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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1
  洛德醫生按照約定的時間接站了。他細心地觀察著從車廂裡走出來的波洛,可是什麼也沒看出來。年輕的醫生歎了口氣道:
  「對您所感興趣的問題,我已經找到了答案。第一,瑪麗是七月十日從這兒去倫敦的。第二,我是單身漢,沒有管家。
  您說的一定是我的前任醫生的管家斯萊特裡太太。如果您願意的話,今天早晨我就可以領您到那兒去。然後,您不是還想去H莊園嗎?這很容易辦到。說實話,我很吃驚,您至今一次還沒去過那兒呢。要知道,只有在現場才能發現揭開秘密的鑰匙。」
  波洛溫順地微笑了。
  「您對偵探小說著迷了。在機靈的警察們搜巡了莊園之後,再想到那裡尋找什麼就是多餘的了。」
  「可是您現在不是又想去那裡了麼?」洛德反問說。
  「是呀,現在去是必要的。因為我現在知道了我要尋找什麼。首先應當開動腦筋,然後再啟用視覺。」
  「那麼,您認為那裡還可能留下有什麼有趣兒的東西嗎?」
  波洛安靜地回答說,「是呀,我覺得我們在那兒能找到點什麼。」
  「找到能證明埃莉諾是無罪的什麼東西嗎?」
  「我並沒有說這個呀。」
  洛德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站著。
  「怎麼?您想說您還認為她有罪嗎?」
  「我的朋友,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您還得等一等。」波洛嚴肅地說道。
  
  2
  波洛在醫生家裡一問很舒適的、窗子朝向花園的方形房間裡與醫生共進早餐,「您從斯萊特裡老太太嘴裡,掏出點您想知道的東西沒有?」好客的主人感興趣地問,波洛點一下頭。主人繼續問道,「您指望從她那兒聽到什麼呢?」
  「流言蜚語和對往事的談論。某些犯罪的根源有時應當到往事中去尋找。我們所遇到的恰巧是一起這種案件。」
  對方帶點怒氣說道,「我不明白您的用意何在?對我保密有什麼必要?」
  波洛搖搖頭。
  「暫時還是一片漆黑,連一點亮光還沒透出來呢。除了埃莉諾之外,再無別人有殺害瑪麗的理由,這點至今我仍然百思不解。」
  「您不能相信這一點。您不要忘記埃莉諾有一段時間去國外了。」
  「記得,記得……我做了一些調查,我有自己的偵探。」
  「您能信得過別人嗎?」
  「當然能了。這樣我就不必親自到處跑,以致累得喘不過氣來,也不用搞那些技術上強我所難的事情了,這類事花不了多少錢,專職人員就能完成得很漂亮。請您相信,朋友,我有一些很得力的助手,其中一個是撬門開鎖的賊。」
  「天哪:他對您有什麼用?」
  「最近,我委託他仔細地搜查了羅迪先生的房間。」
  「他在那兒搜著什麼了?」
  波洛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神秘地說道:
  「總應該確切地知道,人們在哪些事情上對你說了謊。」
  「羅迪先生對您說謊了?」
  「無疑是這樣的。」
  「還有誰對您說謊了?」
  「我認為每個人都說了謊:奧布賴恩護士出於她所固有的羅曼蒂克性格而說了謊;霍普金斯護士出於固執;畢曉普太太是由於不懷好意;您自己……」
  「見鬼!」對方不客氣地打斷了波洛的話,「您是不是認為我也在對您說謊?」
  「暫時還沒有。」波洛眼裡閃著狡黠的目光辯解說。
