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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井底的告白

  真假丈夫
  當我發現堀井敬三的左手臂上刻著「音禰、俊作」的名字時,心中的震撼自是不在話下。
  在國際飯店被殺身亡的那名男子,他的左手臂上也有相同的刺青。
  同樣的刺青為什麼會在堀井敬三的身上出現?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我明白了,說不定堀井敬三是被殺身亡者的替身,打算和我結婚之後,再來侵吞巨額的遺產。
  不!不!這是不可能的事!
  黑川律師也知道高頭俊作被殺的事,沒有道理現在才跑出個替身來,更何況堀井敬三的眼神是那麼溫柔……
  我真是困惑極了,來回看著刺青又看著堀井敬三的臉,一顆腦袋紛亂不已。
  「親愛的。」
  我深呼吸一下,才開口問道:
  「這個刺青是怎麼回事?」
  堀井敬三還沒來得及回答,便大叫一聲:
  「危險!」
  瞬間,他用強壯的手臂將我抱到旁邊,下一秒鐘,一顆大石頭掉落在我的後方,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音禰,關掉手電筒。」
  (原來他們籍著手電筒發出的光亮,對準目標投擲石頭。)
  我急忙關掉手電筒,在黑暗中朝堀井敬三的懷裡猛撲過去。
  大石頭接二連三地掉落下來,所幸井底的一邊有個窟窿,剛才堀井敬三把我拉到窟窿裡,我才沒有被落下的石頭壓扁。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只聽到石頭與石頭碰撞的聲音,我的背脊不由得隱隱作痛,倒在堀井敬三懷裡的身體不斷地冒出冷汗。
  連續落下三、四個大石頭之後,碰撞聲便停止了。接著,上頭傳來蓋上蓋子的聲音,可能是那些壞蛋把井口封住了。
  堀井敬三抱著我挪動身軀,望著井口的方向。
  「音禰,已經沒事了,快來幫我包紮傷口。」
  「親愛的,現在可不可以打開手電筒?」
  「當然可以。」
  一打開手電筒,就看見地上有五、六個滾落的大石頭。
  「剛剛真是太危險了!」
  堀井敬三在千鈞一髮之際,竟然還能露出雪白的牙齒微笑著。我對他的依靠和信賴,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強烈過。
  我動作敏捷地包紮傷口,並抬起頭來問道:
  「親愛的,這個刺青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告訴你……等傷口包紮好之後,你先把手電筒關掉,我在黑暗中比較說得出口;而且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須節省電池。過來這裡,讓我抱著你。」
  「嗯。」
  他將我抱在膝蓋上,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髮。
  「音禰,你到現在還沒發覺嗎?」
  「發覺什麼事?」
  「我才是真正的高頭俊作。」
  雖然他以平淡無奇的口吻敘述著,但是開頭的這句話宛如平地響起一聲雷,十分具有震撼性;我因為驚嚇過度,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音禰、音禰。」
  堀井敬三緊緊地抱住我。
  「你為什麼沉默不語?」
  「親愛的……」
  我現在正陷入一團混亂中,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那麼,在國際飯店被殺的人又是誰呢?」
  「他是我的堂弟高頭五郎,狡猾的叔叔在我小時候,將我的名字和身份與堂弟對調,這件事的詳細情形等一下再告訴你。」
  「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情一定要讓你知道。你相信我所說的話嗎?」
  「我相信。」
  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澎湃、起伏的情緒。
  「謝謝你!其實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惡徒,由於我從事地下買賣,而且事業範圍很廣泛,因此在各個業界的人脈很豐沛、吃得開。還有一點,音禰……」
  「什麼事?」
  「在你之前我沒有認識其他的女人,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最後一個,你一定要相信我!」
