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兩位警官很善解人意。他們聽取了金伯利對事情的粗線條的敘述,敘述時他精心省去了佩吉對下毒的懷疑,只簡單地講了一些事實:斯特拉·林恩是「他們的一個朋友」,他們來她的公寓拜訪她,發現門開著,就走了進來,在地板上看見她的屍體:他們不太知道如何確切地處理這種情形,但是覺得他們應該通知警方。
警察四下看了一番,神情嚴肅地點點頭,然後其中一位叫來了驗屍官。
佩吉有點猶豫,斗膽試探道:「你——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你認為是自殺嗎?」
她遲疑了:「我不禁在想,她是不是死於心臟病發作。」
「她此前是否神情沮喪或者什麼的?」
「我對她瞭解還沒那麼深,」佩吉說,「但是我猜想她性格相當樂觀。但是——哦,你看她嘴唇上的泡沫,還有皮膚奇特的顏色——」
這位警官聳了一下肩:「我們不是在思考問題,現在不是,我們在例行搜取有關報告和敘述。」
接著是一段時間的等待。人員來來去去的,最後來了一個謀殺案小組,跟著來了一名照像師給屍體拍了幾張照,還有一位偵探詢問了佩吉和金伯利一些細節問題。
金伯利首先做了敘述。既然沒有人想到對他們進行隔離盤問,佩吉在聽了唐關於當晚活動的極為概略的陳述之後,自己敘述時也緊緊圍繞著一些基本的簡單事實。這些警官們想當然地認為她是唐·金伯利的女朋友,晚飯後他們造訪斯特拉·林恩的公寓,僅僅因為他們是朋友,而且斯特拉·林恩也在同一家公司裡上班。
唐·金伯利開車送她回家。佩吉希望他會開口說話,做一些額外的解釋。但是他卻沉溺於思考問題,注意夜間行車去了,所以只有由佩吉來提出話題。
「你先說了,」她說,「所以我不得不迎合你,以便與你的陳述吻合,但是我覺得我們有點過頭了。」
「什麼意思?」
「警方認為我是你晚上的約會對象。」
「喔,那又怎麼了?他們怎麼想我們可無能為力。」
「你聽著,我給你描繪一幅圖景。」佩吉不耐煩地說,「我認為斯特拉·林恩是被謀殺的,這事兒是經過精心策劃的、慘無人道的蓄意謀殺。我認為警方會調查清楚的,這樣他們肯定要求你做更詳細的陳述。」
他減慢了車速,車子幾乎是在爬行。「哦,」他說,「我的陳述有什麼毛病?你和我在皇家野雞夜總會,我們談起了斯特拉·林恩,我們決定跑過去看看她,我們——」
「你的陳述漏洞百出。」她打斷他說,「首先,有人知道你要去皇家野雞夜總會與斯特拉見面。此人送給我一封匿名信。況且,如果警方查到領班那裡,他們將得知我是獨自一人進去的,出示了我的記者證,而且你是後來去的。」
突然間,他把車子拐向人行道的路緣,關掉了馬達。
「你是什麼時候收到那封匿名信的?」
「下午發送郵件時。」
「信呢?」
「我把它撕成碎片,丟進了廢紙簍。」
他說:「斯特拉今天沒上班。她打電話告訴人事經理,說她將不來辦公室了。約10點半左右,她打電話給我,詢問如果追回加裡森搶劫案的所有珠寶,我們有什麼獎賞回報政策。」
「你怎麼跟她說的?」
「我告訴她,那將取決於我們跟誰打交道。你是知道這些情況的,我們從不會獎賞竊賊。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成銷贓了。但是如果有誰為我們透露一點合法的秘密消息,並因此追回了受保的財產,我們當然願意給錢,而且給得慷慨大方。」
「你和她那麼說的?」
