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或他殺?
「秋山先生,你說慎恭吾先生被人殺死了?」
當車子在國道上急馳時,村上一彥提出這個問題。
「嗯。一彥,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少爺只叫我來這裡接金田一先生。」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遇害嗎?」
「好像在矢崎的工作室。金田一先生,我會直接帶你去那裡,我家少爺已經先過去了。」
「飛鳥先生已經過去那裡了?」
的場英明一臉失望地皺起眉頭。
「是的,的場先生,我會先帶你們去『萬山莊』休息。少爺大概等金田一先生到了之後,就會把事情交給金田一先生處理,他去工作室瞭解一下情況就會回山莊。」
「秋山先生,鳳女士呢?」
村上一彥非常在意這個人。
「鳳女士也在命案現場。我把少爺載到工作室門口就直接過來這裡,之後的事情我並不清楚。」
「慎先生到底是怎麼死的?」
秋山卓造握著方向盤,兩眼直視前方回答村上一彥的問題。
「一彥,我說過我只有經過工作室門口,所以什麼都不知道。至於慎先生是自殺或他殺,還是現在才聽你們說起呢!」
「從他以前的種種情況來看……會不會是自殺?」
的場英明喃喃自語著,但由於秋山卓造不太願意談論這件事,他便識趣地閉上嘴巴。
車子正朝著舊道的方向行駛,放眼望去都是颱風侵襲過後慘不忍睹的景象。樹林附近有一間露營用的小屋,有兩、三個人站在門前茫然地目送車子走遠;早大棒球隊的球場旁邊,有一塊小旅館林立的空地,旅館的經營者正在整理三、四間倒塌的房子。
「金田一先生,那個地方叫『白樺營』。」
村上一彥伸手指著車窗外說。
「白樺營?」
「笛小路泰久在落水之前就是住在那裡。」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回頭看了村上一彥一眼,然後急忙朝後車窗看去。轉眼間,「白樺營」已經落在身後十公尺遠的地方。
「笛小路先生不是有一棟別墅在這裡嗎?」
村上一彥一臉猶豫地說道:
「是的……笛小路家的別墅在櫻澤,那棟別墅是鳳女士為美沙蓋的,美沙每年都會和奶奶到那棟別墅避暑,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緣故,笛小路先生和美沙的奶奶即使回到東京,聽說也是各住各的,所以……」
村上一彥說到這裡,露出後悔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謹慎地問道:
「笛小路先生是不是在那邊的小旅館住了一段時間?」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笛小路先生的屍體在去年八月十六日早上被發現,聽說他在十四日傍晚就已經來到那裡,晚上還在那裡投宿一夜。本來十五日晚上也打算住在那裡,可是八點左右他就外出了,當時他手裡拿著一個威士忌酒瓶,喝得酩酊大醉,結果第二天早上就被人發現已經死了。這些消息都是報紙報導的。」
村上一彥微笑地說著。
笛小路泰久的屍體是在去年八月十六日早上被人發現,金田一耕助對這件事的印象非常深刻。
他在這件命案發生的當天早上就聽說輕井澤某水池發現一具男屍,那天下午他登上離山,途中還遇見一對準備殉情的男女,最後救起其中一人。
由於當天晚上他就回到東京,有關這件命案的後續發展,他是在回到東京後從報紙上得知。
「你說笛小路家的別墅在櫻澤?」
「是的。」
「那麼別墅和發現笛小路泰久屍體的神門水池距離不遠嘛!」
「大概有四、五百公尺。」
「我也是從報上得知這些消息,那天晚上最後看見笛小路泰久的人好像是美沙……因此才會讓人以為笛小路泰久是住在自己的別墅。」
「是的,笛小路先生那天晚上喝醉後跑去櫻澤的別墅,剛好美沙的奶奶去東京,於是他決定第二天再來。但美沙覺得他喝醉了很危險,想留他在別墅住一晚,可是他堅持要離去。後來美沙追出去,可是當天晚上霧很濃,美沙追出去時已經看不見笛小路先生的蹤影,他好像是在離開別墅不久就遇害了,神門水池位於從櫻澤回小旅館的途中。」
