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米的話語一出,立即把討論提升到比較實際的範圍。
「一切考慮過,」他說,「我們沒多少可繼續下去的。事實上,只有『七鐘面』幾個字,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七鐘面』是什麼地方。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總不能到那整個地區,挨家挨戶地問吧。」
「我們能。」疾如風說。
「哦,或許我們是能——雖然我並不像你那麼確信,我想那是個人口密集的區域。但是,這不太微妙。」
「微妙」兩個字令他想起了那個叫「襪子」的女孩,他微微一笑。
「再說,當然,龍尼被射殺的地方,我們可以到那一帶查查看。但是我們能做的警方或許都正在做,而且做得比我們好多了。」
「我喜歡你的,」疾如風諷刺地說,「是你愉快、樂觀的性情。」
「不要理她,傑米,」羅琳柔聲說,「繼續下去。」
「不要這麼沒耐心,」傑米對疾如風說,「所有最好的偵探辦案子都是這樣的。剔除不必要、沒有好處的調查。我現在來說第三個選擇——傑瑞之死。我們現在都知道那是謀殺——對了,你們倆都相信是謀殺吧?」
「是的。」羅琳說。
「是的。」疾如風說。
「好。我也是,呃,依我看,我們這還有點機會。終究,如果傑瑞自己並沒有服下三氯乙二醇,那麼一定是有人進他房裡——把它溶化在杯子的水裡,因此當他醒過來時,把它喝下去了。而且當然把空下來的藥盒或藥瓶留在那裡。這你們同意吧?」
「是——的,」疾如風緩緩地說道,「可是——」
「等等。而且那個人當時一定是在那屋子裡。不可能是外頭去的人。」
「是的,」疾如風同意,這次說得比較乾脆。
「很好。現在,範圍相當縮小了。首先,我想僕人大概大都是長住下來的吧——我的意思是說他們是你家請的吧。」
「是的,」疾如風說,「實際上我們把房子租出去時,所有的僕人都留下來。主要的僕人現在都還在——當然不重要的僕人已經有些變動。」
「正是——這正是我在想的。你,」——他向疾如風說——
「必須詳細查一下。查出新僕人是什麼時候僱用的——比如說,僕役?」
「有一個僕役是新來的,他的名字叫約翰。」
「哦,調查這個叫約翰的。同時調查其他新近才來的。」
「我想,」疾如風緩緩說道,「大概一定是僕人。不可能是客人之一吧?」
「我看不出有這種可能性。」
「當時到底有誰在那裡?」
「哦。有三個女孩——南西、海倫和襪子——」
「襪子,德文瑞?我認識她。」
「可能老是喜歡說『微妙』的女孩。」
「那是襪子沒錯。『微妙』是她的口頭禪。」
「再就是傑瑞·衛德、我、比爾·艾維斯裡和龍尼。當然,還有歐斯華爵士和庫特夫人。噢!還有黑猩猩。」
「黑猩猩是誰?」
「叫貝特門的傢伙——老庫特的秘書。嚴肅的傢伙,不過非常誠實。我跟他上過同一所學校。」
「看來好像沒有什麼非常可疑的。」羅琳說。
「不錯,看來好像是沒有,」疾如風說,「如同你所說的,我們得從僕人中去找。對了,你大概不認為那個被拋出窗外的鬧鐘有任何關聯吧。」
「一個被拋出窗外的鬧鐘?」傑米睜大眼睛說。這是他首次聽說到。
「我看不出能有什麼關聯,」疾如風說,「不過這多少有點古怪。似乎沒有道理。」
「我看不出來了。」傑米緩緩地說道,「我進去——去看可憐的老傑瑞,那些鬧鐘都排在壁爐架上。我記得只有七個——
不是八個。」
他突然打了個寒噤,同時抱歉地說:「抱歉。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鬧鐘總是令我不寒而慄。我有時候夢見它們。我討厭在黑暗中走進那個房間,看見它們在那裡排成一排。」
「如果房間裡暗暗的,你應該是看不見它們,」疾如風合乎實際地說,「除非它們有夜間發亮的鐘面刻度——噢!」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氣,雙頰泛紅:「難道你不明白?七鐘面!」
其他兩人懷疑地看著她,但是她激烈地堅持說:「一定是。
