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由於是跟隨著波洛進來,只聽到克羅姆警督的隻字片語。
他和警察局長看起來有點著急,兩人悶悶不樂。
安德森上校向我們點頭致意。
「很高興你們來了,波洛先生。」他很有禮貌地說——我想,他猜想我們聽到了克羅姆的話,「你瞧,我們又遭殃了。」
「又一起ABC謀殺案?」
「是的,該死的,膽子很大。那傢伙是傾斜著身子從死者的背後刺進去的。」
「這一次是刺死的?」
「是的。與他的方式稍有不同,不是嗎?打擊頭部,勒喉嚨,現在是用刀。多才多藝的惡魔——什麼?如果你想看的話,這裡有法醫的細節報告。」
他把一張紙遞給波洛。「那個死者的兩腿中間的地面上有那本ABC。」他補充道。
「死者的身份查明了嗎?」波洛問。
「是的。ABC 這回可出了個差錯,如果那對我們來說有任何滿足感的話。死者名叫厄斯菲爾德(Earsfield)——喬治·厄斯菲爾德,職業是理髮師。」
「真奇怪。」波洛評說道。
「可能是跳過了一個字母。」上校提醒道。
我的朋友懷疑地搖搖頭。
「我們可以叫下一位證人進來嗎?」克羅姆問道,「他可是急著回家。」
「可以,可以,讓我們繼續吧。」
一位中年男子被帶了進來,他長得出奇地像是《愛麗斯漫遊仙境》中的青蛙步兵。他極度興奮,聲音顯得激動而刺耳。
「這是我所知道的最令人震驚的經歷,」他尖聲叫道,「先生,我的心臟很虛弱——相當虛弱,這件事可能要了我的命。」
「請問你的姓名?」警督說。
「唐斯(Downes)。羅傑·伊曼紐爾·唐斯。」
「你的職業?」
「我是海菲爾德男校的校長。」
「現在,唐斯先生,請你用自己的話語告訴我們所發生的一切。」
「先生們,我可以簡單地告訴你們。影片結束時,我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左邊的位置是空的,可那位置邊上的座位上坐著一個男子,顯然是睡著了。因為他的雙腿伸向面前,我無法通過。我請他讓我過去,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於是就碰了碰他的肩膀,想把他弄醒。他的身子又往下滑落了一點,我開始意識到他要麼神志不清,要麼得了重病。我便大聲叫道:『這位先生病了。請叫保安來。』保安來了。當我把手從那人肩上拿回來時,我發現手上又濕又紅……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先生們,這種驚嚇太可怕了!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這些年來,我一直飽受心臟衰弱的痛苦。」
安德森上校用一種相當奇怪的表情看著唐斯先生。
「你可以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人,唐斯先生。」
「是的,先生。我毫不猶豫地這樣認為。」
「你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唐斯先生。你是說,你們中間隔著兩個座位?」
「事實上,起先我是坐在那個被謀殺的人旁邊的座位上——然後我挪了個位子,以便坐在一個空座位後面。」
「你與死者的身高和體形差不多,不是嗎?而且你同他一樣,脖子上圍著羊毛圍巾?」
「我沒有注意到——」唐斯先生開始拘謹生硬起來。
「讓我告訴你,」安德森上校說,「你幸運在什麼地方?當兇手跟著你進去時,他弄錯了。他認錯了後背。如果那把刀子不是衝你來的,唐斯先生,我敢吃了這頂帽子!」
雖然唐斯先生的心臟經歷了先前的考驗,可這次他是無法承受了。他跌落在椅子上,透不過氣來,臉色發紫。
「水,」他說道,「水……」
一杯水遞給了他,他喝完之後,臉色恢復了常態。
「我?」他說,「為什麼是我?」
「看來是這樣。」克羅姆說,「事實上,這是唯一的解釋。」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男人——這個——這個魔鬼的化身,這個嗜血的瘋子一直在跟蹤我,並伺機下手?」
「我想是這樣的。」
「可是以上帝的名義,為什麼會是我呢?」學校校長義憤填膺地說。
克羅姆則故意反駁道:「為什麼不是呢?」接著又說,「我看盼望一個瘋子的所作所為是有理由的,並沒什麼好處。」
「上帝保佑我,」唐斯先生說道,因抽泣而低不成聲。
他站起身來,看上去突然間變得蒼老和虛弱。
「先生們,如果沒什麼更多的問題的話,我想我該回家了。我感覺有點不太舒服。」
「好的,唐斯先生。我派一名警察陪你——只為確保你一切平安。」
「哦,不,不,謝謝。不用了。」
「可能這樣也好。」安德森上校態度暴躁地說。
他的眼睛朝一旁斜視,向警督詢問一個微妙的問題。後者則同樣微妙地點了下頭。
唐斯先生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同樣沒有察覺到,」安德森上校說,「他們有好幾個人吧?」
「是的,先生。賴斯警督已進行了安排,那所房子將受到監視。」
