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星期一,上午9點,佩裡·梅森手裡拿著一個棕色的紙袋,順手把帽子甩在了布萊克·斯通的半身胸像上。胸像放在他的辦公桌後面低矮的組合書櫥上。
帽子慢慢地晃了兩下,便歪歪扭扭地扣在這位大律師的大理石胸像上了。
德拉·斯特裡特,梅森的機要秘書,正在桌邊拆開信件,看到眼前這種情景,不禁喝起彩來:
「越來越準了。」梅森以一種孩子氣的驕傲接受了她的喝彩。
「布萊克·斯通,」德拉邊看著胸像邊說,「這會兒大概在墳墓裡翻身呢。」
梅森粲然一笑:「現在他大概也習慣了。在過去50年裡,律師一直脫下帽子放在布萊克·斯通的高貴的胸像上,這標誌著一個轉折的時期,德拉。」
「什麼?」
「脫帽。」
「我不明白。」
「好多年以前,」梅森告訴她,「律師是很呆板的人,當他們辯論時,一隻手要插在上衣裡。他們的辦公室裡擺放著布萊克·斯通的胸像。
「以後,年輕一代的律師就隨便得多了,他們繼承了辦公室裡放著一些有關法律的書籍,上面擺放著布萊克斯通的胸像的傳統,但卻對這個老東西的光滑面孔的尊嚴深表蔑視。」
「你該做一下心理治療了。」德拉說,「布萊克·斯通的胸像所表示的含義可能與你的想法背道而馳。這個包裹裡到底是什麼玩藝兒?」
「我哪兒知道,」梅森說,「我想我正在與古板的陋俗作鬥爭,我是說我花了5美元得到了這個包。」
德拉·斯特裡特的語氣是又感興趣,又有點公事公辦的意味:「我當然希望你不要把這筆開支算作正常的辦公費用。」
「但是,這是正常的開支啊。」
「你不知道裡邊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我買的時候沒看。」
「這我記賬可不太容易了,為一個你不知道什麼玩藝兒的東西記5美元的賬……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噢,」佩裡·梅森說,「事情是這樣的……」他呲牙一笑。
「接著說。」德拉·斯特裡特對他說,同時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
「你記得海倫·凱德穆斯嗎?這對你有什麼意義嗎?」
「這是個古怪的名字,」她說,「她對我來說……噢,她不是那個從一個百萬富翁的遊艇上跳下去自殺的姑娘嗎?」
「對了,本傑明·埃迪科斯這個古怪的百萬富翁乘他的遊艇兜風,他的秘書海倫·凱德穆斯失蹤了。估計她從甲板上跳了下去。這個包裡的東西……好吧,讓我們打開看看吧。」
梅森把包翻過來,上面寫著:「海倫·凱德穆斯私人物品及遺產。公共事務辦公室。」
德拉·斯特裡特歎了口氣:「給你當了這麼多年的機要秘書,有時我覺得我非常瞭解你,可一有類似這種事情發生,我就忽然覺得一點都不瞭解你。這玩藝兒你到底從哪兒弄來的?為什麼還要花5美元?」
「公共事務長官經常公開拍賣積壓在他辦公室裡的一些個人的小東西。今天上午拍賣時,我正在法院附近,許多人在競買可能裡面有珠寶、亞麻布和銀器等東西的包。然後,他們拿出了這個包,可是沒有人叫價。嗯,你知道,公共事務長官是我們的朋友,我眨眼向他示意,喊出了5美元,我知道,我得了,5美元是最高價。」
「好吧,裡面有什麼?」德拉·斯特裡特問道。
「讓我們看看。」梅森回答。
他打開他的隨身攜帶的小折刀,把繩子割斷,打開包裝紙,說:「啊,啊,啊!好像有一本英語語法書、一本詞典、幾本速記筆記本、幾本日記,還有一本像冊。」
「5美元!」德拉·斯特裡特叫道。
「好,讓我們看看像冊。」梅森說:「啊——有一張明星式的照片,這無論如何就值5美元了。」
她越過他的肩膀看著。
「如果這是一件浴衣,」她說,「我……」
「很明顯,」梅森說,「這件浴衣是用三片布縫製而成的,手工很細——我懷疑這是不是海倫。」
「她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公開露面了。」德拉·斯特裡特說。
「這也不好說,或許是隨便什麼人的,或許是她的某個女朋友擺弄照相機,她們這樣做是為了耍花招。啊,還有一組猴子的照片。」
「我現在明白了,」德拉·斯特裡特說,「我記得埃迪科斯是她的老闆,他收養了一些猴子和類人猿,他在做一些心理試驗。」
梅森點點頭,繼續翻閱像冊,他說:「有些照片更漂亮,照照片的人一定很瞭解她,線條像釘子一樣分明。」
「這些是什麼?」德拉·斯特裡特翻著四本日記。