不可能是巧合。」
一陣停頓。
「你可能說對了,」傑米·狄西加終於說,「是——是古怪透了。」
疾如風開始熱切地對他發問:
「那些鬧鐘是誰買的?」
「我們所有的人。」
「誰想到要買的?」
「我們所有的人。」
「胡說,一定是有某個人先想到的。」
「不是那樣。我們當時正在討論怎麼樣讓傑瑞起床。黑猩猩說用個鬧鐘,有人說一個不夠,另外有人——我想是比爾·艾維斯裡——說為什麼不買上一打。我們全都說是個好主意,然後立刻出發去買。我們每人各買一個,另外多買一個給黑猩猩,同時也幫庫特夫人買一個一一隻是出自我們的慷慨之心。
事先什麼都沒想到——就只是這樣發生了。」
疾如風沉默下來,但卻未信服。
傑米繼續條理分明地扼要說下去:「我想我們可以說有一些事實我們可以確定。是有個像黑手黨一樣的秘密組織存在,傑瑞·衛德知道了。起先他把它當玩笑看——看成是荒謬的,我們姑且這麼說。他無法相信它真的具有危險性。可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讓他相信了。然後他緊張了起來。我有幾分認為他一定對龍尼·狄佛魯克斯說了些什麼關於它的事。不管怎麼樣,當他被解決掉時,龍尼起了疑心,而龍尼自己一定也因知道得夠多了才會走上相同的命運。不幸的是,我們得從外頭,幾乎毫無線索地著手調查。我們沒有他們兩個人所知道的資料。」
「或許這反而有利,」羅琳冷靜地說,「他們不會懷疑我們,因此他們不會企圖把我們解決掉。」
「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樣感到確定,」傑米語氣擔憂地說,「你知道,老傑瑞就要你置身事外,難道你不認為你可能——」
「不,不可能,」羅琳說,「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了。這只是徒然白費時間。」
一提到「時間」,傑米的頭就抬起來,望向時鐘,他驚愕地叫了一聲。他站起來,打開房門。
「史蒂文斯。」
「什麼事,先生?」
「來點午餐怎麼樣,史蒂文斯?能不能辦到?」
「我預料到會有需要,先生。史蒂文斯太太已經遵照準備了。」
「那是個了不起的人,」傑米回來,鬆了一大口氣說,「有頭腦,你們知道。全然的有頭腦。他在上語文課程。我有時候懷疑那對我管不管用。」
「別傻了。」羅琳說。
史蒂文斯打開房門,端進來烹調極為細膩的午餐。一個煎蛋卷,再來是鵪鶉和一些非常酥脆的東西。
「為什麼男人單身的時候都這麼快樂?」羅琳感傷地說,「為什麼他們由別人照顧都比由我們女人來照顧好多了?」
「噢!沒有這種事,你知道,」傑米說,「我的意思是,並非如此。怎麼可能?我經常想——」
他支支吾吾,停了下來。羅琳再度臉紅了起來。
突然,疾如風咳了一聲,其他兩個都嚇了一跳。
「白癡,」疾如風說,「笨蛋。我是說,我,我就知道我忘了什麼。」
「什麼?」
「你認識老鱈魚吧——我是指,喬治·羅馬克斯?」
「我常聽說過他,」傑米說,「聽比爾和龍尼說,你知道。」
「呃,老鱈魚下星期將舉行某種不備酒的宴會——而他收到一封來自七鐘面的警告信。」
「什麼?」傑米激動得叫了起來,身子前傾地說,「你不可能是說真的吧?」
「我是說真的。他告訴過爸爸。你認為這有什麼意義?」
傑米靠回椅背上。他快速、仔細地想著,終於,他開口了。他說得簡明而且切合要點。
「那個宴會上將會出事。」他說。
「我正是這樣想的。」疾如風說。
「一切符合。」傑米幾乎如同作夢一般地說。
他轉身面向羅琳。
「戰爭發生的時候你多大歲數?」他出人意料地問道。
「九歲——不,八歲。」
「而傑瑞,我想大概二十歲左右。大部分二十歲的少男都上了戰場。傑瑞並沒有。」
「是的,」羅琳想了一兩分鐘之後說,「沒有,傑瑞沒去當兵。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傑米說,「或者至少我可以做個非常精明的猜測。他在一九一五年至一九一八年間離開英格蘭。我沒事找事做查出來了。而似乎沒有人知道他那段時間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想他是在德國。」