「是的。」
「她怎麼說?」
「她告訴我說,她覺得她有一些關於加裡森案的信息會讓我感興趣的。我跟她說,像這樣大的案子,假線索早已氾濫成災了。她說她能夠出示證據證明她所交涉的人說話算數、不說空話。」
「那樣的話,」佩吉說,「寶石蝴蝶的來歷就可能不言自明瞭。」
「你是說我可以確信,我找對了交涉對像?」
「那只是個開頭,可是現在,我覺得它還有一點附加意義。」
「意義何在?」
「你覺得,斯特拉碰到了危險,是因為她要告訴你關於加裡森珠寶的事。嗯,我們不妨假設你是對的,她被那些珠寶竊賊所殺,那麼他們決不會留下她腳上的那顆珠寶蝴蝶的。那麼多紅寶石、綠寶石、還有鑽石!一定可以值上不小的一筆。」
他琢磨了一會。
「而且,」佩吉繼續說道,「如果她被某個闖入者或者竊賊所殺的話,他一定也會拿走蝴蝶飾物的。所以這就說明了這樣的事實:她的死亡一定和加裡森搶劫案無關,一定是某個一心想弄死她的人幹的,偷竊寶石的機會沒有什麼意義。」
他看著她,猛然肅然起敬起來:「喂喂,你這傢伙還挺善於邏輯思維的嘛。」
她說:「那可不是女人想要的誇獎。當男人稱讚女人有頭腦時,那幾乎無異於苛刻的抨擊。女人更願意面孔漂亮而不願善於思考。我們還是再檢查一下我們的陳述吧。斯特拉今天上午給你打電話,是你提出要去皇家野雞夜總會的?」
「是的。你肯定不會懷疑我的陳述的。」
「我不懷疑你的陳述,但我懷疑你的結論。」
「什麼意思?」
「如果你告訴我2加5等於10,」她說,「我不會懷疑你的陳述,而只懷疑你的結論。事實上你可能把10當作答案,腦子裡的數字是2和5,但是這二者之和並非是10。」
「很明顯,你想指出我在某個地方忽略了某個因素,我不知還存在另外一個5。」
「一點沒錯。」她說。
「你為什麼認為還有另外一個5?我忽略了什麼?」
「我下午收到的匿名信的郵戳蓋印時間是昨天下午5點半。如果是你提議去皇家野雞夜總會,那麼昨天怎麼就有人知道了?」
「好了,我們走,」他對她說,「看樓人可能還沒有清理你的辦公室。我們必須要找到那封信,把撕開的碎片拼在一起,恢復信封上的郵戳。也有可能你所有假設都不成立,郵戳只不過是聰明的欺騙之舉而已。你為什麼會注意到郵戳呢?」
「因為本尼迪克叔叔告訴過我,如果你想有所作為的話,你必須得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誰是本尼迪克叔叔?」
「我們家因他而名聲不好,他謀生是靠——」猛然間她不說話了。她很強烈地意識到她不能跟唐·金伯利講本尼迪克叔叔的事情。她只能夠跟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談起他。
金伯利把兩個人的名字都簽在登記簿上,對看樓人說:「請讓我上樓,到哈爾西先生的辦公室裡去,快點。你知道那間辦公室清理過沒有?」
「當然清理過了,通常我們都從那層樓開始的。那是頭頭們辦公的地方。他們總是到5點鐘就下班了。其它樓層要晚一點。」
「那麼你能確信哈爾西先生的辦公室已經清理了嗎?」
「當然,我親自動手的。」
「你倒了廢紙簍?」
「是的。」
「行了,我們必須得找到那裡面的雜物。廢紙簍裡有一樣東西,現在它在哪兒呢?」看樓人露齒一笑,把電梯停了下來:「廢紙簍裡那些雜物現在早已成為灰了。」
「你燒了它?」
「當然了。」
「我還以為你有時候會把它存起來再集中收拾呢。」
