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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城

  一到達那幢城郭一般的獨所房子,川手就先被引見給只有兩人在這座大宅裡看家的一對年老夫婦。夫婦倆看來身體都很健壯,都是心地淳樸的鄉下人。川手也很稱心如意,心想要是這樣的話,請他們照料自己身邊的事也不感覺拘謹了,而且還可以擔任保衛自己的角色。
  同行的宗像博士在那裡住了一宿,看到川手心神定了下來,諄諄囑托老夫婦倆好生照料以後就立即返回東京去了。復仇狂在東京!而且現在一定不知道替身,向假川手的身邊伸出了惡魔的觸手。為了同這個看不見的敵人決一雌雄,博士一天都不能磨蹭。
  自呼當城郭的怪客以來,平安無事地過去四五天了。住在陽春時節的山裡,這對整日憂心忡忡的自己來說再好不過了。泥灰抹的白牆明晃晃的,四周雜木林的樹枝上黃澄澄地鼓起的嫩芽看上去暖融融的,吊橋下的小河清澈流淌,樹間交替啼叫的鳥鳴聲也好像處在世外桃園似地聽來悠然自得。
  一日三餐的食桌上擺著老夫婦倆精心烹調的新鮮山珍,要是無聊了就去和風麗日的院子裡散散步,一到晚上就聽老夫婦倆講一些山裡的稀奇故事。隨著這環境的迅速改變,想忘也無法忘掉悲傷的川手心情也平靜了下來,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外出療養似的。
  但隨著對山間生活的新奇逐漸習慣,川手開始感到身邊有一種令人擔心的空氣。作了這樣周密的安排,復仇狂要追到這山裡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這點川手是完全放心的,但在另一方面,他開始覺得居住在這大城郭的早早晚晚有一種類似鬼怪故事的氣氛在向自己步步緊逼過來。
  最初察覺這一點是在第五天的深夜。突然醒來時只聽得什麼地方有人在嘰嘰咕咕地說話。這間天棚很高的空落落的客廳裡沒有電燈設備,所以使用著煤油台燈,但睡覺時連這也打滅了,所以屋裡一片漆黑。
  因為老婦的臥室只隔著一間房間,所以尋思可能是睡覺易醒的老年人在互相講故事什麼的,但即便是這樣,這人聲也太遠了,而且不只是兩個人,好像三四個人的聲音混在一起。
  在幾百米見方沒有人煙的山中,連自己在內只有三個人住在這城郭裡,但卻聽到了這麼多人的說話聲,這可不是尋常的事情。會不會是幻覺呢?不,不,不是幻覺!儘管意思一點都聽不清楚,但在這幢房子的遠處有什麼地方確實一直發出著嘰嘰咕咕的說話聲。連五十歲的男子川手聽著聽著也禁不住不寒而慄,就好像被人澆了一身冷水似的。
  城郭裡一樓二樓總共有近二十間房間,兩個老人無論如何也打掃不過來,所以除了靠近大門的樓下五間以外,其餘全關著木板套窗,誰都進不去。莫非有人在那從不打開的房間裡進行深夜聚會?是山賊嗎?決不會現在這種時候在靠近村落的這一帶住著那種傢伙吧。那麼,難道是從山裡來的樹木裡的精靈、老樹的精靈和童話國裡的妖魔鬼怪嗎?