羅琳雙頰泛紅。她欽佩地看著傑米。
「你真聰明。」
「他德文講得很好,不是嗎?」
「噢!是的,就像土生土長的德國人一樣。」
「我確信我想得對。你們兩位聽著。傑瑞·衛德在外交部服務。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和善的白癡——抱歉我這麼說,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像比爾·艾維斯裡和龍尼·狄佛魯克斯一樣,純粹是點綴點綴,可有可無的角色,但是實際上卻是相當不同的角色。我想傑瑞·衛德是貨真價實的人物。我們的秘密情報組織據說是世界上一流的。我想傑瑞·衛德在組織中的地位相當高。這說明了一切!我想起了在『煙囪屋』最後的那個晚上我還一無所知地說過,傑瑞不可能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笨。」
「假如你說對了呢?」疾如風如同往常一般切合實際地說。
「那麼這件事比我們所想的還大。這『七鐘面』事並不只是犯罪——是國際性的,有一點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有人非得混進羅馬克斯的宴會不可。」
疾如風有點愁眉苦臉。
「我跟喬治很熟——可是他不喜歡我。他從沒想過要我參加嚴肅的聚會。但是,我可以——」
她有一陣子陷入了沉思。
「你想我可以從比爾那裡著手嗎?」傑米問道。「他勢必會在場,他是老鱈魚的的左右手。他可以設法帶我一起去。」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疾如風說,「你得預先幫比爾想個好借口,他自己想不出來。」
「你有什麼建議?」傑米謙虛地問道。
「噢!這相當容易。比爾可以把你描述成是個有錢的年輕大少爺——對政治感興趣,迫不及待地想脫穎而出,進入國會。喬治一聽馬上就會就範。你知道這些政黨是什麼樣子的。
一直在尋求新進的有錢年輕人。比爾把你說得越有錢,事情就越容易辦到。」
「除了把我說成是汽車大老闆羅斯的孩子,其他的我一概不介意。」傑米說。
「那麼,我想就這麼說定了,我明天晚上將和比爾一起吃晚飯,我會弄到一份客人名單。那會用得上。」
「遺憾你無法到場,」傑米說,「不過大致上來說,我想這倒是最好的了。」「我可不這麼確定我不會到場,」疾如風說,「老鱈魚視我如毒蛇猛獸一般——不過還有其他的方法。」
她開始陷入沉思。
「那我呢?」羅琳溫馴、小聲地問道。
「你不在這次動行之內,」傑米立即說,「明白吧?畢竟,我們得有個人在外頭——呃——」
「在外頭幹什麼?」羅琳問道。
傑米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轉向疾如風:
「聽我說,羅琳必須置身這件事外,不是嗎?」
「我當然認為她最好是這樣。」
「下一次好了。」傑米仁慈地說。
「假如沒有下一次了呢?」羅琳說:
「噢!也許會有。無可置疑的。」
「我明白。我只好回家去——等著。」
「就是嘛,」傑米鬆了一口氣說,「我就知道你明白。」
「你知道,」疾如風說,「我們三個人一起想辦法混進去可能會顯得有幾分可疑。而你又特別困難。你確實明白吧?」
「噢,是的。」羅琳說。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你什麼都不用做。」傑米說。
「我什麼都不用做。」羅琳順從地說。
疾如風突然懷疑地看著她。羅琳這麼溫順地接受似乎很不自然。羅琳看著她。她的兩眼湛藍、誠實,一動也不動地直直地跟疾如風對視。疾如風只有部分滿意而已。她發現羅琳·衛德的溫順非常可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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