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愛斯伯羅這個名字在某些圈子裡已經很出名了。
露西·愛斯伯羅現年三十二歲。從前她在牛津讀書的時候,數學考第一。大家都承認她有很好的頭腦,都相信她將來在學術上有卓越的成就。
但是露西·愛斯伯羅除了學術方面的才華之外,在骨子裡還有良好的、充分的普通常識。她不會不注意到如果一生在學術方面赫赫有名,在報酬方面特別的少是愚蠢的。她一點不想教書,卻喜歡接觸才華不及她的人。簡而言之,她對於人有興趣——各種各樣的人——而且不是永遠接觸同樣那些人。很坦白的說,她也喜歡錢。一個人要賺錢,就必須利用缺乏的現象。
露西·愛斯伯羅立刻發現到一種非常嚴重的缺乏——那就是對於任何一種家務事都熟練的人才非常缺乏。因此,露西·愛斯伯羅就進入家務管理這一界。使她的朋友和學界的同行都不勝驚愕。
她立刻毫無疑問地成功了。到現在,過了幾年之後,她的名字已傳遍英倫三島。做妻子的往往高興地對丈夫說:「這沒問題。我可以同你一起去美國玩。我有露西·愛斯伯羅在家!」這樣的情形,已經是很平常了。露西·愛斯伯羅的優點就是:她一到一個人家,所有的憂慮和繁重的家務事都跟著消逝了。露西·愛斯伯羅做每件事,負責每件事,安排每件事。說起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在每一方面,只要是想像到的事,她都勝任愉快。她照顧老年人,接過看小孩的任務,看護病人,燒一手好菜。家裡有任何老僕人,她都和他們相處很好(通常是沒有的)。她對那些讓人無法忍耐的人,她都能很老練的應付。她能撫慰經常酗酒的人。狗也很聽她的話。最好的就是她做什麼事都不在乎。她洗刷地板,開墾園子。清除狗類,並且搬運煤炭。
她有一個原則就是從不接受長期的工作。兩個星期是她通常會接受的期限——遇到特殊情況,最多一個月。那兩星期的工作,你得出不少錢。但是,在那兩星期之中,你的生活就變成天堂。你可以完全輕鬆。你可以到外地,或者待在家裡,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的後防戰線在露西·愛斯伯羅的指揮之下,一切平靜無事,可以完全安心。
因此,需要她幫忙的人自然很多。假若她喜歡,她可能把以後三年的時間都和人預定好了。有人願出大筆的款子請她訂永久的合同。但是露西不打算擔任永久性的工作,也不願意預定超過半年的期限。在那一段時間之內,她總是留一些閒暇,度一個豪華的短假(因為,她的工作報酬很豐,吃住都很好,其他不花什麼錢),或者臨時接受一個她喜歡的工作,原因不是她喜歡那工作的性質,就是她「喜歡那些人」。這都是那些吵著鬧著要請她的顧主不知道的。她總是可以任意在那些又吵又鬧要請她的人當中精挑細選。她完全根據個人的好惡。光是有錢不一定能請到露西·愛斯伯羅。她能精挑細選,而且她的確要精挑細選。她很喜歡她這樣生活,永遠可以在其中找到樂趣。
露西·愛斯伯羅把瑪波小姐的來信看了又看。她是兩年前認識瑪波小姐。那時候小說家雷蒙·魏斯特留住她。他希望她去照顧他年老的姑母,因為她正患肺炎。露西接受那個工作,便到聖瑪麗希斯來了。她很喜歡瑪波小姐,至於瑪波小姐呢?
