕,對嗎?」
  「對,對。我聘她已經三四年了。是個挺穩重的好女孩,幹活很認真。我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米爾雷小姐對她的情況很瞭解。」
  「米爾雷小姐?就是你那個秘書吧?一個高個子女人,像個又高又大的擲彈兵,對嗎?」
  「是這樣。」
  「以前有很多次,我跟你一起吃過飯,但是,我記得那天晚上以前,可從來沒有見過她。」
  「是的。她通常是不跟我們一起吃飯的。你知道,那天是避諱不吉利的十三這個數字。」
  查爾斯爵士解釋的時候,波洛聚精會神地聽著。
  「我看,是她自己建議要來參加宴會的吧?」
  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
  「我可以跟你的那位客廳女僕但普爾談談嗎?」
  「當然可以,我親愛的朋友。」
  查爾斯爵士摁了摁鈴,馬上就有人應答。
  「你抿鈴嗎,先生?」
  但普爾是個三十二三歲的高個兒姑娘,她容貌端莊、頭髮梳理整潔,很有光澤。她並不漂亮,但舉止文靜,幹事利落。
  「波洛先生想問你幾個問題。」查爾斯爵士說。
  但普爾把目光從她的主人轉向波洛。
  「我們正在談論巴賓頓先生在這兒死去那天晚上的事情。」波洛說道,「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
  「哦,是的,先生」「我想確切地知道雞尾酒是怎麼送給客人的。」
  「對不起,請您再說一遍,先生。」
  「我想知道雞尾酒的情況,是你調製的嗎?」
  「不,先生,查爾斯爵士自己調製。我把酒杯端給他,還有苦艾酒、杜松子酒和所有的東西」「你把這些東西放在哪兒?」
  「就放在那張餐桌上,先生。」
  她指了指靠牆的一張桌子。
  「酒杯托盤就放在這兒,先生。查爾斯爵士混合好了以後就開始搖勻,然後倒進每個杯子裡,接著我端起托盤走一圈,把酒遞給女士們和先生們。」
  「托盤上所有的雞尾酒都是你遞給客人的嗎?」
  「查爾斯爵士拿了一杯遞給利頓·戈爾小姐,他那時正在跟她談話。他自己也拿了一杯,先生。薩特思韋特先生走過來,」她的目光移到他臉上。「他端了一杯送給一位女士。
  我記得是威爾斯小姐。」
  「完全是這樣。」薩特思韋特先生說。
  「其他的酒都是我端的,先生。我記得,除了巴塞羅纓爵士以外,每個人都有一杯酒。」
  「但普爾,麻煩你再表演一下當時的情景好嗎?讓我們把這些坐墊用來充當客人。我站這兒,我記得……薩克利夫小姐在那兒。」
  在薩特思韋特幫助下,當時的場景就佈置好了。薩特思韋特先生是個善於觀察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每一個人在客廳裡的位置。於是,但普爾開始轉圈送酒。他們看清了她是從戴克斯大大那兒開始的,隨後是薩克利夫小姐和波洛,然後來到巴賓頓先生、瑪麗夫人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前面,他們三人是坐在一起的。
  這跟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回憶是一致的。
  最後,但普爾退了出去。
  「晦,」波洛叫起來,「這有何用。但普爾是最後端雞尾酒的人,但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擅自改變這些酒。我說過,每個人都不會強迫別人拿起雞尾酒」「人人都會很自然地拿起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杯酒。」查爾斯爵士說。
  「托盤有可能先送給要謀害的那個人,但這樣做也不保險。所有的酒杯都是緊靠著,很難看出哪一個杯子比其他的離客人要近一些。不,不。這種完全沒有把握的手段不可能被採納。告訴我,薩特思韋特先生,巴賓頓先生把他的酒杯放下過嗎?還是一直拿在手裡?」
  「他把酒杯放在餐桌上。」
  「他放杯以後,有誰走到餐桌旁邊嗎?」
  「沒有。我是離他最近的人,可我沒動那個杯子,請您相信,即使我那樣做了也不會有人發現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談論時口氣很生硬,波洛連忙向他道歉。
