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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牧師宅之夜

  1
  「鑽石!」兩便士喘著氣說。
  她看看他,再看看手上的東西,又說:
  這些看起來髒兮兮的東西會是鑽石?」
  湯米點點頭。
  「你看,兩便士,現在一切都變得很合理了,那幅畫。還有河邊的房子,全都有了關聯。你等看看埃佛·史密斯聽到這個洋娃娃的事的那副表情吧!他已經準備好花束等你回去了,兩便士——」
  「幹嗎呀?」
  「因為你幫他偵破了一個大犯罪集團呀!」
  「好哇!你那個什麼埃佛·史密斯的!上個禮拜你大概就一直跟他混在一塊兒,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那家可怕的醫院,也不來安慰我,給我打打氣。」
  「哦不是每天晚上會客時間都來看你嗎?」
  「可是你什麼都沒告訴我。」
  「那個凶巴巴的護士長警告我不能讓你太激動。不過埃佛後天會親自來,我們準備在牧師宅小聚一下。」
  「還有什麼人?」
  「鮑斯柯溫太太,本地一位大地主,你的朋友乃麗·布萊、牧師,當然還有你和我——」
  「那個埃佛·史密斯先生的真名字叫什麼?」
  「就我所知,就是埃佛一史密斯。」
  「你若是那麼小心——」兩便士突然笑起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我只是想到你和愛伯特一起研究愛妲姑姑書桌的樣子,一定很好玩,」「都是愛伯特的功勞,要不是他那一大篇話打動了我,我也不會去看那張書桌。是他年輕時候跟一個古董商學會的。」
  「想不到你的愛妲姑姑居然會那麼鄭重其事地留下一份秘密文件,其實她並不是真的知道什麼事,只是相信『陽光山脊』的確有個危險人物,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到是裴卡德小姐。」
  「那只最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要是我們真的是在調查一個犯罪集團的話,我覺得這種想法也不錯,他們的確需要一個像『陽光山脊』這樣的地方,受人尊重、經營良好,還有一個能幹的罪犯在管理,只要有需要,她隨時都可以拿到任何藥材,而且她可以影響醫生的看法,讓他覺得每個人都死得很自然,」「你把什麼情節都安排好了,可是你懷疑裴卡德小姐的最大原因,卻是因為你不喜歡她的牙齒——」
  「『吃起人來更方便』,」兩便上沉吟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湯米——假如這幅畫——根本從來不屬於藍凱斯特大太——」
  「可是我們明明知道是她的啊,」湯米張大眼睛看著她。
  「不,我們不知道,那只是裴卡德小姐一個人的說法,是她說藍凱斯特大太把面送給愛妲姑姑的,」「可是她何必——」
  「也許藍凱斯特太太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被弄走——免得她說出實話。」
  「我覺得這種想法太牽強了,」「也許——也許這幅畫是在薩頓村畫的。畫上的房子就在薩頓村。我們有理由相信那棟房子是——或者曾經是——犯罪集團的一個巢穴。艾可思先生被人認為是那個集團的幕後主持人,派姜森太太帶走藍凱斯特太太的也是他,我不相信監凱斯特太太在薩頓村或者『河邊屋』住過,也不相信那幅畫曾經是她的——不過我想她可能聽『陽光山脊』的某個人提起過——也許是可可太太吧?——然後就到處亂講,有人覺得這樣太危險,必須把她弄走。總有一天我會找到她,湯米,一定!」
  「湯瑪斯,貝瑞福太太尋人記!」
  
  2
  「你看起來精神好極了,湯米太太。」埃佛·史密斯先生說「我覺得又跟以前一樣好了,」兩便上說:「我實在太傻了,居然會被人打昏。」
  「應該頒給你一枚獎章才對,尤其是關於那個洋娃娃的事。我真不懂你怎麼有辦法查出這些!」。
  「她的鼻子最靈了,」湯米說;「只要把鼻子湊在地下聞一聞,就能找出線索。」