她由臥室窗口一眼瞥見露西·愛斯伯羅正頭頭是道的挖土準備種香豌豆,她就往椅背上一靠,歎了一氣。她吃了露西·愛斯伯羅端來的引人大動食慾的食物,一面聽那個脾氣暴躁的老女僕對她說的一些事。她說:「我教給那個愛斯伯羅小姐一個她不曉得的編織花樣。」瑪波小姐聽了又驚奇又高興。而且,她那次復原之快,使她的家庭醫師非常驚奇。
瑪波小姐信上說,不知道愛斯伯羅小姐能否替她做一件事——一件有些不尋常的事。也許愛斯伯羅小姐能安排一個時間,當面談談。
露西·愛斯伯羅考慮這件事的時候,眉頭皺了一分鐘。事實上她的時間都預定得滿滿的。但是信上「不尋常」那三個字,和記憶中瑪波小姐的個性獲得了勝利。她馬上打電話說明她不能到聖瑪麗牧場,因為目前她有工作。但是明天下午兩點至四點她有空,可以在倫敦任何地方和瑪波小姐見面。她建議在她自己的俱樂部。那是一個有些難以形容的地方,不過有一個好處。那裡有幾個小小的暗暗的寫字間,經常特別空。
瑪波小姐接受她的建議,第二天,兩人便見面了。
寒暄之後,她把她的客人帶到一個最暗的寫字間。她說:「目前我的時間恐怕都預定了。不過,你也許可以告訴我你要我擔任什麼事。」「這其實是很簡單的,」瑪波小姐說,「不尋常,但是簡單。我要你去找一個屍首。」
露西·愛斯伯羅的心裡暫時有些懷疑是不是瑪波小姐神經錯亂了。但是,她馬上打消了這個想法。瑪波小姐非常清醒。她說的話完全算數。「什麼樣的屍首?」露西·愛斯伯羅非常沉著地問。「一個女人的屍首,」瑪波小姐說,「一個在一輛火車上給人害死的女人屍首——其實是勒死的。」
露西的眉毛稍微一翹。「哦,那實在是不尋常的。告訴我經過的情形。」
瑪波小姐把那件事告訴她。露西·愛斯伯羅專心傾聽,中間沒有打斷她的話。到末了,她說:「這完全要看你的朋友看到的情形——或者是她以為自己看到的事——?」
她那句話沒說完,留下一個問題。「愛思白·麥克吉利克蒂從來不想像自己看到什麼,」瑪波小姐說,「這就是我為什麼會相信她說的話,假若是桃樂西·卡特萊特說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桃樂西總是繪影繪形地告訴你一件事,而且往往自己相信那是實在的。但是總是有一點事實上的根據,除此之外,就沒有什麼。但是愛思白這種人很難相信會有什麼特別的、不尋常的事發生。她幾乎可以說是不會受暗示支配的,幾乎是堅如岩石的。」「哦,」露西思索著說,「好吧,我們就完全相信她的話吧。那麼,要我做些什呢?」「你過去給我的印象很深刻,」瑪波小姐說,「你知道我現在沒有足夠的體力到各處走動。」「你要我去調查嗎?要我做那一類的事嗎?可是,難道警察方面沒那麼做嗎?或者你以為他們的動作太緩慢嗎?」「啊,不是,」瑪波小姐說,「他們並沒放鬆。只是因為我對那女人的屍首有一個想法。我以為,那屍首一定在什麼地方。屍首假若沒在火車上發現,那麼一定是推下車去或者扔出車外了——但是到現在為止,鐵路線上還沒發現。因此,我乘車在同一條路線上看看是否有一個地方可能扔下車而不會發現——後來找到了。那條鐵路在快到布瑞漢頓的地方,在一個高的路堤邊上有一個大轉彎。假若在火車傾向一個角度時把一個屍首由那裡扔下去,就正好投到路堤下面。」「但是,那屍首——即使是在那裡——仍然會發現的?」「啊,是的。那屍首必須移走才不會讓人發現。但是,我們馬上就談到這個。在這個地圖上——就是這個地方。」
露西彎下身去研究瑪波小姐用手指的地方。「那地方正在布瑞漢頓近郊,」瑪波小姐說,「但是那地方本來有一個別墅。連同很寬廣的獵場和庭園。現在還在那裡,沒有變動——現在四周都是正在興建的住宅區和小小的郊區住宅。那地方叫洛塞津別莊。那房子是在一八八四年一個叫克瑞肯索普的人建造的。他是一個很富有的製造商,原來那個克瑞肯索普的兒子,現在年紀很大了,仍和一個女兒住在那裡。鐵路環繞大部分的別墅產業。」「那麼,你要我做的——是什麼?」
