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普爾小姐坐在高背扶手椅上。本奇在火爐前席地而坐,雙手抱住膝頭。
朱利安牧師身子朝前傾,像個學童似的,倒不似有著成熟外表的男子漢。克拉多克警督嘴含煙斗,慢品威士忌加蘇打水,顯然已卸下了肩上的重任,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圍坐在外圍的有朱莉婭、帕特裡克、埃德蒙和菲利帕。
「我想這故事該您來講了,馬普爾小姐。」克拉多克道。
「啊,不,我親愛的孩子。我只是零零星星的幫了一點兒小忙。總負責是您,您指揮了全過程,而且您瞭解的那麼多情況我是不知道的。」
「那麼,一塊兒說吧,」本奇急不可待地說道,「一個人講一點兒。只不過要讓簡姨開頭,因為我喜歡她腦子運轉的那種糊里糊塗的方式。您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想到這一切都是布萊克洛克設的圈套的?」
「唉,我親愛的本奇,這很難說清楚。當然,從一開始,看起來彷彿安排那場搶劫最理想的角色,或者說最打眼的人物,我得說,是布萊克洛克小姐本人。她是惟一已知跟魯迪·謝爾茲有接觸的人,而且在自己的家裡策劃這種事兒何等容易。比如說中央取暖,沒有火爐,因為有了火就意味著屋裡有光線。而能做這樣的安排,使屋子裡沒有火的人,只能是房子的女主人自己。
「我並不是一直這麼想的——在我看來,事情不是這麼簡單,這實在可惜!噢,不,我也跟別人一樣曾經上當受騙,因為我以為真的有人想殺死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
「我想我還是願意先弄清楚真正發生的事兒,」本奇說,「這個瑞土男孩認出了她嗎?」
「是的。他工作的地方曾經是——」
她遲疑地看著克拉多克。
「伯爾尼阿道夫·科赫大夫的診所,」克拉多克說道,「科赫曾是做甲狀腺腫大手術世界聞名的專家。夏洛特·布萊克洛克去那兒摘除甲狀腺,而魯迪·謝爾茲是一個勤雜工。他來到英格蘭後,在飯店認出了曾是病人的一位女士,於是,他一時衝動跟她搭汕。我敢說,要是他冷靜想一想,就不會這麼做,因為他是由於有嫌疑才背井離鄉的。不過,那是在夏洛特離開那兒一段之後的事兒,因此,她對此不會有所知曉。」
「這麼說,他並沒有說起蒙特羅和他父親是飯店業主的事兒了?」
「啊,沒有,這是她為了解釋他跟她說話而不得不編造出來的。」
「見到他肯定使她大吃一驚,」馬普爾小姐滿腹心事地說,「本來她蠻有道理覺得安全,然而,幾乎是由於不可能的巧合,認識她的人出現了,而且並非把她當作兩位布萊克洛克小姐中的一個——這她倒是有所準備——而是不折不扣地把她當作夏洛特·布萊克洛克,即那個做過甲狀腺手術的病人。
「可你要我從頭至尾講一遍。呃,開始麼,我想——如果克拉多克警督同意我的意見的話——是夏洛特·布萊克洛克,一個漂漂亮亮、無憂無慮、充滿柔情的女孩患上了甲狀腺腫大症。這個病毀了她的生活,因為她是一個敏感的女孩,也是一個一向極其看重外貌的女孩。而處於少女階段的女孩對自己是特別敏感的。如果她有一個母親,或者有個通情達理的父親,我想她絕對不會陷入那種病態.但事實上她毫無疑問陷入了其中。她身邊找不到一個人把她帶出自我,強迫她去見人,從而使她過一種正常的生活,並不要去多想自己的畸形。當然,換到另一個家庭,她可能多年前就被送去做手術了。
「然而,我想,布萊克洛克大夫是個守舊的人,心胸狹窄、暴民成性、頑固不化。他不相信這種手術。夏洛特從他那兒得到的結論肯定是無能為力——除了用碘劑和一些別的藥。夏洛特確實相信了他,而且我認為她姐姐對他作為內科醫生的能力所給予的信任超過了他所應得的。
「夏洛特用一種脆弱和感傷的方式來表現對父親的忠誠,她肯定以為父親對此非常清楚。她愈發將自己封閉起來,結果甲狀腺越長越大,別人也就越來越見不著她的人影兒,她拒不見人。但實際上她是個心地善良、充滿愛意的人兒。」
「這樣描述一個兇手,真是奇怪。」埃德蒙說。
「我卻不這樣看,」馬普爾小姐說道,「生性懦弱而又心地善良的人往往最容易背信棄義。一旦他們對生活抱有怨恨,他們原有的一點兒道德力量便會被怨恨消耗殆盡。
「誠然,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的性格卻迥然相異。克拉多克警督跟我說過,蓓爾·戈德勒把她描述得實在好,而我也認為利蒂希亞確實好。她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照她自己的說法——她無法理解別人為什麼看不到舞弊的行為。無論經受怎樣的誘惑,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決不會產生絲毫做假的念頭。
「利蒂希亞對妹妹很忠誠。她給她寫信,不厭其煩地敘述發生的每一件事,力圖使妹妹保持與生活的聯繫。她很為夏洛特的病態心理擔憂。
