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路開車回公司,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我把車停進車位,我們乘電梯上樓,走進公司.大家坐下。
柯白莎兩眼看定了我,她說:「你怎麼會知道她已經被謀殺了,好人?」
我說:「你在亂講什麼呀?』」
柯白莎把火柴在桌子底下一擦。點著一支香煙.她說:「騙鬼。」
一聲不響她拍了一會煙,然後她說:「警車那麼多部停在那裡,你假裝沒看見。你不要按她公寓的電鈴,你按管理員的。你跑上去,問幾個問題,又跑下來。你早就知道那裡出事竅了。你去的最大目的是想知道到底警方知道了沒有,到了沒有。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沒有什麼盯以說的。」我說。
柯白莎打開一隻抽屜,拿出一張名片,看看名片上的號嗎,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當對方的女人回答聲響起時,白莎用好聽的聲調說:「艾太太吧,賴唐諾先生是不是在你那邊租有一間房子的。我是柯太太,我是柯氏偵探社的老闆。唐諾替我工作,你大概知道的。我有事急著找他。不知他在不在房裡?」
電話對面嘰嘰嘎嘎地在說,唐諾就聽著,過一下白莎說:「我明白了。是一個小時之前,是嗎?——對不起,請問就在他出去之前不久,有沒有過什麼人來找過他?」
柯白莎又開始聽對方在講,她的眼睛半閉著。半閉的眼皮下兩眼冷冷地,恨恨地看向我,然後她說:「艾太太,謝謝你。萬一地回來,告訴他我在找他.謝了。」
她把話筒掛上,把電話推回到原位去。轉頭向我,她說:「好吧,唐諾。那小妮子是什麼人?」
「誰呀?」
「那個去看你的女人。」
「喔,」我說:「那是一個我讀法科時候的大學同學。好久不見了。她聽說我在為你工作,下午打電話到這裡來拿到的地址。卜愛茜給她的。」
柯白莎又抽了一會煙。她又撥了一通電話。對方應話時她說:「愛茜,這是白莎。是不是下午有人打電話來問唐諾的地址?……是什麼人?她有說名字嗎?……喔,他這樣說的,是嗎?好吧,愛茜,謝了。」
掛上電話,白莎說:「你告訴愛茜你並沒有見到那女人。」
我說:「好吧,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不想讓卜愛茜知道我一切私生活的秘密。這位小姐是我一個好朋友。她到我住的地方來,兩個人閒聊了半個小時左右。那完全是社交生活的一部分。」
「純社交,嗯?」白莎問。
我什麼也不說。
白莎又抽了幾口煙。她說:「好吧,好人。我們去吃晚飯。不過這次不是公事,我們各付各的。」
「我不餓。」我說。
她笑著說:「好吧,我破例慷慨一次,我們吃公款去。」
我搖搖頭。說道:「我不想吃東西。」
「也可以,你就陪我吃東西好了。」
「不,謝了。我要好好想一想。」
「一面陪我一面想好了。」
「不必,我留在這裡一個人想,會好一點。」
柯白莎說:「這樣嗎?」她把電話拖到她面前來,撥號碼,她說:「我姓柯。給我送一盤雙份總會三明治和大瓶的啤酒一瓶來。」她掛上電話說:「抱歉你不想吃。白莎就在這裡一面吃一面等你想。」
我什麼也不說。
我們靜靜坐在那裡。柯白莎重重抽煙,瞇了眼睛看我。過了一陣門上有敲門聲。柯白莎說:「去開門,讓送東西的進來。」
樓下餐廳的侍者送進一盤雙份總會三明治和一大瓶啤酒來。柯白莎叫他放在桌上,付款,也付了小帳。她說:「明天來收盤子。今晚我們不會有空。」
侍者謝了她離開。白莎開始啃三明治,用大口的啤酒把干干的三明治送下肚子去。她說;「這樣吃晚飯真是受罪。不過至少可以煞煞饞。可惜你不餓。」
等她用完又抽了另一支紙煙,我看向我自己手錶,隨便地說道:「看來再留在這裡也沒有用了。」
柯白莎向我笑著道:「我也這樣想。她到底是什麼人?憑什麼肯匆匆趕來給你報信?」
「她是個好女孩子。」我說:「她本意只是打電話給我邀我吃飯。一個男人出去和女孩子吃飯,要在辦公室貼海報嗎?