  黑暗、寂靜和山中的獨所房子這一現實使川手變得像小孩一樣膽怯,但還沒有到蒙上被子縮成一團的程度。他點燃了枕畔的蠟台起來小便。
  為弄清真相,川手繞道張望了一下老夫婦的房間,但兩人都是習慣於山裡生活的身體健康的人,好像晚上也不會醒過來,睡得熟熟的。
  踩著空曠冰冷的走廊走進了空蕩蕩的老式廁所。窗外就是樹叢。打開小拉宮看了看天空,只見漆黑一團,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大樹的樹梢沙沙作響,這大概是夜鳥或是棲息著對呼還不熟悉的小動物吧。
  這樣心情就平靜了一些,越發使人覺得夜深人靜了。就在這片寂靜之中,川手突然(實在是突然)聽到了人的笑聲。
  剛好是在廁所的牆外,是女人的(恐怕是年輕女人的)竊笑聲。雖然很低,但的的確確是女人的笑聲。一個勁兒地笑著,好像可笑得前仰後合似的。
  川手不覺毛骨悚然,都沒有勇氣出去看一下,逕直向臥室逃去。然而益發令人可怖的是,就在他用手擋著蠟台急匆匆通過走廊的黑暗裡時,有樣東西忽然從自己身旁擦肩而過。是個什麼小東西,但一定是人。若是小孩的話是個四五歲的幼兒。他神速地從前方黑暗中悄然無聲地飛跑過來,又從川手的袖子下鑽了過去,消失在後面的黑暗中。由於這一件又一件的怪事,川手那一夜都沒合上眼。等到第二天早晨把這事跟老夫婦倆一說,就被他們笑了一頓,根本沒有答理他。他們說:不習慣山裡的人經常說這種事,那人聲會不會是把小河的流水聲聽錯了呢?女人的笑聲則可能是夜鳥在啼叫,至於走廊裡的小孩,如果不是精神作用,那或許是淘氣的猴子誤入屋內了。
  但怪事並沒有就此結束,翌日大白天就發生了一件咄咄怪事。川手在老人們的房間裡聊了一會兒,回到自己房間一看,放在壁龕裡的手提箱位置顯然移動過了,擺在紫檀的大桌子上的懷表翻了過來,同張桌上的雜記本被打開了。
  倘是一次,也有可能是川手的誤會,但發生了兩三次相同的事。這回為了弄清楚,他清楚地記下了種種物品的位置,然後打開了門,過了一會兒回去一看,那位置完全變了。已經不是誤會。在這座城郭的深處一定住著連老夫婦都不認識的什麼人,而且企圖嚇唬川手。
  老夫婦說:「要是您這麼說,我們就打開整個公館的木板套窗搜尋一下吧,好讓您心服口服。」第二天,三人把宅邪內的二樓和一樓全部查了一遍,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事,哪間屋子裡都看不出有人住著的樣子。
  「你瞧,還是猴子或是什麼東西的惡作劇吧。」
  老夫婦把它當作了笑話,但川手怎麼也想不通,總感到身邊有人的跡象,覺得一種妖怪似的東西在向自己步步緊逼。
  當天晚上。
  川手深夜又醒了過來,聽到了從什麼地方透過來的人聲。他又跟前夜一樣,點上蠟台起來小便。今晚說不定還會發出那笑聲。川手作好精神準備,側耳傾聽著,這回得分清它是鳥聲還是人聲!
  從窗戶裡望出去的天空中還是沒有一顆星星,紋絲風也沒有的樹梢上沙沙地發出可怕的聲音。
  啊!突然又響起了笑聲——像是年輕的女人用袖子掩著嘴,彎曲著身子在竊笑的那笑聲。川手彷彿感到那張年輕白皙的臉就在眼前。
  今晚豈能不識破其中原因!按事先心裡決定的,川手趕緊走出那兒,悄悄地提起走廊一端的木板套窗,把蠟台伸向漆黑的院子裡發出聲音的地方。
  可是,大概是剛才逃掉了吧,那裡只是漆黑一團,沒有一個人影。
  但是,雖看不到人影,可比這更奇怪的東西立即引起了川手的注意。走廊的斜對面竟然浮現著那堵成直角形的白亮大牆壁,夜裡看上去明晃晃的,但就在那面牆的表面忽地亮起了磷一樣的白光。
  哎呀,那是什麼呀?川手吃驚地重新看了一遍。也不是重新塗抹牆壁的痕跡,確是什麼光。只是那一部分勾勒出了一個直徑四米之多的巨大的圓圈,像電影一樣出現在那堵發白的牆上。
  但奇怪的光不只是那一個,定睛細看,那圓圓的光圈裡能隱隱約約看到像是無數條蛇在爬動的奇怪的黑紋路。成百成千條的蛇。不,不是蛇,是種莫名其妙的花紋。這花紋好像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是在哪兒看到的呢?……太大了,不太清楚是什麼花紋,但……
  川手看著這巨大的花紋似的東西,看著看著猛然間大吃一驚,以至心跳都忽地停止了。與其說是吃驚不如說是恐怖,一種感到噁心一般的深深的恐怖。
  他明白過來,那看上去像是蛇堆的東西原來是放大到幾千幾萬倍的人的指紋。而且怎麼能忘記呢?那巨大的指紋上不是有三個漩渦嗎?兩個圓圓地排列在上部,一個成橢圓形展開在下部。是張妖怪臉。兩米見方的妖怪在山中的一幢獨所房子的院子裡冷笑著!