  他們是步行去H莊園的。在那兒迎接他們的是一個年輕的外表討人喜歡的園丁。他彬彬有禮地向洛德醫生問了好。
  「早晨好。波洛,這是園丁霍利克。出事那天他在這兒。」
  「當時您在哪兒幹活呢?」
  「主要是在菜地裡,先生。」
  「從那兒看不見房子嗎?」
  「看不見,先生。」
  「那麼如果有人走到房子跟前,比方說,到餐室窗前,您能看見嗎?」
  「不,看不見,先生。」
  洛德醫生參與了他們的談話。
  「您難道沒看見誰也沒看見什麼?比方說,在莊園附近走動的人,或者是在門口停著的汽車?」
  「先生,汽車?在後門那兒停的是您的車,再什麼也沒見到了。」
  洛德吃驚地喊道,「我的車?!這完全不可能。我在那天早晨去維森伯裡了,直到下午兩點才回來。」
  霍利克不好意思了。
  「可是我當時認為看到的是您的車。」他疑慮地說。
  醫生匆忙地結束了談話。
  「這沒關係。再見吧,霍利克。」
  當他們離開園丁時,洛德先生激動地說:
  「到底找到了點什麼!那天早晨是誰的車停在後門口了?」
  「您相信不是您的車?您沒把日期搞錯嗎?」
  醫生向波洛發誓說絕不會錯。
  「那麼,我的朋友,我們好像確實碰上實質性的東西了。
  讓我們調查調查,有誰能夠偷偷地走到房前。」
  順著林蔭道到房舍去的半路上,有一條穿過灌木叢的小路。他們沿著這條小路走去,走了幾分鐘後,洛德抓住了同伴的手,指著房舍的一扇窗子說:
  「這就是餐室的窗子,埃莉諾就是在這裡準備的三明治。」
  「從這兒,」波洛接過去說道,「任何人都能看見她在屋裡的行動。我記得,窗子當時好像開著?」
  「窗子是大敞著的,因為那天非常熱。」
  波洛思索地說: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想偷看裡面在做什麼,他一定要在這兒為自己找到一個方便的觀察地點。」
  兩個人開始仔細地觀察周圍。洛德突然大聲呼喊,讓離他僅幾步遠的波洛快點過去。
  「您看這兒,樹叢的後面。不久前有人在這兒站過,而且站了很長時間。您看,和周圍的地方比,這兒的土被踩實了吧?」
  波洛走到他跟前。
  「是呀,這是個合適的地點。從林蔭路上看不到他,可是他能通過敞開的窗子觀察到餐室裡的動靜。那麼我們這個不相識的朋友站在這兒做什麼了?可能吸煙了?」
  兩個人彎下腰,撥開落在地上的殘枝敗葉,仔細地瞧著腳下。波洛突然嘶啞地喊了一聲,年輕醫生隨聲跑了過去。
  「什麼事?」
  「空火柴盒,我的朋友。是一個潮濕的踩壞了的空火柴合」波洛小心地撿起了火柴盒。
  「您看,火柴盒的商標上寫的是外國字!」洛德驚訝地說道,「這不是德文嗎?」
  「瑪麗不久前去德國了。」
  年輕人興奮起來。
  「到底找到了!您不能否認現在我仍手頭有點具體的東西了。您自己分析一下本地人中誰能有外國的火柴呢?」
  然而波洛並沒有分享醫生的快樂。在他的目光中反映出不安的神色。
  「這一切不像您想像的那麼簡單。」他說道,「這裡有個重大的『異議』,難道您自己沒看見嗎?」
  「我沒看見,您告訴我吧……」
  波洛歎口氣說道:
  「如果這個沒引起您注意的話……那就算了,我們進屋g巴。」
  洛德醫生用鑰匙打開了後門,把同伴領進餐室。他們在屋裡四下環視一遍,醫生介紹說:
  「就在這張桌子上,埃莉諾準備的三明治。那塊兒製藥廠商標的碎片就是在排水池下面的地板縫裡發現的。」醫生遇到了波洛冷靜的目光、他著急了。「沒有任何證據說明埃莉諾接觸過這個裝著嗎啡的該死的玻璃管兒。我跟您說,有人在外面從小樹叢那兒窺視她。當她去更房的時候,這個人溜進來了,打開玻璃管兒,弄碎了幾片嗎啡,塞進三明治裡了。他甚至沒留意到,玻璃管兒上的商標有一小塊掉進了地板縫。然後這個人急忙出去,坐上自己的汽車就逃之夭夭了。」