「當然不必,」白莎寧靜地說:「好吧,你不是要走嗎?我也想走了。」
我們下樓,又爬進公司車。我說:「我很想去看場電影,殺掉一點時間。一起去,還是……」
「好人,白莎困了。白莎要回家換件衣服上床看書。」
我開車帶她到她公寓。她步出公司車,用帶了首飾的手抓我手臂一把。「抱歉。」她說。
「沒關係。」我告訴她:「反正她也沒再打電話來,也許她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倆出去了。也可能找別人代替我了。」
「唐諾,天涯何處無芳草,像你這種年輕,不難看,有正當職業的單身貴族,那裡找不到女朋友?再見了。」
「晚安。」我說。
我把公司車回轉,趕回到公司。看看手錶,我來回只花了25分鐘時間。希望麗恩沒有在這段時間裡打電話給我。
我仰躺在一張椅子中,正要點上一支煙的時候,我聽到辦公室大門有鑰匙放進匙孔的聲音。我想這一定是大樓清潔夫或公安人員。我喊著說:「我們正在忙。明天清理好了。」
房門開了又鎖上,柯白莎靜靜地走進辦公室裡來。她滿臉滿意的微笑。她說:「不出我所料。」她搖呀搖地走進來,坐在那自己辦公桌後的椅子裡。她說:「假如我們兩個能開誠相見的話,我們合作會更愉快些。」
我正在想怎樣回答她的時候,白莎桌上的電話機突然之間大聲響將起來。白莎肥而有力的右手自上向下一扒把電話機扒到她自己面前,把話機拿起適:「哈羅。」
她雙眼是看向我的,半閉的眼睛裡有鑽石樣的光芒。她左臂橫在胸前,我知道她在戒備.萬一我想搶電話機的話吃虧的一定是我。
我坐著不動,把本想點火的香煙點上。
柯白莎說:「是的,這是柯白莎的偵探社……不在,對不起親愛的,他目前不在辦公室。不過他告訴過我,我就在等你電話,你可以告訴我,我給你轉告他……喔,是的,親愛的。我想他幾分鐘之後會進來的。他要你立即過來……是的,沒有錯,地址是對的。馬上過來,親愛的。不要浪費時間,乘計程車,他急著要見你。」
放下話機她又向我說話。「唐諾,」她說:「今天的事就當我給你的一個教訓。下一次你自己想搞一點名堂,不要忘記把我算上一份,否則你會有困難的。」
「這件事你也要算上一份是嗎?」我問。
「算一份。」她說。
「事實上你是已經算上一份了。」
她說;「你初來求我給你一份工作的時候,小子,你對偵探工作什麼也不知道。我選上你的時候,你口袋裡只剩最後一毛錢了。你來這辦公室的時候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是我給你的工作。你肯學,你有腦筋。你的毛病是你眼目中沒有我這個老闆。一出門你就自己作起主來了。像是尾巴在搖的狗了。」
「還有呢?」我問。
「不夠嗎?」白莎問。
「夠了。」我說:「現在我來告訴你,你一定要算一份,這一份你得到些什麼。」
她笑了,她說:「比沒有好,對嗎?唐諾,不必難過。」
「不會難過的。」我說。
柯白莎說:「我是為自己應有的在爭。當我應該爭時我據理力爭。我不會有遺恨,不後悔。我爭是有目的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她會來這裡?」我問。
「馬上來。她說她一定要立即見你。聽來不像是個約會,很像是生意。」
「是生意。」
「好吧,唐諾你試著告訴白莎,是怎麼樣的生意。我已經宣佈這筆生意本人也有份。我有權知道內幕的一切——我們的賭注在那裡。你千萬別忘了所有王牌都在我手上。」
「好吧,」我說:「你混進一件謀殺案去了。」
「這一點我早知道了。」
我說:「馬上要來這裡和你談話的是鄧麗恩小姐。她生長在山腳下一個小鎮,一心想擺脫那個鬼地方。她誤認林醫生這件案子有更大的內幕。她從我處得到一點消息,自以為可以利用來報導作到大都市來的籌碼。」
「你是指愛蓮的地址?」
「是的。」