「現在我們已經不了,我們將它燒掉,廢紙簍裡的一切都得在樓裡就地焚燬。那是哈爾西先生的命令。禁止任何東西洩漏出去。」
他們急忙趕到哈爾西先生的辦公室。正如看樓人所說,辦公室已經清理過了。紅褐色的方形廢紙簍裡空空如也,一張紙片也見不到。底部有一片對折的方形紙板,佩吉把它拽出來,希望能從底下翻騰出那封信的一張紙片來,但結果徒勞。
什麼也沒有發現。
「我想沒戲了。」金伯利說。
「等等,」她對他說,「我有些懷疑,看樓人說紙片已經被燒掉時他的樣子——快點走。」
顯然,看樓人一直在等著他們來按鈴,因為他很快地將電梯開了上來。
「找過了嗎?」他問。
「還沒有。」佩吉說,「我們想進地下室看看你是在哪裡燒掉那些紙片的。」
「那只是個很平常的焚化爐。哈爾西先生說,他想讓所有的紙片都在公司內部就地銷毀。」
「我要去看一下。」佩吉說,「這事很重要,我想哈爾西先生明天會想要一份報告的。」
「哦。」
看樓人把電梯停到地下室,說:「就在左邊。」
佩吉順著通道幾乎是跑了過去。焚化爐前面堆放著幾個很大的髒衣籃子,其中兩隻快要裝滿了。
「那是什麼?」
「我們還未銷毀的紙片雜物。」
「我覺得你告訴過我說全部都已經燒掉了。」
「噢,你辦公室的廢紙全部被燒掉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是哪個辦公室的?」
他開始心煩意亂起來:「噢,我認為這兩隻籃子是從下面的樓層裡拿過來的。」
佩吉沖金伯利點點頭,然後把籃子裡的東西全部翻倒在地板上,開始在裡面翻找起來,將信件、傳閱函件、報紙、便條紙等等這些辦公室裡積累起來的所有零星雜物撿出來,扔到一邊去。
「那些還沒有撕碎的東西我們就不必再看了,」她對金伯利說,「我把這封信撕成了很小的碎片。而且你也不用去管用打字機打出來的東西。這封信是用普通書法寫的,用的是墨水。」
他們把大一些的紙片扔回髒衣籃子裡。在他們把這些東西篩選得只剩下小紙片時,佩吉突然歡欣鼓舞地叫起來:「找到一片了。」她說,手裡拿著一張三角形紙片。
「這裡也有一片。」金伯利說。
「這裡還有一片。」她忽然又發現了一片。
金伯利接著又找到了第四片。「這片上面有部分郵戳,」他說著,把它和其它幾片湊在一起。「天啦,你是對的。郵戳是昨天下午5點半蓋上的。但是我跟你說,沒有人知道……」
佩吉看著他的眼睛,然後另有用意地朝看樓人瞥了一眼,看樓人正在瞧著他們,滿臉的迷惑和猜疑。
金伯利點點頭,然後繼續一心一意地埋頭尋找。
終於他們查完了地板上的最後一張紙片。此時,他們已經找回了4片碎信封和6片碎信紙。
「我想就這些了,」佩吉說,「我們上樓到辦公室去,把這些拼起來。」
回到辦公室,他們用透明膠把這些碎紙片拼合成一封信,雖然恢復得還遠遠不夠,但是佩吉現在卻已認識到它必定會成為警方最感興趣的東西。
佩吉知道,那封信的作者竭盡全力,要使唐·金伯利成為斯特拉·林恩謀殺案的頭號嫌疑犯。
作者還會出現嗎?她對此有點懷疑,但是她想,此人既然已經給她寫了一封匿名信,那麼就還會再寫的——只是這次要寫給警方的。
而且,佩吉還意識到,由於唐·金伯利在敘述他們的晚上活動時,刪節過多,所以如果警察萬一確切地知道了發生的事情的話,一定會把自己列為二號嫌疑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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