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名 「喂,你知道什麼叫白領金婚嗎?」中尾十四子瞇眼笑著,故弄玄虛地問道。「你說什麼?」亞美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結婚15年是銅婚,25年是銀婚,50年就稱為金婚……」十四子解釋道。「我知道,結婚10年如今叫白領金婚。」岳博江插進來說。
這三個人在高中同窗會結束後,為了籌劃下一次聚會,來到一家茶館商議。今年正好是她們高中畢業10週年。
「為什麼又要有個白領金婚呢?」亞美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新名詞。
「就是說,結婚10年後,丈夫見異思遷,在外面花錢搞起女人來,所以,不得不到白領金融信用社去借高利貸。妻子呢,因為一直沒孩子,感到很寂寞,所以就打網球呀、旅遊呀……來打發時光,也需要錢。於是,也到白領金融讓去借錢。因此就把結婚10年戲稱為白領金婚了。」
十四子得意地閉上了嘴。亞美皺起眉頭,滿臉不快,心想這不是在說我嗎?我結婚10年還沒有孩子。
「哎呀!亞美高中畢業就和山田老師結了婚,到現在正好10年了。」岳傅江說。亞美在高中上學時和國語老師山田孝夫談上了戀愛,一畢業就結了婚,結婚三年後,山田棄教從商,經營高爾夫等體育用品。開始時,由於高爾夫運動很熱門,所以賺錢倒也相當容易。「亞美,你得當心喲,山田老師可是個美男子啊……」十四子又添了一句,「不過,亞美是絕不會遇上白領金婚的,聽說你丈夫生意一直很好?」
亞美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丈夫棄教經商後,頭兩年還算過得去,可是,很快就陷入了資金不足的困境。夫婦倆只能勉強餬口,結婚後也從未能痛痛快快地出門旅行過。亞美忍不住歎息了一聲:「不景氣呀,徒有其名罷了。」
偏偏岳傅江又插進來說:「最近聽說……當然這和亞美沒關係,在白領金融社借了高利貸還不出,走投無路,尋短見的人越來越多了。」「這就是所謂的白領金婚,一不注意,就會走上這條死路。」十四子又加了一句。
從茶館出來,一路上亞美的耳際一直迴盪著關於「白領金婚」的議論。亞美想到山田的生意不順當,只要稍微有點錢,他就會投進公司的經營裡去。而自己熱中於學瑜伽功和打高爾夫球,也常為缺零花錢而苦惱。有時,她真想向白領金融機構開口借高利貸。雖說她自己沒去借高利貸,可山田會不會出此下策,已經上了賊船呢?
回到家裡時,已經是深夜10點了。山田還沒有回來。二層樓的家,顯得空蕩蕩的,寒意襲人。「這傢伙……莫非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了相好的女人了?」亞美的心裡突然湧起了疑惑。儘管沒有錢,也會有女人看上山田的,因為山田對女性有著很大的魅力。近來他回家少了,每隔兩三天總有一天睡在外面。問起他時,他總是不耐煩地說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交際。
亞美越想越不對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遲遲不能入眠。這一晚山田又沒有回家。
第二天上午9點,電話鈴驚醒了亞美。她一提起話筒,耳邊傳來了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像是用布蒙住嘴,含混不清地對亞美說:「告訴你,山田君借了白領金融社的錢,你要是不信,可以到『貸款之家』的澀谷營業處去看看。」說完,對方突然掛斷了電話。亞美一下子警覺起來:一個月前,她曾在山田的上衣口袋裡找到一盒「貸款之家」的廣告火柴。不過當時她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也沒問過山田。亞美此時感到十四子所說的「白領金婚」並不是閒極無聊的胡謅。
亞美立刻找來那只印有貸款之家廣告的火柴盒,梳妝打扮一下出了門。所謂的白領金融社是專以放高利貸為業的,「要是丈夫已經借了幾百萬、幾千萬的高利貸,那該怎麼辦呢?」亞美很不安,如果確有此事的話,可就真的走上「白領金婚」的絕路了。一路上這個不祥的念頭一直在亞美心中盤繞著。
「貸款之家」在一幢典型的筆狀大樓內,瘦削的樓體直插雲天,每一層都盤踞著名目不同的白領金融機構。「貸款之家」設在二樓,可能是上午的關係,亞美走上樓時居然沒有碰到一個人。當走到寫有「貸款之家」字樣的玻璃門前時,亞美開始緊張起來。她推了推門,門反鎖著。可門上明明寫著營業時間:上午10時至下午4時。亞美的手錶上已經是10點32分了。「真奇怪,莫非今天開門時間推遲了?」
亞美在門口呆立了半晌,見門裡還沒有動靜,她猜想可能會有後門供出入,就回到一樓,改向螺旋形的後樓梯走去。後樓梯是通往各個樓面的備用門,每套房間的門旁,都安裝了一個內線對講機。