白莎說:「歷史就不談了,我也自己推理得出來。把我不知道的告訴我。」
我說:「我不知道驗屍的會說愛蓮是什麼時候被謀殺的,可能是鄧麗思第一次去看她的時候。」
「第一次?」白莎問。
「是的,她打開公寓房門見到愛蓮在床上。她以為她在睡覺。她看到一個男人才離開她的公寓。麗恩想,這樣一個時間去打擾她,似乎不太合宜。所以她又把房門關起來,回到她自己車上去,一面坐著,一面可以看到公寓大門,免得愛蓮突然出來錯過了。半個小時後她又再上。這次她有點等煩了,也有點奇怪了。她看了愛蓮頸子上有一條繩子捆著,死了很久了。麗恩不知怎麼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她想法設法找到我地址來看我。我叫她立即去警局,告訴她千萬別說來看過我。更別提起偵探社的事。也不要提林太太。她去看愛蓮只是希望能來大都市找一個工作。叫她說第一次來以為愛蓮在睡覺,所以出去在車裡等候。」
「她能經得起盤問嗎?」柯白莎問。
「想來是沒問題的。」
「為什麼?」
「她從鄉下來。她是個單純,純潔,可愛的女孩子。她全身都是這種樣子,鄉下人的純樸,一點也沒都市人想佔人便宜的味道。她是個城實好人樣子、」
白莎歎口氣。「這是你一生最大缺點,好人。你看女人只只好。你一說到女人,就口齒不清地直說好。案子中一混進一個女人,你就團團轉。這一個缺點你要不改,苦頭在後面。你本來很聰明的,你要懂得我是為你好。女人也是人,辦案的時候,做生意的時候,你不要把女人看成特別的人。」
「領教。」我說。
柯白莎說:「你也別難過,唐諾,我在教你做生意。」
「好吧,坐像說;「我現在來告訴你其他的。那個自公寓裡出來的男人,鄧麗恩看得清清楚楚。她形容的樣子對警方不會有意義——至少我希望不會有意義。但是對我是似曾相識的。」
「什麼意思?」
「那個自公寓離開的人是蒙查禮醫生,另外一個名字是林吉梅醫生。他自己希望我們叫他王先生。」
柯白莎瞪著我看。她的眼皮慢慢地睜開,直到雙眼圓圓的還是瞪視著我。我點點頭。她用極低的聲音像是自己在對自己說話:「他奶奶的。」
「目前,」我說:「警方對林醫生這條線索一無所知。他們對蒙醫師這條線索也一無所知。他們沒有理由對我們的當事人王先生會有任何的疑問。但是,萬一鄧麗恩見到王先生本人或是王先生的照片,她毫無疑問會在一秒鐘之內把他認出來的。」
柯白莎輕輕地吹出口哨聲來。
「所以,」我說:「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路是在任由一切自由發展,你不去控制鄧麗恩,早晚警方會找到我們的王先生,把王先生放在一列人中間,由鄧麗恩來指認,如此一切就完蛋,你就沒有客戶了。另外一個辦法就是想辦法使鄧麗恩失蹤。我們告訴王先生——今後我們之間一律稱他王先生——告訴王先生,我們知道了這些事,請他告訴我們他到底是否殺了人,告訴他萬一他是冤枉的,我們一定替他把真兇找出來,所有必需的經費自然由他供應,而且要大量供應。」
「這樣不是變了隱瞞證據了嗎,好人?」她問。
「就是。」
「對一個私家偵探言來,這是很嚴重的事,你該知道。他們可以吊銷我們執照的。」
「你要是根本不知道,他們就不能叫你連帶負責的。」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呀。」
「就是。」我說:「你自己拚命要算一份的。鄧麗恩就快要來到了。這齣戲是你導演的。所有王牌在你手裡。」
柯白莎把她椅子向後推。「不必把我算進去,唐話。」她說:「我要回家去了。」
「現在不行了。」我說:「是你接的電話,你叫她來的。是我就不叫她到公司來。是我會叫她去車站或是其他公共場所,在那裡見她。極可能警方派有人在跟蹤她。」
柯白莎開始用戴了首飾的手指在辦公桌上打鼓。「真是亂七八糟。」她說。