「布萊克洛克大夫終於死了。利蒂希亞毫不猶豫地捨棄了蘭德爾·戈德勒處的職位,把自己貢獻給夏洛特。她把她帶到瑞士,去找權威咨詢手術的可能性。手術為時已晚,但我們知道手術做得很成功。畸形被除掉,而手術留下的傷疤,用一串珍珠或念珠短項鏈,便輕而易舉地遮蓋了。
「後來戰爭爆發,很難返回英格蘭,姐妹倆留在了瑞士,在紅十字會,也在其他機構,做各種各樣的工作。是這樣吧,警督?」
「是的,馬普爾小姐。」
「她們偶爾聽到英格蘭的消息,我估計除了別的事兒,她們還聽說蓓爾·戈德勒活不長了。我相信,完全是出於人的天性,她倆一起計劃、談論等可以支配那一大筆錢後未來的日子如何過。我想必須認識到,就姐妹倆而言,這個前景對於夏洛特意味著更多東西。夏洛特在生活中頭一回可以感覺像個正常的女人到處走動,一個沒有人敢投之以厭惡或憐憫目光的女人。她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了,她要在餘生裡爭分奪秒地享受生活,把失去的時光全部奪回來。要旅行,要買房子和美麗的花園,要穿戴漂亮的衣服和閃光的珠寶,要去戲院和音樂廳,要滿足每一個奇思妙想。
對於夏洛特來說,這一切就像是童話成真。
「然而後來,身體健壯的利蒂希亞得了流感,而流感又轉為肺炎,結果她一個星期之內便客死他鄉:夏洛特不僅失去了姐姐,而且她為自己企劃的美夢終成泡影。我想她幾乎對利蒂希亞感到怨恨。她們才接到一封信說蓓爾,戈德勒將不久於人世,在這樣一個節骨眼上,為什麼要利蒂希亞死呀?也許再有一個月,錢就屬於利蒂希亞了——等利蒂希亞一死,就是她的了……
「這時,我想,兩人的差別便表現出來,夏洛特根本沒有感覺到她產生的念頭是錯的——她認為沒什麼錯的。錢原來是給利蒂希亞的——只要幾個月的功夫就會到利蒂希亞的名下——她將利蒂希亞和她自己看作了同一個人。
「也許是在那個大夫或者什麼人間她姐姐的教名時,她才生出了這個念頭。她忽然意識到,幾乎在每個人的眼裡,這兩位布萊克洛克小姐是什麼樣的印象——上了年紀、很有教養的英國婦人,穿戴幾乎一樣,源於同一父母的相貌極其相似。(我就給本奇指出過,上了年紀的女人看起來樣子都差不多。)死的為什麼不能是夏洛特,活下來的為什麼不能是利蒂希亞呢?
「恐怕,與其說是周密計劃,不如說是一時衝動。利蒂希亞是用夏洛特的名字下葬的。『夏洛特』死了,『利蒂希亞』回到了英格蘭。大自然所賦予的創造性和精力,原已蟄伏了多少年,現在終於升騰起來。做夏洛特的時候,她只是個配角。
如今她換上了一副支配別人的面孔——那種屬於利蒂希亞的支配感。她們的腦力實際上並無很大差異,我認為她們只是在道德上大相逕庭。
「夏洛特自然要採取一兩個顯著有效的措施。她在英格蘭的一個陌生的地方買了一所房子。她惟一要避開的人只有她家鄉坎伯蘭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她原來在家裡畢竟過的是離群索居的生活——再就是蓓爾·戈德勒。後者與利蒂希亞太熟悉,因此偷梁換柱不可能不被她識破。儘管她手患風濕,但模仿筆跡的困難還是被她克服掉。這一切做起來實際上輕而易舉,因為真正認識夏洛特的並無幾人。」
「可假如她遇見利蒂希亞認識的人呢?」本奇問道,「這樣的人肯定不少。」
「他們同樣不成問題。有人可能會說:『那天我碰見了利蒂希亞。她的變化真大,連我都認不出了。』但他們的腦子裡仍然不會懷疑那不是利蒂希亞。十年的功夫人確實是會變的。而她認不出他們卻總可以歸結為近視眼。你們一定還記得,她對利蒂希亞在倫敦的生活細節瞭如指掌,包括認識的人,去過的地方。她可以參考利蒂希亞寫給她的信,她可以提一提一些事件,或問一下雙方都認識的朋友的境況,從而很快打消任何懷疑。不,她惟一害怕的並非只是被當作夏洛特認出來。
「她在小圍場安頓下來,認識了鄰近的人。後來她接到一封信,請求發發善心,她愉快地接受了兩位自己從未見過的年輕表兄妹的來訪。他們把她當作利蒂姨媽來接受,這更增加了她的安全感。
「一切進展得天衣無縫。就在這時,她犯了一個大錯。這個大錯完全源於她慈悲的心懷和仁愛的天性。她接到時運不濟、生活落魄的老同學的一封來信,於是她趕去救苦救難。也許部分原因是,儘管她擁有了一切,但是卻很孤獨。她的秘密使她對別人避而遠之。她從來就打心眼裡喜歡多拉·邦納,把她當作自己讀書時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那段時光的象徵來懷念。不管怎麼說,憑著一時的衝動,她親自給多拉寫了回信。而多拉肯定驚喜若狂:她寫信給利蒂希亞,而回信的卻是她妹妹夏洛特。要對多拉假裝成利蒂希亞絕對是不可能的。多拉是夏洛特在孤獨寂寞、鬱鬱寡歡的日子裡為數不多的幾個被引薦給她的人之一。
「由於她知道多拉會直言不諱,她告訴多拉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多拉全心全意表示同意。在她那糊里糊塗的腦子裡認為,洛蒂似乎不應該因為利蒂的死而被剝奪遺產。因為洛蒂勇敢地承受了一切病痛的折磨,所以應該得到報償。倘使那筆錢落入一個從未聽說過的人的手中,那才有失公允。