  川手一面發出莫名其妙的叫喊聲,一面死命地在走廊上奔跑著。當他跑到老夫婦倆的房間前時,一邊亂敲著拉門一邊發瘋似地喊著他們的名字。
  兩人吃驚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心想又發生什麼事了。川手隨即跟他們說了事情的經過,叫他們查看一下院子。
  兩老人對川手的幻覺一笑了之,像是在說:「又怎麼啦?」他們沒有理睬他,告訴他說:「不管怎樣,那三重漩渦的惡棍是不會到這種山裡來的,宗像先生那樣小心而又小心地躲過了敵人的眼睛,所以決不用擔心。老爺您是不是看到了幻影什麼的?」
  「不過」
  川手央求兩位老人又查看了一下院子,當他們提著燈籠去那堵白牆那兒時,那兒已經沒有什麼光,巨大的妖怪指紋也無影無蹤了。
  要是這樣,那果真是看到幻影了嗎?會不會是因為在自己整日覺得害怕的時候聽到笑聲的,所以不禁聯想到了復仇狂,在沒有什麼東西的白牆上自己想像出了那種可怕的影子呢?
  當晚留下這令人費解的疑竇就那樣上床睡覺了。第二天川手為了弄清楚昨晚的謎,借助著明媚的陽光到院子裡去了,心想那奇怪的傢伙決不會在大白天躲在院子裡吧。
  在陽光下查看了一下那堵白牆的表面,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影子,也並沒有錯看成是影子的裂縫。如果那是幻燈的影子,那幻燈機應該安裝在那附近。他邊這樣尋思邊朝身旁的樹叢看去,發覺那兒略微高起的昏暗的空地上孤零零地立著一塊新石碑。
  哎呀!前些日子常在這院子裡散步,可是一點也不知道這兒有這玩藝兒呀。奇怪!好像是誰的墓碑,但院子的正中間哪會有墳地呢?
  川手依然覺得可疑,不由得撥開樹叢走進了那個潮乎乎的陰暗中。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塊剛刻好的嶄新的墓碑。決不是半個月以前的,像昨天或是今天運到這兒來的。
  奇怪的是在那墓碑的表面應該有法名的中央部分空著,只是在其旁邊清晰地雕刻著「昭和。X年四月十三日死」幾個小字,像是剛鑿上似的。
  且慢!昭和XX年,那不是今年嗎?四月,那不是這個月嗎?而且十三日……啊,這是怎麼回事?今天是十二日,所以十三日,那不是明天的日期嗎?
  川手懷疑自己的眼睛,心想會不會是自己發瘋了呢?不是幻覺!絕沒有讀錯!確實這樣雕著「昭和XX年四月十王日」!他特意把手指放在上面逐字逐句地摸了一下,但絕沒有念錯。
  究竟這意味著什麼呢?難道說明天準死的誰的墳墓已經這樣替他準備好了嗎?無論是什麼樣的重病人,事先知道他什麼時候死,這不有點奇怪嗎!只要不是死刑囚犯……想著想著,川手像看著鬼似的臉色鐵青了。
  會不會是自己的墳墓呢?
