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梅特卡夫大夫是戴恩茅斯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之一。他尊重病人,並總能讓病房裡的人心情愉快。他是個中年人,聲音平和悅耳。
他在認真傾聽哈珀警監說話,並謙和準確地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哈珀說:
「那麼,梅特卡夫大夫,我可以確定傑弗遜夫人對我說的是實話?」
「是的,傑弗遜先生的健康狀況不穩定。這些年來他一直在無情地給自己施加壓力。他決心和其他人一樣地生活,因此他的生活節奏比正常的同齡人要快得多。他拒絕休息、放鬆、慢慢來——拒絕技我和他的醫療顧問提出的任何建議去做。結果他成了一台使用過度的機器一——心臟、肺、血壓全都過於疲勞。
「你是說傑弗遜先生根本不聽別人的?」
「是的。我不記得我曾責備他。我對自己的父母不這樣說,但是一個人與其懶散確實還不如忙碌。我的很多同事都是這樣,而且我可以保證這個辦法並不壞。在戴恩茅斯這樣的地方,人們看到的大多是另一種情況:病弱者死死抓住生命不放,他們害怕過於勞累,害怕流動的空氣,流落的細菌.甚至害怕舉棋不定的一頓飯:「「我看確實是這樣。」哈珀警監說,「那麼就是說,康韋·傑弗遜從身體上講還健壯——或者說是肌肉強壯。順便問一句,他精神好的時候能做些什麼?」
「他的手臂和肩膀很有力量。那場事故發生以前他是個很有力量的人。他能非常靈敏地操縱輪椅,如果依靠枴杖,他能自己在房間裡活動——比方說,從他的床挪到椅子那裡。」
「像傑弗遜先生這樣受傷的人難道不能安假肢嗎?」
「他的情況不行。他的脊椎骨損傷了。」
「我明白了。讓我再總結一下。從體格上來講,傑弗遜健康強壯。他感覺良好,是這樣嗎?」
梅特卡夫點點頭。
「但是他的心臟不好。任何疲勞過度或勞累、震驚或突然的驚嚇都可能導致他突然死亡,是這樣嗎?」
「差不多。過度的勞累正在慢慢摧毀他。因為他疲倦時也不休息。這加重了他的心臟病。勞累不可能突然致他於死地。但是突然的震驚或驚嚇可能很容易做到。所以我已經明確地警告過他的家人。」
哈珀警監緩慢地說:
「然而事實上震驚並沒有奪走他的生命。大夫,我的意思是,不可能還有比這更令人震驚的事了,對吧?而他還活著。」
梅特卡夫大夫聳聳肩。
「我知道。不過,警監,你要是我就會知道,有很多病例確實讓人琢磨不定。本該死於震驚和暴露的人卻沒有死於震驚和暴露等等等等。人體比我們想像的要強悍得多。而且,根據我的經驗來看,身體上的打擊通常比精神上的打擊更致命。簡單地說,突然砰的關門聲可能比獲悉自己喜愛的女孩死於某種暴力行為更能致傑弗遜先生於死地。」
「為什麼呢?」
「一條壞消息幾乎總能引起聽者的防禦反應,它使聽的人麻木。他們最初無法接受。完全醒悟需要一點時間。但是砰的摔門聲、壁櫥裡突然跳出一個人、過馬路時一輛車突然駛過——這些都是即時行為。用外行話講——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哈珀警監一字一頓地說:
「不過誰都知道,那女孩的死所帶來的震驚或許能輕而易舉導致傑弗遜先生死亡?」
「哦,很容易。」大夫好奇地看著對方。「你不會是想「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哈珀警監惱火地說。
2
「但是你必須承認,先生,這兩件事非常吻合,」稍遲時候他對亨利·克利瑟林爵士這樣說,「一箭雙鵰。先是那個女孩——她的死也會帶走傑弗遜先生——在他還沒有機會更改遺囑之前。」
「你認為他會更改遺囑?」
「這個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先生。你說呢?」
「我不知道。魯比·基恩到來以前,我無意中知道他已把錢留給了馬克·加斯克爾和傑弗遜夫人。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他要改變主意。不過當然他有可能這麼做。也許他會把錢留給某個養老院,或者捐助給年輕的職業舞蹈演員。」
哈珀警監表示同意。、「你絕對想不到一個男人的腦子裡裝的是些什麼——
