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邱裡·波羅在山胡桃路二十六號下了計程車。
吉羅尼莫幫他開門時像見到老朋友一樣歡迎他。有個警員站在大廳裡,吉羅尼莫把波羅拉進餐廳。
「可怕,"他邊幫波羅脫掉大衣邊說。"警察一直在這裡!問話、走來走去、看看櫥櫃、看看抽屜,甚至還進瑪瑞兒的廚房去。瑪瑞兒非常生氣,她說她想用□面杖打警察,可是我說還是不要打好。我說警察不喜歡被人用□面杖打,而且如果瑪瑞兒真那樣做會讓我們更加難堪。」
「你有常識,"波羅贊同地說"休巴德太太有空嗎?」
「我帶你上樓去見她。」
「請等一下,你記不記得有一些電燈泡不見了的那天是哪一天?」
「噢,我記得不過是好久以前了。一--兩--三個月以前。」
「到底是什麼電燈泡被人拿走了?」
「大廳的那個,還有我想是交誼廳的那個。有人開玩笑,把所有的電燈泡都拿下來帶走了。」
「你不記得確切日期?」
「我不記得了。不過我想是警察來的那天,二月的一天……」
「警察來這裡幹什麼?」
「他為了一個學生的事來見尼可蒂絲太太。非常壞的學生,非洲來的,不工作,跑到職業介紹所去登記,領取補助金,然後找個女人,為他賺皮肉錢,壞透了。警方不喜歡。我想他在曼徹斯特或薛菲爾德都搞這一套,警方都在找他,所以他跑到這裡來。不過警方還是找上門了,他們跟尼可蒂絲太太談有關他的事。不錯,她說他不住這裡因為她不喜歡他把他趕走了。」
「我明白。他們是來追查他。」
「是的。他們找到了他,然後把他關進監獄,因為他靠女人過活。」
「那麼就是那天電燈泡不見了?」
「是的。因為我打開開關,不見燈光。我走進交誼廳,那裡沒有燈泡,我到這裡的抽屜裡找備用的,發現燈泡都被拿走了。所以我到廚房去問瑪瑞兒,看她知不知道備用的燈泡在什麼地方--可是她生氣,因為她不喜歡警察來,她說備用的燈泡不關她的事,所以我就只好點上蠟燭。」
波羅一邊說一邊隨著吉羅尼莫上樓到休巴德太太的房間去,一邊消化他所說的話。
波羅受到休巴德太太熱情的歡迎,她看起來疲累、困擾。她一見面立即把一張紙遞給他。
「波羅先生,我已經盡我所能按照順序把這些東西寫下來了,不過現在我不敢說百分之百正確。你知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很難正確記得什麼時候發生這件事情那件事情的。」
「我深深感激你,太太。尼可蒂絲太太怎麼樣了?」
「我給她吃了鎮靜劑,希望她現在在睡覺。她對搜查的事大驚小怪。她拒絕打開她房間裡的櫥櫃,督察把它撬開,結果大量的空酒瓶滾落出來。」
「啊,"波羅發出一聲機敏的聲音。
他坐下來,研究休巴德太太給他的那張紙。
「啊,我看到那個背囊現在列在表的最前頭。」
「是的。不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不過我現在確實記起來了,那是發生在珠寶和那些東西不見了之前的事。那可以說跟我們因為一個黑人學生而遭到的麻煩牽扯在一起。他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一兩天離開這裡,我記得當時我想可能是他離開前的報復舉動。當時--呃--出了一點麻煩。」
「啊!吉羅尼莫已經大致告訴我了。我相信,當時警察到你們這裡來了?」
「是的,好像他們接到了薛菲爾德方面或是伯明罕或什麼地方的詢問。那一切可以說是個醜聞。不道德的收入那一類的事。他後來在法庭上全部招供了。實際上,他只在這裡住了三四天。後來我不喜歡他的行為,他生活的方式,所以我告訴他他的房間別人訂走了,他得離去。當警察來到時,我真的根本不感到驚訝。當然,我無法告訴他們他到哪裡去了,不過他們還是追查到他了。」
「那麼在那件事之後你才發現那個背囊的?」
「是的,很難記清楚。你知道,當時雷恩·貝特生要搭別人的車去旅行,他到處找不到她的背囊,大驚小怪的,大家都幫他找,最後吉羅尼莫發現它被割得支離破碎,塞在鍋爐的後面。這麼一件古古怪怪的事。這麼奇特,毫無道理。」