  無論是那深夜的笑聲還是昨晚白牆上的怪指紋,說它們是幻覺幻聽倒也有點像,但如果都是哪個人有計劃的惡作劇,那麼……說是哪個人,可此外又有誰幹這種奇怪的事呢?是那個有三重漩渦指紋的人!難道不是那傢伙早就找到了這隱身之處,伸出了奇怪的報復觸手嗎?!這樣,這墓碑的神秘日期意義也就理解了。「十三日」「死」去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難道自己在明天會被這復仇狂用什麼手段殺害嗎?他不是現在這樣讓我看自己的墓碑嗎?
  川手感到頭暈目眩,馬上就要倒下來似的。他好容易忍受著,掙扎著回到了主房,把這件事告訴了老夫婦倆。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在說:「瞧,又怎麼啦?」不管怎樣,他們先急匆匆地去現場看了看,但無論怎麼找也沒有發現什麼新的墓碑。
  說來好像被狐狸精迷住了似的,呼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那塊大石碑像煙消雲散似地不見。
  川手害怕自己的耳朵、眼睛來了。會不會憂慮重重,視覺和聽覺都引起了變化呢?不,不僅是視覺和聽覺,會不會腦細胞本身得病了呢?也許不該這樣在山中獨居。他憂心忡忡,擔心這樣下去會真的發瘋不可。
  於是川手跟老人說了,決定給東京的宗像博士發封電報,電文是:「有急事商談,請速來。」他想請博士作出判斷,春結果要不要移居到別的地方。
  博士的回電下午就到了,回答說明天就來。川手從這回電中得到了力量,好容易使情緒鎮定了下來,而且當晚就寢以前也並沒有發生什麼異常情況,可是……
  可是呼終於沒有能見到宗像博士。不是博士沒有來,而是川手從城郭銷聲匿跡了。翌日,老夫婦倆發現老爺的被窩空了,心想可能一早在院子裡散步,於是把院子內找了一遍,但哪兒也沒有影蹤。所有的房間都來回看了一遍,川手也不在屋內。像是遇到神仙似的,又像是融進了空氣似的,他在這一天即四月十三日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那麼川手究竟怎麼樣呢?那一夜在他身邊發生了什麼怪事呢?我們暫且得緊隨川手觀察一下這樁離奇古怪的事情的經過。
  那夜深夜,川手照例在床上突然醒來,因為他聽到了像是人聲一樣的聲音。「會不會又發生了幻聽呢?」他邊尋思邊吃驚地側耳傾聽了一下,只聽得就在拉門外面的走廊上有人在抽抽搐搭地哭泣。像是很悲傷似地哭個不停。「是誰?」他喊了幾聲也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哭。
  川手又點上了蠟台,然後從被窩裡爬起,悄悄地打開拉門張望了一下黑漆漆的走廊。
  於是,今晚不光有聲音,而且還有身影。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個雙手捂著眼睛哭泣著的孩子。
  那只是一個只有四五歲的文雅、可愛的幼兒。穿著像是絲綢的窄袖衣服和短外罩,從袖子裡露出了明治時代流行的手腕地方針著鈕扣的白法蘭絨襯衣。雖是個男孩,可頭剪著少女一樣的短髮。不像是這種山裡的孩子,而且打扮古怪,難以設想是現代的孩子。
  呼感到彷彿在做夢似的。奇怪,我認識這孩子。在遙遠的記憶中留著剛好是穿這種衣服的孩子的形象。是誰呢?會不會是孩提時代和自己一塊兒玩耍的小夥伴的面影呢?
