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開車進入聖卡洛塔倒也不是壞事。夜晚氣候清涼,我把車停在一家24小時開門的餐廳門前、自己進去喝杯熱的巧克力。在餐廳的電話亭我打電話給蒙醫生的家裡。
電話響了十數下,一個半醒的女人聲音道:「哈羅。」
「蒙醫生公館嗎?」
「是的。」
「我有急事一定要立即和蒙醫生講話。」
「有沒試過他辦公室?」
「辦公室?」我奇怪地問。
「是的,我想你可以在辦公室找到他。在不到12點時,他從辦公室打過電話給我,到現在還沒回來。」
「抱歉打擾你了。」我說:「我根本沒有考慮他可能在辦公室。」
女人已經睡意全消。她說:「沒關係,我懂得。你要不要留個話,萬一你在辦公室找不到他的話。」
「告訴他萬一我在辦公室找不到他,我在15分鐘之後會打電話到家裡再找他。」我說:「真是謝謝你了。」
「沒關係。」她又說。
我掛上電話,開車來到蒙醫生診所。假如我是一個病人,蒙太太的聲音和態度,會使我成為他們終身的病人。
大樓上尚有燈光,電梯停在自動位置。我壓了去蒙醫生診所那一樓後,電梯自動上去。我在走道上走過去的時候診所裡沒聲音傳出來。但是診所磨砂玻璃門上有燈光射出。
我試試大門。門是鎖著的。我敲了好多次,然後聽到門裡另有一扇門打開及關閉。我聽到腳步聲自裡面走過來,門被打開,蒙醫生站在我前面。驚奇,狼狽之情出現在他臉上。內側辦公室的門緊緊的關在那裡。
我說:「醫生,抱歉打擾你了。不過出了一件十分意外而嚴重的事,我不得不來一次。」
他自肩上看窗下自己私人辦公室關著的門,有點手足無措。
我說:「沒有關係我們就在這裡談好了。」我向前走一步,低下聲音來說道:「今天下午發生的事,你知道了嗎?」
他猶豫一下,轉身道:「我看你進來再說吧。」
他走向他私人辦公室門口,轉動門球把門開條縫。
我看他辦公室的燈是亮著的。他說;「請吧。」
我走過去把門打開。
柯白莎坐在近窗一隻大椅子裡。她抬頭看我,她臉上現出驚訝。
我說:「你!」
蒙醫生隨我進來,把門在身後關上。
白莎說:「不錯,不錯,唐諾,你還真能亂鑽。」
「你在這裡多久啦?」我問。
蒙醫生走過來坐進他自己桌後的位置。「一團糟,」他說:「真是一團糟。」
我把眼睛注視自莎。「你告訴了他多少?」我問。
「我把情況解釋給他聽。」
我說:「好吧,大家先等一等,」我在這辦公室轉,看看掛圖後面摸摸辦公桌下面,查查書架。
蒙醫生問:「你在看什——」
我把手指豎在唇上以示禁聲,一面走向牆去。
柯白莎知道了我的意思,倒抽一口氣道:「老天,唐諾!」
我在完全查看這個辦公室前一句話也不說。我說:「目前雖然我看不到有,但並不表示沒有。這件事你們特別要小心。」我指向電話。
蒙醫生本想站起來,突然坐回下去。他對這種突發事件特別沒有適應能力。我問白莎:「生意談好了沒有。」
「是的。」她說:然後加上笑容又說。「對我們言來目前很滿意,唐諾。」
「要說的都說完了是嗎?」
「是的。」
「好吧,」我說:「我們該走了。」
蒙醫生說:「我看我對你們還是不太瞭解。」
「醫生,我在十分鐘之後還會回到這裡來。」我說:「就麻煩你等我一下。」
「為什麼——可以,我可以等。」
我向白莎點點頭。
她奇怪地看向我,站將起來,伸只手給蒙醫生,她說:「別擔心,一切會好轉的。」
「我倒希望也有你的信心。」
「沒關係的,我們會處理的,交給我們好了。」
我對蒙醫生說:「等15分鐘喚。」帶了柯白莎就向走道走。在走道中兩個人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在電梯中我問:「你是怎麼來的?」
「租了輛車外帶駕駛。」
「我們在公司車裡談談。就在樓下。」
我們出門,在靜寂無人的人行道上走過。她把肥臀往公司車可憐的車座上一坐,彈簧發出嘎嘎的擠壓聲。我點火把車開,向前2、3個街口,找到一家24小時營業的小吃店,把車停在門口,以免吸引大多的注意。
「你告訴了他些什麼?」我問。
「足夠使他瞭解我們已經控制全局。」
我問:「你把你租來的車子留在什麼地方?」