  「你們不會不讓我參加今天晚上的聚會吧!」兩便士懷疑地看看他們。
  「當然不會。你知道,有好多事都已經澄清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對你們兩位的謝意。我們對這個過去五六年當中犯過許多龐大搶案的智慧犯罪集團,已經掌握了很多證據。
  我跟場米說過,我們對這位聰明又守法的紳士艾可思先生懷疑很久了,可是一直抓不到對他不利的證據,他太小心了,真的像個認真的大律師,也有很多千真萬確的客戶。
  「我也告訴過湯米,這些屋子是一個很大的重點。屋子都看起來規規矩矩。毫無毛病,房客也都是正正當當。堂堂皇皇的人,可是都住不了多久就走了。
  「說來說去,真最大感謝你了,湯米太太,要不是你調查了煙囪和死鳥,我們實在查不出他們的詭計——把各種珠寶分別包裝。收藏起來,等到適當的時機再用飛機或者渡船運到國外。」
  「派利夫婦呢?他們是不是——我真希望他們和這件事沒有關係。」
  「很難說,」史密斯先生說;「我也不敢肯定,不過在我看來。他們至少知道某些事情。」
  「你是說她也是犯罪集團的一分子?」
  「也許不是。你知道,也許她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裡。」
  「什麼把柄?」
  「我可以告訴你,不過我相信你會保密——本地警方始終懷疑她丈夫愛默士·派利可能(只最可能)就是多年前連續殺了好多小孩的兇手。他腦筋不大正常,照醫學觀點來說,他很『可能』有一種想殺小孩的衝動,警方一直找不到直接證據,也許是因為他太太老是迫不及待地替他作不在場證明。要是這樣,那些歹徒就會抓住她的弱點,安排她住存一棟偏僻的房子,要她保持緘默。說不定他們真的有對她丈夫很不利的把柄,你見過他們兩個,湯米太太。你對他們的看法怎麼樣?」
  「我很喜歡她,」兩便士說;「我覺得她就像——就像個會變好魔法的友善女巫一樣。」
  「那他呢?」
  「我很怕他,」兩便士說:「不過不是一直覺得害怕,只有一兩次。他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好怕人,就只那麼一兩分鐘,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可是就是很害怕。我想就像你說的一樣,他的頭腦不大正常。」
  「那種人很多,」史密斯先生說。」通常都沒什麼危險。不過很難說,誰也沒把握。」
  「今天晚上到牧師家做什麼?」
  「間幾個問題,見幾個人,看他們還能不能提供一點我們需要的消息。」
  「華特斯少校——就是寫信給牧師問他孩子消息的那個人——會不會去?」
  「好像根本沒這個人!那塊舊墓碑被人拿走了,不過還留下一副小孩的空棺材,裡面擺滿了贓物——是聖愛爾本附近一次搶案的贓物。寫給牧師的信是向他抗議,要他查查看那個墳墓到底怎麼了。」
  
  3
  「真是太抱歉了,親愛的,」牧師伸出、雙手迎向兩便士,「真的,你那麼好心,偏偏碰到這種事,我心裡真是不安,我真的覺得——真的,我覺得這全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讓你到那些墓碑裡去摸索——可是我實在沒想到——居然會有不良少年——」
  「別再責備自己了,牧師,」布萊小姐忽然出現在他身邊,「我相信貝瑞福太太一定知道這件事跟『你』無關,她願意幫忙你當然太好了,可是現在事情已滾過去,她又完全康復了,對不對?貝瑞福太太。」
  「當然。」兩便士多少有點不悅,因為布萊小姐竟然自作主張,好像對她的健康很有把握似的。
  「來這兒坐,用個墊子墊在背後,」布萊小姐說。
  「我用不著墊子。」兩便士說,同時拒絕了布萊小姐多管閒事推過來的椅子,另外坐在火爐旁邊一張挺直又不舒服的椅子上。
  門上響起一陣尖銳的敲門聲,房裡每個人都從椅子上跳起來,布萊小姐匆匆走出去,一邊說:
  「不要緊,牧師,我去。」
  「那就麻煩你了,」大廳外面有一陣低聲交談的聲黃,接著,布萊小組帶著一個穿緞子衣服的高大女人走進來,背後還跟著一個臉色灰白、非常瘦高的男人。兩便士看看他,他肩上披著一件只斗篷,瘦削憔悴的臉龐像是從上一個世紀回來的人似的。
