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的證詞
「嗨!你們去哪裡了?」
磯川探長見到銀造和金田一從對面走來,很訝異地問道。
「沒什麼,我們只是去散步。」
「在庭院裡散步?」
「是的。」
探長來回望著兩人的臉,銀造那張略帶土灰色的臉孔,似乎更強烈地吸引他的注意。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
「沒什麼,只是……」
「到底怎麼了?你提的是什麼東西?」
「你指的是這個嗎?」
金田一微笑地晃動著用手巾裹住的東西。
「是啊!」
「暫時保密,探長,你也該告訴我們三郎怎麼說吧?」
「這個……請坐吧!久保先生,他是不是不太舒服?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呢!」
「大叔沒事。我把克子的那些事告訴了他,因此他現在心情很亂。三郎究竟是怎麼說的?」
「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不過金田一先生,這件事情你得負一半責任。」
「我?怎麼說?」
「昨天你和三郎討論到偵探小說,反而提醒他企圖解開命案的奧秘,於是他昨夜悄悄潛入偏院。」
「哦,然後呢?」
「他一潛入偏院,就從裡面把所有門窗都上鎖,佈置成和上次案發時相同的情形,就在這時,他感覺到神龕後的壁櫥裡好像有人躲著,彷彿還聽到呼吸聲,便忍不住把壁櫥……」
「結果呢?」
「三郎一打開壁櫥,從裡面衝出一個手中揮動日本刀的男子,三郎轉身就跑,當他跑進房間時,那人從他背後連屏風帶人一刀砍去,他只顧逃命,什麼也不記得了,甚至連自己倒在玄關都不知道。」
「原來如此,兇手的長相如何?」
「由於是眨眼間發生的事,加上室內燈光昏暗,同時三郎內心原已有幾分怯意,因此沒看清兇手的臉孔,這不能怪他!不過他感覺兇手好像戴著大口罩……」
「就連手指也沒看清嗎?」
「當然,那麼急迫的時刻,根本沒有工夫看對方的手指頭,不過,既然留下沾血的指紋,兇手是那個三隻手指的人絕對不會錯。」
金田一和銀造互望一眼。
「三郎就只說了這些?」
「大致上就是這樣了。我本以為能從他口中問出什麼有利線索,聽他這麼一說,也深感失望。金田一先生,我的壓力愈來愈重,現在又加上田谷這個男人,三隻手指的男人和田谷之間是否有關聯?啊,一想到這些,就一個頭兩個大。」
「別這麼喪氣好不好?我想,不久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金田一又想起什麼似的,接著說道:
「對了,我忘了一件事,剛才這裡有一個刑警,我請他到久村跑一趟。」
「你指的是木村嗎?久村又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只是想調查一些事情。大叔,我們走吧!」
「你們要去哪裡?」
探長的語氣有點不快。
「去散步,到前面走走。探長,你還要待在這裡嗎?」
探長帶著詢問的眼光望著金田一。
「能順便問一下隆二先生嗎?他說他是命案發生的當天早上抵達此地的,可是在前一天,也就是舉行婚禮的二十五日正午過後,有人見到他在清車站下車,你能問問他為什麼要說謊嗎?」
「什……什麼?」
「哈哈哈!探長,你大可不必學我呀!大叔,我們走吧!」
金田一和銀遺留下呆愣的探長,繞過主屋,從後門走出大宅。
水車與炭窯
這座後門是木製的,在大宅的西側,也就是婚禮當天晚上,那個奇怪男人出沒的地方。出了門,外面有條小河流過,河上有一座土橋。兩人過了土橋,順著小河對岸的道路往北走去。
「金田一,我們要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多走一走也許破案的機會比較大些,先到處看看再說。」
金田一還是提著那個用手巾包住的包裹,沿著河往北走,在一柳家的矮土牆盡頭處有座水車小屋,水車現在是靜止的。
從水車附近開始,道路變窄了,沿著低崖向東急彎,過了彎道,兩人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相當大的水池。
這一帶人稱岡山縣的穀倉,水田密佈,到處可見灌溉用的水池。金田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突然停住腳步,很仔細地看著水池,這時剛好有個農夫走過,便馬上叫住他問道:
「對不起,請問這個水池每年都會抽乾池水整修,對嗎?」
「是的。」
「今年已經抽過水了嗎?」
「還沒有,其實每年都固定在十一月二十五日抽乾水池,今年一柳家有喜事,大家都必須幫忙,所以延到下月五日。」
不知何故,金田一感到有些失望。
「一柳家的人也知道每年抽乾池水的事嗎?」
「當然,這個水池本來就是一柳家前任家主作衛先生出資挖掘的,因此,抽乾水池之前,必須得到他們的允許,雖然那只是一種形式,但禮貌上也必須如此。」
「是……是嗎?謝謝你。」
兩人和農夫分手後,又再度沿著崖邊的路上漫步,遲管銀造什麼都不問,但多少知道金田一在找尋什麼線索,他只是默默地看著。不久,來到低崖剛要轉彎處的轉角上時,金田一突然停住腳步大叫:
「啊!那是什麼?」
眼前是一塊狹窄的平地,地面上有用粘土砌成像是魚板的炭窯。
這附近沒有人燒炭維生,因為距山裡很近,與其燒炭出售,還不如直接砍柴出售來得快;村民中較講究的,也會自己燒些炭來用,通常都是自己砌磚、堆土、築灰窯。因為是自用,所以規模很小,一次最多只能燒個六、七包至十二、三包的炭,像這樣的炭窯只比一張榻榻米略寬一些,頂多只到成年人的胸部那樣高。