「是的,奇特而且毫無道理。」
波羅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
「那麼是在同一天,警察來詢問有關這位非洲學生的事情的那一天,有一些電燈泡不見了--吉羅尼莫是這樣告訴我的。是在那一天嗎?」
「呃,我真的記不得了。是的,我想你說得對,因為我記得我跟警方督察下樓進入交誼廳時,禮貌點的是蠟燭。我們當時想去問阿金邦伯,看看那個年輕人有沒有跟他談過話或是告訴過其他要住到哪裡去。」
「其他還有誰在交誼廳裡?」
「我想大部分的學生當時都已經回來了。當時是傍晚,正好答應六點。我問吉羅尼莫關於燈泡的事,他說被人家拿走了。我問他為什麼不再裝上去,他說燈泡都用光了。我當時感到有點困惱,因為那似乎是個沒道理的笨玩笑。我當時把它想成是玩笑,不是偷竊,不過我對我們沒有多餘的燈泡感到驚訝,因為、我們通常都儲存不少。但是,我當時還是沒有把它看得嚴重。」
「電燈泡和背囊,"波羅若有所思地說。
「不過在我看來,似乎還是有可能,"休巴德太太說,"那兩樣東西跟可憐的小席麗兒的小過失毫無關聯。你記得她非常急切地否認說她甚至根本碰都沒碰過那個背囊。
「是的,那是事實。這件事情過後多久那些盜竊事件就開始了?」
「天啊,波羅先生,你不知道要記得這一切是多麼難。讓我想想看--當時是三月,不,二月--二月底。是的,我想吉妮維芙在那之後大約一個星期左右說她的手鐲丟了。是的,在二月二十號到二十五之間。」
「而在那之後那些偷竊事件就相當持續不斷地發生?」
「是的。」
「那個背囊是雷恩·貝特生的?」
「是的。」
「他當時非常氣惱?」
「呃,那你不能當真,"休巴德太太微微一笑說。"雷恩·貝特生是那種男孩子,你知道,熱心、慷慨,不計人之過,但卻具有那中暴烈、有口無心的脾氣。」
「這個背囊--有什麼特別嗎?」
「噢,沒有,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那種。」
「你能不能拿個同樣的給我看一下?」
「呃,可以。柯林就有一個,我想,就跟那個一樣。尼吉爾也有--事實上現在雷恩又有了一個,因為他不得不再去買一個。學生們通常都到路尾的那家商店裡去買它們。那是個買各種露營和徒步旅行裝備的好地方。短衣褲、睡袋、應有盡有。而且非常便宜--比任何大商店都便宜多了。」
「我可不可以看一下那種背囊,太太?」
休巴德太太聽從地帶領他到柯林·馬克那的房間去。柯林本人不在房裡,不過休巴德太太打開衣櫥門,拾起一個背囊,遞給波羅。
「這就是了。這跟丟掉了後來我們發現被割碎的那個完全一樣。」
「要費不少功夫才割得碎,"波羅摸摸那個背囊,喃喃地說,"不是用把繡花小剪刀就成的。」
「噢不,不是如同你所想的--呃,比如說,女孩子干的。著一定得費不少力氣,我相信。力氣和--呃--惡意,你知道。」
「我知道。這叫人感覺不愉快。」
「後來,當瓦麗瑞的絲巾被發現也被割成碎片是,呃,這真的看起來顯得--我該怎麼說--身心不平衡。」
「啊,"波羅說,"不過我想你這就錯了,太太。我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麼身心不平衡的成分在。我想這有目標和目的以及我們姑且說是方法。」
「呃,也許你比我更瞭解這些事。我只能說,我不喜歡這種事。據我能判斷的,我們這裡的學生都非常好,想到他們之中有一個是--呃,不像我所認為的他或她,我會非常傷心。」
波羅已經漫步到了窗口。他打開窗子,跨出去到老式陽台上。
這個房間窗子面向屋後。底下是座烏七八黑的小花園。
「我想,這裡比前頭安靜吧?」
「可以這麼說。不過其實山胡桃路並非一條吵雜的道路。只是面對這一面,晚上到處是貓,在那裡猛叫,你知道,把垃圾桶的蓋子碰倒。」
波羅低頭看著四個破破爛爛的大垃圾桶,和其他各式各樣的後院廢物。
「鍋爐房在什麼地方?」
