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知新館
吉澤平吉被殺的事件經由報章媒體披露之後,很快便引起一陣軒然大波。特別是「發怒的海盜」這次聚會中發生幻燈片和錄音帶詛咒的事件,更是把世人的好奇心和激動的情緒拉到最高點。
那個有問題的座鐘早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不過警政署還是把現場遺留的粉塵收集起來,送往科學檢驗所調查研究,希望能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至於幻燈片中所使用的人頭照片,根據金田一耕助的猜測,很可能是從本條照相館流到市面上。
大家都知道,本條照相館的後面有一棟名為「溫故知新館」的建築物。這是一棟非常現代化的二層樓建築,它的外觀呈金字塔型,跟一般的建築物不太一樣,從上到下依序是明治館、大正館和昭和館。舉凡明治二十五年本條照相館創業以來,他們所拍攝的照片以及底片,全都保存得十分完整。
四月十四日下午,搜查當局來到這棟「溫故知新館」進行調查。
這次的搜查當然是在高輪警局甲賀警官的指揮下進行的,而金田一耕助也在加納警官的邀請下參加這次調查活動。
在本條會館方面,由「溫故知新館」的管理主任——高細英治負責帶領警方參觀這棟建築物。
可是金田一耕助卻指名要兵頭房太郎也參加這次調查行動,他認為昭和二十八年的紀錄,兵頭房太郎應該比高細主任清楚才對。可是這麼一來,高細主任卻顯得不太高興。
「既然警方需要協助,我們當然是義不容辭,可是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是人數越少越好……」
他的意思是希望房太郎能自動避嫌,但是金田一耕助卻相當堅持地說:
「我知道這麼做會給你增添不少麻煩,但是房太郎以前就曾經進出這棟建築物,不是嗎?」
「對啊!這裡對我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樣。」
「可是會長並不是很喜歡他進出這裡,會長曾經對我說:『不要讓房太郎看到這些東西』。」
高細主任比兵頭房太郎年長五、六歲,看起來敦厚老實。柑較之下,房太郎的服裝就給人輕佻、不莊重的感覺。
只見房太郎「哼」了一聲說道:
「高細主任,你的人品還算不錯,只可惜嫉妒心太強了,你知道會長信任我勝過他自己的兒子,所以才如此妒恨我。
金田一先生、警官先生,請你們要相信我,這棟會館是在我離開之後才建造的,雖然當時我已經不在這裡工作,卻依然可以自由進出這裡。而高細主任則是在我離開這裡以後,才來這裡工作的。」
「房太郎,請問你最近一次來這棟『溫故知新館』是什麼時候?」
「這個嘛……去年秋天,我想瞭解明治時代的風俗民情,所以曾經上三樓參觀過。」
「這樣啊!那麼,我們就別再遲疑了,趕緊到樓上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打蛇隨棍上,不容置疑他說道。
「溫故知新館」的內部相當潔淨,所有展示品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切都以現代化的科學管理方式來經營。
一行人在高細主任、房太郎的帶領下,穿過好幾條狹長通道,來到昭和二十八年的展示區。
由於這裡到處都裝設著日光燈,整個展示區顯得相當明亮。
昭和二十八年的展示架上按照一月、二月、三月的順序擺放資料,九月份的資料正好在眼前,每一份資料都用塑膠袋包裝得非常整齊。
甲賀警官很快便找到資料,輕輕地叫了一聲:
「有了!」
他拿起其中一份資料,上面還有本條德兵衛工整的筆跡——
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二十日晚上,攝於醫院坡上吊之家——底片和照片
甲賀警官連忙從塑膠袋裡取出一張沖印好的照片,他一看見照片,就立刻放聲大叫起來。
「哇!這、這是……」
甲賀警官手中拿的正是從正面拍攝掛在空中的人頭照片,就連曾經親眼目睹過那顆頭顱的金田一耕助和加納警官在看到這張照片的瞬間,也忍不住別過頭去,更何況是第一次看到這張照片的年輕刑警。
「咦?這樣的照片應該有四張、底片也應該有五張,可是現在照片只剩三張,底片只有四張,遺失的那一組照片和底片到哪裡去了?」
高細主任緊張他說道。
金田一耕助聽到這樣的結果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他彎下身再仔細確認一下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份的展示區,不久才站起來,瞇著眼睛喃喃自語道:
「加納,還有一組照片和底片也不翼而飛了。」
「哪一組?」
「你忘記了嗎?在發生那件大慘案之前,本條直吉曾經去醫院坡上吊之家拍過一張奇怪的結婚照,現在那張照片和底片也不見了。」
身世之謎
自從吉澤平吉遇害之後,「發怒的海盜」剩餘的四名成員就一直處於恐懼的狀態下。
「我該如何保護自身的安全呢?我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會用什麼方式來襲擊我,我……究竟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來保護自己?」
加籐謙三說著說著,不禁快要哭出來。
「阿謙,不是只有你會擔心害怕,我們的心情也跟你一樣!我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會受到這樣的詛咒。」
「秋山,你的狀況至少比較好啊!你是一位名作曲家,自然有許多歌迷當你的眼線,不會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佐川也不用擔心,因為他經常會有年輕的女孩子當他的親衛隊,不像我……」
「照你這麼說,那我不也很慘嗎?」
「不,原田,你更安全了。你有的是錢,大可以請個貼身保鏢啊!」
「難道我能請保鏢保護我一輩子嗎?哈哈哈……阿謙,對方可沒有設下殺人的最後期限哦!再說,我也沒有財力無限期地僱請保鏢保護我,所以我只好獨立面對這個看不見的隱形殺手了。
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到我家裡跟我太太說:『下一次就輪到你先生了!』這下子連我太太也開始緊張不安了。」
原田雅實苦笑著說道。
「阿雅,兇手也打電話到你家嗎?」
「阿風……莫非兇手也打電話到你家了?」
「嗯,是我接到那通電話的,那人還非常親切地對我說:『小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件事我沒對我老婆提起過,不過她好像瞧出一些端倪了。總之,我老婆跟你老婆差不多,都非常擔心害怕,阿哲,你那邊有沒有什麼狀況?」
「嗯,那人好像對貞子說了些什麼,不過我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
記憶力不錯的讀者對貞子應該還有印象吧!