「你認為,」波洛說,「如果ABC發現他搞錯了,他可能會再次下手?」
安德森點點頭。
「這只是種可能,」他說,「ABC 看來是個有計劃的傢伙。如果實情並未按照他的程序發展的話,他會感到不舒服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真希望我們能知道那傢伙長得什麼模樣。」安德森上校急躁地說,「我們還是茫然無知。」
「也許會有的。」波洛說。
「你是這樣認為嗎?是的,是有可能。該死的,難道每個人頭上都沒長眼睛嗎?」
「得有點耐心。」波洛說。
「你看上去非常有信心,波洛先生。有什麼原因使你如此樂觀?」
「是的,安德森上校。到目前為止,那個兇手還沒有犯錯誤。他肯定馬上就會犯錯誤。」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就要繼續努力。」警察局長哼著鼻子,可他的話被打斷了。
「先生,黑天鵝旅店的鮑爾先生與一位年輕女士來了。他認為他有些線索可以幫助我們。」
「帶他進來吧。帶他們進來吧。我們挺需要有幫助的東西的。」
黑天鵝旅店的鮑爾先生是個龐大的人,思維緩慢,行動很重。他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啤酒味。同他一起的是一位豐滿的年輕女士,眼睛圓圓的,很顯然正處在高度興奮之中。
「希望我沒有打攪你們或是浪費你們的寶貴時間。」鮑爾先生嘶啞有遲緩地說,「可這位女工,瑪麗斷定有些事情要告訴你們,你們應該知道。」
瑪麗心不在焉地咯笑。
「嘿,我的姑娘,是什麼事?」安德森說,「你叫什麼名字?」
「瑪麗,瑪麗·斯特勞德,先生。」
「好吧,瑪麗,請說出來吧。」
瑪麗的一雙圓圓的眼睛朝向她的僱主。
「他的任務就是給男士的房間供應熱水。」鮑爾先生替她解圍道,「我們那裡大概住著六個男士,有些人是為賽馬而來,有些則是做生意的。」
「噢,噢,」安德森有點不耐煩了。
「接著說吧,小姑娘。」鮑爾說,「告訴我們你的故事。別害怕。」
瑪麗屏住呼吸,在緊張而又困難的呻吟中開始了她的敘述。
「我敲了門,可沒有人答應,否則的話,只有當屋內的先生說『進來』,我才會進去。由於他說了點什麼,我便進屋去,他正好在洗手。」
她停頓下來,深深地呼吸。
「請繼續吧,我的姑娘。」安德森說。
瑪麗的眼睛斜向她的僱主,看到他緩慢的點頭後,彷彿受到了鼓勵,又接著說了起來。
「『先生,您的熱水。』我說,『我敲了門。』可他說『哦,我已用冷水洗了。』他這樣說,我自然會看一下水盆。哦,天哪,水全都紅了!」
「紅了?」安德森尖聲叫道。
鮑爾插話道:
「她告訴我說,那個男的脫掉上衣,拎著袖口,袖子全濕了。嘿。對吧,小姑娘?」
「是的,先生,確實如此。」
她接著說:「他的臉看起來很奇怪,非常奇怪,這令我大吃一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安德森尖聲問。
「大概是五點一刻,我想同我能想起的時間挺接近。」
「那是在三個多小時以前。」安德森厲聲說,「你為何不立即來?」
「我們並沒有馬上聽到那消息。」鮑爾說,「直到有消息傳來,說是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瑪麗便尖叫起來,因為面盆裡可能是血。當我問她是怎麼回事時,她便告訴了我。我不太相信,就上樓去看。房間裡已空無一人,我便向人詢問,院子裡的一個司機說他見過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溜走。根據他的描述,就是那個人。所以我便對太太說,最好讓瑪麗去警察局,她不贊同這個意見,瑪麗也不願意,於是我說我陪她一起來。」
克羅姆警督遞給他一張紙。
「請描述一下那個男人長得什麼模樣,」他說,「盡可能地快點,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他中等身材,」瑪麗說,「有點駝背,戴眼鏡。」
「他穿什麼衣服?」
「一件黑色上裝,頭戴翹邊帽,看上去很破舊。」
她只能講這麼多了。
克羅姆警督並沒有過分堅持。過了一會兒,電話線路忙了起來,可是警督和警察局長誰也沒有過分樂觀。
克羅姆推斷,那個被人看到從院子裡跑出去的男子並沒有帶包或是箱子。
「還有機會。」他說。
兩個人被派去黑天鵝旅店。
鮑爾先生滿懷著自豪和驕傲,瑪麗則有點淚流滿面,陪同他們回去。
大約十分鐘後,警官回來。
「先生,我把登記本帶來,」他說,「這裡有他的簽名。」
我們擠過去看,字跡很小,很難辨認。
「簽名是AB Case——或是Cash?」局長說道。
「行李怎麼樣?」安德森問。
「有一隻大箱子,裡面裝滿了小紙盒。」
「紙盒?裡面是什麼東西?」
「長統襪,先生。絲質長統襪。」
克羅姆轉向波洛。
「祝賀你,」他說道,「你的預感很正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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