「差不多是洗澡和乘遊艇時的照片。」梅森說:「海倫似乎拍了好多猴子和類人猿的照片。」
「你如何區分猴子和類人猿?」德拉問道。
「我想,一個比另外一個塊頭大。」梅森說:「我怎麼知道?反正你看完了這些照片就會有相當的瞭解了。」
德拉·斯特裡特說:「頭兒,聽聽日記裡怎麼說的。」
梅森說:「念吧,我聽著呢。」可是他把像冊移近了燈以便能更清楚地看清海倫·凱德穆斯的另一張明星照,從海倫的姿勢來看是故作陽剛之氣。
德拉·斯特裡特一把從他的手裡把像冊抓了過來,說:「這你以後再看,先聽聽。」
她讀起了日記:
……不知道我還能忍受多長時間,彼得好像懂得他快出事,所以,他總是想方設法靠近我尋求保護。對別的我倒不那麼在意,可是我為彼得擔心。如果他們試圖摧毀彼得的精神,損害他的神經系統,那麼,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決不會的。我一直在拯救一隻小猴子,如果埃迪科斯要想把彼得賣掉的話,我一定千方百計把他買下來。我知道他不會賣的,如果他有這個念頭,我一定會讓彼得擺脫那些慘遭惡運的境地的。我不知道S.P.C.A.是否會插手此事的,但是,即使我不能買彼得,我也一定設法做點什麼。
「嗯,」梅森說,「很明顯是家務事。我不知道那裡現在怎麼樣了。」
「讓我們去看看。」德拉·斯特裡特說。
梅森若有所思地皺著眉:「到現在為止,」他說,「沒人知道她是否自殺了,我記得她的屍體還沒有找到。她是乘遊艇出去的,他們在卡特琳娜島附近遇到了風暴。埃迪科斯給她口述了些什麼,她答應第二天早上8點時打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風暴繼續加大,埃迪科斯想她可能不舒服,他去了她的睡艙看看她的情況,可是發現她的床根本沒有睡過。他們搜遍了遊艇,她失蹤了,估計她不是被海浪沖走了,就是自殺了。埃迪科斯對此三緘其口,他們說她自殺了。」
電話鈴響了。
德拉·斯特裡特拿起聽筒:「喂,」停了一會兒,「等一下,格蒂,我和他們談談。」
她又說:「喂,我是德拉·斯特裡特,梅森先生的機要秘書。你能告訴我你有什麼事情嗎?……誰?……啊,我明白……」
她聽了將近一分鐘,然後說:「請等一下,我沒法與梅森先生聯繫,他正在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你不要掛電話,我設法與他聯繫上。」
「怎麼回事?」梅森問。
德拉·斯特裡特用手摀住電話筒。「《探尋者》報社,」她說,「他們要派一名攝影記者和一名文字記者,弄公眾感興趣的照片。」
「有關什麼的照片?」
「有關你買的凱德穆斯的日記。公共事務長官或者什麼人似乎洩露了一份政府的報告,他們認為從日記中可以得到一些線索。他們想把日記寫成一篇人們感興趣的故事。」
「告訴他們快來吧,」梅森說,「我一定會被他們問住的,德拉,這給了你一個向納稅人解釋這本日記的一個機會,你可以告訴他們,這是花5美元公開買的。」
她兌:「他們似乎認為你是為某種目的而買的這些日記,是一個有關凱姆波頓夫人訴埃迪科斯的案子,你知道這個案子嗎?」
「從來沒聽說過,」梅森說,「但是,別讓他們知道,搞得神秘點,這會引起公共的好奇心,讓他們編個好故事。」
德拉·斯特裡特對著電話說:「梅森先生正在開會,然後還有另外一個約會,但是,他可以給你幾分鐘,確切地說是半個鐘頭,如果你能安排到這裡來的話。」
她掛上了電話。「我希望今天早上你把這些信件先扔一邊去。」
梅森一笑:「誰知道呢?可能要這麼辦。傑克遜去政府上班了嗎?德拉,查一下訴訟文件,把凱姆波頓訴埃迪科斯的案件徹底弄明白。他可以打電話講一下,總之,我不願意面談,但是我希望新聞記者能寫個好故事,他們都起個標題了,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需要與新聞報紙有良好的接觸。」
德拉點點頭,走到布萊克·斯通的像前說:「早上好,布萊克·斯通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你頭上戴的歪歪扭扭的帽子摘下來。我們在等報紙的攝影記者,我們想讓辦公室看起來莊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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