「在下一條街的街中。」她說:「駕駛也在那裡等。我叫他別在辦公室前門等的。」
我又把公司車點火。
「你不是要談一談嗎,唐諾?」她問。
「目前已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我說:「有點炒完蛋了。」
「什麼東西炒完蛋了?」
「我去本來準備告訴他有一個證人看到一個男人離開那公寓房間。我本來不想告訴他這個男人是什麼人。他自己一定會知道這是什麼人的。」
「既然他會知道,為什麼不讓他知道我們知道了呢?」
「有法律上的不同」我說。「我們在不知道情況下幫助他,而我們是私家偵探。他自然不必趴在地上告訴我們一切。但如果我們知道了,我們就是事後共犯。就這一點差別。我想你現在已經聽到他的故事了。」
「是的,」她說「他特地去看她。他想知道誰派她去的,她發現了什麼,想看看能不能買通她。」
「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死了?」我問。
「他是這麼說的。」
「好吧,」我對白莎說。「這是你的車子,你自己開回去。本來我在早上7 點半有一個約會吃早餐,我趕不上了。她現在在我的房屋出租公寓。第32號房。你帶她去吃早餐。拖她一點時間。叫她放棄那間住的房間,你替她隨便在那裡找個公寓住。照目前情況看來,她住在我那地方非常不要。」
慢慢地,自以為是的心態自白莎身上溜走。她帶點害怕地說:「唐諾,你得和我一起回去。一定要一起回去。我控制不住那女孩子。她對你有情。你說什麼她都肯幹,而我不能——老天,唐諾,我真的不懂我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糊塗。」
「你現在明白這局勢了,是嗎?」我問。
「現在我明白了。」她說。
「我在這裡還有事做。」
「什麼事?」
我猛搖頭。我說:「解釋給你聽沒什麼好處。你知道越多,就講得越多。講得越多就使我們更變成事後共犯。其實,一開始什麼都不給你知道,會比現在好得多。我也曾經試過,但是你堅持要算你一份。」
她說:「唐諾,他很有錢。我拿了他一張支票,3O00元!」
「我不在乎你拿的支票是多少,」我說:「你有麻煩了。萬一房間裡有錄音,你就死定了。把你和他的談話錄音帶上法庭給陪審團聽。你就會知道,執照馬上會吊銷、人立即會被關起來。我可不陪你。你自找的。」
我可以看到她怕了。她說:「唐諾,跟我上一起回去。今晚這裡還有什麼事可以做?把公司車留下。你跟我一起回去。那輛車又溫暖,又舒適。早上你陪麗恩去吃早餐。你替她找一個好一點,安靜一點的公寓住。」
我說:「不行。替她找一個公寓,又在另一個地方找一間旅社房間。她每天一次去旅館房間拿信件及聽消息,其他時間她留在公寓裡。」
「為什麼?」白莎問。
我說:「她不能太容易隨找隨到。你自己也該想得到。在這城裡惡例與貪污已經有既定的體系。蒙醫生不會受賄。他一定要參選市長。萬一他當選他要革新政治,掃蕩邪惡。許多人不歡迎他。其中有人在警方。他們要把這件醜聞案挖出來,用兩種方法中任何一種來處理——叫他不參選,也可以在參選中途迫他退出。或者在他當選後用作緊箍咒迫他就範。這件事,他們偷偷摸摸地干已經2 個月了。然後他一下子走進謀殺案裡去了。他不敢報警,因為有人會問他跑到一個夜總會女侍家裡去幹什麼。他想得到她去橡景的事會被查出來的。他知道當地警方會把這件兇案羅織到他身上去的。他一定得溜掉。不巧的是,在走道上他被麗恩看到了。那是他倒霉。我們的工作是要警方想不到這件案子和聖卡洛塔搭上線,我們不能讓鄧麗思見到蒙醫生。」
「這不會很困難。」白莎說。
我大笑。「還記得那個揍了我又把我趕出橡景的大個子嗎?」
「他怎麼啦?」她問。
我說:「他的名字叫海約翰。他是哈愛蓮的特別男朋友。他和那個藍洞經理是老友。他是聖卡洛塔便衣隊的隊長。你再研究一下。」
當她在研究那一點點消息時,我打開公司車車門。我說:「OK,這是你的車。開車吧,別忘了帶麗恩去吃早餐。另外還有件事。我告訴那女孩子要裝傻,她做得很好,因為她知道這樣對她有利。不過千萬別被騙。她是鄉下人,但她一點也不傻。她真是好女孩子。」