當村上一彥察覺自己在金田一耕助的誘導下說出這件命案的經過情形時,他立刻懊惱地閉上嘴巴。
的場英明見狀,出聲說道:
「金田一先生,笛小路泰久的命案和今年這樁命案有關聯嗎?」
「我對今天剛發生的命案一無所知……事實上,我也是前天才接受飛鳥先生的委託,調查去年笛小路泰久的那件命案,所以關於這個部分,我目前沒有辦法回答你;至於今天的命案,我剛從電話裡得知……」
原先一直保持沉默的秋山卓造這會兒開口說:
「金田一先生,你現在可以馬上看到笛小路家的別墅。」
「你是說……」
「一彥,你不是要去探望美沙嗎?」
「秋山先生,你要送我去櫻澤嗎?」
「嗯,我先送的場先生回『萬山莊』,再繞到櫻澤,最後再送金田一先生去矢崎的命案現場,還請金田一先生包涵。」
「我無所謂。」
秋山卓造接著說:
「的場先生,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山莊裡一位叫多岐的女管家。另外,我家少爺書房裡有許多考古學方面的書籍,他說你可以去翻閱。」
「真是太感謝了,我一直對飛鳥先生的藏書很感興趣,還在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一飽眼福呢!」
盲目崇拜
車子從六本過駛人舊道的商店街,周圍依舊是一幅被颱風吹得七零八落、殘破不堪的景象。穿過舊道之後,沒多久就到達輕井澤,車子在一棟別墅前面停下來。
剛才秋山卓造猛力按了幾聲喇叭,此時女管家多岐已經站在門口迎接。
「多岐,的場先生就麻煩你招待一下。的場先生,一會兒見。」
車子離開「萬山莊」兩分鐘後,開到一條狹窄的下坡路段。
這時秋山卓造說:
「左手邊那棟建築物是高原飯店,鳳女士每次來輕井澤都住在那裡。三年前我家少爺開始經營『神門土地』……別看他斯斯文文、連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的樣子,他做生意很有一套,總能看準投資的時機。而鳳女士……」
村上一彥突然忍耐不住地大叫一聲:
「秋山先生!」
「哈哈哈!一彥,你別擔心,這些事金田一先生早就知道了。就因為少爺是這樣的人,你跟我才會佩服得五體投地啊!金田一先生,你要小心一彥哦!他對我家少爺簡直已經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要是有人說少爺的壞話,一彥肯定第一個饒不了那個人。」
「聽說一彥的父親在昭和十年五月的反叛軍事件中,追隨元忠公爵殉死。」
「金田一先生,你聽誰說的?」
「剛才的場先生有提起。」
「哦!當時的場先生、我和一彥的父親都是飛鳥家的家臣,我非常焦慮,不知道叛軍什麼時會攻打進來,只好乾脆躲進衣櫥裡避難,而且還怕得全身直打哆嗦。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這件事嗎?哈哈哈……」
一旁的村上一彥小聲對金田一耕助說:
「他說謊!金田一先生,秋山先生是因為太過自責才會說這種話。」
那天晚上秋山卓造喝得酩酊大醉,在房裡睡著了;待他酒醒之後,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
第二年,他進入千葉船橋的陸軍騎兵學校,就在大戰即將結束前,他因腹部遭子彈貫穿被送往內地治療,並因此從軍中除役。戰後不久,他因為舊傷疼痛難忍而開始吸毒,後來經一番訓斥,他又重新振作起來;可是他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在反叛軍來襲時,竟然未能盡忠殺敵。
金田一耕助不瞭解這些事情,不過倒是對秋山卓造十分感興趣。
「金田一先生,右手邊是神門水池。」
金田一耕助一聽,急忙從右邊車窗看去。
只見一片雜樹林的對面有一大片墨綠色的池水,但因為車子很快就過橋、進入峽谷,水池便從視野中消失。