「你自找的呀。」我告訴她。
「抱歉,唐諾。」
「我知道你會後悔。」
「聽著,從現在起你接手,又怎麼樣——」
「不可能,」我說:「假如你沒有硬要參與,我會全力去做我認為擔負得起的一切。我會玩呆瓜,有人問起我,我什麼也不說,更證明我是呆瓜。現在不同了。你知道的一切以後都可能被查得出來的。」
「你可以信任我呀,好人。」她說。
「以前是會信任你的,現在不行了。」
「現在你不信任我了?」
「不信任了。」
她眼睛冒出怒氣。所以我說:「就像你幾分鐘前不信任我一樣。」
外面大門有小心的敲門聲。柯白莎說:「進來。」
沒有人進來。我站起來經過接待室去開門。鄧麗恩站在門外。
「進來,麗恩,」我說:「我要你見見我老闆。柯太太,這位是鄧麗恩小姐。」
柯白莎向她微笑。「你好嗎?」她說:「唐諾一直說你很可愛,進來。進來坐。」
鄧麗恩向她笑笑說:「謝謝你,柯太太。我很高興見到你。」然後走過來站在我身旁。她快速偷偷地在我手臂上擠上一下。她的手指在顫抖。
「你坐,麗恩。」我說。
她在一張椅子中坐下。
「要喝點酒吧?」
她笑著說:「已經喝了一杯了。」
「什麼時候?」
「他們問完我話之後。」
「很受罪嗎?」
「倒也不見得。」她特地向柯白莎看一下。
我說:「柯太太都知道的,只管說出來,告訴我們。」
「她知不知道我——我——」
「你是說你曾經到我住的地方去過?」
「是的。」
「她什麼都知道,麗恩,沒顧忌的。後來怎麼了?」
她說:「我應付得好得很。我跑去警察局就說我要報警發現了一個屍體。他們把我送到交警那裡去。他們以為是交通意外。我向2、3個人說明後,他們才派一輛巡邏車去調查一下。巡邏車裡的警官用無線電回報這是謀殺案。於是他們大動干戈起來。一位年輕的檢察官對我詳細詢問。」
「有筆錄叫你簽字嗎?」
「沒有。有紀錄員作紀錄的,他們沒有打字打下來。也沒有叫我簽字。」
我說:「這樣好一些。」
「好什麼,我又不能再回頭更改我說的一切。」
「那當然。不過他們沒有叫你簽字,就表示他們相信你,根本不認為你會翻案的。」
她說:「他們的重點都在那走出公寓房間的男人。」
「那是一定的。」我說。
「他們試著要我確認那個男人『是』從309 號裡出來的。他們叫我千萬不可以對任何人說我想這個男人是從309號房裡出來的。」
「原來如此。」
她繼續說:「那個年輕的助理地方檢察官人好得很。他說要判定一個謀殺犯,必需要一切證據完全沒有可疑的地方。唐諾,你當然是明白的。律師喜歡把證人弄糊塗。當然那個男人也可能是從另外一個房間出來的。木過其實也不太像。我越仔細想,越覺得他是從309 號出來的。現在,只要我露出一點點有可能這個人不是從309 出來的,一個賊一點的律師就會大大利用來扭曲事實,使正義不得伸展。唐諾,一個好國民應該挺身而出,任何目擊證人都該為自己見到的事實,向大家說明白。」
我笑笑說:「我看得出他是個非常好的助理地方檢察官。」
「唐諾,不要這樣。不過他所說的也沒有錯。」
我點點頭。
「警察會查出哈愛蓮一切的背景和行動。他們會查出來她有些什麼朋友。等他們收集齊全之後,他們會叫我來指認,當然,先是看他們的照片。」
「他們認為那個人是她男朋友?」我有意地向白莎看一眼。
「是的。他們認為是醋海生波。他們認為殺死她的人一度曾經是她的一情夫。要知道屍體是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的。有掙扎的現象。殺他的人在她全不知他要殺她的時候,給套上繩索勒死的。」
「你準備怎麼樣?」我問:「繼續逗留在這裡,還是回橡景去?」
「我是要隨傳隨到的,」她說:「他們也調查過我,他們打電話給橡景的警長。警長是我老朋友。他說他們可以無條件地信任我。」
「他們有沒有,」我說:「考慮過這件事是你幹的?」