「她很清楚此事必須秘而不宣。這就好比額外得到的一磅奶油。雖不錯,卻不能走漏風聲。於是,多拉來到了小圍場,不久,夏洛特使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這不僅是由於跟多拉生活在一起叫人發瘋,因為多拉腦眼昏饋,手足笨拙,屢出差錯。夏洛特本來還能夠忍受,因為她真的疼愛多拉,而且她從大夫處瞭解到多拉的日子並不多了。儘管夏洛特和利蒂希亞相互叫對方用的是全稱,多拉卻是那種總是用暱稱的人。而且雖然她學會了堅決叫她朋友利蒂,但舊日的名字常常從她嘴裡脫口而出。此外,往事的回憶也容易從她的舌尖上冒出來——夏洛特要不斷留意,以制止她因健忘而貿然失口。這使她坐立不安。
「不過,誰也不大可能注意多拉前後不一的話語。我要說,魯迪·謝爾茲在皇家遊樂飯店認出了她並上前跟她搭話,這對夏洛特的安全才是一個真正的威脅。
「我認為,魯迪·謝爾茲用來抵飯店早些時候虧空的錢,可能就來自夏洛特·布萊克洛克。克拉多克警督相信——我也同意——魯迪·謝爾茲請求她施捨錢的時候,他腦子裡並沒有動過訛詐的念頭。」
「他壓根兒就不知道用什麼去訛詐她,」克拉多克警督說道,「他很清楚自己是個風度翩翩的小伙子,而他從經驗裡意識到,只要編出個所謂時運不濟的故事,而且把故事講得活靈活現。風度翩翩的小伙子有時候是可以從老太太身上騙到錢的。
「但她卻可能另有看法。她可能認為這是一種卑鄙的訛詐,以為他也許懷疑上了什麼,而且可能還想到,日後一旦蓓爾·戈德勒的死訊在報紙上公開,他可能會意識到在她身上發現了金礦。
「現在她決心要作假了。她已經以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的身份出現,無論是對銀行,還是對戈德勒太大,均以此身份。惟一預想不到的障礙就是這個相當可疑的飯店的瑞士職員,一個靠不住的角色,不定還是個詐騙犯。只要把他除掉,她便可高枕無憂。
「也許她起初只是把這個計劃當作幻想來制訂的。她在生活中領略過感情與戲劇的飢渴,因此,她自得其樂地擬定了細節。那麼,她如何才能除掉他呢?
「她制訂了計劃,最終決定加以實施。她給魯迪·謝爾茲講了在聚會上玩搶劫遊戲的故事,還解釋說要一個陌生人來扮演『匪徒』的角色,並答應為他的合作給他一大筆錢。
「他毫不猶豫地同意合作,這更使我確信謝爾茲並沒有掌握她的什麼把柄。在他看來,她只是個愚蠢的老太婆,只急著花錢。
「她給他那則啟事,讓他去登,安排他去訪問小圍場,以便研究宅邱的地形,還帶他去看了會面的地點——案發那天晚上她會到這個地點來接他,並把他領進家。當然,多拉·邦納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那一天到來了——」他頓了頓。
馬普爾小姐用她那溫柔的聲音接著往下講:
「那一天她肯定過得非常痛苦。你們瞧,懸崖勒馬還為時未晚……多拉·邦納告訴我們,說那天利蒂很害怕,實際上她當然很害怕。害怕她要幹的事兒,害怕計劃出錯,但卻沒有害怕到要懸崖勒馬。
「也許,從伊斯特布魯克上校的抽屜裡把左輪槍偷出來,這可好玩著哩。邊談著雞蛋呀、果醬什麼的,邊溜到樓上的空房間裡。給第二道門上油——好讓門開關自如,無聲無息——這也很好玩。要找樂趣,就得把門外的桌子搬走,好讓菲利帕的插花看起來更醒目。這一切就好像一個遊戲,但是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兒就絕對不再是遊戲了。啊,是的,她很害怕……多拉·邦納並沒有說錯。」
「總之,她實施了計劃,」克拉多克說道,「而且一切照計劃按部就班進行。六點剛過,她出去『關鴨子』,她放謝爾茲進來,給了他面具、披風、手套和手電筒。等到六點三十分敲響之際,一切準備停當,她已站在了拱廊附近的桌邊,正伸手去拿桌上的煙盒。這一切做得那麼自然。充當男主人的帕特裡克去拿酒。而她——女主人——正要取香煙。她正確地推斷出,鐘聲一敲響,大家都會把目光盯在鐘上。事實如此。只有一個人,這就是忠實的多拉,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朋友。第一次詢問她時,她準確地說出了布萊克洛克小姐當時偽所作所為,她說布萊克洛克小姐拿起了裝紫羅蘭的花瓶。
「她事先弄破了台燈的電線,銅絲幾乎裸露出來。整個過程只須一秒鐘。煙盒、花瓶、小開關都近在手邊,她拿起花瓶,把水濺在裸線上,打開台燈開關。水是電的良導體,保險燒了。」
「就像那天下午在這兒,」本奇說道,「那可真嚇了您一跳呢,不是嗎,簡姨?」
「對,我親愛的。我一直在為燈的事兒犯愁。我意識到有兩盞台燈,是一對兒,那一盞被調換成另一盞——大概是在夜裡干的。」
「一點不錯,」克拉多克說道,「第二天早上弗萊徹檢查了台燈,發現跟其他地方的燈一樣,毫無損壞,既沒有破損也沒有燒壞。」
