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別墅後,波洛直奔發現第二具屍體的棚屋。他不走進去,卻在一張長椅那裡停住了。那長椅我先前已說過,離棚屋有數碼距離。他默默地思索了一兩分鐘後,小心地又走向標誌著熱內維蕪別墅和瑪格雷別墅之間的分界線的那座籬笆。然後他一面又踱步回來,一面頻頻點頭。他又回到籬笆那裡,用手把矮樹分開。
他回過頭對我說:「碰到好運氣的話,瑪塔小姐可能在花園裡。我要跟她說話。我可不願意到瑪格雷別墅去作正式訪問。啊,很順利,她在那兒呢。嗨,小姐!嗨!Un moment,sil vous plalt1。」
1法語:請等一等。——譯注。
瑪塔·多布勒爾聽到他的叫聲,顯得略微吃驚。她奔到籬笆時我也走到了波洛那裡。
「如果你允許的話,小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當然,波洛先生。」
儘管她口頭同意,她的眼睛卻顯得不安、害怕。
「小姐,你記得,那天我跟檢察官一起來你家時,你在路上奔著追我,你問過我,關於這樁罪行是否有人被懷疑。」
「你對我說有兩個智利人。」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一隻左手不由自主地按著胸脯。
「你還會問我同樣的問題嗎,小姐?」
「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如果你再問我這個問題的話,我要給你另一個回答啦。有一個嫌疑犯,可不是智利人。」
「誰?」這詞從她張開著的嘴唇吐出來,聲音很輕很輕。
「傑克·雷諾先生。」
「什麼?」這是一聲呼喊,「傑克?不可能。誰敢懷疑他?」
「吉羅。」
「吉羅!」女郎的臉變得刷白,「我怕那人。他很殘忍。他會……他會……」她說不下去了。她的臉逐漸顯示出勇敢和堅毅。我意識到,在那片刻間她好似個戰土。波洛也專心地注視著她。
「在謀殺的當晚他在這兒。這一點當然你是知道的。」
「是的,」她機械地回答著,「他對我說過的。」
「要想把事實隱瞞過去是不明智的。」波洛冒了一句。
「是呀,是呀,」她不耐煩地回答說,「可是我們不能在追悔上浪費時間。我們得想法救他才對哩。當然,他是無辜的,可是跟吉羅打交道幫不了他的忙。像吉羅這樣的人只為自己的名譽打算。他非得抓個人不可,而那人一定是傑克。」
「事實對他不利呀,」波洛說,「這點你可意識到?」
她正視著他。
「我不是個孩子,先生。我有勇氣面對事實。他是無辜的,我們一定得救救他。」
她絕望似地使勁說,接著又不作聲了,緊鎖眉頭沉思著。
「小姐,」波洛說,一面仔細端詳著她,「你有沒有能告訴我們而又沒有說出來的事情?」
她惶惑地點點頭。
「是的,有件事,可我不知道你會相信不——這事太荒唐啦。」
「不管怎麼的,對我們說說吧,小姐。」
「事情是這樣的:吉羅把我叫了去,這是他事後想起的,要我辨認一下那個人。」她用頭示意那棚屋,「我認不出來,至少在當時我認不出。可是這陣子我一直在想……」
「唔?」
「看來似乎挺怪的,可是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對你說了吧,雷諾先生遇害的那天早晨,我正在花園裡散步,忽然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在爭吵。我把矮樹推向一邊望過去,其中一個是雷諾先生,另一個是個流浪漢,穿得又髒又破,挺可怕的樣子。他一會兒嗚咽著,一會兒又威脅著。我猜想他是在要錢,可那時候媽媽在屋裡叫我了,因此我不得不走開了。
就是這麼回事。只是……我幾乎可以肯定那流浪漢和棚屋裡的死人是同一個人。」
波洛發出一聲驚呼。
「可是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說呢,小姐?」
「因為開頭那人只是在某些地方使我模模糊糊地感到有些眼熟,可是服裝不一樣,看來屬於地位較高的一等人。」
從屋裡傳出了一陣叫聲。