  「很高興看到你,」牧師說,然後轉身過來,「我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這是貝端福夫婦。埃佛·史密斯先生,喔!鮑斯柯溫太太,好多好多年不見了——
  這是貝瑞福夫婦。」
  「我見過貝瑞福先生,」鮑斯柯溫太太說,然後看看兩便士,又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聽說你發生了一點意外,」「是的,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介紹完畢之後,兩便士坐四椅子上,一股倦意襲過來,她告訴自己也許是受到腦震盪的緣故。她半閉著眼靜靜坐著,不過仍然注意打量著房裡的每個人,她沒有留意聽別人的談話,只用眼睛看著,她覺得這齣戲——這出她無意間捲入的戲——當中有些角色就像真是在演戲似的,事情的所有片斷逐漸湊合在一起,發展出一個核心來。菲力浦·史塔克爵士和鮑斯柯溫太太的出現,就像突然走出來兩個以前從未出現的角色。他們本來一直站在圈外,此時卻走進了圈裡。不過始終都和圈內人有所關聯,今天晚上他們到底為什麼來?兩便便士不知道,是有人邀他們來?——-埃佛·史密斯嗎?是他命令他們來,還是客氣地請他們來?或者他也像她一樣不認識他們?兩便士心想:一切都是從『陽光山脊』開始的,可是陽光山脊並不是問題的真正中心,真正的中心是薩頓村。事情就發生在這裡,不是最近,而是很久以前。跟藍凱斯特太太沒有任何關係,可最她卻在無意之中牽涉在裡面。現在——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呢?
  兩便士打了個冷顫。
  「也許,」她想:「也許她已經死了……」
  兩便士想,要是這樣。她就失敗了。她非常替藍凱斯特太太擔憂。覺得她受到某種危險的威脅。一心想找到她,保護她。
  「要是她還沒死,」兩便士想:「我還是要繼續努力。」
  薩頓村……一切重要和危險的事都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河邊那棟房子也是它的一部分,也許那棟房子就是一切的中心,也許薩頓村本身才是?這地方人來人往,有人居住,有人離開,有人失蹤,也有人失蹤之後再度出現,就像菲力浦·文塔克爵士一樣。
  兩便士沒有轉頭。只把目光移向菲力浦·史塔克爵士。除了何普萊太太自說自話地談到薩頓村居民時提起過他之外,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何普萊太太說他是個沉默而有學問的男人,對植物學很有研究,是位企業家——至少在某種企業擁有很大的股份,所以他相當有錢。此外,他還很愛孩子,兩便士想:又來了,又是孩子的問題,河邊那棟房子、煙囪裡的鳥。從煙囪裡掉出來的小孩洋娃娃——一個身體裡被人藏了一大把鑽石的洋娃娃——還有一連串的罪行。這是大規模犯罪的總部之一,可錄他們所犯的罪不只是搶劫而已。柯普萊太太說過:「我總覺得他可能是兇手。」
  菲力浦·史塔克爵士,他會是殺人兇手?兩便士半閉著眼,腦筋卻很清楚,仍舊在仔細地打量他,看他是不是符合她腦中殺人——殺小孩——兇手的形象。
  他多大了?她不知道,至少有七十歲了吧,也許要更老,滿面風霜,像苦行僧似的臉孔。對,完全像個飽經苦難的苦行僧臉。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睛,像畫裡的幽靈似的,還有瘦削憔悴的身體。
  今天晚上他到底為什麼來?她不知道。
  「兩便士又把眼光移向布萊小組,她坐在椅子上有點不安分,一會兒推椅子給這個人,一會兒拿墊子給另外一個人,要不就是忙著送香煙或者火柴,彷彿一會兒都睜不下來,她正看著菲力浦·史塔克,每次她一空下來,眼光就落在他的身上。
  「她對他像狗一樣的忠心。」兩便士想:「她以前一定愛過他,現在可能還是,人不會因為老了就不愛人,;」德瑞克和黛博拉那種年齡的人大概會有這種想法,一他們實在想像不出人老了怎麼可能還有愛情,我想她一定還絕望而忠心地愛著他。
  不是有人說過——是柯普萊太太還是牧師——布萊小姐年輕時候曾經當過他秘書,一直到現在還替他處理許多事情嗎?