特別是當他在處理錢財時不必考慮道德義務的時候。他的情況是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亨利爵士說:
「他喜歡那個男孩——小彼得。」
「你認為他把他當孫子看嗎?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先生。」
亨利爵土慢慢說:
「不,我不這麼認為。」
「還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先生。我自己無法判斷,但是他們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很想知道傑弗遜先生到底有多麼喜歡加斯克爾先生和小傑弗遜夫人。」
亨利爵士皺皺眉。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警監?」
「喏,是這麼回事,先生。拋開他們之間的關係,把他們看成是毫不相干的人,那麼他喜歡他們嗎?」
「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的,先生。沒有人懷疑他非常依戀他們兩個——但是,依我看,他依戀他們是因為他們分別是他女兒的丈夫和兒子的妻子。但是假如他們中的一位再結婚呢?」
亨利爵士想了想說:
「你提的這一點很有意思。我不知道。我傾向於認為——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這不會使他的態度有很大改變。他會祝願他們幸福,他不會抱怨。但是,我想此外他對他們不會有更多的興趣。」
「他對他們兩人的態度都會是這樣嗎?先生。」
「我想是的。幾乎可以肯定他對加斯克爾先生的態度是這樣,而且我認為傑弗遜夫人的情況也是如此,但不這麼肯定。我認為他喜歡她這個人。」
「性別和喜歡有關。」哈珀警監故作聰明地說,「把她當女兒看比把加斯克爾先生當兒子看更容易,反過來一樣。女人很容易把女婿做為家裡的一員接受,而很少把兒媳當女兒看。」
哈珀警監繼續說:
「先生,您不介意和我一起沿這條小徑去網球場吧?我看見馬普爾小姐坐在那裡。我想請她幫我個忙,實際上,我想請你們兩個。」
「怎麼幫?警監?」
「弄到我無法弄到的情況。先生,我想請您代我去查問愛德華茲。」
「愛德華茲?你想從他那裡知道些什麼?」
「你能想出來的任何事:他知道的一切以及他的想法!家庭各成員之間的關係,他對魯比·基恩這件事的看法。一些內部材料。他比任何人更瞭解情況——他肯定知道:而且他不會對我說,但是他會對你說。我們或許能發現什麼。
當然,如果您不反對的話。」
亨利爵土嚴肅地說:
「我不反對。我匆忙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耍弄清真相。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他又問:
「你想讓馬普爾小姐幫你什麼忙呢?」
「一群女孩子,一些女童於軍。我們已經召集了六個左右,她們是帕梅拉·裡夫斯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或許她們知道些情況。瞧,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女孩真的要去伍爾沃思,她會盡力勸另一個女孩和她一起去。通常女孩子喜歡和同伴一起購物。」
「是的,我想是這樣。」
「所以我認為去伍爾沃思可能只是個借口。我想知道這個女孩到底去了哪裡。她可能說漏了點什麼。如果是這樣,馬普爾小姐就能從這些女孩身上探聽出來。我敢說她對女孩子比較瞭解——比我知道的多。況且,她們害怕警察。」
「我聽說馬普爾小姐最擅長偵破發生在鄉下的那些家庭案子。你知道,她非常敏銳。」
警監笑了。
「你說的對。沒有多少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看見他們走過來,馬普爾小姐抬起頭熱情地歡迎他們。
她聽完警監的話,立刻接受了他的請求。
「警監,我非常樂意幫助您,而且我想我能做點什麼。你知道,我經常接觸的對象有主日學校、十一歲以下的女童子軍,我們的女童於軍,附近的孤兒院——瞧,我是委員會的成員,經常和女主管交流——還有僕人——通常我談話的對象是非常年輕的女傭。我很清楚一個女孩子什麼時候講的是真話,什麼時候說的是假話。」