柯白莎把她左手放在我右臂上。「聽我說,跟我一起回去。白莎現在需要你。」
我說:「現在開始,隨時都可能有警車上面的照明燈來看一看我們是什麼人。你認為合適嗎?」
白莎說:「老天,不可以。」
她一下爬出公司車,有如車子已著火。她租來車子的司機把車開過來。自己自駕駛盤後走出來,繞過來替白莎把後車門打開。她給我最後請求的一眼,爬進租來的車去。她縮下坐位去,一時我看她既不巨大,也不強硬,也不是那麼不服輸。她看來是個累極了的80幾歲肥女人。
我發動公司車,把車停在蒙醫生辦公室對面路旁,自己又走上去。
他在等我。
我說:「你知道太多了。我們也知道得太多了。我要和你談談,但是我不希望和你在這裡談。我們用你的車出去兜兜風。」
他一言不發把燈熄去,關上辦公室門,和我一起乘電梯下來。他的車就停在大樓的前面。
「我們到底要去那裡。」他用一貫小心的語氣問。
「去我們能說話的地方。要是一個不讓人看見的地方。」
他很緊張,他說:「這裡有幾部警方無線電車,專查停在路邊的汽車。」
「那就不要停車好了。」
「我不會一面開車一面講話。」
「去你家如何?」我問。
他說:「那邊談話最好。」
「那就去你家,不會太打擾你太太吧?」
「沒關係,沒關係。不要緊的。可以去的。」他像放心了似的回答。
「你太太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那麼糟?」我問。
「她什麼都知道。」
我說:「千萬別以為我乘機打聽你的私事,我想知道你太太的名字是不是薇安?」
他說:「是的。」
兩個人離此各不開口。他開車上主街,左轉,爬一個坡,進入一個高級住宅社區,這裡很多房子都是西班牙式的——白色發泥牆和紅色屋頂,強烈地比照出青色的短灌木叢圍籬,在街燈不足的亮光下灌木叢幾乎變成了黑色。
就在我們車子轉入車道,要開進灰泥牆建築的車庫時,街燈熄了。蒙醫生把車燈熄掉,把引擎也熄了,他說:「好了,我們到了。」
我離開車子。蒙醫生帶路到開向一排樓梯的門。上面仍是一道門,我們開門進入通道。我在電話中聽到過的女人聲音說道:「查利,是你嗎?」
「是的。」他說:「我帶了一個人回來。」
她說:「有個人打電話來,他說——」
「我知道,我把他帶回來了。」蒙醫生說:「賴先生,這裡來好嗎?」
他帶我到一間居住室。傢具價格昂貴,但沒有暴發氣息。窗簾,地毯,裝飾,顏色配合得得體安靜。
那女人聲音說:「查禮,我先和你說幾句話好嗎?」
蒙醫生向我致歉,自己回到走道,走向上樓的樓梯。我可以聽到低聲的說話聲。他們談了4、5分鐘。然後我聽到她在要求蒙醫生什麼。她請求了不少次。他的回答簡短,十分客氣,但是堅決的反對。
步履聲又自樓梯下來,這次是兩個人下來。女人進房間來的時候我站了起來。蒙醫生在她後面半步。他說:「親愛的,我來介紹賴先生。賴先生,這是內人蒙太太。」
「太太』兩個字講得有點強調。
她保護自己的身材十分見效。她應該40出頭了,但是行動非常輕巧。栗色的眼珠穩定而坦誠。我鞠躬道:「蒙太太,見到你是我的榮幸。」
她走向我伸出一隻手來。她穿了件深藍色家居服,配合她膚色十分得體,也遮掩了部分身材。一定是我的電話使她不安。起床,穿好衣服。我敢打賭,我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是已經睡著了的。
她說:「你請坐,賴先生。」
我坐下。
她和蒙醫生自己也坐了下來:蒙醫生顯得很神經。
蒙太太說:「賴先生,我知道你是個偵探。」
「沒錯。」
她的音調調節得很好,說來也好像並不費力。她全身並沒有任何緊張的樣子。蒙醫生說話給人的想法是字字小心,只怕不小心講錯了話。她的一身充滿了女人應有的安靜之美,而且自信心十足。
她對她丈夫說:「查禮,給我一支紙煙。」然後對我說:「你不必考慮你的說詞,賴先生,我一切都明白。」
我說:「好吧,我們可以談一談。」
蒙醫生給她一支煙,又給她點火。「賴,要不要來一支?」
我點頭。
