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夭的戀情
在發現宮本玉樹屍體的雜木林裡,有些被砍斷的樹根之間放著小石頭作墓標,那裡是宮本玉樹躺臥的地方。
宮本加奈子在石頭上放一個玻璃杯,杯中插了兩、三朵野菊花,細雨自樹縫間落下,灑在石頭和野菊花上。
從發現宮本玉樹屍體的星期五那天開始,雨一直沒停過。姬野三太坐在墓標前的樹根上,雙手抱頭,從剛才到現在都沒有換過姿勢。
姬野三太參加演出的「波濤的決鬥」,今天(星期天)正式殺青。他的演技不俗,導演一直讚不絕口,製作人也肯定他的演技,前途相當看好,可是姬野三太卻沒有一絲喜悅的感覺。
樹縫間落下的雨絲淋濕他的衣服,他吸著鼻子說:
「玉樹,你為什麼要死掉?到底是誰殺了你?」
姬野三太不斷在心裡重複吶喊著。
突然間,他聽到一陣踩著落葉的腳步聲,猛然抬起頭來。
姬野三太慌忙擦乾眼淚,回頭看著腳步聲的來處。
只見夏本謙作沒拿傘走進雜木林裡,他穿著長長的風衣,散亂的頭髮上沾滿水滴,閃閃發亮,他直接走到姬野三太身邊,對著小墓標默禱,然後俯視姬野三太說:
「三大,你跟玉樹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
姬野三大的情緒像決堤的河水,心煩意亂地回答道:
「夏本,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跟女孩發生關係,我跟玉樹發生關係……」
「那是幾點的事?」
「那天晚上玉樹跟我在一起半小時後就被殺了!」
姬野三太說完又嗚咽出聲。
夏本謙作坐在他對面的樹根上說:
「三太!你把那件事情講詳細點好嗎?星期四晚上你有見過玉樹吧!你們在哪裡見面?」
「我去玉樹家找她……夏本,你聽我說。」
姬野三太擦乾眼淚、擤了擤鼻涕,將視線從夏本謙作臉上移開,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
「那天是三日,我的角色在五點左右就沒戲了,而且導演很稱讚我,我感到很興奮,於是我一回到社區就雲找玉樹,那時候大概是七點左右吧!當時玉樹在睡覺,我興奮地坐在她床邊一直講話,玉樹的表情卻越來越無聊,我問她怎麼了!她說她想去死……」
「玉樹說她想死?」
「嗯,她說因為最近她爸媽大要好了,經過怪信那件事情之後,玉樹的爸媽突然對彼此很好,兩人要好得讓人看不下去,而且她爸媽好像都不懂得拿捏分寸,像玉樹這種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就很難受他們的行為,因此玉樹才說她想要死。不知怎麼搞的,我覺得玉樹好可憐,一時衝動就向她求婚;結果……」
「結果怎樣?」
「玉樹突然精神百倍,並提議一起去洗澡,我問她『可以嗎?萬一你媽媽回來怎麼辦?』她說:『不要緊,媽媽去電影院幫爸爸忙,而且她每次去幫忙之後都會一起去別的地方,最快也要到九點才會回來。』因此,我們就一起去洗澡,兩人越洗越興奮,然後抱在一起……」
「你們在浴室裡?」
等等力警官希望從官本玉樹被殺害前和她在一起的姬野三太口中找出殺人動機和線索。
「沒辦法啊!我們在浴室裡就興奮起來了。」
「然後呢?」
「我們倆就赤裸地鑽進玉樹的被子裡,一起夢想著快樂、美麗的未來。我雖然不像你已經當上主角,但我有自信可以扮演一個成功的配角,玉樹也說我一定會成功。我……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跟女孩子上床,玉樹也是第一次,我們說著說著又興奮了……夏本,你跟女孩上過床嗎?」
面對姬野三太突如其來的問題,夏本謙作毫不驚慌地說:
「別管這個問題了,然後呢?」
「夏本,別瞞我,你跟京美之間有發生過什麼吧?」
「沒有,我不喜歡那種女孩,她太聰明了。」