「實際上,你是一位專家。」亨利爵士說。
馬普爾小姐責備地看了他一眼說:
「哦,請不要取笑我,亨利爵士。」
「我做夢也不敢取笑您。我作為您取笑的對象的次數倒是不少。」
「鄉下的邪惡之事確實很多。」馬普爾小姐低聲解釋道。
「順便說一句,」亨利爵士說,「我問明了上一次您向我提出的問題。警監告訴我說魯比的廢紙簍裡有剪下的指甲殼。」
馬普爾小姐邊思考邊說:
「是嗎?那就是這麼回事……」
「馬普爾小姐,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警監問。
馬普爾小姐說:
「是這麼一回事——喏,當我看到屍體時,我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頭,她的手指有些不對頭。起初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想到習慣濃妝艷抹的女孩一般都留長指甲。當然,我知道所有的女孩都喜歡咬指甲——這個習慣很難改掉。不過虛榮心經常能起作用。我當時想這個女孩還沒有改掉這個壞毛病。後來那個小男孩——就是彼得——他說的話讓我明白以前她留的是長指甲,只不過其中一個指甲勾住了東西而撕裂了。這樣的話,她肯定會把其餘的指甲剪平。所以我向亨利爵士問起指甲的事,他說他去查查。」
亨利爵士說:
「你剛才說,『當你看到屍體時你覺得有些事情不對頭。』還有別的事情嗎?」
馬普爾小姐使勁點點頭。
「哦,有!」她說,「那件衣服。那件衣服太不對勁了。」
兩個男人好奇地看著她。
「為什麼?」亨利爵士問。
「喏,你瞧,那是件舊衣服。喬西說得很肯定,我也親眼看見,這件衣服非常寒酸,很舊。這太不對勁了。」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不對勁。」
馬普爾小姐的臉微微泛紅。
「我們猜魯比·基恩換衣服是想去見某個人,大概是某個我的小侄們所說的『心上人』?」
警監的眼睛一亮。
「那是個推測。她有個約會——人們常說的男朋友。」
「那麼為什麼她穿一件舊衣服?」馬普爾小姐追問。
警監撓頭想了想說: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認為她應該穿一件新衣服?」
「我認為她應該穿她最好的衣服。女孩子都這樣。」
亨利爵士插嘴說:
「是的,不過聽我說,馬普爾小姐。假如她出去幽會,她或許坐的是一輛敞篷汽車,或許散步時選的路不好走。那麼她不想把一件新衣服弄糟,所以穿了一件舊的。」
「這是明智的做法。」警監表示同意。
馬普爾小姐有力地反駁道:
「明智的做法是換上長褲和套衫或花呢衣服。這個(當然我不想勢利,不過這次恐怕難免),這是一個女人——一個我們這個層次的女人的做法。」
「一個有教養的女孩,」馬普爾小姐打開話匣繼續說,「總是特別注意在適當的場合穿適當的衣服。我的意思是,無論天氣多熱,一個有教養的女孩決不會穿一件絲綢花衣裳出現在越野賽馬場。」
「而和戀人約會時的適當穿戴應該是?」亨利爵士追問。
「如果她準備和他在飯店或穿晚禮服的某個場合見面,她會穿上她最好的晚禮服,當然——如果在外面幽會穿晚禮服會讓她看上去很可笑,所以她會穿上她最迷人的運動裝。」
「那是時裝模特,但是魯比這個女孩——」
馬普爾小姐說:
「當然魯比不是——直率地說——魯比不是一位淑女。
她那個層次的女孩不管場合多麼不合適也要穿她們最好的衣服。你知道,去年我們去斯克蘭特爾礁野遊。女孩子們的穿戴非常不妥,簡直讓人大開眼界。印花薄軟綢衣裙,獨出心裁的鞋子,精緻美觀的帽子。她們穿著這些爬越山石,穿梭於荊豆和石棉屬植物之間。年輕的男士則穿著他們最好的西服。當然,徒步旅行又是一回事,那個時候穿的衣服實際上是制服一一女孩子們似乎沒意識到只有身材非常苗條的人穿短褲才好看。」
警監侵吞吞地說:
「那麼您認為魯比·基恩——」
「我認為她不會換下當時她身上穿的那件——她那件最好的粉色衣裙,除非她還有更新的。」
哈珀警監說:
「那麼,馬普爾小姐,您的解釋是什麼?」
馬普爾小姐說:「我還沒有找到一個解釋。但是我覺得這很重要……」
3