  「嗯,」兩便士想:「這本來就很自然嘛,秘書常常會愛上老闆,所以說葛萊德·布萊也曾經愛過菲力浦·史塔克。知道這一點有用嗎?布萊小姐是不是早就知道或者懷疑菲力浦·史塔克平靜冷淡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瘋狂怕人的性格呢?——他一直好喜歡小孩。」
  「我覺得他太過於喜歡小孩了。」柯普萊太太曾經這麼說過。
  也許就是這個原因使他看起來那麼苦悶?
  兩便士想:「一個人要不是病理學家或者心理學家,就不會瞭解殺人狂的心理,那種人對自己有什麼感覺?他們為什麼想殺小孩?是什麼東西造成他們的衝動?他們事後會後悔嗎?他們會不會覺得厭惡,不快樂,或者害怕?」
  這時,她發現他也在看她,而且眼光和她相遇時似乎也告訴她一些話。
  「我知道你腦子裡在想我的事。對,你想得沒錯,我確實是個痛苦不堪的男人。」
  對,這句話形容他真是太恰當了,他的確顯個痛苦不堪的男人。
  她又把目光移到牧師身上。她喜歡牧師,他最個可親可愛的老人。他知道什麼嗎?也許他一直生活在一團罪惡之中卻不自知。也許事情全都發生在他四周,可是他卻毫不知情,因為他有一種純真無邪的氣質,鮑斯柯溫太太呢?她就很難瞭解了,她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湯米說的,可是這並不足以表示什麼。這時,就像兩便士叫了她似的,鮑斯柯溫太太突然站起來。
  「我可以用一下樓上的浴室嗎?」她說。
  「喔,當然可以。」布萊小組跳起來說:「我帶你上樓。可以嗎?牧師。」
  「我認得路,不用麻煩了。」鮑斯柯溫太太說。「貝瑞福太太!」
  兩便士怔了一下。
  「我帶你到處看看,」鮑斯柯溫太太說:「跟我一起來。」
  兩便士像個孩子一樣順從地站起來,她心裡當然不會這麼對自己說,可是鮑斯柯溫太太的召喚卻彷彿有一種難以抗拒的力量。
  鮑斯柯溫太太帶頭穿過大廳門,往樓梯上走,兩便士也跟在她身後。
  「頂樓上有個空房間,」鮑斯柯溫太太說;「隨時都準備得好好的——還附有一間浴室。」
  她打開樓梯頂端的房間,走進去開了燈,兩便士也跟著進去。
  「真高興在這裡找到你,」鮑斯柯溫太太說:「我一直很擔心你,你先生有沒有告訴你?」
  「我想你一定說了一些事,」兩便士說。
  「對,我好擔心,」她把門關上,彷彿要秘密磋商什麼事情似的。「你有沒有發覺。薩頓村這個地方很危險?」
  「已經被我碰上了。」兩便士說。
  「對,我知道。還好不太嚴重,不過——對,我想這一點我可以瞭解。」
  「你一定知道什麼,」兩便士說:「你一定早就知道這一切了,對不對?」
  「可以說對,」愛瑪·鮑斯柯溫說:「也可以說不對,你知道,一個人總有些預感跟感覺,要是真的實現了,就免不了讓人很擔心。這個犯罪集團的事,看起來好特別。看起來好像扯不上——」她突然停下來。
  然後,,她又接著說:
  「我的意思是說,這種事一年到頭都有,只是這些人組織計劃得特別好,像在經營什麼企業一樣。你知道,其實沒什麼真正的危險——危險的不是犯罪行為,而是知道危險在什麼地方,要怎麼防範。你一定要多多小心,貝瑞福太太,一定要!像你這種人常常會撞上事情,那太危險了。不要在這裡亂闖。」
  兩便士緩緩說;「我的老姑姑——或者說湯米的老姑姑——在她去世的那家養老院聽人說院裡有個殺人兇手,」愛瑪緩緩點點頭。
  「那家養老院死了兩個人,」兩便士說:「可是醫生對她們的死法覺得不大滿意。」
  「就是這個引起你調查的動機?」
  「不,」兩便士說:「還要更早。」
  「要是有時間,」愛瑪·鮑斯柯溫說,「能不能盡快告訴我——用最快的速度,因為也許會有人打斷我們的話——那家養老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引起你的動機?」
  「好,我可以馬上告訴你。」兩便上長話短說地說明了原委。」
  「我懂了,」愛瑪·鮑斯柯溫說。「你不知道這位藍凱斯特老太太現在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
  「你看她會不會死了。」