「那道門進去就是了,在煤房旁邊。」
「我明白。」
他朝下望,思索著。
「還有誰的房間朝向這一面?」
「尼吉爾·夏普曼和雷恩·貝特生住這個房間的隔壁。」
「他們再過去呢?」
「再過去是下一幢房子--女孩子住的房間。第一間房是席麗兒,過去是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房間,然後再過去是派翠西亞·蘭恩的。瓦麗瑞和珍·湯琳生的房間朝向前頭。」
波羅點點頭,回到房間裡去。
「他愛整潔,這位年輕人,"他環顧左右,喃喃地說。
「是的,柯林的房間一向非常整潔。有些男生的房間是一團糟。你該看看雷恩·貝特生的房間。"休巴德太太從容地加上一句,"不過他是個好孩子。」
「你說這些背囊是從路尾的一家店裡買來的?」
「是的。」
「那家店叫什麼名字?」
「啊,真的,波羅先生,你這麼一問我倒想不起來了。馬伯裡,我想是。或是凱爾索。我知道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差很遠,不過在我心目中它們是同一類的名字。真的,對了,因為我認識某個叫凱爾索的人,還有另一個叫馬伯裡的人,而他們兩個長得非常像。」
「啊,這是一些事情總是令我著迷的原因之一,看不見的關聯。」
他再度望出窗外,看進花園裡,然後向休巴德太太告辭離去。
他沿著山胡桃路走下去,到了轉角處,轉進大道上。他毫無困難地認出了休巴德太太所描述的那家商店。店裡展現著大量的野餐籃、背囊、熱水瓶、各種運動裝備、短衣褲、叢林衫、遮陽帽、帳篷、泳裝、腳踏車燈和手電筒;事實上是一切愛好運動的青年可能用的上的東西應有盡有。他注意到店招牌上的名字,既不是馬伯裡也不是凱爾索,而是希克士。在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櫥窗裡展示的物品之後,波羅走進去,表現出自己是個有些為他杜撰出來的侄子買個背囊的顧客。
「他喜歡野外活動,"波羅盡可能用外國腔調說。"他跟其他學生徒步外出,所有他用得上的東西他都背在背上,路過的汽車都給他搭便車。」
唯唯諾諾的店主人很快回答。
「啊,搭便車旅行,"他說。"時下他們都這麼做,一定讓巴士和火車損失了不少錢。這些年輕人有些一路搭便車遊遍了整個歐洲。你要的是一個背囊,先生。普普通通的背囊就好了?」
「我想是吧。你這裡還有其他形式的嗎?」
「呃,我們還有一兩種特別輕便給小姐用的,不過這一種才是我們通常賣的。做得好,堅固、耐用,而且真的非常便宜,雖然這是我自己說的,但絕不是老王賣瓜。」
他拿出了一個堅固的帆布東西,據波羅判斷,跟他在柯林房間裡看到的完全一模一樣。波羅查看著,問了一些外來人常問的問題,最後當場付錢買了下來。
「啊是的,我們這種包賣得很多,"店主人邊包裝邊說。
「這附近住很多學生吧?」
「是的,這附近學生很多。」
「我相信,山胡桃路上有一家學舍吧?」
「噢,有,我賣給了那裡的年輕人一些還有那裡的小姐。他們通常都在出發前來這裡買他們需要的裝備。我的價錢比大商店便宜。包好了,先生,我相信你的侄兒會對這非常滿意。」
波羅向他致謝,帶著包包出去。
他只不過才走了幾步,就有一隻手落在他肩上。
是夏普督察。
「正是我想見的人。"夏普說。
「你已經完成了搜查屋子的工作?」
「我已經搜查過了,不過我不知道我完成了多少。那邊有個供應高尚的三明治和咖啡的地方。要是你不太忙的話就跟我去。我想跟你談談。」
三明治店裡幾乎空無一人。兩個男人帶著杯盤來到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上。
夏普詳述他對學生問話的結果。
「唯一我們有不利證詞的人是年輕的夏普曼,"他說。"而我們得到的證據是太多了一點。三種毒藥經過他的手上。不過沒有理由相信他對席麗兒·奧斯丁有任何敵意,而且我懷疑如果他針對有罪他是否會那麼坦白地說出他的行動。」
「雖然,這帶出了其他各種可能性。」