  在一種懷戀心情的支配下川手情不自禁地來到走廊上,靠近了正在抽泣的幼兒的身旁。
  「喂喂,別哭了。乖孩子,乖孩子。你在這個時候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他用手撫摸了一下剪短髮的頭,孩子便用噙滿淚水的眼睛抬頭看了看川手,指著漆黑的走廊深處說:
  「爸爸和媽媽他們……」
  「啊?爸爸和媽媽他們怎麼啦?」
  「正在那裡挨打吶……」
  孩子一面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一面拉著川手的手,像是求救似地想把他拉到那方向去。
  川手有如夢裡做夢。深更半夜在這山中的獨所房子裡出現這麼可愛的孩子夠叫人感到奇怪的了,更何況什麼他的父母在這屋子裡正在挨什麼人的打,這事只要有點常識就完全難以相信了。
  啊,我又看到幻影了。不能去,不能去!可是越覺得不能去心卻越被這可愛的幼兒吸引過去了。他沒有能甩掉被拽著的手,兩腿不知不覺跟那可疑的孩子一起朝走廊的深處走去。
  孩子兩眼緊盯著前方朝黑暗中前進。雖是孩子,但好像完全默記著連川手都似乎找不著門的宅邪內複雜的房間配置,他毫不猶豫地從走廊到房間、又從房間到另一走廊,一個勁地前進著。
  因為對方是個過分年幼的孩子,所以川手並沒有感到自身有什麼危險,倒是不由得懷念起這個像是在遙遠的過去在什麼地方見到過的孩子,情不自禁地憐憫起來,非但不甩掉被拽著的手,反倒孩子領到哪兒他就跟隨到哪兒。
  「爺爺,這兒。」
  孩子站住說。川手用蠟台照了一下那兒,出乎意料的是,在那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像井一樣的深洞張著大嘴。地板當作蓋子,蓋子下面似乎有階梯。這是通向地窖的人口。
  倘是平素的川手,看到這奇怪的地道,是會立即引起警惕的。雖說這是一個幼孩的央求,但他是不會盲目進到這種連老夫婦倆都不知道的秘密地窖中去的。
  但當時的川手沒有把這件事考慮為是現實世界的事,他以一種彷彿在夢中跟一身明治時代打扮的幼兒玩耍的模模糊糊的非現實感覺和恐怖也不當作是恐怖的毫無警惕的心情,也就是說,以一種如飄蕩在天空中的異樣的胰髒心理狀態,身不由己地依著孩子的央求從這地窖的階梯上一個勁兒地朝底部走了下去。
  下完階梯,沿狹長的走廊一般的地方走了幾步,就來到了有八張鋪席大小的地下室。水泥地板四邊圍有板牆。潮乎乎的泥土味,像是被填塞進來的停滯的空氣,使人吱吱地耳鳴的死一般的寂靜。蠟台上的蠟燭的火焰有如固體一般直立不動。
  用手擋著蠟台看了一下周圍的樣子,這間沒有一個傢具的空蕩蕩的屋子的角落裡放著一隻箱子。這唯一的一件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隻剛好有臥棺一般大小的長方形白木箱,走近一看,只見那蓋子的表面黑黑地寫著什麼。即使不想讀也不能不讀,因為在這意想不到的木箱上寫著川手自己的姓名:
  俗名川手莊太郎昭和XX年四月十三日死
  啊!那是一口為裝川手的屍體而準備的棺材。連「四月十三日死」這一日期不也同雕刻在那院子裡的石碑上的日期完全一致嗎?
  啊!真會這樣嗎?我真是會被裝進這口棺材埋在院子裡的石碑下嗎?要說是十三日,就是明天啦。不,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正確地說是今天。難道我真的快要那樣了嗎?
  川手覺得像是在做夢似的,還沒有真的感到吃驚。雖然是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恐怖,但那好像是透過薄絲看出去的,還沒有切身感到。
  猛一注意,剛才在身旁的孩子不見了。究竟消失在什麼地方呢?在這四面用木板圍起來的屋子裡哪有藏身之地呢?啊,這也是噩夢!孩子一定用一種魔術師的妖術如同煙霧消失了。
  可是,地底下的怪事並未由此結束。在做夢一般呆立著的川手的耳畔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了喊喊喳喳的許多人的說話聲。與上回在臥室裡聽到的不同,這回聲音很近,好像是從板牆的對面傳來的。啊!真是這樣嗎?真是山裡的妖魔鬼怪躲在這種地方舉行著深夜聚會嗎?
  川手靠近發出聲音方向的牆壁尋找了一下,心想會不會什麼地方有秘密出入口什麼的。果然,他看到那板牆剛好與眼睛齊高的地方有一個大孔,於是他稍微彎腰張望了一下,但只望了一眼就再也動彈不了了。他在那裡看到了完全沒有想像到的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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