  「我想——有可能。」
  「是因為她知道一件事?」
  「對,她知道一件事,一個殺人兇手,也許還知道有個被人殺死的小孩。」
  「我想這一點是你弄錯了,」鮑斯柯溫太太說;「我想也許的確有個小孩牽涉在裡面,可是她卻弄錯了——我是說你那位老太太,她把別的事情和那個小孩混在一起,也許是其他謀殺案。」
  「也許有可能,老人家的確會弄錯事情。可是這附近的確有個殺小孩的兇手逍遙法外,對不對?至少我借住的那家人的太太這麼說。」
  「不錯,這地方是發生過好幾件謀殺小孩的事,可是你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牧師大概不知道,那時候他還沒來,可是布萊小姐在,對,沒錯,她那時候一定在這裡,而且年紀還很輕。」
  「應該是吧。」
  兩便士又說。「她一直愛著菲力浦·史塔克爵士?」
  「你也看出來了?嗯,我想是,她對他始終一片癡情,我們——威廉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發現。」
  「你們為什麼到這裡?是不是住在『河邊屋』?」
  「不,我們從來沒在那兒住過,威廉很喜歡畫那棟房子,畫過好幾次。你先生給我看的那幅畫呢?」
  「他又帶回家了,」兩便士說:「他把你說關手那艘船的事告訴我了——他說你先生沒畫那艘船——船上還寫著船名『水蓮』——」
  「嗯,那的確不是先夫畫的,我最後一次看到畫的時候,上面並沒有船,是別人後來又加上去的。」
  「而且還寫上船名『水蓮』。後來有了根本不存在的人——
  華特斯少校——寫信問起一個小孩墳墓的事,那個小孩名叫莉莉——可是核材裡根本沒有小孩,只有某一次搶案的大宗贓物。所以,在畫上加上一艘船一定是要傳達一個消息——
  說出贓物的地點。這一切看起來好像都跟犯罪有關係。」
  「看起來是,可是誰也沒有把握——」
  愛瑪·鮑斯柯溫忽然停住口,然後又迅速說;「她來找我們了,快躲到浴室去——」
  「誰?」
  「乃麗·布萊。快到浴室去,把門閂上。」
  「她只是個忙人,」兩便士走進浴室。
  「不只是這樣。」鮑斯柯溫太太說。
  乃麗·布萊打開門走進來,一副愉快而樂於助人的模樣。
  「希望你要用的東西都找到了,」她說;「有新毛巾和肥皂吧?柯普萊太太經常來幫牧師的忙,可是我一定要再檢查一遍,看她有沒有做好。」
  鮑斯柯溫太太和布萊小姐一起下樓去了。兩便士在起居室門口和她們會合。她走進房間時,菲力浦·史塔克爵士站起來,重新替她拉好椅子,並且坐在她旁邊。
  「這樣好嗎?貝瑞福太太。」
  「很好,謝謝你。」兩便士說:「很舒服。」
  「很遺憾聽到你發生了意外,」他的聲音有一種模糊的吸引力,雖然有點像幽靈似的遙遠、空蕩,但卻有一種奇怪的深度,「這時代真最可悲——到處都是意外。」
  他的眼睛掃過她臉上,她想:我在研究他,他也在研究我。她飛快地看了湯米一眼,可是湯米正在跟愛瑪·鮑斯柯溫說話。
  「貝瑞福太太,你最初怎麼會來薩頓村?」
  「喔,我只是漫無目的地在鄉下找房子,」兩便士說:「外子前一陣子離家參加一項會議,我就想一個人到比較有可能的地方找找看——你知道,只是看看大概情形,要多少房租等等。」
  「聽說你去看過小河橋邊那棟房子了?」
  「嗯,是的,我記得有一次曾經在火車上看到那房子,從外面看起來很吸引人。」
  「嗯,我想是的,不過其實連屋子外面都需要好好修理了一一屋頂什麼的,另外一邊就沒那麼吸引人了,對不對?」
  「對,我覺得用那種方式來劃分房子好奇怪。」
  「喔,」菲力浦·史塔克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對不對?」
  「你沒住過那裡吧?」兩便士問。
  「沒有,沒有,我自己的家好多年以前失火,只留下一部分,你大概也看到了,在山丘上那邊,至少這裡的人說那是山丘。房子其實沒什麼了不起,先父在十八世紀左右蓋的,是棟大廈,哥德式的外表,很有蘇格蘭風味。四十年前,人家一看到就害怕,可是現代建築師倒還蠻欣賞那種風格。屋子裡一切紳士家該有的東西都有,」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諷刺味道。「有彈子房、起居室、婦女化妝室、大餐廳、大舞廳,還有十四間左右的臥房,有一段時間還有——至少我認為-一十四名僕人負責照料。」