瑪波小姐馬上回答。「我想讓你在那裡謀一個工作。現在大家都迫切需要能力強的人幫忙料理家務。我想,這不會有困難的。」「是的,我想不會有困難。」「我聽說當地的人都說克瑞肯索普先生有些吝嗇。你如果能接受低的報酬,我會補給你適當的數目。我想,總是比現在一般的報酬多。」「那是因為這工作很難嗎?」「與其說是困難,不如說是危險。你知道,這工作也許有危險呢。我覺得我應該先同你說明。」「我想,」露西沉思著說,「危險的想法不會把我嚇倒。」「我想不會,」瑪波小姐說,「你不是那種人。」「我想,你以為也許這件事甚至於會引起我的興致吧?我這一生沒遭遇到什麼危險。但是你真的以為很危險嗎?」「有一個人,」瑪波小姐指出,「有一個人很順利地害死一個人。沒有人喊著捉拿兇手,沒有真正的嫌疑,兩位老太婆報告了一件不太會發生的事。警方調查過,什麼也沒發現。所以都是好好的,安安靜靜的。我想,那個人,不管他是誰,一定不會希望這件事讓人發現——尤其是假若你調查得很成功。」「確切的說,你要我找些什麼?」「在那路堤一帶尋找任何一種證據。譬如說一塊衣服的碎片,灌木的斷枝——那一類的東西。」
露西點點頭。「然後呢?」「我會在你附近,隨時可以找到的地方。」瑪波小姐說,「我有一個以前的老女僕,那個忠心耿耿的弗羅倫絲,就住在布瑞漢頓,照顧她的父母,已經好幾年了。現在,他們都已去世。所以,她曾經接納寄宿的人——大多是很體面的人。現在她已經替我安排好,分給我幾個房間和她同住,她會專心的服侍我。我覺得我應該在你的近處,我建議你就說你有一個老姑母,住在附近,你希望在一個離她近的地方找工作。同時也要講明要有相當多餘的時間,可以常常去探望她。」
露西又點點頭。「我本來預定後天到陶米納去度假,」她說,「現在,我可以延到以後再說。但是,我只能答應你三個星期,那以後的時間已經同別人預定了。」「三個星期足夠了,」瑪波小姐說,「假若我們三個星期之後不能發現到什麼,那就只好把這件事當作鏡花水月,放棄好了。」
瑪波小姐走了。露西思索片刻,便打電話到布瑞漢頓一個職業介紹所。那裡的女經理她很熟,她說明要在那一帶找一個工作,可以離她的「姑母」近些。那個經理提出幾個條件比較優越的地方,本來有些難以拒絕,可是她還是用很多聰明的借口拒絕了。然後,對方提到了洛塞津別莊的名字。
職業介紹所同克瑞肯索普小姐通電話,然後克瑞肯索普小姐便打電話給露西。
兩天之後,露西便離開倫敦,在赴洛塞津別莊的途中。
露西·愛斯伯羅駕著她自己的小汽車轉進兩扇很氣派的大鐵門。正在鐵門裡面,有一個原來是門房的小屋,不知道是戰亂時損壞,或者只是管理方面的疏忽,已經棄而不用,真正的原因難以確定。一條長長的蜿蜒的車道,穿過一些暗淡的石南花叢,通到別墅。當她看到那個像小型的溫莎堡似的房子,有點驚訝的喘了一口氣。門前的石階無人清掃,沙石路的轉彎處,因為沒人整理,已經長滿了綠草。
她拉拉那個舊式的熟鐵門鈴,鈴聲發出反響,傳到裡面。一個邋遢的女人,一面用圍裙揩手,一面開開門,一臉疑問的神色望著她。「你是約好的,是不是?」她說,「她對我說,是一位叫什麼伯羅的小姐。」「對了。」露西說。
屋子裡面極冷。她的嚮導帶她穿過一個陰暗的大廳,打開右面的一個門。原來是一間很舒適的起居室,裡面擺的有書籍和有印花布套的椅子,這使露西略感驚奇。「我去告訴她,」那個女人冷冷地對露西望一望之後,關上門,這樣說。
幾分鐘之後,門又開了。露西一開始,就覺得她喜歡愛瑪·克瑞肯索普。
她看到的是一個沒什麼顯著特徵的中年婦人,既不好看,也不難看,穿著很實用的花暱衣服和套頭毛衣。褐色的頭髮由前額向後梳,她有沉著的、淡褐色眼睛,和悅耳的聲音。
她說:「愛斯伯羅小姐嗎?」同時,伸出手來。
然後,她露出猶豫的神色。「不知道,」他說,「這是不是你真要找的工作,我並不需要一個管家來管理一切,我需要一個實際上幹活兒的人。」
露西說那就是大多數人需要的。