佐川哲也在昭和二十八年那次事件中,曾經一度精神失常,當時多虧好心的房東女兒——貞子幫助他。
即使是現在,佐川哲也在青山已經擁有一棟豪華的公寓,照顧他的人依然是貞子。她毫無怨言地伺候佐川哲也,但阿哲卻從不曾對她許下過任何承諾。
「對了,阿謙,你剛才好像對我頗為不滿哦!」
「我對你不滿?」
「你說經常會有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在我身邊保護我……」
「怎麼?難道不是這樣子嗎?」
佐川哲也從喉嚨深處發出乾澀的笑聲。今天的他跟往常截然不同,不但沒有以往火爆的脾氣,談吐之間顯得非常溫文有禮。
「老實說,這陣子我已經被那些圍著我打轉的年輕女孩弄得哭笑不得,而且這件事還跟你們所熟悉的法眼鐵也有關。」
「阿哲,這話怎麼說?如果可以的話,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當然,若是你的個人秘密就算了。」
秋山浩二善解人意地對佐川哲也說。他個性敦厚,對任何人永遠都是這麼和善。
「其實也沒什麼啦!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或許和這次的殺人事件有關,所以才有些顧忌……」
「如果需要保密的話,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跟別人提起。阿謙,你也發誓。」
「好的,我也發誓。神明在上,我絕對不亂講話。」
「阿雅、阿謙,謝謝你們,不過阿謙,你可要記住自己發過的誓唷!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佐川哲也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在我的歌迷當中有一個叫做町田啟子的女孩,她今年考上一所三流大學。這女孩是我的死忠歌迷,如果我約她上賓館,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答應我。她最近帶了一位名叫關根美穗的女孩來找我……阿風,你知道有位叫做關根玄龍的雕刻家嗎?」
「關根玄龍是國寶級的雕刻大師,誰會不知道!」
「是啊!關根美穗就是關根玄龍的孫女,她的父母是外交官,現在在外國工作,說起來也是出身於非常有教養的家庭。」
「嗯,那這個女孩子怎麼樣?」
「前天晚上,也就是阿平被殺的那個晚上,我約她在飯店見面……」
「怎麼?你跟她發生關係了?」
「喂!別把我想得那麼壞好嗎?雖然我挺花心的,可是阿風,那女孩子看我的眼神是那麼認真、誠懇,讓我一點邪念也不敢有。於是我便帶她去那家飯店的雅室談談……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誰?」
「她是法眼鐵也的女朋友。」
原田雅實聽到這裡,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那麼她找你是為了什麼事?」
「她問我為什麼要一直纏著法眼鐵也?」
三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佐川哲也。大夥兒沉默了一陣子,秋山浩二才低聲問道:
「喂,阿哲,你跟那位叫法眼鐵也的少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唉!你有沒有留意過那少年的臉?」
「這、這麼說來,你也認為他長得很像阿敏?」
「是的。」
佐川哲也突然站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地看了其他人一眼。
「法眼家的獨生子為什麼會長得像阿敏呢?我想了很久,仍想不出個所以然,因此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多門修,多門修的背後有金田一先生,他應該可以處理得很好的。
對了,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跟旁人說起,阿謙,你也一樣!」
「是、是,我知道了,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出去。」
秋山浩二再次壓低嗓門說道:
「阿哲,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這件事?」
「前年秋天。當時法眼鐵也還沒有留鬍子,可是他不論眼睛、鼻子,還是嘴巴,都長得和阿敏很像,當我知道他是法眼家的孩子時,真的十分驚訝。」
「之後你便一直纏著他?」
「他好可愛唷!阿雅,你要是想笑我太感性的話就笑吧!總之,我實在是非常、非常喜歡那孩子,他讓我想起從前的阿敏……」
佐川哲也說著,眼角還溢出不少淚水,秋山浩二感傷地看著他,輕聲間道:
「阿哲,你曾經見過鐵也的母親嗎?」
「阿風,你呢?你是不是也曾見過那少年的母親?」
「嗯,見過兩、三次,都是在宴會的場合。」
「你認為她是一個怎樣的女性?」
「很能幹,做事果敢、舉止雍容高雅,而且十分善解人意。不過我一直沒有機會直接跟她打招呼。」
「是嗎?你也沒有啊……」
佐川哲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眼角又再度落下淚水。他眼中閃爍著淚光,看看原田雅實,又看看加籐謙三。