「我明白了多拉·邦納的意思,她說頭一天晚上還是牧羊少女,」馬普爾小姐說道,「但我按照她的思維,陷入了這個思維錯誤,以為是帕特裡克干的。關於多拉·邦納,有一點很有趣,那就是她重複自己聽到的事兒時很靠不住,她總是用想像去誇大或者扭曲事實,而她的想像往往是錯的;但是,她看到的事兒卻敘述得很準確。她看見利蒂希亞拿起紫。
羅蘭的花瓶——」
「而且她看見了她描述為閃光和僻啪的東西。」克拉多克插話道。
「當然,親愛的本奇把裝聖誕玫瑰的花瓶的水灑在台燈的電線上,我立刻意識到只有布萊克洛克小姐本人才能夠把燈弄燒了,因為只有她離那張桌子最近。」
「我應該解雇我自己,」克拉多克說道,「多拉·邦納甚至還叨念過桌子燙起了疤痕,因為有人『把香煙放在桌上』,可實際上並沒有人點煙……而且由於花瓶裡沒有水,紫羅蘭枯死了——利蒂希亞忙中出錯——她本該重新灌滿水的。但我猜想,她認為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而事實上,邦納小姐很容易便相信起初自己就沒有灌水。」
他接著說:
「當然她很容易接受暗示。而布萊克洛克小姐不止一次地利用了這一點。我認為,邦尼對帕特裡克的懷疑也是她誘導的。」
「幹嗎挑上我?」帕特裡克用委屈的調兒質問道。
「我認為這不算一個處心積慮的暗示,但卻可以阻止邦尼去懷疑布萊克洛克小姐是這出悲劇的主謀。哦,接下來發生的事兒我們都知道了。燈一滅,大家便開始驚叫喚,她從事先上了油的門溜出去,來到魯迪·謝爾茲的身後,而這時魯迪·謝爾茲正拿著手電筒往屋裡晃來晃去,興致勃勃地扮演他的角色。我想他絲毫也沒有意識到她就在他的身後,而且手上戴著園藝手套,握著左輪槍。她等著手電光照到她必須瞄準的地方,即她應該靠著站的那堵牆,然後她飛快地開了兩槍。等他吃驚地轉過身來,她用槍抵著他,又開了一槍。她把槍扔到他的屍體旁,再將手套隨隨便便地甩到過廳的桌子上,又從那道門回來,來到她在燈滅之前一直站的地方。她割破了自己的耳朵,但我不是很清楚她是怎麼——」
「我想是指甲刀,」馬普爾小姐說,「只要把耳垂剪一下就會流很多血。當然這是一種很好的心理戰術。淌到她白衣服上的血讓人覺得她被槍打了,而且險些喪命。」
「本來一切進展順利,」克拉多克說道,「多拉·邦納堅持說謝爾茲向布萊克洛克小姐絕對開了槍,這很管用。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多拉·邦納卻傳達了這樣一個印象,即她實際上看見她的朋友受了傷。本來可以用自殺或者意外死亡來了結此案。而案子之所以未結,得歸功於這兒的馬普爾小姐。」
「啊,不,不。」馬普爾小姐使勁地搖著頭,「我作的任何微薄的努力純係偶然。而對結論感到不滿意的正是您,克拉多克先生。不讓結案的正是您。」
「我對結論感到不高興,」克拉多克道,「我知道什麼地方全弄錯了。可我又看不清究竟錯在哪兒,直到您來為我指路。此後,布萊克洛克小姐便真的厄運當頭了。我發現第二道門被動過手腳。此前,我們一致認為發生過的一切還只是一種可能,除了推論,我們還缺乏真憑實據。而上過油的門就是證據。我是歪打正著,而且純屬偶然——我拉錯了門把。」
「我認為您是被引導到那兒的,警督。」馬普爾小姐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已經過時了。」
「於是又開始了追蹤,」克拉多克說,「不過這次略有不同。我們這時尋找的是對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懷有謀殺動機的人。」
「而且懷有謀殺動機的人確實是有的。布萊克洛克小姐心裡有數,」馬普爾小姐說道,「我想她幾乎第一眼就認出了菲利帕。因為被允許進入夏洛特隱私的人當中,索妮姬·戈德勒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而人老了以後——這一點您還不知道,克拉多克先生——對年輕時見過的臉比一兩年前見過的人記得更清楚。菲利帕肯定跟夏洛特記憶中的索妮婭年輕時的年齡相仿,而事實是她長得很像她的母親。
奇怪的是,我認為夏洛特非常樂意認出了菲利帕,她喜歡上了菲利帕,而且,我認為,這無意識地有助於壓制她可能曾經有過的不安的意識。她心想,等繼承了那筆錢後,她會善待菲利帕,她會像待女兒一樣待她。菲利帕和哈里應該跟她一塊兒生活。她對此感到高興,覺得自己在做善事。但是,一旦警督開始詢問並發現有一對兒『皮普和艾瑪』時,夏洛特便坐臥不安了。她不願讓菲利帕充當替罪羊,她的全部思路是把整個事情弄得像是一個年輕罪犯來搶劫,結果罪犯卻死於意外。可這時,由於給門上油的事兒被發現,整個思路便發生了改變。何況,除了菲利帕——據我所知,因為她絕對不清楚朱莉姬的真實身份——沒有任何人可能有想殺她的動機。她竭盡全力掩蓋菲利帕的真實身份。您問她時,她腦子動得挺快,跟您說索妮姬個兒矮、皮膚黑,然後,她在取走利蒂希亞的照片的同時,還從影集裡抽走了索妮婭的照片,這樣,您就無法注意到菲利帕與索妮姬的任何相似之處。」