在四周有圍欄的網球場裡,雷蒙德·斯塔爾的網球課正接近尾聲。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女短促地說了幾句欣賞的話,然後拾起天藍色的開襟羊毛衫向飯店走去。
雷蒙德在她身後高興地嚷了幾句。
然後他轉身朝三個旁觀者坐的長凳走來。他把球拍夾在腋下,手裡拿著網球袋,裡面的那些球不停地搖晃。此刻他臉上那歡快的表情消失了。他看上去既疲憊又焦慮。
他走近長凳,說:「結束了。」
接著笑意又回到他的臉上,迷人、男孩氣、富有感染力,與他曬黑的臉膛和輕巧自如的優雅恰到好處地融為一體。
亨利爵士心裡不禁揣摩他有多大年齡。二十五、三十、三十五?無法判斷。
雷蒙德微微搖頭說:
「瞧,她永遠也打不好。」
「這一切對你來講一定很乏味。」馬普爾小姐說。
雷蒙德說:
「有時候是。特別是夏末的時候。有時候想起酬金會讓你振作,但是最終錢也不能激發你的想像力!」哈珀警監突然站起來說:
「馬普爾小姐,如果可以的話,半小時後我再來找您。」
「好的,謝謝。我會準備就緒的。」
哈珀走了。雷蒙德站在那裡望著他的背影。他說:「我在這坐一會兒行嗎?」
「坐吧。」亨利爵士說,「抽煙嗎?」他拿出他的煙盒,同時心裡琢磨為什麼自己對雷蒙德·斯塔爾存有偏見。是不是僅僅因為他是一個職業網球教練和跳舞的?如果是,那也不是網球——是跳舞。亨利爵士和大多數英國人一樣認定任何舞姿太好的男人都不可靠:這個傢伙舞姿太優雅!雷蒙——雷蒙德——哪個是他的名字?他突然提出這個問題。
對方似乎覺得很有趣。
「雷蒙是我最初的職業稱呼。雷蒙和喬西——瞧,西班牙人追求的效果。後來因為這裡對外國人排斥得很厲害——於是我就變成了雷蒙德——非常有英國味——」
馬普爾小姐說:
「你的真名很不一樣嗎?」
他對她笑笑。
「事實上,我的真名是雷蒙。我的祖母是阿根廷人(難怪他的胯扭得那麼好,亨利爵士想)——」「但是我的第一個名字叫托馬斯。平凡得叫人生厭。」
他轉向亨利爵士。
「先生,您是從德文郡來的,是嗎?從斯太恩?那邊有我們的人。在阿爾斯蒙斯頓。」
亨利爵士興奮起來。
「你是阿爾斯蒙斯頓斯塔爾家族的一員?我沒想到。」
「是——我猜你不會的。」
他的聲音裡帶有少許的苦澀。
亨利爵士尷尬地說:
「運氣不好——呃——這之類的原因。」
「你指的是這塊地方在屬於家族三百年後被賣掉了?是的,非常不幸。不過,我想我們這類人還得生存。我們的生命比我們自身的價值要長。我哥哥去了紐約。他在出版業做事——混得不錯。我們其他人分散到了世界各地。如果你只接受過公學教育,再無其它可言,那麼如今很難找到一份工作!如果你運氣好的話,有時候可以在一家飯店做接待員。在那裡領帶和儀表是一種資本。我得到的惟一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潔具部做演示員。出售高檔的桃色和檸檬色瓷浴缸。那個展示廳非常大,可是我對這些東西的價格或發貨期向來一竅不通——我被解雇了。
「我能做的就是跳舞和打網球。我在裡維埃拉的一家飯店找到一份差事。收入不錯。我想我幹得不錯。後來我聽說一個老上校,一個非常老的上校,老得讓人不敢相信,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總是談論浦那1。他找到經理大聲嚷嚷:
1印度中西部的一個城市。—譯注。
『那個跳舞的男的在哪裡?我要找他。我太太和女兒想跳舞。那個傢伙在哪裡?他敲詐了你們多少錢?我要找那個跳舞的男人。』」雷蒙德繼續說:
「說起來很傻——但是我接受了。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來到這裡。雖然報酬比以前拿得少但工作起來更愉快,主要是教那些永遠都學不好的胖女人打網球。還有就是和那些富裕顧客的女兒們跳舞。她們在舞會上常常被人忽視,沒有舞伴。我想這就是生活。請原諒今天的倒霉故事!」說完他放聲大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眼角向上翹起。
突然間他看上去健康快樂,充滿了活力。
亨利爵土說:
「很高興和你一談。我一直想和你聊聊。」
「關於魯比·基恩?你知道,我幫不了你。我不知道誰殺了她。我對她的瞭解很少。她從來不向我吐露秘密。」
馬普爾小姐說:「你喜歡她嗎?」
「不特別喜歡,但也不討厭她。」
他的話音流露出不經意、不感興趣。
亨利爵士問:
「那麼你沒有什麼可以告訴我們了?」
「恐怕沒有……如果有我早告訴哈珀了。在我看來就是那麼一回事!是那種微不足道、卑鄙的小犯罪——沒有線索,沒有動機。」
「有兩個人有動機。」馬普爾小姐說。
亨利爵士緊盯著她。
「是嗎?」雷蒙德看上去很吃驚。
馬普爾小姐目不轉睛地看著亨利爵士,只聽後者極不情願地說:
「她的死可能給傑弗遜夫人和加斯克爾先生帶來五萬英磅。」
「什麼?」雷蒙德看上去確實大吃一驚——不只是吃驚——而且沮喪。「哦,可是這太荒唐了——絕對荒唐可笑——傑弗遜夫人——他們兩個——不可能和這件事有關。
這種想法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馬普爾小姐咳了一聲,她輕言細語地說:
「恐怕你太理想主義了。」
「我?」他放聲笑了。「不:我是個地地道道的玩世不恭的人。」
「錢,」馬普爾小姐說。「是一個非常有份量的動機。」
「也許是。」雷蒙德激動地說,「不過他們兩個不會殘忍地勒死一個女孩—一—」他搖頭。
這時他站了起來。
「傑弗遜夫人來上課了,她遲到了。」他的聲音讓人覺得有趣。「遲到了十分鐘!」
阿德萊德·傑弗遜和雨果·麥克萊思正沿著小徑匆匆走來。
阿德萊德·傑弗遜微笑地表示歉意,然後走向球場。麥克萊思在長凳上坐下。他禮貌地徵得馬普爾小姐的同意,然後點著煙斗,默默地抽了幾分鐘,眼神不滿地看著網球場上的兩個白色人影。
最後他說:
「我不明白艾迪為什麼要上課。玩玩,是的。沒有人比我更喜歡玩。但是為什麼要上課呢?」
「想提高她的球技四。」亨利爵士說。
「她打得不錯。」雨果說,「無論怎樣,夠好了。見鬼,她又不準備參加溫布爾登賽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說:
「這個叫雷蒙德的傢伙是誰?這些職業教練是從哪來的?我看他像個意大利黑鬼。」
「他是德文郡斯塔爾家族的人。」亨利爵士說。
「什麼?不會吧?」
亨利爵士點點頭。很明顯雨果·麥克萊思不喜歡聽這個。他比剛才更為不快。
他說:「我不明白艾迪為什麼叫我來。這件事對她似乎沒一點兒影響2她的氣色從未這樣好過。為什麼叫我來?」
亨利爵士有些好奇地問:
「她什麼時候叫你來的?」
「哦——呃——這一切發生以後。」
「你是怎麼知道的?通過電話還是電報?」
「電報。」
「請滿足我的好奇心,那電報是什麼時候發的?」
「嗯——具體時間我不知道。」
「你是什麼時候收到的?」
「實際上我沒有收到,事實上是她打電話告訴我的。」
「是嗎?你當時在哪裡?」
「實際上頭天下午我就離開倫敦了,當時我在戴恩伯裡·黑德。」
「什麼——離這很近?」
「是的,非常好笑,是不是?我剛打完一局高爾夫就得到消息,立刻就趕來了。」
馬普爾小姐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他看上去顯得急躁不安。她說:「我聽說戴思伯裡·黑德這個地方非常不錯,而且價格不太貴。」
「不,不貴。如果貴,我也支付不起。那是一個不錯的小地方。」
「哪天我們一定開車過去看看。」馬普爾小姐說。
「哦,什麼?哦——呢——對,我會的。」他站起來。「最好活動活動——這樣有胃口。」
他快步走開了。
「女人,」亨利爵士說,「待她們忠誠的傾慕者非常不公平。」
馬普爾小姐笑了,但是沒有答話。
「他給你的印象是不是很乏味?」亨利爵士問,「我很想知道。」
「也許思想有點保守。」馬普爾小姐說,「但是我想他很有前途——哦,的確很有前途。」
亨利爵士也站起來。
「我該去辦我的事了。我看見了班特裡太太,她正要來和你們作伴。」
4
班特裡太大氣吁吁地走來,她喘了口氣坐下。
她說:
「我剛才一直在和女服務員聊天,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我沒有發現一點兒新東西!你想那個女孩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秘密和人來往嗎?」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親愛的。如果她和別人來往甚密,肯定會有人知道:但是她的做法一定很聰明。」
班特裡太大把注意力轉向網球場,她稱讚道:
「艾迪的球技長進很大。那個職業網球手是個迷人的年輕人。艾迪的長相也非常好看,她仍然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如果她再婚,我一點兒都不會吃驚。」
「而且傑弗遜先生死後,她會成為一個富有的女人。」馬普爾小姐說。
「哦,不要總是存有這樣的壞心,簡!為什麼你還沒有解開這個謎?我們似乎一點兒進展都沒有。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知道。」班特裡太大的口氣帶有責備之意。
「不,不,親愛的。我知道的時間並不早——是過了一段時間。」
班特裡太太吃驚地看著她。
「你是說你現在知道是誰殺了魯比·基恩?」
「哦,是的。」馬普爾小姐說,「我知道!」「簡,是誰?快告訴我。」
馬普爾小姐堅決地搖搖頭,她雙唇緊閉。
「對不起,多利。但是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不能?」
「因為你太不謹慎。你會到處對別人說——如果你不說,你也會給別人暗示。」
「不,我不會的。我對誰也不說。」
「說這話的人總是最後一個履行諾言。這樣不好,親愛的。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很多情況還不是十分清楚。你記得我當時是多麼反對讓帕特裡奇夫人為紅十字會收賬,我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原因是她的鼻子抽動時的樣子和我的女傭艾麗斯出去付賬時鼻子抽動時的樣子一模一樣。她總是少付給人家一先令左右,並說『可以記在下星期的賬上,』帕特裡奇夫人的做法完全一樣,只不過規模大很多。她貪污了七十五英鎊。」
「別管帕特裡奇夫人。」班特裡太太說。
「但是我必須向你解釋。如果你真有心、我會給你一個提示。這個案子的癥結在於每個人都太輕信和相信別人。簡單地說,你不能人家告訴你什麼你就信什麼。只要事情可疑,我根本誰都不信!聽我說,我對人性太瞭解啦。」
班特裡太大沉默了一會兒,她換了一種口氣說:
「我告訴過你,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使我不該從這個案子裡獲得樂趣。發生在我家裡的——起真正的謀殺!這種事將來決不會再發生的。」
「希望不會。」馬普爾小姐說。
「是的,一次就夠了。但是,簡,這是我的謀殺案,我想從中獲得樂趣。」
馬普爾小姐瞥了她一眼。
班特裡太大挑釁地問:
「你不相信嗎?」
馬普爾小姐溫柔地說:
「當然相信,多利,如果你這樣對我說。」
「是的,不過你從不相信別人對你說的話,對嗎?這是你剛才說的。好吧,你非常正確。」班特裡太大的口氣突然帶有悲壯的味道。她說:「我不完全是個傻瓜。簡.你或許以為我不知道人們在聖瑪麗·米德到處議論什麼——在整個郡2他們每個人都在說,無風不起浪,如果那女孩是在阿瑟的藏書室裡被發現的,那麼阿瑟一定知道些什麼。他們在說那女孩是阿瑟的情婦——也有人說她是他的私生女——說她在勒索他。他們想什麼就說什麼:而且會不斷地這樣說下去!阿瑟開始意識不到——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是個如此可愛的老糊塗,決不會相信人們會這樣看他。人們會冷淡他,斜眼看他(無論那是什麼意思)。總之,他會慢慢明白,接著就會突然間驚恐不已,傷心欲絕,他會像只蛤蠣緊緊閉合,日復一日在裡面悲慘地忍受。
「就因為這一切可能發生在他身上,我才來這裡搜尋有關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必須偵破這起謀殺案:如果偵破不了,阿瑟的一生就毀了——我不會讓它發生。我不會!我不會!我不會!」
她停了一會兒又說:
「我不會讓可愛的老夥計為他沒做過的事而飽受地獄般的煎熬。這就是為什麼我離開戴恩茅斯,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我要查明真相。」
「我知道,親愛的。」馬普爾小姐說,「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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