姬野三太冷哼了一聲,看著夏本謙作的臉說:
「真是這樣嗎?那麼京美失戀了。」
「別管這些啦!接下來怎麼樣?」
「結果我們又做了一次,然後去洗澡,洗完澡後又做一次,兩人都覺得好幸福;不知不覺已經九點了,我們趕緊洗好澡後,我就回家了。」
「三太,我這麼問並沒有其他意思……你跟玉樹上床時,有談到關於命案的事情嗎?」
姬野三太突然想一件事,說:
「對了!玉樹問我一個奇怪的問題,那好像是金田一先生問她的。她問我『白與黑』這三個字會讓我聯想到什麼,這好像跟命案有很重要的關係。然後我就鬼扯一番,玉樹忽然笑了。」
「玉樹笑什麼?」
「人家不是都把女同性戀稱為『白』,男同性戀稱為『黑』嗎?」
夏本謙作注視姬野三太的眼神突然變得十分可怕……
曝光
十一月七日下午四點半,陰暗的天空籠罩在「日出社區」上方,細得看不清的雨絲一直落下,教人感到冰冷異常。
由起子穿著塑膠雨衣,躲躲藏藏地走出夏本家。她走到第十七號大樓外面,此刻「日出社區」矗立在霧茫茫的雨景中。看不到對面的景象,她縮著肩膀往第十八號大樓走去。
由起子最近覺得很不自由,因為民子和夏本謙作限制她的行動自由。譬如他們叫她不可以獨自外出;一個人看家的時候,就算是認識的人也不可以讓他進來……等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此外,還有另一件事困擾著由起子。
星期四晚上,由起子看到官本玉樹在申話亭裡面,除此之外,她想不起還有看到什麼,可是,金田一耕助好像覺得由起子還知道什麼似的,一直叫人保護她,避免讓她遭受危險。
由起子今年已經十四歲,而且經歷過苦難日子,她的反應十分靈敏。她知道那天晚上如果還有看到什麼,自己可能會面臨危險;她從電影中得知在這種情況下,兇手通常會殺目擊者滅口。
(我什麼都沒看到,不可能會有危險。)
她站在十八號大樓的一八○一室前面,把鑰匙插進門裡,聽見喬在裡面激烈地叫著。
「喬,等一下啦!真麻煩。」
由起子打開門,屋裡黑漆漆的,她摸黑走進廚房扭開電燈。
「對不起,把你關在這麼暗的地方……」
她把籠子的門往上打開,正想從口袋裡抓出魚乾時,突然發現背後有人,她回頭一看,只見京美一臉微笑地站在那裡。
「你來喂喬嗎?辛苦了。」
由起子手上抓著魚乾,呆呆地注視著京美。
京美雖然笑著,可是由起子知道她的笑容深處似乎隱藏著企圖。
喬焦急地在籠子裡面叫著,由起子仍舊看著京美的臉,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她抓著魚乾的右手不停地冒冷汗。
「由起子,你怎麼了?為什麼那樣看著我?」
京美的手在身後緊緊握住廚房門把手,她一邊放開把手,一邊笑著走近由起子,由起子害怕得往後退了兩、三步。
「怎麼?你怕我嗎?」
京美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
「你有什麼理由怕我呢?」
由起子默默地看著京美的眼睛,四目交接,迸裂出冰冷的火花。
喬啄著由起子放到後面的右手,嘎嘎地叫著。
「啊!烏鴉在催你了,先餵它吃東西吧!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好、好的。」
由起子茫然地回頭,彎身看著籠子,京美立即靠到她後面來。
「烏鴉是一種猛禽吧!你竟然能夠跟它處得這麼好。」
京美說著便舉起右手搭在由起子的肩上,由起子嚇得發起抖來。
她用細繩子從後面把由起子的脖子纏住,速度快得讓由起子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沒有,而且力量強得令人無法抵抗。
由起子登時感覺全身無力,剎那間,她的意識突然變得十分清晰,由起子想到一件事情——
星期四晚上九點多,她買好藥回到夏本家時,陽台的玻璃門還開著。