「是的--所以那些藥品都隨便擺在抽屜裡。年輕的大笨蛋!」
他繼續說到伊利沙白·瓊斯頓,以及她所說的席麗兒告訴她的話。
「如果她說的是事實,那就意味深長了。」
「意味非常深長,"波羅同意說。
督察引述說:
「'明天我就會多知道一些了。'」
「結果--對那可憐的女孩來說,明天永遠不會來到!你對那屋子的搜查--有沒有任何成果?」
「有一兩樣東西--我該怎麼說?出人意料,或許吧。」
「比如說?」
「伊利沙白·瓊斯頓是共產黨員,我們發現了她的黨證。」
「嗯,"波羅若有所思地說。"這有意思。」
「你不會料想得到,直到昨天我向她問話我也沒料到。她很有人格。」
「我倒認為她是那個黨的珍貴新進黨員,"赫邱裡·波羅說。"她是個才智相當出色的年輕女人,我該這麼說。」
「這令我感興趣,因為她顯然從沒誇示過她的身份。她在山胡桃路保持非常平靜。我看不出這跟席麗兒·奧斯丁的案子有任何關聯--不過,我的意思是,這件事值得記在心頭。」
「你還發現其他什麼?」
夏普督察聳聳肩。
「派翠西亞·蘭恩小姐,在她抽屜裡,有一條沾了不少綠墨水的手帕。」
波羅雙眉齊揚。
「綠墨水?派翠西亞·蘭恩!這麼說可能是她把墨水潑到伊利沙白·瓊斯頓的文件上,事後用手帕擦手。可是當然……」
「當然她不會這樣認為。當然,可能是別人把那條手帕放在她抽屜裡。」
「夠可能的了。」
「其他還有什麼?」
「呃,"夏普想了一會兒。"看來好像雷恩·貝特生的父親住在長谷精神病院,經過醫生診斷證明的病人。我想這大概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不過……」
「不過雷恩·貝特生的父親精神異常。或許這沒有什麼重要性,如同你所說的,不過是個值得一記的事實。甚至看看他到底是得了身精神病倒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
「貝特生是個好青年,不過當然他的脾氣是有點,呃,駕馭不住。」
波羅點點頭。突然,他鮮明地記起了席麗兒·奧斯丁說的"當然我不會割爛那個背囊。那純粹是蠢行。無論如何,那只不過是發脾氣"。她怎麼知道那是發脾氣?她是不是看到雷恩·貝特生在割那個背囊?他的心思回到眼前,聽到夏普露齒一笑說:
「……而阿美德·阿里先生有一些黃色書刊和圖片,這說明了為什麼他對搜查的事表示憤怒。」
「無疑的,有很多人表示抗議吧?」
「我該說是陣雨沒錯。一個法國女孩歇斯底里發作,而一個印度人,仙德拉·拉爾先生威脅要把它釀成國際事件。他的東西中有一些反對宣傳--一般半生不熟的貨色--還有一個西非學生有一些挺嚇人的紀念品和神物。不錯,一次搜查確實能讓你看出人性特殊的一面。你聽說過尼可蒂絲太太和他的私人櫥櫃的事吧?」
「嗯,我聽說過了。」
夏普督察露齒一笑。
「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空白蘭地酒瓶!而她可是對我們大發雷霆。」
他大笑起來,然後,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不過我們並沒有找到我們想要找的,沒有偽造的護照。」
「你幾乎不能指望像假護照這種東西會放在那裡讓你去找到,老兄。你從沒正式到過山胡桃路二十六號去查過有關護照的事吧?比如說,在過去六個月中?」
「沒有。我來告訴你我們確實去過的幾次--在你提到的時間之內。」
他詳細地說出來。
波羅皺起眉頭仔細傾聽。
「就這些了,這沒道理。"他說。
波羅搖搖頭。
「凡事只有在我們從頭開始時才會有道理。」
「你說的從頭開始是什麼意思?」
「那個背囊,我的朋友,"波羅溫和地說。"一切都是從那個背囊開始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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