金田一此刻見到的就是這種炭窯,看來似乎剛燒好木炭,窯內不斷有整條的木炭往外丟。金田一急忙跑到窯旁,從狹窄的窯口彎腰向裡面望,窯裡有個用毛巾包住頭部的男人,正在蹲著收集木炭碎片,雖然他正在做最後的收拾工作。
「喂、喂!」
金田一對著炭窯向裡面叫喚,那男人嚇了一跳,在昏暗窯洞中回過頭來。
「我有事想請教你,能出來一下嗎?」
那男人在裡面收拾了一下,不久捧著一個盛滿碎炭的簍子,從窖內爬了出來,手和臉都被炭灰弄得黑黑的,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
「什麼事?」
「你是什麼時候點火燒這些木炭的?這一點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據實回答。」
在鄉下只要一有奇怪的事,馬上會傳遍全村,像這個身材不高、相貌平凡,穿著一條皺巴巴長褲的青年是鼎鼎有名的大偵探,昨天已傳遍全村,因此,燒炭的男人略帶不安地扳著手指頭回答:
「這個窯是二十五日傍晚點火的,絕對不會錯,我記得那天正好是一柳先生舉行婚禮的日子。」
「燒炭的木材什麼時候堆入窯內?」
「是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四日,不過當時只推了一半天就黑了,第二天傍晚再把剩下的一半推入,然後就點火開窯。」
「這中間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
「二十五日傍晚點火之後,因為下了一場大雪,當晚我又來回巡視了幾次。嗯,對了,我聞到了好像是皮件燒焦的味道,我想大概是有人把死貓或什麼東西丟了進來,後來有人把破衣服和皮鞋丟到煙囪裡,喏,你看,我把那些東西清出來丟在那裡。」
衣服幾乎已完全走樣,皮鞋雖已碳化,但仍保持原狀,金田一用枴杖前端撥動了一下,問道: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可以,但是裡面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金田一褲管拖地,彎腰進人窖內,在昏暗中摸索,不久突然大叫一聲。
「喂喂!」
「什……什麼事?」
「哈、哈、哈!大家都在模仿我的口吃,對不起,麻煩你去一柳家把探長請來,好嗎?如果有刑警或警察在,也一併請來,對了,順便再帶二、三把圓鍬來。」
「先……先生,裡面有什麼?」
「馬上就會知道了,現在快去!」
燒炭的男人飛快跑去,金田一黑著鼻尖爬出炭窯。
「金田一,果真在這裡……」
銀造帶著驚疑的語氣說。
金田一隻是用力點點頭,依然沉默不語。
但是對銀造來說,這已經足夠了,他沒再追問,金田一也一直保持靜默。
秋日的晴空下偶爾傳來小鳥的鳴叫聲。
炭窖內的秘密
不久,探長帶著肩扛圓鍬的三個警察和刑警一起趕來,大家的神情都顯得驚訝,而且呼吸急促。
「金田一先生,有什麼發現呢?」
「探長,請將窯底挖開,裡面埋著一具屍體。」
「屍體……」
那個燒炭的男人立刻發出山羊般尖叫。刑警和警察看也不看他一眼,想馬上進人窯內,銀造立刻制止他們。
「慢一點,這樣很難挖開,喂,這座炭窯是你的嗎?」
「是的。」
「我們必須敲開窯壁,多少錢事後我會補貼你。」
「那倒沒關係,真想不透,怎麼可能有屍體在裡面呢?」
燒炭的男人一副哭喪的表情說。
刑警和警察馬上開始敲壞魚板形的窯壁,因為是用黏土砌的,三兩下很容易就敲開了,陽光立刻照入窖內,刑警和警察們立即跳進窯內。探長、金田一和銀造從上面俯視著眾人用圓鍬挖掘的動作。
不久,隨著泥土被挖開,果然出現一條男人的腿,一條顏色噁心的腿。
「嘿,還全身赤裸著呢!」
「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誰的屍體?和這次事件……」
「別急,先看看再說,馬上就會知道了。」
屍體看起來是仰躺著,削瘦的腹部和胸部出現了,一見到胸口,刑警再度大叫起來。
「這是先被殺再埋葬的,你們看,胸前有這麼深的傷口。」
「什……什……什麼?」
這次輪到金田一發出驚訝的聲音,還當場跳了起來。
「金田一,這男人不該被殺嗎?」
「我……我……我只是沒想到。」
「快把臉部挖出來。」
就在探長下命令的當兒,屍體臉孔四周的土很快被挖開,就在那一瞬間,刑警又發出驚呼聲。
「探長,你看,臉上有一條大傷疤,是三指男人!」
「什……什……什麼!」
探長拉長著臉望著屍體,眼珠瞪得似乎要摔出來一般。不錯,屍體的臉從嘴唇右端到臉頰有一道縫合過的疤痕,好像裂了一道缺口似的。
「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喔,對了,快把右手挖出來看看!」
右手很快被挖了出來,但是探長、刑警和警察又不約而同發出驚叫,因為屍體沒有右手,右手自手腕處被砍斷了。
「金田一先生!」
「很好!探長,這麼一來事情就可以解釋得通了,來,這包土產送你。」
探長佈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盯著金田一,接著,低下頭看看金田一遞給自己的那包東西,那是金田—一直提在手上用手巾裹住的小包裹。
「打開來看看吧,那是我剛才在貓墳找到的。」
探長大概憑著用手摸的感覺也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他深吸一口氣,以顫抖的手指割掉麻繩,解開手巾,掀開油紙,裡面出現手腕處被齊齊砍斷的男人右手,而且只有拇指、食指和中指三隻指頭。
「探長,這就是用來按出指紋的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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