她要去關門,不經意地往處一看,結果發現第十七號大樓與第十八號大樓間的道路上,有兩個身影正走下坡路,當時她沒有很在意,所以很快就忘了。
直到這一瞬間,由起子才想到起那兩個人就是京美和宮本玉樹。
這是京美第四次殺人,她之前勒死過兩個人,另一個是用錐子刺死。
不知不覺間,她對自己的殺人技巧很有自信。殺人後,她並沒有特別處理善後,都將屍體直接擺著,不過卻有人幫她毀屍滅跡。
就這樣,京美一直安然無恙地躲在幕後,醞釀出一種的奇特的自信。
由起子的脖子被細繩勒緊,身體變得像石頭一般沉重,京美既熟練又冷酷地享受這種詭異的快感。
京美由過去的殺人經驗中,清楚知道人一旦失去抵抗力之後,身體會變得更重。
由起子已經像一團破布似的地癱在烏鴉的籠子旁邊,沒有花多少時間,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切都如京美的計劃一樣完美。
京美跪在地板上,冷靜地從由起子的脖子上解開繩子,她把細繩捲成一圈,然後環視廚房內部。
她看到廚房有一把切生魚片的菜刀,這也是京美一開始就計劃好的,因此廚房裡當然會有菜刀。
之前,她勒死「蒲公英」的老闆娘之後,整晚做著噩夢,害怕老闆娘會復活。
這次京美學聰明了,她先從抹布架上拿抹布包住菜刀,小心地不要留下指縫,接著右手握著菜刀,左手將由起子的身體翻過來。
由起子的身上還穿著塑膠雨衣,京美解開雨衣的鈕扣,看見裡面穿著一件很厚的毛衣。
京美一臉厭惡地咋舌,並把毛衣從下面往上翻開,由起子還沒發育完全的乳房在內衣下若隱若現,膨起的樣子很可愛。
京美摸了一下膨起的地方,發現由起子再度醒來的幾率很大。
正當京美重新握緊菜刀,準備往由起子內衣膨起的地方揮刀的那一剎那……
「啊」
京美一邊發出尖銳的慘叫聲,一邊用手按住左眼,鮮血不斷從她的指紋間流出來。
喬因為肚子餓,又長時間被關在籠子裡,情緒相當不好,自然會攻擊手拿利刃的人。
被它尖銳的嘴這麼一啄,京美的左眼失明了。但光是這樣,它還不滿意,只見它氣憤得羽毛倒豎,再度猛烈攻擊京美的另一隻眼睛。
「呀!」
京美以雙手遮住臉,趴在地板上哀號。
京美仔細策劃要如何封住由起子的嘴,而且這個計劃十之八九會成功,沒想到她卻忽略還有這只烏鴉的存在。
喬銳利的嘴和爪子一直攻擊京美的頭部、耳朵、脖了,在狹窄的廚房裡面,黑色羽毛四處飛散,京美的慘叫也不斷響起。
過了一會兒,京美總算恢復冷靜,她伸出手去尋找菜刀。
她重新握緊菜刀,憤怒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打算跟這只可惡的猛禽戰鬥。
喬也不甘示弱,繼續攻擊京美的右眼。
「哇啊!」
京美好不容易躲開喬的攻擊,她沮喪地放掉菜刀,雙手緊緊地遮住臉。
「喬,安靜!」
霎時,屋裡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當京美知道從六疊大房間衝出來的男人是志村刑警時,她立刻用一隻手按著左眼跑向玄關。
此際,正好有兩個人從外面衝進來。
京美一看到來人是誰,一陣屈辱感頓時自心中升起,全身的力量盡失,當場癱坐在地上。
夏本謙作背對著外面晦暗的光線,有如巨人一般站在京美的面前。
志村刑警將京美的兩手銬起來,夏本謙作與姬野三太看到京美被啄傷的左眼,不禁開始發抖。
最不可思議的是,這時喬竟然安靜下來。
「我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先躲在這裡監視,結果一不小心就在櫥子裡睡著了。」
志村刑警自言自語著。
誰也沒料到京美完美的最後一擊竟然會敗給一隻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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