愛瑪·克瑞肯索普抱歉地說:「你是知道的,很多人似乎以為只是稍微打掃一下就行了。但是,我自己也可以擔任輕微的打掃工作。」「我很瞭解。」露西說,「你需要有人燒飯、洗衣,做家務事,照管鍋爐,那沒關係,那就是我可以幹的,我一點兒不怕勞動。」「這是一所大房子,恐怕打掃起來不太方便。當然,我們只住其中一部分的房子——就是我的父親和我。他可以說是一個病人。我們的生活很樸素,有一個阿嘉瓦斯爐。我有好幾個弟兄。但是,他們不常常在這裡,有兩個女人來幫忙。一個是吉德太太,上午來。一個是哈特太太,每週來三次,揩銅器等。你自己有車嗎?」「是的。假若沒地方停,可以放在露天的地方,那車子已經停在外面慣了。」「哦,我們這裡舊馬廄有的是,這沒有問題。」她稍微皺皺眉頭,過了片刻,然後說,「愛斯伯羅——不大常見的名字。我有些朋友同我談起一個露西·愛斯伯羅——是甘乃第夫婦說的。」「是的,甘乃第太太生產的時候我到新德文去幫他們照料家務。」
愛瑪·克瑞肯索普笑了。「我知道,當你在他們那裡負責一切家務的時候,他們從來沒有那麼快樂過。但是,我記得他們說你要的報酬很高,我提到的那個數目——」「那沒問題,」露西說。「你知道,我特別要在布瑞漢頓附近找事做。我有一位姑母健康不佳,到了很嚴重的狀況。我要在離她近的地方做事。所以,報酬多少是次要的問題。我總不能不做一點事,不知道是否能確定我休假的時候可以多一點?」「啊,當然。你如果願意,每天下午可以休假到六點鐘。」「那簡直好極了。」
克瑞肯索普小姐猶豫片刻,再說:「我的父親年紀大了,有時候有點——難伺候,他喜歡節省,有時候說話會使人生氣,我希望不——」
露西立刻插嘴說:「我對各種各樣的老年人都感到很習慣,我總可以和他們相處得很好。」
愛瑪·克瑞肯索普露出放心的樣子。「我的麻煩是父親問題?」她指出他們家的毛病,「我敢斷定他是一個最難對付的老人!」
她分配到一間寬大的、陰暗的臥室。裡面有一個電熱器,開到最高也不夠暖。她又由女主人帶著到各處看看,這是一個又大又不舒服的宅第,她們經過大廳一個門口對,聽到一個咆哮的聲音。「是你嗎?愛瑪?那個新來的女人在那兒嗎?把她帶進來,我要看看她。」
愛瑪的臉紅了,很抱歉地瞧瞧露西。
那兩個女人走進那個房間。那個房間裝飾著華麗的褐色絲絨窗幃和椅套,窄窄的窗戶透進很少的光線,裡面擺滿了厚重的桃花心木製的維多利亞式的傢具。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靠在一個輪椅上,一根銀頭的手杖放在一邊。
他是一個高大的憔悴的老人;臉上的肉鬆松的垂下來,成為一個一個褶子。他有一張象牛頭狗似的面孔,和一個兇猛的下巴。他有厚密的褐色頭髮,如今已變成花白,還有一雙多疑的眼睛。
「讓我看看你,女孩子。」
露西向前走過去,泰然自若,面露笑容。「只有一件事你最好立刻瞭解,不要只是因為我們住在一所大房子裡就以為我們有錢,我們沒有錢,我們的生活很簡樸——你聽見了嗎?——很簡樸!你如果有過分的希望,那麼,到這裡做事就沒什麼好處。不論哪一天,要是吃魚,鱈魚和比目魚一樣好,這個你不要忘記,我不贊成浪費。我住在這裡,因為這房子是我父親造的,而且我很喜歡。等我死之後,他們如果要賣掉,就賣掉好了——據我料想,他們會賣的,沒有家庭觀念。這房子造得很好——很堅實。四周都有我們自己的土地,這樣可以使我們覺得不受干擾,那裡也許會有不少建築物,但是不會在我活的時候。你得先把我的腳拖出去,才能把我趕出去。」
他對露西瞪著眼睛。
「你的房子就是你的城堡,不許擅入。」露西說。
「笑我嗎?」「當然不是。我想有一個真正的城市山林,是件令人興奮的事。」「對啦,由這裡看不到另外一所房子。你能看到嗎?只能看到田野,裡面有牛。正在布瑞漢頓的中央,當風從那邊吹過來的時候,你可以聽到來往車輛的聲音,否則就全是安靜的鄉野。」
他沒有停頓,也沒改變腔調,又對他女兒說:「給那個蠢醫生打電話,告訴他上次的藥一點用都沒有。」
露西和愛瑪退出來。「還有,不要讓那該死的女人來打掃,她把我的書籍都弄亂了。」
露西問:「克瑞肯索普先生病了很久嗎?」