過了橋,眼前立刻分成兩條側路,秋山卓造一邊開車,一邊說明往左是通向淺間隱,往右是到櫻澤。
「櫻澤」這個地方和剛才經過的大河川地形不同,它有一條潺潺的小溪,穿過這條溪流,就可以看見笛小路家的別墅位於這條路盡頭的右邊。
由於笛小路家比路面低,溢到路面的溪水都往別墅那邊流,四周種植的杉樹、櫟樹如今都浸泡在水裡。
當車子停下來時,金田一耕助越過樹林看見美沙的身影。她一定是聽見車子的喇叭聲才從屋裡走出來,不過車子距離她還有十公尺遠,其間還隔著茂密的枝椏和樹葉,所以看不清美沙的臉孔,隱約可見她身穿一條印花布裙和綠色毛衣,給人一種纖弱、無依無靠的感覺。
「美沙,情況實在太嚴重了。」
秋山卓造在車裡同情地叫道。
美沙一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想躲起來,可是下一瞬間看見從車裡走下來的村上一彥時,她又站在原處。
村上一彥猶豫了一下,便決定脫下鞋襪,用登山用的十字鍬做枴杖涉水過去。」
「一彥,那就拜託你了。」
「好的。」
當車子準備開動之際,金田一耕助看見背著登山袋的村上一彥已經走到別墅走廊的階梯下方,美沙則回屋裡提了一桶水出來。除了美沙之外,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看見其他人。
「那個女孩今年幾歲?」
「大概十七歲左右。」
「她一個人住在那棟別墅嗎?」
「不是,她和奶奶住在一塊兒,就是去年溺死的笛小路先生的母親。美沙的奶奶去東京了,她一個人在家會怕,向我家少爺求救,於是少爺就派一彥去看看她。」
「她家沒有傭人嗎?」
「應該有……不過剛才似乎沒看見女傭的人影。」
秋山卓造對這件事似乎不怎麼關心。
「金田一先生,那女孩一聽見我的聲音就嚇得想躲起來,你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怕我嗎?」
「為什麼?」
「她大概認為我有意阻撓少爺和她媽媽的婚事,其實我哪有這個能耐!少爺一向是我行我素的人,再說……凡是事業有成的男人,通常對女人都沒轍……啊!我到底在說什麼呀?」
金田一耕助越來越有興趣了。
「你似乎很反對他們兩人結婚?」
秋山卓造沉默了一會兒,開始竊笑起來。
「金田一先生,我家少爺除了對女人沒轍外,還有一件事也讓他沒轍。」
「是什麼事?」
「考古學。每當他沉迷於考古學的時候,事業、女人都引不起他的興趣。他年輕時曾到過埃及、美索不達米亞等地考古,已故的寧子夫人為了這件事相當苦悶,不過現在鳳女士正要嘗到這份『苦悶』。」
「這話怎麼說?」
「現在出現了一彥這麼優秀的繼承人,我家少爺自然感到很高興。一彥這孩子人品好,加上少爺也有那麼一段過去,所以他非常疼愛一彥。鳳女士大概也會因此而吃醋吧!不知道我家少爺目前是被風女士深深吸引,還是女人天生就比較難纏,鳳女士似乎對我家少爺將餘生花在考古學上的作法不以為意,將來不知道哪一方會贏,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後來才知道秋山卓造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昭和十年那次反叛軍事件帶給他不小的打擊;自那次事件後,秋山卓造開始非常厭惡自己,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就在秋山卓造說話的當兒,車子已經涉水奔馳起來。狹窄的路旁淨是被颱風吹倒的樹木,有時他們還必須倒車繞遠路。
矢崎的河川氾濫成災,到處一片水鄉澤國,浸泡在水裡的別墅宛如漂浮在湖面上的小島般。
如果這件案子是他殺的話,兇手可真會挑時機下手啊!
這樣一來,兇手犯案的證據就因為「颱風」侵襲,輕而易舉地不留下一丁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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