「沒有。」她說:「自動去警局和其他的一些答話,都對我有利。我裝成你要我裝成的樣子——你知道的,土裡土氣的。
「太棒了,」我嚥一口口水說;「吃過晚飯沒有,麗恩?你吃了沒有?」
「沒有,我都快餓死了。」
我向白莎露齒笑道:「可惜你已經吃過了,柯太太。我帶麗恩出去吃飯。我要些公款來花用。」
柯白莎明白地表示出笑容。「當然,當然,唐諾。」她說:「你去,你帶她去。今天反正設事要你干了。」
「我要一些公款來花用。」
「你只要注意明天早上9 點鐘一定要來上班。假如今天晚上有什麼大事,我會打電話找你的。」
「不要緊。公款——」
柯白莎把辦公抽屜打開。自皮包拿出鑰匙來開現鈔箱子。她數出100 元,交將過來,我仍舊把手伸在那裡等,我說:「繼續給。夠了我自己會說。」
她想說什麼,但又先給了我50元。「這些,」她說:「是抽屜裡的全部了。我在辦公室留用的不會比這更多。」她一下把現鈔箱蓋子關上,把抽屜送回去。
我說:「麗恩,走了。」
柯白莎又明顯地向我們表示笑容。「你們兩位快去。」她說:「好好玩一下。我已經吃過了。今天也夠累了。我只想早點回去換一件寬大的睡衣,躺到床上去。想來我是老了。像今天這樣一天搞下來,即使是呂布也變抹布了。」
「亂講。」麗恩說:「你看來一點不老,而且很壯。柯太太。」
「我一定要帶那麼多脂肪共存亡呀。」白莎解釋道。
「你身上到沒有肥油,看來像肌肉。」鄧麗恩一本正經地說:「你骨骼大。如此而已。」
「謝了,寶貝。」
我扶住鄧麗恩的手臂說:「走了,麗恩。」』
柯白莎把鑰匙放回皮包,站起身來,她說:「唐諾,這次不必送我回家了。我叫計程車回去。」
她和我們一起走出辦公室,用的是她特殊堅定勇往直前的步伐,有點像是一條出港開向平穩海面的80尺大遊艇。白莎從不蹣跚。走路對她不是十分困難的事。她走路有一定的短幅,從不加快,也不算慢。夏天冬天一樣。甚而連上下坡也不變。
當我們在餐廳裡的時候,鄧麗恩說:「唐諾,我認為她很可愛的。她很能對付人,自己又十分堅強。」
「這是絕對的。」我說。
「不過看來個性很強。」
「你還沒見到真正的她呢。」我說;「不過現在我們不要再討論她,我們來討論你自己。」
「我又如何?」
「你為什麼離開橡景?」
「當然是為了要見哈愛蓮。」
「你有沒有告訴你叔叔?」
「沒有,我告訴他我要休幾天假。」
「他不是去釣魚了嗎?」
「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皺起眉頭,她說:「我來看看。是—一就在你離開之後。」
「之後多久?」
「兩小時吧。」
「而你在他一回來,就離開家鄉到這裡來?」
「是的。」
我說:「好,現在你的打算是什麼?」
「什麼打算?」
「你知道我問你的是什麼。你說過你希望和我互換消息,我告訴你我知道的,你就告訴我你知道的。假如我不告訴你,你就自己幹。」
她說:「我的想法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的想法呀。我不想再幹那張報紙,不想再留在橡景。我知道你是個偵探——」
「怎麼會知道。」
「我又不是瞎子,」她說;「你當然是偵探。你是在替別人工作。你是在收集情報,你不是調查信用,更不是來收爛帳——21年之後才收也說不過去。」
「我知道你是個偵探,我也知道林太太一定十分重要。她一下成了名人了,我也知道因為你在查她,所以被人揍成黑眼圈了。所以我私下在想,既然她如此重要,我在當地,佔地理上優勢,我也可以多收集情報,研究大家為什麼重視林太太,找出你在替什麼人工作。我認為我去看你老闆,把收集的消息告訴他,極可能我可以在城裡找一份工作干干。」
「什麼樣的工作?」我好奇地問。
「做一個偵探。」她說:「他們也常有女偵探的,是嗎?」
我說:「你想去見柯白莎,叫她給你一個工作做?」