「還為了讓我把斯威騰漢姆太太當作索妮婭來懷疑。」
克拉多克厭惡地說。
「我可憐的媽媽,」埃德蒙小聲說,「一個過著無懈可擊的生活的女人,或者說我一向相信如此。」
「但是,」馬普爾小姐繼續道,「真正的危險當然是多拉·邦納。多拉一天比一天健忘,一天比一天話多。我還記得那天我們喝茶時布萊克洛克小姐看她的那種眼神。你們知道為什麼嗎?多拉又管她叫洛蒂。在我們看來,這本該是口誤。可這卻嚇壞了夏洛特。於是一切繼續進行。可憐的多拉說個不停。那天我們一起在『藍鳥』喝咖啡,我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印象,多拉談的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人,但她當然談的是同一個人。一會兒說她朋友不漂亮但很有性格,可幾乎在同時,又把她描述成一個漂亮而無憂無慮的姑娘。她說利蒂如何聰明,如何成功,可一會兒又說她生活得多麼悲哀,還引用了『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這句詩,但這一點似乎與利蒂希亞的一生並不相符。我想那天早上夏洛特走進咖啡屋時肯定偷聽到了許多話,她肯定偷聽到多拉提到台燈被調換的事兒,比如是牧羊少年而不是牧羊少女之類的話。於是,她立刻意識到可憐、忠實的多拉對她的安全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危險。
「恐怕,多拉在咖啡屋與我的談話,實際上給她的生命打上了封條——如果你們原諒我用這樣一個誇張的詞兒的話。但我認為結果是一樣的……因為只要多拉·邦納活著,生活對夏洛特就沒有安全可言。她愛多拉,她不願殺死多拉,但她看不到別的出路。而且我預料——就像我跟你說起過的艾勒頓護士的案子一樣,本奇——她說服自己這幾乎是一種仁慈的舉動。可憐的邦尼——反正也活不長,說不定還會死得很痛苦。奇怪的是,她盡量使邦尼高高興興地度過了最後的一天。生日晚宴——特別的蛋糕……」
「可口之死。」菲利帕不寒而慄地說。
「是的,是的,很像這麼一回事兒……她盡量讓她的朋友死得心滿意足……晚宴,她所喜歡吃的一切,不讓別人說惹她生氣的話。然後是裝在阿斯匹林藥瓶裡的藥片,且不論到底是什麼藥,她把藥片放到自己的床頭,等邦尼找不到自己剛買的那一瓶,勢必要去她的房間拿一些,這樣,看起來那些藥片是特地為利蒂希亞準備的……
「結果,邦尼在睡夢中快快樂樂地死去,而夏洛特又感到安全了。但是,她想念多拉·邦納,想念她的愛和忠誠,想念多拉跟她談起過去的歲月……我為朱利安送便條的那天,她哭得傷傷心心,而且她的悲痛是情真意切的,因為她殺害了自己親愛的朋友……」
「這太可怕了,」本奇說,「可怕。」
「但卻是人之常情,」朱利安·哈蒙說道,「人們往往忘記了殺人犯也是很有人性的。」
「我知道,」馬普爾小姐說,「人,通常很值得憐憫,同時也極其危險。尤其像夏洛特·布萊克洛克這樣一個內心軟弱而又善良的人。這是因為一旦軟弱的人真的害怕起來,他們會因恐懼而變殘忍,會變得毫無自制之力。」
「那默加特洛伊德呢?」
「是的,可憐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夏洛特肯定是去木屋時偷聽到她們排演謀殺的情景。窗戶是開著的,她只管聽。在此之前,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還有一個人是她的威脅。
欣奇克利夫小姐鼓勵她朋友回想看見的情形,但此前夏洛特認為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看見當時的實情。她以為每個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望著魯迪·謝爾茲。她一定是在窗外屏息傾聽。會出問題嗎?突然,就在欣奇克利夫小姐衝出門去警察局的那一瞬間,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磕磕碰碰地撞到了實情。她在欣奇克利夫小姐的身後喊:『她沒有在場,』……
「我問過欣奇克利夫小姐,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說這句話的方式……因為如果她說的是『她沒有在場』,那意思就不一樣了。」
「對我來說,這一點簡直太微妙了。」克拉多克說。
馬普爾小姐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急切地轉向他。
「只要設想一下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腦子想些什麼……