  波洛又歎了口氣,說道:
  「您還是什麼也沒看見嗎?聰明人有時也會遲鈍到令人吃驚的地步。」
  洛德勉強抑制住憤怒。
  「怎麼?您不相信有人站在樹叢那兒往窗子裡看?」
  「不,我相信這個。」
  「那麼,我們應當把這個人找出來:「波洛神秘地喃喃說道:
  「我認為,要找到這個人,我們不必遠走。好了,我們巡視一下房舍吧。」
  
  3
  他們站在瑪麗死去的房間裡,洛德打開了一扇窗子,輕輕打個寒戰說:
  「在這兒像在墳墓裡一樣……」
  波洛想著心事。
  「唉,如果牆能說話麼!應當在這兒,在這個房間裡尋找這個謀殺奇案的起源。」
  他在房間裡默不作聲地停留了幾分鐘,然後全身抖動一下說道:
  「我們環視了整個房舍,能看的全看見了。現在您領我到更房去吧,我的朋友。」
  更房裡面也像主人的住宅裡一樣井井有條,房裡空蕩蕩的,雖然落了些灰塵,但還算收拾得整潔。他們在那兒呆了幾分鐘。當他們重新走到灑滿陽光的台階上時,波洛用手溫柔地模了一下爬在柵欄上的玫瑰。
  「您知道嗎,親愛的醫生,這種玫瑰叫什麼?它的名字叫『澤菲蓮·德魯芬』……」
  玫瑰沒引起醫生的興趣,他只是性急地嘟囔著說:
  「從這個玫瑰能看出什麼來?」
  波洛繼續說:
  「在我探望埃莉諾的時候,她曾對我提起過有關玫瑰的事兒。正是在那一剎那,我開始看見了,不,不,還不是白晝的亮光,只不過是它的微微閃光,就像當您接近隧道的出口時那種透進來的一絲微光。」
  洛德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她還對您說了些什麼?」
  「她談了自己的童年,談了在這個花園裡的遊戲,還談了當她和羅迪玩紅白玫瑰戰時爭吵的情景。羅迪喜歡白玫瑰,它清爽、冷淡,而埃莉諾,據她自己講,喜歡紅玫瑰……
  它飄散著濃郁的芳香,飽含著溫暖和生機。埃莉諾和羅迪之間的區別,我的朋友,就在於此。」
  「難道這也能說明什麼問題嗎?」
  波洛點點頭說道:
  「這能使我們瞭解埃莉諾,瞭解這個性格熱烈而傲慢的女性,她狂熱地愛上了一個不可能愛她的男人……現在我們回到樹叢裡的那個地方呆一會兒吧。」
  他們默然無語地走著。洛德醫生的面容更加陰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他們來到樹叢中時,波洛沉浸在思考中,醫生目不轉睛地瞧著他。波洛突然懊喪而且憤怒地說:
  「實際上,這最簡單不過了。難道您沒看到您在理論上的弱點嗎?依照您的分析,是在德國有一個認識瑪麗的人來到了這裡企圖殺害她。可是,請您看一看,我的朋友,看一看吧!如果您的智力對您已無能為力,那就請您運用自己的眼睛吧,您從這兒看到了什麼?窗子,是嗎?您憑窗看見了一位正在準備三明治的姑娘這就是埃莉諾。請允許我向您發問:一個窺視埃莉諾的人怎麼會知道這些三明治是給瑪麗吃的呢?除了埃莉諾之外再沒有別人,絕對沒有別人知道這一點。無論是瑪麗,還是霍普金斯護士都不知道。那麼,如果這個人站在這兒監視著埃莉諾,後來又從窗子爬進去,把藥撒到三明治上,那麼這會得出什麼結論呢?這個人能考慮什麼,有什麼打算呢?只有一個:埃莉諾將吃掉這些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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