  「親愛的……」
  不知不覺間,我的淚水已經濕透衣襟。
  「照你這麼說來,赤阪的百合和鶴卷食堂的富子……你對她們又作何解釋?」
  堀井敬三溫柔地撫弄著我的髮絲,沉默不語。
  「喔;我瞭解了,玩弄她們的人是你的堂弟。」
  「音禰,你終於明白了。我堂弟是個大壞蛋,他平時自稱為高頭俊作,只有使壞的時候才使用自己的本名——高頭五郎,所以都是我在替他背黑鍋、做善後的工作。」
  「親愛的,對不起。為什麼我一直都沒有察覺到呢?」
  我的眼淚像水龍頭般嘩啦嘩啦不停流出,沖走我內心長久以來的歉疚及芥蒂。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實情?」
  「對不起,音禰,你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被殺害吧?」
  「還會有人被殺害嗎?」
  「是啊!你看我堂弟只說自己是高頭俊作,立刻就引來殺機、一命嗚呼;而且幕後主使者一個晚上就以三名男女做為代罪羔羊,手段殘忍又不留痕跡。」
  「高頭俊作活著的事已經讓兇手覺得很不爽,那麼正牌的高頭俊作若以莫名出現,必定成為兇手狙殺的目標。雖然我不是懦弱、膽怯的人,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目前不知道兇手是誰,根本無從防範起。」
  「因此,我當下決定隱姓埋名,當一個不相干的第三者。儘管如此,我最放心不下、最擔心的還是你的安危。音禰,你明白嗎?你能體會我的用心良苦嗎?」
  
   愉悅的真相
  聽到堀井敬三真心告白,我感覺全身的血脈沸騰,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我依偎在他的懷裡,全身酥麻、通體舒暢。
  (大好了!他真的不是壞人。)
  黑川律師曾經拿一張照片給我看,當時讓我心頭小虎亂撞的少年就是我眼前的堀井敬三。為什麼我以前都沒有發現呢?
  我是女人……女人的心思不是比較敏感嗎?
  或許長久以來,我一面陶醉在幸福的國度裡,一面假裝不知道實情。
  「你說明白……是指明白什麼事?」
  「啊哈哈!你這個狡猾的小妮子,你明明知道的。」
  堀井敬三緊抱著我,用他的臉頰貼著我的臉。
  「我在國際飯店的走廊遇見你時,立刻就認出你,因為我先前在黑川律師的事務所工作時就知道你了。那天晚上,你的美艷使我意亂情迷,深深愛戀著;最令我沾沾自喜的是,當時你還目送我的背影離去。」
  音禰,黑川律師應該有拿我小時候的照片給你看過吧!你用那張照片來對照,難道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嗎?」
  啊!是這樣沒錯。
  我當時的偽裝,如今看來還是一項令人心神蕩漾的美麗錯誤呢!
  我在堀井敬三的懷裡點頭回答。
  「那件事……我指的是你目送我離去的事,當時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在我心頭撩撥,之後我又發現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高頭俊作死亡的事。被當成是高頭俊作的男子一死,你便從即將和那名男子結婚的束縛中解放出來。」
  「儘管高頭俊作已死,但我不知道遺書的內容將如何更動;何況你已經自學校畢業,正值適婚年齡,又長得如此美麗動人,絕對不可能沒有人來提親,我只要一想到這裡,便心如刀割。」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的手中搶走!我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人,因此我才會使出『非常手段』。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不知道。」
  我把臉埋在他的懷裡亂鑽,搖著頭對他撒嬌,全身逐漸地發熱,越想要遏止卻越加興奮起來。
  「你當時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好壞喲!」
  我握著拳頭在堀井敬三的胸膛上亂打一通,全身洋溢著難以言喻的幸福感。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選擇了自己該選的男人。)
  「那麼你當時的氣也該消了吧!」
  「親愛的,我很高興,也很快樂。」
  「謝謝你,音禰。」