  「不,不,我不是在非難你-好一個主意!但是我想弄清事實。根據分析,雞尾酒裡沒有異常物品,不管分析的情況如何,現在看來也不可能有什麼東西被放在酒裡。兩種不同的考察得到了同一個結果。只是巴賓頓沒有吃過或喝過別的東西。要是他是被純尼古丁毒害的,那麼死亡是相當迅速的。你們看看這樣的分析會使我們進展到哪一步?」
  「毫無進展,真該死。」查爾斯爵士說。
  「我不那樣看。不,我不會那樣看。它暗示著一種非常奇特的可能性。但願那不是真的。不,當然不是真的……巴賓頓爵士的死證明了……而且還是……」他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其他人好奇地看著他。他抬起頭來;「你們明白了我的觀點,是嗎?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巴賓頓太太不在場,因此,巴賓頓太太可以被排除嫌疑。」
  「巴賓頓大太……但是做夢也不會有人懷疑她啊。」
  波洛善意地笑起來。
  「不會嗎?這是一樁奇特的案件。我只是在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僅僅一瞬間。如果這位可憐的紳士不是被雞尾酒毒死的,那麼他必定是在進入客廳之前幾分鐘被下的毒。用什麼辦法呢?一種膠囊?或是可能避免消化不良的東西。那麼說誰才可以把它換成毒藥?只有他的妻子。誰才會有別人不會懷疑的動機?還是只有妻子。」
  「但是他們相親相愛。」蛋蛋不客氣地叫了起來,「你簡直不能理解。」
  波洛和善地衝著她笑起來。
  「誠然,愛情是可貴的。你理解,我不能理解。我看見的只是事實,是不受任何偏見影響的事實。讓我告訴你一些情況吧,小姐。在我所辦的案子中,有五宗由相親相愛的丈夫謀害妻子的案件,二十二宗由相親相愛的妻子謀害丈夫的案件。那些女人們,她們更會喬裝打扮,做事不露聲色。」
  「我說你這人實在可惡。」蛋蛋說,「我知道巴賓頓一家不是那樣的人。真是……令人厭惡!」
  「兇殺才是令人厭惡的,小姐。」波洛說,聲音裡流露出一種責備的口氣。
  他隨後用比較輕鬆的語氣繼續說道:
  「但是我……也是依據事實,同意巴賓頓大太並沒有於那種勾當的意見。你們瞧,梅爾福特修道院的宴會她不在場。不,正如查爾斯爵士曾經說過的,作案的人必定是兩次招待會都到場的人,就是你們名單上的七個人之一/屋裡一陣沉默。
  「那麼你建議我們應當怎麼行動?」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你們對自己的計劃已經沒有任何疑義了嗎/波洛問道。
  查爾斯爵土清了清喉嚨。
  「惟一可行的事情是採用排除法。」他說,「我的意見是逐個調查名單上的人,把他看成嫌疑人,直到有事實證明他無罪才放手,在我看來,我們要弄清那個人與斯蒂芬·巴賓頓之間的關係。我們要充分利用我們的聰明才智,找出兩者聯繫的紐帶。如果找不到這種紐帶,我們就著手調查第二個人」「挺好的行為科學理論。」波洛笑著說,「那麼你的方法是什麼?」
  「具體方案我們還沒有時間討論。波洛先生對此有何見教?也許你已經……」波洛伸出一隻手來。
  「我的朋友,請別要求我做具體的事情。我一生的信條是:只要動腦筋,天大的事情都能行。我會記住你們的……
  叫什麼來著?——偵查簡報。你們的調查有查爾斯爵士如此巧妙的指導,請繼續吧。」
  「還有我呢?」薩特思韋特先生想道,「這些演員啊!永遠都想在聚光燈下扮演主角!」
  「你們也許會不時向我詢問有關法律方面的意見。我嗎?我就算是你們的顧問吧。」
  他向蛋蛋微笑道:
  「我說的對你有用吧,小姐?」
  「好極了。」蛋蛋說,「你的經驗之談對我們肯定非常有用。」
  她臉上的表情現在鬆弛了。她看看手錶,驚叫起來。
  「我得回家啦!媽媽要大發脾氣了。」
  「我開車送你回去。」查爾斯爵士說。
  他們兩人一起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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