人們往往視而不見,見而不知。有一次發生了一起鐵路交通事故,可我只記得車廂邊的一灘油漆,事後我還可以把它畫下來。還有一次是在倫敦,一顆炸彈從天上掉下來,炸碎的玻璃飛得到處都是,還有當時那種驚慌的場面,可我記得最清楚的卻是站在我前面的一個婦女,她大腿的長統襪的半腰處有個洞,而且兩隻襪子不相配。所以只要默加特洛伊德小姐不去胡思亂想,而去極力回想當時看見的情形,她確實回憶起很多情況。
「我想她是從壁爐開始回憶的,手電光肯定首先就射向這裡,然後順著照射兩道窗戶,窗戶與她之間有人。比如哈蒙太太雙手蒙住眼睛。她的腦子跟著手電光走:邦納小姐目瞪口呆,一堵空牆,一張擺著台燈和煙盒的桌子,跟著是槍聲——那麼突如奇來,是她記憶中最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兒。
她看到那壁牆,後來上面有了兩個彈子孔,就是布萊克洛克小姐被槍打時靠著的那壁牆,槍聲一響,利蒂中彈,利蒂,利蒂沒有在那兒……
「明白我的意思嗎?欣奇克利夫小姐叫她回想一下三個女人當時在哪兒,她就往這上面回憶。要是其中一個不在場,那麼就可以定位到這個人身上。實際上她說的是:『這個才是!她沒有在場!』但她腦海裡浮現的是地方——什麼人應該呆的地方——可那個地方是空的——那裡沒有人。地方還在,可人不見了。她一時不敢相信。『真是出人意料,欣奇,』她說道,『她沒有在那兒……』」「可您在這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嗎?」本奇說,「台燈燒了的時候,您在紙上寫下那些玩意兒的時候。」
「是的,我親愛的。一切都湊齊了,你瞧,所有支離破碎、毫無聯繫的事兒構成了前後連貫的模式。」
本奇輕聲引用道:
「『台燈?是的。紫羅蘭?是的。裝阿斯匹林的瓶子。』您是說那天邦尼新買了一瓶,所以她沒有必要拿利蒂希亞的?」
「除非她自己的那一瓶被別人拿走或藏起來。得像是有人要殺害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的樣子。」
「對,我明白了。『可口之死』。是蛋糕,又不只是蛋糕。
晚宴的陷阱。讓邦尼高高興興度過一天,然後再死。把她當作準備處死的狗一樣對待。我發現最可怕的就是這一點——一種假裝慈悲。」
「她本來是個很善良的女人。她最後在廚房說的是實話:『我不想殺害任何人。』她渴求並不屬於自己的巨款:這種慾望——它變成了一種迷戀——想用這筆錢來補償生活給她帶來的一切痛苦——還沒有得到滿足,一切便化為泡影。怨恨人世的人往往是危險的,他們似乎覺得生活欠他們太多。我知道有很多殘疾人比夏洛特·布萊克洛克的遭遇悲慘得多,而且被生活剝奪的東西更多。一個人的幸福與不幸概由自己使然。但是,喚,親愛的,恐怕我偏離正題了,我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重複您那個清單,」本奇說,「您寫的『咨詢』指的是什麼?」
馬普爾小姐向克拉多克警督頑皮地搖搖頭。
「這您一定看過,克拉多克警督。您給我看了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寫給她妹妹的那封信。那上面兩次出現了『咨詢』的字樣,而且每次拼寫都加用的是e。但在我讓本奇交給您的紙條上,布萊克洛克小姐寫『咨詢』這個詞兒用的是。人上了年紀以後不容易改變自己的拼寫習慣。在我看來這一點意義重大。」
「是的,」克拉多克同意道,「我本該注意到這個。」
本奇繼續說道:「勇敢地承受起痛苦的折磨。』這是邦尼在咖啡屋對你說的,利蒂希亞當然沒有經受過什麼痛苦。
還有『碘』,這個把您領上了甲狀腺腫大的道上?」
「對,親愛的。你知道,瑞士,另外布萊克洛克小姐給人這樣一個印象,即她『妹妹』死於肺癌。可我記得當時在甲狀腺腫大方面最偉大的權威以及這方面手術最嫻熟的外科大夫是瑞土人。這就與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小姐從不離身的古怪的珍珠項鏈聯繫起來了。這不是她應有的風格——
但用來遮蓋傷疤卻正合適。」
「我現在才明白項鏈斷的那天晚上她為什麼那麼激動不安,」克拉多克說道,「這在當時看來是極不適宜的。」
『『後來,您寫的是洛蒂,而不是我們想的利蒂。」本奇道。
「不錯,我記得妹妹的名字是夏洛特,而多拉·邦納有一次還是兩次又把布萊克洛克小姐叫成洛蒂,而且每次這樣叫了以後她都忐忑不安。」
「那麼伯爾尼和養老金又是怎麼回事兒呢?」
「魯迪在伯爾尼的一家醫院做過勤雜工。」
「養老金呢?』,「噢,我親愛的本奇,我在『藍鳥』跟你提到過這個,儘管當時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想到在這兒用上。沃瑟斯龐太太除了領取自己那份,又取走了巴特勒太太的養老金,但巴特勒太大已死了多年。因為老太大的樣子看起來大都差不多,是的,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模式。當時我感到那麼激動,所以出去讓腦子冷靜一會兒,考慮怎麼來證明這一切。後來欣奇克利夫小姐在半道捎上了我,結果我們發現默加特洛伊德小姐……」