蒙醫生把火柴搖熄,給我一支煙自己拿一支,用同一根火柴把兩個人的煙點著。他向她說:「柯太太曾經到我辦公室,賴先生沒有和她同來。他後來——」
「自己來的。」我替他結束。
蒙醫生頷首。
那女人以欣慰的眼光看向我。她說:「賴先生,你來說。」
我對蒙醫生說:「我認為柯白莎是一個人在說話。」
他又頷首。
我說:「柯白莎要使你瞭解你的處境危險,所以要你更多的錢,是嗎?」
「這——」他說:「可以這樣講。」
「好,」我說:「這是她的工作。這一段已經結束了。我的任務是真正的工作。公司分工,要把你自泥漿中拉出來的是我。我要你說真話。」
「你要我說什麼?」
「我要知道你已陷到多深了。我要知道我自己面對什麼?」
他向他太太看一眼。
她說;「我是果薇安。我們沒有小孩。我們沒有合法地結婚。不過真的10年前在墨西哥舉行過婚禮。」
我對蒙醫生說:「把離婚的事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全部。」我說。
他把指尖兜在一起,他說;「開始的時候,是我的太太林太太被捲入戰時社會關係改變熱情的漩渦,這種改變把傳統完全打垮。那時就有了戰時新娘,戰時嬰兒……」
我把手伸出,手拿對著他,給他一個交通信號使他停止。我對那女士說:「看來該由你來說。」
她極容易,很自然的說道:「我是林醫生的診所護土。我愛上了他,他根本無所覺。我決心不使他知道。我心甘情願讓亞梅——林太太——有太太之名,更有太太之實。我自己只要一點小的安慰——我能在他身邊工作,暗暗的在心中愛他。永遠居於局後。」
蒙醫生暗暗地頷首。
「我要為他服務。他要幫忙的地方有我在。我又年輕又癡心。我現在完全明白了,但21年前我自己不明白。橡景當時正日益繁榮,當時各方都有陣痛。外界新人不斷投入。錢多得沒到腳踝。正如查利說的是個熱情的漩渦。亞美可真是全神投入了。她開始嗜酒,並成了年輕一代的領袖。那時的典型是前所未有的,以後也沒有了。所謂空前絕後、社會上以喝酒,打罵,喧鬧為習常。查禮不喜歡這一套。亞美樂此不倦。」
「亞美開始不正常交遊。醫生不知道,但他已厭倦她的作風。他告訴她他要離婚。她同意,不過要他以精神虐待為理由才行。他遞了狀。亞美的做法很卑鄙。她一向如此。她等我為醫生有事出差去舊金山的時候,遞了一狀說我是共同被告,顯然她認為用這個方法,醫生必需把他所有財產都交給她才行。如此她自己可以帶了錢去和她當時相好的男人去結婚。」
「有這樣個男人嗎?是誰?」我問。
她看向醫生徵求同意。
他點點頭。
她說。「鄧司迪,主編橡景舌鋒報的年輕小伙子。」
我露出驚訝之色,問她道:「他現在仍在主編嗎?」
「應該是吧,不會錯的。橡景的事我們不管太久了。我相信他仍在。最後一次消息,他的侄女在幫他辦這個報。」
蒙醫生又說:「就是那個侄女她在公寓房子走道上,面對面見到我的。」
我把煙灰撣入煙灰缸,我說:「說下去。」
「那個時候,」蒙太太稍帶回憶的苦情,平靜地說道:「我自己也沒有什麼主意,查禮也不知道我對他的心意。其實亞美也已不是真正的亞美。她的氣質,她的不合理生活方式,大量的酒,都使她自己迷失。」
「當她把我也算計在內提出訴訟時,查禮急急到舊金山解釋。我立即知道他的情況糟極了。橡景終究是小地方,一定謠言滿天飛了。正希望林太太離婚的人是報紙的發言人,只要這件案子中對查禮不利的部分,或是扭曲後對查利不利的,他都大登特登。查禮匆匆去舊金山自然是最錯誤的行動。我們本該回橡景去好好地打一場指控對方污蔑事實的官司,不過就在這個時候,發生——」她漸漸地不能發聲了。
蒙醫生簡單地說:「我發現了一件事。當亞美縱情在聲色犬馬的時候,我對她產生了厭惡,事實上心中愛上了薇安。我是到了舊金山才自己發現這事實的。自此之後、我自然不能回去,把她拖進這一堆爛泥巴裡去任由人來指責——那時我們兩人深深互愛。我們但求能在一起。我們尚年輕,我們可以重新再來過。也許我當時年幼不懂事,但是據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打電話給亞美,問她到底想要什麼。她的回答極為簡單。她要我所有的一切。她還我自由,只要我自己掃地出門。將來我重起爐灶,她都不管我。我當時有些旅行支票,幾千元私房錢,她不知道的。我留下些錢本來為的是橡景發展太快了,怕有一天不景氣會發生。」