「是的,當時我當然不認識柯白莎。我不知道你老闆是誰。我在想也許你們偵探社很大。」
「對偵探的工作,你知道些什麼?」
「在橡景我是報館記者,即使是鄉下小報,你必需也要伸長耳朵削尖腦袋才有新聞。我非常努力。當然——試一下不會死人的。」
我說:「算了吧,回到橡景去和某甲早點結婚。說起某甲,近來某甲好嗎?」
「還好。」她看都不看我。
「他聽到你要到大都市來,想當偵探,有什麼感想?」
「他什麼也不知道。」
我繼續注視她,她感覺到我在看她,一心看著台上的桌布。我說:「我希望你是在說實話。」
她抬起眼,睫毛快速地眨了一下。她說:「當然都是實話。」
然後把眼睛又垂下。
一個侍者依我們的點菜把食物拿來。麗恩在喝完湯之前什麼也沒有說,她把湯盤向前稍推,她說:「唐諾,你認為她會給我一個工作嗎?」
「誰?」
「白莎,當然是她羅。」
「她已經有個秘書了。」我說。
「我是說做個偵探。」
「別傻了,麗恩,你不可能做偵探。」
「為什麼不行。」
「你對世事所知不深,你尚有自己的前途,理想。你——聯想要做偵探的念頭都是傻的。柯白莎什麼案子都接,最多的是離婚案。」
「我知道人生的困難。」她一本正經地說。
我說:「不,你不知道。只是你認為你知道而已。再說這種工作不好做。要跟蹤人。你要到東到西偷偷摸摸,自鑰匙孔去偷看。挖掘人生醜惡的一面——像你這種純潔的女孩子不該瞭解的事實。」
「你說起來像是在做詩,唐諾。」她說。一面把臉斜向著一側地看我。「你這個人也有詩人氣質。」她繼續說:「你嘴角很敏感,眼睛又大又黑。」
我說:「你真是說不透的大傻瓜。」
侍者把沙拉帶來。
我繼續看她,她避免看我眼睛。我等她說話,她目前不想說話。過了一下,她抬頭道:「唐諾,那個從哈愛蓮房間裡出來的人,你認識不認識?」
這次她的雙眼盯住了我看,而且目不轉睛地看。
我說:「我看你已經中了警方的毒了。」
「怎麼說?」
「你第一次對我說這件事的時候,你並沒有說這個人從那間房間裡出來。你說他是從走道底上一個房間出來的。」
「他確是從一個房間出來的。」
「不過你並不知道他是從哈愛蓮房間出來的。」
「一定應該是的。」
「你自己這樣確定?」
「是的。」
「你知道他的確從哈愛蓮房間出來?」
「倒也不——一不那麼完全確定。但是他一定應該是的。」
我說:「明天,一切事情過去之後,你再去那公寓。你自電梯中出來,由我來站在309號門裡,在你一出電梯我就開始跨出門口。我們再試試其他兩個門口。」
她瞇起眼睛道:「這可能會很有用,也許顏先生也會請我照樣做一次。」
「誰是顏先生?」
「顏羅門先生,那位助理地方檢察官。」
「不會。在他再和你詳談很多次之前,他不會叫你做這個實驗的。而到那個時候,你已經被洗腦洗到完全認為這個人是從309 號房間出來的。到那個時候,他才會現場表演加強你的想法,不使你反悔。」
她說:「他才不會那樣。他要的是公正。他是一個很好的年輕人。」
我說:「是的,我知道。」
侍者把我們的肉食拿了上來。他走了之後,她說:「唐諾,我今天晚上得有地方住呀。」
「那檢察官沒有告訴你當注在那裡嗎?」
「沒有,他只說明天早上10點鐘向他報到。」
我說:「你聽著,我希望和你保持聯絡。我不要你整天找我或是到我公司來。我也不要去你住的旅社。我想你可以去我的出租房間。我會告訴房東你是我親戚,叫她給你一個房間。我想她還有幾間空房的。如此我可以要見你的時候見你,不致引起注意。」
「唐諾,這是個好主意。」
「那裡不是旅社。」我說:「那只是個有房是出租的房子
「我懂。」她說。
我說:「吃完晚飯就去。我還有工作要做。先把你安頓好。」
「可是我以為你沒有工作。我聽到柯大太說——」
「她不管我什麼時候工作。」我說。「也不管我什麼時候睡覺。她要的是結果,一天工作23小時也沒有加班費。」
她笑了,突然她停止笑聲注視我說:「唐諾,你在替那個從公寓房間出來的人工作?」