  「聽起來你好像從來都沒喜歡過那棟房子。」
  「的確,先父對我非常失望。他是位非常成功的企業家,希望我能夠步地的後塵,可惜我沒有。他對我非常好,給我很充裕的零用金,讓我自由發展。」
  「聽說你是位植物學家。」
  「喔,那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歡到處搜集野花,尤其是到包爾根一帶。你有沒有去過?那地方的野花真是太棒了。」
  「聽起來好像很吸引人,那你一定常常回這裡住羅?」
  「我好多年沒住這兒了。其實自從內人去世之後,我就沒回來住過。」
  「喔,」兩便士覺得有些尷尬,「喔——對不起。」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最大戰之前死的,一九三八年。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你這裡的房子還有她的照片嗎?」
  「喔,沒有,房子已經空了,所有傢具,照片等等,全部送到別的地方收起來了。只準備了一間臥室、一間辦公室和一間起居室,萬一我的代理人或者找自己回來辦事的時候,可以暫時住一下。」
  「一直沒有賣掉?」
  「沒有,有人說這邊的土地有發展,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並不是因為我對這裡有特別的感情。先父希望能在這裡創下家族企業,由我繼承他,我的孩子再繼承我,就這樣一直延續下去。」他頓了頓,又說:「可是萊麗亞和我一直沒有孩子。
  「喔,」兩便士輕輕說:「我懂了。」
  「所以來這裡實在沒什麼意義,我也就很少來。這裡有什麼事要辦,乃麗·布萊都會替我辦好。」他看看布萊小姐,笑了笑,「她真是個最能幹的秘書,一直到現在還幫我處理所有生意上的事。」
  「你幾乎都不來這裡,可是又不想賣掉房子?」兩便士問。
  「有個很重要的理由,」菲力浦·史塔克說。
  他瘦削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
  「也許無論如何我還是繼承了一些先父的生意頭腦。你知道,土地的價值漲了很多,要是我賣掉它,要比投資其他率更好。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那塊土地上會有一棟嶄新的龐大建築出現呢!」
  「那你就發財了?」
  「那我就會比現在更有錢,」菲力浦爵士說:「不過我現在已經夠富有了。」
  「你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什麼?」
  「旅行。我在倫敦也投資一部分事業,我有個畫廊在那邊,順便出售一些藝術品,這些事都很有意思,可以幫人打發時間——一直到死神把手放在你肩膀上說:『走吧,』」「別那麼說,」兩便士說:「聽起來——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不用害怕,我相信你會活得很久,而且很快樂,貝瑞福太太。」
  「喔,我現在就很快樂了,」兩便士說:「不過我想我也會像所有老年人一樣,這裡病,那裡酸,又聾又瞎,還有風濕什麼的。」
  「到時候你也許不會像你現在想像的那麼在意,如果你不嫌冒昧的話,我想說我覺得你和你先生好像活得很快樂。」
  「喔,對,」兩便士說:「我想的確是。人生任何事都比不上婚姻幸福重要,對不對?」
  才一會兒,她就後悔自己不該說最後那句話。她抬頭看到對面的男人,才想到她總覺得這個男人多年來一直為失去深愛的太太而難過——一也許直到現在還是一樣-所以她忍不住跟自己生了好一會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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