  堀井敬三撥開我額頭上的髮絲,拭去汗水,輕輕地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雖然我們結合的方式與眾不同,但是,我深信我們將來會有美好的結局。」
  「親愛的……」
  「什麼事?」
  「我好幸福哦!百合和富子真的跟你一點瓜葛都沒有?」
  「音禰,我以人格向你保證,要我對天發誓也可以,我除了你之外,不曾認識別的女人。可是音禰,你沒有問題嗎?」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志賀雷藏和古阪史郎把你帶走……」
  「不知道。」
  我鬧起彆扭,想抽身離去,卻被堀井敬三更緊地抱住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嘛!音禰,自從我在那次宴會上不見你的蹤影之後,有好長一段日子,我彷彿活在生不如死的地獄之中,獨自品嚐著相思的苦果……」
  「親愛的,你要相信我,我絕對沒有讓那兩個壞蛋碰我一根汗毛,否則我現在不可能如此愉悅地被你抱在懷裡。」
  話一說完,我們倆熱切、激烈地擁吻著。
  過了好一陣子,我嬌聲問道:
  「那麼你……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讓我知道你就是高頭俊作呢?我又不會跟其他的人說!」
  「音禰,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沒有人能夠證明我就是高頭俊作,叔叔早已察覺我將來會繼承巨額的遺產,於是在自己的親生兒子——五郎的左手臂刺上與我相同的刺青,非常巧妙地將我和五郎的身份互換。」
  「我從小就失去雙親,一直接受叔叔的照顧,只要是叔叔的命令,我都必須遵從。叔叔抱著我和五郎兩個人,從出生的故鄉倉敷搬到大版來定居之後,我就變成『高頭五郎』,而堂弟就是『高頭俊作』。」
  「所以,根本沒有人能夠證明我才是真正的高頭俊作,除了僅有的一項證據……」
  「僅有的一項證據?」
  「就是掌印跟指紋啊!音禰,前些日子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高頭俊作也被帶到『三首塔』留下掌印和指紋。」
  「啊!敬三,那麼你也……」
  「對,我一定是在你之後被帶到這座塔來,就像你曾經對我說過的情形一樣,我也是只要一閉上眼睛,便能浮現當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玄藏老人已經將近八十歲了,留著長長的白髮,鬚髯垂胸,穿著西裝,屈膝端正地坐著。當時我大概是十歲或十一歲的小學生,他在我們兩個人的面前攤開一卷錦緞,上面有兩個狀似楓葉般可愛的掌印,在掌印的周圍分別按壓著十枚指紋。」
  「玄藏老人叫我在原有的掌印及指紋後面按下我的掌印及指紋,而且還拿一張幼稚園的可愛小女孩的照片給我看。」
  「他還告訴我:『如果在錦緞上按下掌印和指紋的話,將來這個小女孩就是你的新娘子,你們兩個人就能成為大富翁。』」
  「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有沒有財產都無所謂,但是照片中的小女孩可愛得不得了,我心裡真的期望能娶到這麼可愛的新娘子,所以就興高采烈地按下掌印和指紋。」
  「當時我有問玄藏老人這個小女孩的名字,他告訴我,小女孩的名字叫宮本音禰。」
  堀井敬三吸了一口氣,接著又說:
  「儘管如此,我一直都不知道『三首塔』是什麼樣子,因為我從倉敷被帶到這裡來的一路上,眼睛始終被蒙著,什麼都看不見。想必玄藏老人對我叔叔早已有所防範。」
  
   證據
  「敬三,那卷錦緞在這座塔裡嗎?」
  「嗯,應該在才對。當時玄藏老人說:『這卷錦緞非常重要,我會把它好好地藏在這座塔裡,將來對你應該會有很大的幫助。』他當時就已經料到會有冒牌者出現。」
  「所以只要有那卷錦緞,就能夠證明你是高頭俊作。」
  「沒錯,玄藏老人在錦緞上面寫著:『高頭俊作的掌印和手紋』,而且,在同一卷錦緞上也有你的掌印、指紋,難道這還不足以作為證明身份的證據嗎?」
  (啊!如果堀井敬三就是高頭俊作的話,他應該沒有理由去殺人吧!他只要拿到玄藏老人藏起來的那卷錦緞,證明自己就是高頭俊作之後便能和我結婚,也可以繼承玄藏老人的巨額遺產。到時候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去除堀井敬三是兇手的可能性,這是讓我最感放心的事。
  截至目前為止,我已經歷過好幾次的血腥殺人事件,最後終能劫後重生。但不知怎麼搞的,我有時仍會對堀井敬三產生懷疑。
  我的身體趴在堀井敬三的膝蓋上,猶如躺在搖籃般舒服。
  突然間,一股惶恐不安的情緒自心底油然而生。