「我說阿雅和阿謙,你們可不能追究剛才我跟阿風之間的對話哦!阿雅是沒什麼問題,可是阿謙從年輕的時後就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
「佐川,我現在已經不年輕了,你放心吧!」
「我看剛才的問題就全都交給金田一先生來處理吧!倒是阿哲,你是不是能繼續再說說關於關根美穗的事情……」
「哦,對了,關根美穗告訴我,法眼鐵也這孩子從今年二月起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論說話還是行為舉止,都變得非常粗暴。
她說鐵也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因此她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變成這樣,於是我故意板著臉問她:『既然他對你而言如此重要,那麼你願意用你的身體來做為交換的條件嗎?只要你把自己給我,我就告訴你原因。』她聽我這麼說之後,整張臉都紅了起來,結果你猜她怎麼說?」
「她怎麼說?」
「她說:『好,我答應你。反正今天我們去了新宿,我的第一次也已經給了鐵也,之後的事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阿哲,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去新宿的?」
「六點到達,八點離開,然後她才來找我。」
「阿哲,如果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法眼鐵也不就有不在場證明了嗎?」
「是啊!阿雅,所以我今天一早便打電話給美穗,要她到警察局去,告訴警方這件事。」
神秘限時信
這裡是K·K·K夜總會的經理辦公室。
K·K·K夜總會是東京數一數二的夜總會,其中的秀場更是世界聞名。
「嗨,佐川,你做得不錯!」
「哦,金田一先生,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事?」
「剛才我聽阿修說,你今天早上打電話給關根美穗,要她去警察局證明鐵也的清白。」
「原來是那件事啊!有什麼效果嗎?」
「聽說今天下午關根美穗已經去過玉川警局了。」
「哦?那孩子去了啊!」
「嗯,她說出一切,而警方也查證過了,所以他們已經釋放出你最疼愛的法眼鐵也。」
「那麼,那孩子已經回到田園調布的家了嗎?」
「不,他好像不是回田園調布。」
「他上哪兒去了?」
「聽說他寧可留在看守所裡也不願意回家。於是美穗便提議去她家,還立刻打電話給她的祖父,要她祖父去把鐵也接回家,當然,那孩子還是沒有說出他為什麼會去假日木匠中心。」
佐川哲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金田一先生,我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什麼奇怪的想法?」
「兇手殺死吉澤,會不會只是為了想嫁禍給法眼鐵也,並不是真的為了什麼目的而殺人?」
金田一耕助想了一下,突然露齒一笑回答:
「所以你們要小心嘍!說不定將來法眼鐵也又得站在你們的屍體旁邊,瞪著你們看呢!」
「金、金、金田一先生!」
一旁的加籐謙三不由得慘叫一聲,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放心吧!警察一定會在你們身邊保護你們的。」
儘管彼此已經相識這麼多年,金田一耕助還是頭一次跟這些『發怒的海盜』的成員促膝長談咧!
「對了,阿修,以後就要麻煩你了。」
「是,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讓兇手碰他們一根汗毛!」
金田一耕助回到綠丘大廈時,已經七點半左右,他一來到門前,就聽見屋內的電話正響個不停。
「喂,這裡是金田一耕助事務所。」
「請問,您是金田一先生嗎?」
對方謹慎地確認之後,接著說:
「我是法眼太太。」
「啊!」
金田一耕助吃驚他說道:
「你是從哪裡打來的?」
「金田一先生,這個您不用擔心,我現在正準備去本條家弔唁,正好我下車購物的這家商店前面有公用電話,所以就……」
「那麼,請問有什麼事嗎?」
「金田一先生,我今天寄了一封限時信給你,大概明天中午以前你就可以收到。我是怕……萬一你不在家,郵差無法投遞,所以才打電話告訴你一聲。」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中午以前我一定會在家。夫人,您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呵呵……」
話筒那端傳來小雪孤寂的笑聲。
「金田一先生,你放心吧!在這次的事件沒有解決之前,我是絕對不會死的。哦……不跟你多說了,我得盡快趕到本條會館呢!」
說完,小雪立刻掛上電話。
金田一耕助握著話筒,雙眼凝視遠方思索著。
但是,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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