「此後又如何?」我問。
他說:「這些事實也許包括了一切了。我相信了她的話。她說她會辦好離婚。她同意我改名再開始,在離婚確定後我能和薇安結婚。我也接受了她一切條件。」
「你知道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了?」我問。
「不知道,」他說:「我知道亞美和司迪發生了爭執,她離開了橡景,從此失蹤。」
「你自己為什麼不在別的地方不聲不響辦這件離婚案呢。」
「她找到了我,」他說:「我收到一封她的信,她說永不會讓我和薇安過正式的夫妻生活,只要我想結婚,她會立即出面干涉。我如果想辦離婚,她會出面製造糾紛——到那個時候,由於我在這裡已造成和薇安的同居關係,麻煩就大了,她更予取予求了——何況在這裡又將是醜聞。」
「她是知道你在哪裡的?」
「當然。」
「看來你是應該不顧一切,一定要辦要離婚以便再婚的。」
「我不能呀,賴先生。在那個時候,我在這裡高級居民當中的保守份子中已經受到尊敬,有些聲望了。萬一給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而沒有經過正常的結婚儀式,一切都完了。」
「此後又如何?」我問。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他說:「我們不再有她信息。我想知道她在哪裡,沒有辦法知道。我想像要不是她死了,就是她辦妥了離婚又再嫁了。一過十年,我和薇安偷偷去了趟墨西哥結了婚。我認為這次結婚儀式在必要時可以多少給她一些保障。」
「好了。」我說:「說說這件事的政治背景吧。」
蒙醫生說:「這個城是個充滿希望的好地方。但我們的警察風紀極壞。市政腐敗到極點。我們很富,生意好做,旅客非常多。來到這裡的旅遊者都吃各種制度的虧。市民已經不肯再忍受了。大家想清除這些壞官。我自己也有些心願。所以聯絡了好幾個民眾的團體。他們支持我來競選市長。我認為這件醜聞案已經過去了,我就同意參選了。」
「此後又如何況。」
「突然晴天霹靂,我收到她一封信。情中言到除非我肯和她妥協,否則休想參選。她說事情到最後關頭,她會出面把我一切都破壞殆盡。她會控告我遺棄。說我不管原配糟糠的死活——雖然我根本並沒有如此做。我已經把我自己——」
「查利,」蒙太太插嘴道:「一再的重述已經說過了的,對這件事無濟於事的。賴先生要的是事實。」
「事實麼,就是她寫了這封信。」他說。
「她有條件嗎?」我問。
「她沒有提條件。」
我一面抽這支煙的最後幾口,一面仔細在想,等我把煙弄熄掉,我說……「她有沒有留下你可以找她的地址?」
「沒有。」
「目的是什麼呢?」
「第一,她要我退出競選。」
「你沒有退出?」
「沒有。」
「為什麼?」
「來不及退出了。」他說:「就在快接到她的信之前,支持對方的地方報紙開始一連串地發表文章,暗示已經有人在調查我的過去。我的朋友堅持要我控告這家報紙,把我投入了非常矛盾的局面。」
「對這封信,」我說:「你能絕對相信是你以前太太親自的手筆嗎?」
「沒錯。」我說:「當然是有一些改變的地方,這也是正常的。20年了,一個人的筆跡自然有些改變的。不過沒有問題,是她的筆跡。我自己也曾經仔細對過她的筆跡。」
「這些信,都在哪裡?」我問。
「都在這裡。」他說。
「我要這些信。」我說。
他看向他太太。她點點頭。他站起來說道:「要請你等幾分鐘。我告退一下。」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慢慢爬上樓梯、我轉向蒙太太。她一直瞪著我在看我。
「你能幫什麼忙?」她問。
「我還不知道。」我說:「我們會盡一切努力的。」
「盡力也不見得有用。」
「你說得對。」我承認。
「假如我自這局面裡消失,」她問;「會不會好一點?」
我沉思了一下,我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繼續並肩作戰?」