我很有耐心地說:「麗恩,你並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從那間公寓房子裡出來。」
「這個麼——唐諾,我不要做任何會傷害到你的工作、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會不會好一些?」
「不會。」
「為什麼不會?」
「那樣你就知道太多了。」
「你不信任我?」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假如你幫我忙而你自己不知道在幫我,沒有人可以指責你。假如你自知的幫我忙,我就變了教唆,你也一樣受不了。」
她說:「如此言來,你確是在替他工作。」
我說:「少講話,多吃東西。我還有工作要做。」
我催著她吃完飯,開車把她帶回我住著的房間出租公寓。艾太太聽我解釋她是我的表妹,說她來得很突然。我說她會在這裡逗留2、3天。真正日期未定。
艾太太給她一間我同層的向街房間、她用酸溜溜的眼神看向我道:「你要拜訪你的表妹時,房門請你不要關。」
「當然,」我說,一面收下艾太太給我的收據。
艾太太走後,麗恩說:「所以我們必需把門開著。」
「嗯哼。」
「開多大。」
「嘎,一兩寸就足夠了。我要走了。」
「唐諾,但願你不一定要走。能不能先留下來一會兒。拜訪我一下。」
「不行。某甲也許不喜歡我如此做。」
她板起臉孔溫怒地說:「我認為不要再開他的玩笑了。」
「他到底姓甚名誰呀?」我問。
她說:「是你創造的人物。他完全是你想像中的人。假如你認為某甲不好聽,可以另起個名字呀。」
「某甲不錯。」
「那就叫某甲好了。」
我說:「我還有工作要做。我得急急地辦了。」
「唐諾,我希望能把這一切忘記掉。她的身材真好,那圍著她脖子的繩子——她臉形完全腫起來,變黑了——」
「不要說下去,」我說:「連想也不要去想。你上床睡一下。洗澡房在走道的底上。」
「唐諾,你什麼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會很晚的。」
「我不睡,坐著等你,你回來上床前能不能來看我一下?」
「不行。」
「為什麼?」
「我不要你坐著等我,再說可能會等得太晚太晚。你上床去好好睡一下。」
「明早你會來看我嗎?」
「暫時不能一定。」
「為什麼?」
「早上有什麼事,我自己尚不能肯定。」
她把手指放在我前臂上。「謝謝你請我吃晚飯。唐諾,暫時再見。」
我拍拍她的肩。「做個好女孩,我不會有事的,晚安。」
她走到門口,看我走下走道。艾太太在轉彎角上偷看我們。「你的表妹人長得不錯。」她說。
「是呀。」
「凡是在我這裡住的人,我都要關心他在這宿舍裡的私生活的,尤其是年輕女生。」
我說:「我的表妹和一個水手訂了婚的。他的船應該在明天什麼時候會進港。」
她的鼻尖往上翹起一兩英吋。「假如他來找她,告訴他門要打開——再不然我來告訴她,好嗎?」。
「他不會來找她。」我說:「他的媽媽就住在這裡。她會去他媽媽家找他。她喜歡住那裡,不過那裡有了不速之客。」
艾太太露出了高興的面孔。「喔,」她說,過了一下又說;「喔。」
「還有什麼事嗎?」我問。
她說:「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問她的問題了。通常女客人來我會追根究底的。既然你—一」
「沒問題的。」我說。
我走出公寓,爬進公司車。我先去加油,加水。車子油箱、水箱幾乎已經全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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