馬普爾小姐的聲音消失了。這不再令人激動,令人愉快。這是無情的寂靜。
「我知道必須做點兒什麼,而且要快:可仍然沒有真憑實據。於是我想出了一個可行的計劃,並跟弗萊徹警佐說了。」
「可我卻把弗萊徹狠狠訓了一頓!」克拉多克說,「他沒有權利事先不向我報告就同意您的計劃。」
「他並不喜歡這樣,可我說服了他。」馬普爾小姐說道,「我們去了小圍場,掌握了米琪。」
朱莉婭抽了一口冷氣,說道:「我無法想像您是如何說動地干的。」
「我研究過她,我親愛的,」馬普爾小姐道,「她畢竟自視過高,因此讓她為別人做點兒事對她有好處。當然啦,我恭維她,說我相信如果她留在自己的祖國肯定參加了抵抗運動,她說『那是肯定的』。我又說看得出她有幹那種工作的氣質,她很勇敢,不怕危險,可以扮演一個角色。一些是真的,而另一些恐怕是我發明的。她簡直興奮極了!」
「妙極了。」帕特裡克說。
「於是我說服她同意扮演她的角色。我教她排練,直到說得分毫不差。然後我讓地上樓回自己的房間,等克拉多克警督來之後再下來。最怕的是,好激動的人容易沒等到恰當的時機便倉促行事。」
「她幹得挺棒。」朱莉婭說。
「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道理,」本奇說,「當然,我不在場——」她帶著歉意補充道。
「道理有點兒複雜——而且相當驚險。思路是這樣的:
米琪好像漫不經心地承認曾經動過訛詐的念頭,現在卻因為擔驚受伯願意說出真相。她從餐廳門的鎖眼裡看見布萊克洛克小姐手裡握著一把左輪槍來到魯迪·謝爾茲的背後。就是說,她目睹了真實發生的情況。現在惟一的危險是夏洛特·布萊克洛克可能識破這個計劃,因為鎖眼裡當時插著鑰匙,米琪根本什麼也不可能看見。不過我堅信這一點,即突然受到驚駭的人不可能想到這個。她只能相信米琪確實看見了她。」
克拉多克接過來繼續講:
「可是——這一點至關重要——我聽到這個之後假裝表示懷疑,好像作最後一擊似的,馬上指控以前沒有被懷疑過的人。我指控埃德蒙——」
「而我把我的角色扮演得非常出色,」埃德蒙說,「矢口否認。一切照計劃進行。而沒有照計劃進行的是,菲利帕,我的寶貝,你叭叭喳喳地中途殺進來,當眾承認自己是『皮普』。無論是警督還是我根本就沒有想到你就是皮普。我想充當皮普來著!這一下子就甩掉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可警督又殺了一個回馬槍,無懈可擊而又惡毒地影射我想娶個有錢的太大。這下他的話八成鑽到了你的潛意識裡,總有一天會在咱們之間造成無法修復的麻煩。」
「這有什麼必要嗎?我看不出。」本奇問。
「是嗎?按照夏洛特·布萊克洛克的觀點,這意味著惟一懷疑並知道真相的只有米琪。警察懷疑的是別人,他們暫時把米琪當成騙子。但如果米琪一味堅持,他們可能就會聽信她的,並認真對待她所說的一切。因此,必須讓米琪沉默。」
「米琪大搖大擺走出去,回到廚房——完全按我教她的做,」馬普爾小姐說道,「布萊克洛克小姐幾乎馬上就跟著她出來。表面上看,米琪是一個人呆在廚房裡。實際上弗萊徹藏在餐具室的門背後,我躲在掃帚櫃裡,好在我很瘦。」
本奇看著馬普爾小姐。
「您預料還會發生什麼,簡姨?」
「兩種可能。一種是夏洛特會出錢堵住米琪的嘴,那麼弗萊徹警佐就是交易的見證人。另一種——另一種,我想她不得不竭力殺掉米琪。」
「但她沒有逃脫的希望吧?她馬上會受到懷疑呀。」
「噢,我親愛的,她失去了理智。她只是一隻擔驚受怕、走投無路、見人便咬的老鼠。想想那天發生的事兒,欣奇克利夫小姐與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的那一幕。欣奇克利夫小姐開車去警察局,等她一回來,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就會解釋說那天晚上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沒有在客廳裡。要使默加特洛伊德小姐無法開口,只有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下手。沒有時間計劃或者是演一場戲,只有殘酷的謀殺。她跟那可憐的姑娘打招呼,接著勒死了她。然後趕緊跑回家換衣服,坐在火爐邊等別人進來,好像她根本就沒有出去過。
「後來朱莉姬的身份暴露了。她扯斷了項鏈,嚇得伯被他們看見傷疤。再後來警督來電話說要把大家帶來。她沒有時間思考,也沒有時間喘息。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赤裸裸的謀殺,再沒有好心殺人那一套,或者為除掉礙事的年輕人而精心設下陷阱。殘酷而赤裸裸的謀殺,她安全嗎?當時還是的。可後來又冒出個米琪——另一個危險。殺掉米琪,讓她住口!她因為恐懼而瘋了,不再有絲毫人性,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危險的動物。」
