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令人咀咒的那天起,一年多過去了。那一天是過去任何人都未曾經歷過的,戀人慘絕人寰的死歷歷在目地展現在神谷芳雄眼前。
當時,他的精神受到嚴重打擊,天生的一副開朗快活的性格彷彿完全變了。白天出現在幻覺裡,晚上出現在睡夢中,戀人弘子臨終時的面孔與那不知道是人還是野獸的怪物的臉重疊在一起,以所有的地獄的構圖不停地威脅著他。他不斷地感到生命遭受危險,心想那獸人父子此時可能滿懷著被奪去窩兒的仇恨,磨著復仇的爪子。
但時間的力量是可怕的。歲月的流水漸漸地洗淡著任何悲傷、恐懼和憤怒。
那以後,儘管警察多方搜查,但人豹父子音訊杳然。也有人說可能逃亡到了國外。好像已經不必擔心他們復仇了。
關於野獸的記憶從神谷的腦海裡一天一天地淡薄了。不,淡薄的不只是這個,那樣熱愛的戀人弘子的面影和失去這戀人的心靈上的創傷,現在也都朦朦朧朧地消失了。
這是因為神谷有了新的第二個戀人。……不,我們不能責備他的薄情。他戀上了那個人其實正是因為他不想忘記過去的弘子。
當時在東京都,互相對立的兩大歌舞劇場壓倒了所有的演出,獨受年輕人青睞。在一方的歌舞團中,有名被譽為歌舞團女王的女歌手,名叫江川蘭子的美貌女子。
合乎日本人口味的柔媚的聲音,出眾美麗的臉,使全東京都青年男女忘我的興奮的甜美的微笑,經歷了18個春天的豐滿成熟的肉體。這位滿京城渴慕的紅演員就是神谷的第二個戀人。
以往對歌舞這東西幾乎沒有興趣的神谷有一天在他漫不經心地翻閱文藝畫報時,江川蘭子的特寫鏡頭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位女歌手和他過去的戀人簡直是一根籐上的兩個瓜,以至一剎那間感到:這不是死去的弘子的照片嗎?
他突然間成了歌舞迷,每天都上大都劇場的包廂去。就這樣,隨著觀看蘭子的舞台身影的次數增多,他的新的熱情加速地燃燒起來了。
女歌手江川蘭子身上,具有過去的弘子的所有美麗、所有扭力被擴大了10倍的姿色。神谷生來所憧憬的,彷彿弘子是其影子,蘭子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它的實體。
神谷作為許多青年的競爭者,享受著邀請蘭子一起喝茶的樂趣。只是兩個人的兜風也已經有兩三次了,青年們已經不是神谷的對手了。
神谷不是一個長相難看的青年,雖說是個公司職員,但是一個肯定會有前途的董事的兒子,也不缺零花錢,而且他有並非朝三暮四的熱情。蘭子也開始對他表示出非同尋常的好意,這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神谷跟她已經是像是她的未婚夫一樣行動,又是訪問後台又是去她家迎送的關係了。偷偷地在郊外的日本式飯館裡過夜也不是一次兩次。
對他來說,現在的蘭子就是死而復生的過去的弘子,所以弘子的事正因為他不忘記才連回憶都不回憶,但連那人獸恩田的可怕的記憶都一起淡薄,這多少使人感到不可思議。現在,他甚至覺得這世上有過那種怪物好像是荒誕無稽的神話似的。
時值鮮花盛開的春天。人得到了愛情,心裡也高興起來。但正是在這盛開的鮮花背後,轟隆轟隆作響的不可思議的黑風等待著他。正是在他突然忘了它的存在的時候,魔鬼就蹲在他的身後。不久的某一天,神谷終於寒毛凜凜地想起了那可怕的人豹的眼睛。
「昨晚你為什麼撂下我回去了?事先再三約好的……我可在後台值班的大伯面前丟盡了丑!」
翌日,在神谷這樣責備蘭子失約的時候,蘭子這樣答道。
「你是在取笑我呢,還是變得那樣健忘了?我確確實實叫你送了呀!這暫且不說,你昨晚在車裡為什麼那樣不吱聲呢?都有點兒奇怪呀!」
「啊?你說我送你了?那是真的嗎?不會是和前天晚上搞錯了?」
神谷吃驚地反問道。
「哎呀!那樣的話,那不是你了?不過……」
雖然不說一句話,總覺得有點兒奇怪,但像往常對神谷做的那樣,自己一攀談,對方就立即作了回答,而且在分別的時候,不是和以往一樣互相長時間的握了手嗎?如果那不是神谷……
「說那種話,不是來嚇我嗎?真的嗎?真的不是你嗎?」
怎麼叮問,神谷的回答也沒有變。
「哎呀……那樣的話,那究竟是誰呢?」
蘭子突然陷入莫名其妙的恐怖之中,眼看著臉色蒼白起來。
第一次見到的她的恐怖的表情與已故弘子的一模一樣,這使神谷嚇了一跳,並且自然而然地禁不住回憶起了使弘子嚇成那種表情的那人豹的可怕的面孔。
「你沒有看那個男人的臉?連臉都沒有看就斷定是我嗎?」
「唉。不過,就連你,有時候即使在分手的時候也一直不取下假面的嘛。……如果我有一點懷疑,一定會摘下那人的假面的,但我堅信那是你,所以……」
啊,什麼「歌舞假面」,流行著多麼無聊的東西啊!只因流行那種玩藝兒,才惹起了這種亂子。平時,作為觀看歌舞更增添風情的一個主意,他也對戴假面頗表贊成,但現在他怎能不咀咒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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