「是媽媽。我得走啦。」瑪塔低語說,就從樹叢中穿了過去。
「跟我來。」波洛說,一面拉著我的胳膊向別墅走去。
「你心裡究竟怎樣想?」我略帶好奇地問,「那故事是真的,還是那女郎編造出來使人不致懷疑他的情人?」
」這故事可離奇哩,」波洛說,「可是我相信這完全是真的。瑪塔小姐無意中在另一點上對我們說了實情,但也不朗然地指責了傑克·雷諾在撒謊。當我問他在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有沒有看到過瑪塔·多布勒爾的時候,你注意到他的侷促不安嗎?他頓了一下才說『看到的』,我就懷疑他在撒謊。在他提醒她警惕之前,我必須來看瑪塔小姐。幾個小小的字可提供了我想要得到的情報。當我問她知道不知道那天晚上傑克·雷諾在這裡,她回答說,『他對我說過的』。瞧,黑斯廷斯,在那個多事之晚,傑克·雷諾究竟在幹什麼,而且如果他沒有看到瑪塔小姐,他又看到了誰?」
「說實在的,波洛,」我嚇得呆住了,叫道,「你總不會相信那孩子謀殺了親生父親吧?」
「Monami1,」波洛說,「你還是那個感情用事的懷疑論者。我看到過做母親的為了保險金謀殺了自己的幼兒!出了這種事後,還有什麼不可信的呢。」
1法語:我的朋友。——譯注。
「那麼動機呢?」
「當然是金錢羅。別忘啦,傑克·雷諾以為在他父親死後他可以得到他父親一半的財產。」
「可是那流浪漢得到什麼好處呢?」
波洛聳聳肩。
「吉羅會說他是個同謀犯——一個協同小雷諾作案的壞蛋,後來為了滅口被幹掉啦。」
「可是那繞著匕首的頭髮又作何解釋呢?那根女人的頭髮?」
「啊?」波洛滿臉堆笑說,「那可是吉羅的那個小小的玩笑的精華哩。按他的說法,那根本不是女人的頭髮。你可記住,時下的青年用潤發油把頭髮從前額往後梳,使它平伏,這種頭髮也相當長哩。」
「那你也認為是男人的頭髮羅?」
「不,」波洛說,面帶一種不可言狀的笑容,「因為我知道那是一根女人的頭髮——而且,是哪一個女人的頭髮!」
「多布勒爾夫人。」我肯定地說。
「也許,」波洛說,一面探詢似地瞧著我。但是我控制自己不被惹惱。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們走進熱內維芙別墅的門廊時我這麼問。
「我想搜查一下傑克·雷諾的物件。我不得不打發他離開幾小時就是這個原因。」
波洛利索而有條不紊地打開每隻抽屜,檢查裡面的東西,又把它們一一放回原處。這是一個興趣索然的過程。波洛翻遍了衣領、睡衣、襪子等等。外面叭的一聲把我吸引到窗戶邊。一下子,我像通了電似地直跳起來。
「波洛,」我喊道,「剛開來了一輛汽車。裡面坐著吉羅,還有傑克·雷諾和兩個憲兵。」
「Sacre tonnerre1!」波洛咆哮著,「吉羅這個畜生,難道他就等不及了?我伯要來不及把最後一個抽屜裡的東西放好啦。來,我們快些吧。」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東西都翻倒在地板上,大多是領帶、手帕之類的東西。突然波洛發出一陣勝利的呼聲,他向著一樣東西猛撲過去。那是一張小小的四方形的硬板紙,顯然是一張照片。他把照片往口袋裡一塞,把全部東西一股腦兒地放回抽屜中。然後,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出了房間奔下樓去。吉羅站在門廊那兒,端詳著他的囚犯。
「你好,吉羅先生,」波洛說,「這是幹嗎?」
吉羅點點頭,示意著傑克。
1法語:該死。——譯注。
「他剛才想逃走,可是沒成功,我可是夠機靈的吶。他以被指控謀殺他的父親保羅·雷諾的罪名而遭到逮捕。」
波洛轉過身去面對著那青年。傑克·雷諾無力地靠在門上,臉色灰白。
「你有什麼要說的,jeune homnle1?」
傑克·雷諾木然地直瞪著波洛。
「沒有什麼。」他說。
1法語:年輕人。——譯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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