「可您為什麼要躲到掃帚櫃裡呢,簡姨?」本奇問道,「您就不能讓弗萊徹警佐幹嗎?」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很安全,我親愛的。此外,我知道我能模仿多拉·邦納的聲音。如果說有什麼能夠打垮夏洛特·布萊克洛克的話,就是這個了。」
「還真是呢……。。」
「是的……她崩潰了。」
大家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因為他們還沉浸在回憶之中,忽然,為了緩解這緊張的氣氛,朱莉婭用堅定而輕鬆的口吻說道:「這極大地改變了米琪。她昨天跟我說她在南安普敦附近謀到了一個職位。而且她說——」朱莉姬惟妙惟肖地學著米琪的口音,「『我要去那兒,如果他們跟我說你得到警察局登記,因為你是個外國人。我就對他們說:「對,我會登記的!警察,他們可瞭解我啦。我幫助過警察:沒有我,警察根本就不可能逮捕一個非常危險的動物。我冒著生命危險,因為我很勇敢,勇敢得像頭獅子。我不在乎危險。」「米求,」他們跟我說,「你是個英雄,你真了不起。」我就說,「啊,這沒什麼。」
朱莉婭停下來。
「還說了很多話哩。」她補充道。
「我想,」埃德蒙若有所思地說,「不久米琪還會幫助警方破不止一個而是幾百個案子呢:
「她對我也客氣了,」菲利帕說,「實際上她還把做可口之死的秘方作為結婚禮物送給了我。她還說我絕對不能把秘方透露給朱莉婭,因為她毀了她的煎蛋卷鍋。」
「盧卡斯太太,」埃德蒙說,「喜歡上了菲利帕,因為菲利帕和朱莉婭繼承了戈德勒的數百萬家產。她送給我們一些夾蘆筍用的銀鉗,作為結婚禮物。不邀請她參加婚禮,我將感到極其愉快!」
「於是,從此以後他們生活得很幸福,」帕特裡克說道,「埃德蒙和菲利帕,還有朱莉婭和帕特裡克?」他臨時加了一句。
「可別跟我,否則你就別想幸福的生活了。」朱莉婭說,「克拉多克警督臨時想出來對埃德蒙說的那一番話更適合你。你就是那種喜歡有錢太大的軟弱的年輕人,游手好閒!」
「這倒得感激你了,」帕特裡克說,「我為這姑娘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差點兒沒把我以謀殺的罪名弄進監獄,這就是你的忘性差點兒弄出來的事兒。」朱莉婭說道,「我決不會忘記你妹妹的信來的那天晚上,我幾乎真的以為完蛋了。我已看不到任何出路。」
「就像現在,」她取樂地補丁一句,「我想去演戲。」
「什麼?你也去?」帕特裡克呻吟道。
「是的。我可能去佩斯,看看能不能在那兒的劇團弄到你妹妹的位置。然後,等學到本事,我就去搞戲劇管理,也許上演埃德蒙的劇本。」
「我還以為你寫的是小說呢。」朱利安·哈蒙說。
『『沒錯,我過去是寫的小說。寫了幾頁,講的是一個不利鬍子的男人,他從床上爬起來,身上散發著什麼味兒,灰濛濛的街道,一個患有浮腫病的可伯的老太婆和一個下巴上流著口水的邪惡的年輕妓女。他們全都沒完沒了地談論世界的狀況,都想弄明白活著是為了什麼。結果,突然之間,我自己也開始想弄個明白……跟著我的腦子裡閃過一個滑稽的念頭……我把它寫下來,還為此設計了相當不錯的小小的場景……全是些一目瞭然的玩意兒。可不知怎麼的,我有了興趣……等我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些什麼,已經完成了一個吵吵嚷嚷的三幕滑稽劇。」
「叫什麼名字?」帕特裡克問,「是叫《男管家的所見所聞》嗎?」
「這個麼,可能容易取名……實際上我把它取名叫《大象實在健忘》。再說啦,劇本已被接受,而且即將上演!」
「《大象實在健忘》,」本奇唸唸有詞,「我想不會吧?」
朱利安·哈蒙內疚地大叫一聲:
「老天爺。我聽得入了迷。我的布道。」
「又是偵探故事,」本奇說,「這回可是真人真事哪。」
「您可以宣講《切勿謀殺》嘛。」帕特裡克建議。
「不,」朱利安·哈蒙平靜地說道,「我不會把這個當我的經文。」
「對,」本奇說,「你說得很對,朱利安。我知道有很多更好的、快樂的經文。」她聲音一變,引用了一句,「大地迎春歸,喜聞龜歌唱——我念得不好,不過你明白我說的是哪一段。儘管我想不出於嗎是龜。我想龜根本沒有漂亮的嗓子。」
「龜這個字,」朱利安·哈蒙解釋說,「並沒有把快樂的意味翻譯出來。它指的並不是爬行動物,而是雉鳩。希伯萊的原文是——」
本奇給了他一個擁抱,打斷了他的話,並說道:
「我知道一件事兒——你認為《聖經》中的阿哈蘇厄魯斯就是阿爾塔薛西斯二世,可在我和你之間有個阿爾塔薛西斯三世。」
朱利安照例弄不明白他太太竟然覺得那個故事特別有趣。
「蒂格拉斯想去幫你,」本奇說,「它肯定是只非常驕傲的貓。它向我們展示了燈的保險絲是如何燒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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