「是的。」
她說:「我已經不在乎自己怎麼樣了。但是這件事對查禮言來關係太大了。」
「我也知道。」
「當然,」她說:「目前全民是不知道真相,我們把真相公佈,有感情的民眾……」
「提也甭提,」我說:「目前的問題不是感情作用,不是醜聞案件,不是婚外情。他所面對的是謀殺案。」
「我懂了。」她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我說;「據我知道,哈愛蓮是被一個叫海約翰的人送到橡景去的」
她兩眼空空沒有特別表情。她說:「你是說刑事組的海警官?」
「是的。」
「憑什麼有這種想法?」
「他自己也到過橡景,還揍過我,把我趕出城去。」
「為什麼?」
我說:「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假如我能想透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也許我們就有了對付他的武器了。」
她皺眉想著,「這件事對查利太不公平了。他熱誠為公,目前是用他的工作態度在抑制自己,以後會發生什麼,我真的無可預計。」
我說:「你也不必太擔憂,把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樓梯上又響起腳步聲。蒙醫生帶了兩封信進來。其中一封是21年前寫在舊金山畢克莫旅社的信約上。另一封信是兩周之前寄自洛杉磯的。顯然兩信出自同一人手筆。
我說:「醫生,那個時候,你有沒有試著和她在畢克莫旅社聯絡。」
「有。」他說:「我寫過一封回信。信退了回來,說是沒有這樣一個人住過店。」
我詳細地研究了一下那封信。我問:「她娘家姓什麼?」
「賽,賽亞美。」
「還有父母活著嗎?」
「沒有,連親戚都沒有。是東部一位姨母把她帶大的。17歲時她姨母也死了。自此之後,世上她再也沒有親戚了。」
「我想在這第一封信之後,你也沒有真正的想找她。」
「我沒請偵探去找她。」他說:「假如這是你想要的回答。我向信紙上的旅社去信。當信退回來的時候,我想她只是用這旅社的信紙寫信而已。她原意也不希望我找到她。」
「在那個時候,」我說:「她並沒有理由要躲躲藏藏。事情的主控權在她,她是始終知道的。她也不想再來分你的錢。她只是不讓薇安安穩地成為正式的蒙太太。」
「那麼她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什麼地方可以找到她?」他問。
我研究他問的這個問題,我說:「因為她自身有缺點在,她在做的事假如被你知道,主控權就失掉了。給你抓住小辮子了。我們偵查的目的,也就在這裡。」
蒙太太立即有了希望,她說:「查禮,他可能是對的。」
蒙醫生說:「我相信她什麼都做得出來。她後來非常自私又神經。她希望別人都順著她。沒有男人服侍她,她也不會快樂的。她要有動作,她要不尋常。她——」
「我懂這一類的女人。」我說:「我們不談這個。」
「她自私,詭計多端,心理不平衡。」他說:「你不能相信她一點點,否則就上死了她的當。」
我站起來。我說。「兩封信交給我。這裡有沒有夜車可以去舊金山的。」
「這時候已經沒有了。」他說。
「公路巴士呢?」我問。
「應該還有一班。」
「我已經開了一天車了。」我說:「信可以拿走。」
「不會弄丟吧?」
「不會。」
蒙太太走過來,以充滿信心的神情在握手時壓了我一下。「你帶來的是壞消息,」她說:「但是我對你有信心。你在辦案時不要考慮我的因素。我要你保護蒙醫生。我已經終身無憾了。婚姻那比得上真正的互相愛護。我心中一直感到我已經和醫生正式結婚。即使今後有醜聞,我們互相擁有過。賴先生,那件謀殺案……你一定要辦好它,放在第一優先。」
「是的。」我說:「第一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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