  「親愛的,假如那卷錦緞落在古阪史郎的手裡,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才好?」
  「我也料到有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我認為古阪史郎應該不知道錦緞的事,那傢伙有可能是武內大貳的……」
  「嗯,一定是他的孫子!剛才看到武內大貳的木雕人頭像時,我發現古阪史郎跟他長得很像,他應該是武內潤伍的兒子。」
  「據說武內潤伍曾被玄藏老人帶去美國,打算由他來繼承遺產。」
  「應該不會錯的。黑川律師曾經說過:『玄藏老人為了贖罪,想讓詐騙、盜取自己財產的騙子的後代子孫繼承遺產;後來因為武內潤伍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物,於是玄藏老人給了他一筆錢,將他趕回日本。』」
  「聽說這件事發生在昭和五年(西元1930年),假使武內潤伍回到日本後立刻結婚生子,孩子的年齡差不多跟古阪史郎一樣大。但是玄藏老人要我們留下掌印、指紋的時間是昭和十二年(西元1937年)的事,當時玄藏老人和武內潤伍已經絕交七年之久。」
  「況且他絕對不可能將這天大的事情告訴武內潤伍;武內潤伍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兒子更不可能會知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
  聽到這裡,我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
  「但是,從古阪史郎握有『三首塔』的照片來看,那張照片應該是他父親武內潤伍所拍攝的。可能是武內潤伍知道玄藏老人回來日本之後,建造了這座供養塔;又或者他巧遇玄藏老人,順便打聽繼承遺產的問題……」
  「他的兒子古阪史郎為了完成父親的遺志,所以才頻頻與佐竹家的後代子孫接觸。古阪史郎的父親也許是基於復仇的心理,但他卻是為了色慾而不擇手段。」
  「那麼武內潤伍這個人……」
  「不是已經死了嗎?我們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這號人物,他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聽說大約在三年前,他寄了一封恐嚇信給玄藏老人,至於武內潤伍是死於恐嚇信之後,或是那封信是他兒子以父親的名義所寫的,這都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即使武內潤伍已死,但武內潤伍的意志會在古阪史郎的體內重生,他的手段比他父親武內潤伍更加凶狠殘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於堀井敬三的話,我也深有同感。
  當我被困在江戶川公寓時,古扳史郎拿著剃刀步步逼近、威脅我,他當時的神情簡直就像野獸一般猙獰。
  「敬三,如此看來,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都是古阪史郎所幹下的嘍?」
  「有些地方還有疑問,因此不能斷言所有殺人事件都是他幹的,這些案件相當棘手。」
  「那些人難道不是古阪史郎殺的嗎?」
  「古阪史郎為人心狠手辣,一旦發現情況不對,就連殺人的事都下得了手,但是偏偏他都有不在場證明。」
  「殺人事件接連不斷地發生,讓人不得不懷疑是一連串有計劃的謀殺行動,而且兇手一定是經歷過大風大浪、見過世面的大人物。」
  我重新思考一下自己身邊的人,似乎沒有這一號的大人物。
  (他所說的「大人物」會是指建彥舅舅嗎?)
  「敬三,你說的『大人物』到底是指……」
  「哎呀!我還沒有開始調查,就碰到這種不幸的遭遇,不如我們在井底探險吧!音禰,你站起來。」
  (他為什麼對這個問題含糊其詞、避而不答呢?)
  堀井敬三這般泰然自若的態度讓我感到安心,只要和他在一起,我絕對可以化險為夷。
  我義無反顧地全心信任他,再加上聽到他這一番真心的告白,不禁高興得忘記自身的處境。
  但是,當堀井敬三打開手電筒,再次查看周圍情況時,我突然驚覺心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沮喪和不安。
  (我們倆能再度活著離開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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