愛瑪有點閃避地說:「啊,現在已經好幾年了……這就是廚房。」
廚房很大,有一個大的爐灶。冷冷的,沒人理的樣子。旁邊有一個阿嘉瓦斯爐,顯得一點不起眼的樣子。
露西問她開飯的時間,然後查看一下食物貯藏間。於是她愉快地對愛瑪·克瑞肯索普說:「我現在什麼都知道了,統統交給我吧。」
那天晚上,當愛瑪·克瑞肯索普上樓休息的時候,她安心地歎了一口氣。「甘乃第夫婦說得很對,」她說,「她很好!」
翌晨,露西六點鐘起身,她打掃房子,把準備要用的青菜集攏在一起,燒飯,端早餐。她同吉德太太一起整理床鋪。到了十一點鐘,她們在廚房坐下來喝濃茶,吃餅乾。吉德太太由於發現到露西「沒一點架子」,也因為喝到又濃又好喝的茶,感到安慰。於是,她便輕鬆地閒聊起來。她是一個小小的、瘦瘦的女人,有機靈的眼睛,繃得緊的嘴巴。「他實在是吝嗇鬼,愛瑪小姐得忍受多少事情!但是,她仍然不是我稱為受壓迫的女人。必要時她也能堅持她的立場,當那些男人回來的時候,她總會負責準備些像樣的東西給他們吃。」
「男人?」「這本來是一個大家庭,最大的,愛德蒙先生,他已經陣亡了。其次就是塞綴克先生,他住在外國什麼地方,他沒結婚,常常在外國各處畫畫。哈樂德先生住在倫敦——同一個伯爵小姐結婚,還有阿佛列先生。他這人頗有一手,但是有點敗家子的習氣,有一兩次,惹過麻煩。還有伊迪絲的丈夫布萊恩先生,人很好。她幾年前去世了,但是他仍然是這家裡的一員。還有亞歷山大少爺,是伊迪絲小姐的兒子,他現在還在學校讀書,總是到這裡過一段假期,愛瑪小姐很喜歡他。」
露西領會到這一切資料的要點,同時不斷強勸這供給她消息的人喝茶。最後,吉德太太勉強站起來。「今天上午我們談的快樂極了,」她好奇地說,「親愛的,需要我幫忙削馬鈴薯嗎?」「已經削好了。」「啊,你做事真麻利呀!既然好像沒別的事了,我想我還是走吧。」
吉德太太走了,露西還有的是時間,她將廚房的桌子洗刷一下,這件事她早就想做,但是一直擱到現在,為的是免得吉德太太不高興,因為這本來是她的事。然後,她就揩銀器,都揩到閃閃發亮的程度。她燒好午飯,清理好,洗洗手,到兩點半的時候就準備好去探查了。她把下午茶的東西放在一個托盤上,用一塊濕布把三明治、麵包,和牛酪蓋住,使它保持濕度。
她先到園子裡逛逛,這可以說閒空時的正常活動。那個菜園只是簡略的開墾過,種了一點點蔬菜。那個暖房已成廢墟,小徑上到處都長滿了莠草。房子近處那個邊上種多年生草本植物的花壇是唯一沒有雜草,保持很好的地方。露西猜想大概是愛瑪整理的。那個園丁很老了,有些聾,只是擺出勞動的樣子而已,露西和悅地同他談話,他住在那個大的馬廄隔壁一個小屋裡。
由馬廄那邊起,有一條後面的車道,穿過獵場,在一個鐵道拱門下面,通到一個後面的小路。那車道兩邊都有圍籬。
每隔幾分鐘,拱門上面鐵路的主幹上就有火車隆隆的經過。露西注意觀察車子由環繞克瑞肯索普莊園那個很陡的大轉彎減速時的情形。她走過那個鐵道的拱門,走上那條小路。那似乎是一條不大用的小路。一邊是鐵路的路堤,另一邊是高牆,圍著一些高大的工廠建築。露西順著那條小路一直走到一條有許多小房子的街道,她可以聽到不遠的地方幹線上駛過的火車聲。她瞧瞧表,一個女人由一所房子裡出來,她就把她攔住。「對不起,你能告訴我這附近有沒有公用電話嗎?」「郵局就在路的轉彎處。」
露西謝謝她,便走過去,一直到郵局,那是一個商店與郵局合併起來的房子。在那房子的一邊有一個電話亭,露西走進去撥電話,她要求同瑪波小姐講話,一個女人大聲地說:「她在休息,我可不能打擾她,她需要休息——她是位老太太,你要我對她說是誰打來的?」「愛斯伯羅小姐。沒有必要驚動她,只要告訴她我已經到了,一切都很順利,等到有什麼消息,我會告訴她的。」
她把電話筒放回原處,便回到洛塞津別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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