亞美按下對講機的門鈴,可是裡面仍然毫無反應。她返身準備下樓時,無意中碰到了門柄,門突然緩緩地打開了。原來門沒有上鎖,她想:這家白領金融社的職員真是太大意了。亞美走進門裡,詢問道:「對不起,屋裡有人嗎?」
可是,連喊了兩三遍都沒人答應。亞美正想關門出去時,看見餐桌後面有一堆東西露出來,看上去好像是什麼人睡在那裡,手指上的鑽石戒指在閃亮發光。「喂……」亞美喊了一聲,又向前瞧了一眼,原來是個女人,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亞美以為這女人一定是得了心臟病發作之類的急病才倒在地上的,於是她走進了餐室兼廚房。可是,當她走近仔細一看後,心臟立刻幾乎停止了跳動。
餐桌旁的椅子橫倒在地上,那女子仰面朝天躺在椅旁,頸間繞著兩圈尼龍繩,繩索一端死死地纏在椅背上。
「是謀殺!」亞美嚇得尖叫了一聲。她返身衝出門朝樓下奔去,腦子裡恍恍惚惚只有一個念頭:「110……快撥110通知警察……」
經查明,死者是「貸款之家」業主長谷川千鶴社長。
長谷川千鶴不僅是澀谷「貸款之家」的社長,而且還是這家白領機構的產權所有人。警方在現場調查時發現,營業處裡的小型保險箱半開著,裡面的現金已經蕩然無存。按照常現,白領金融機構每天早上從附近銀行解出當天所需的資金,放進小型保險箱裡,等候客戶上門借貸。作案時間估計是在前一天晚上10點鐘左右,這可以從屍體的僵硬程度來推斷。也許,兇手是在被害人清點保險箱現金時闖進去作案的。負責此案的增田警部是個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他對偶然發現作案現場的家庭主婦亞美很感興趣。增田瞭解了亞美去的原因後,問:
「你丈夫借高利貸確有其事嗎?」 「不,我一點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丈夫在家嗎?」
「沒在家。因為工作很忙,他近來經常在外面過夜。」 「那個打電話的人是什麼樣的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說不準。打電話的人蒙著嘴說話,好像故意不讓人聽出來是誰。」
「打電話的人也許就是殺人犯。他故意把這位主婦誘到現場,成為殺人現場的報案者。可是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帶著這個疑問,增田警部查看了營業處的顧客登記簿。可是上面沒有山田孝夫的名字,這說明山田沒有貸款。
警察在搜查居室時從長谷川千鶴的床頭櫃抽屜裡找到了一隻用過的避孕套盒子。被害者肯定有個交往密切的男人。
這天晚上,山田回家已經是夜裡10點半了。亞美問他有沒有為貸款之家的案件被警察叫去。
「當然去過啦,還不是因為你是殺人現場的發現者嘛……我倒真吃了一驚。」山田不滿地看著妻子,因為喝酒的關係,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血絲。「喂,為什麼你要到那種地方去?」
「你還來問我,說,你究竟錯過白領金融社的錢沒有?」 「好像……反正警察一調查就會知道的。可我怎麼會是兇手呢?我根本就沒去過那裡。」
「可是為什麼有個不男不女的人要給我打那種電話呢?」亞美疑惑地盯著丈夫。 「天知道。你認識那個叫長谷川千鶴的女人嗎?」
「不認識。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笨蛋,警察把我當成了兇手。可我有不在現場的證人。剛才我還和警察說來著……」
「不在現場的證人?是什麼樣的證人?我倒想聽聽。」亞美心頭的疑問漸漸消退了。
「這麼說,你是在懷疑我嘍?你這種女人啊……」此時的山田,又像當教師時那樣傲慢地看了看自己昔日的女學生,然後鑽進了浴室。
山田洗完澡,穿著睡衣上了床。夫婦倆各自躺在並排的單人床上。見山田並無睡意,亞美問道:「你昨晚10點鐘的時候在哪裡?」
「怎麼?你還為那事操心?你看我像個殺人犯嗎?再缺錢花,也不會去殺女人呀!」 「那你把不在現場的證人告訴我。」亞美仍不放心。
「好吧,說就說吧……昨晚我運氣可真不錯,本打算到大阪去見客戶,和日本體育商事的專務見面,可他們自己到東京來了。這樣,我和社裡的鈴木一起陪他們打起麻將來。發生殺人案的時候,我們正玩得帶勁呢。」
「好啊,你把我扔在家裡,自己倒去打麻將!」亞美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不免又嗔怪起來。
「怎麼會扔下你不管呢?好了好了,今晚來吧,我們好久沒……」山田跳下自己的床,走到亞美的床邊,把手伸進被窩裡。
亞美一把握住他的手:「我確實很擔心……」
「蠢話,相信我吧。」山田笑著,猛地把手伸進亞美的睡衣裡,粗暴地撫摸起她的肌膚來。這一夜,山田抱著疏遠了好幾個月的亞美,重又燃起了熾熱的情焰。
三天過去了,「貸款之家」殺人案的調查沒有什麼進展。那個打電話的人為何把亞美叫到殺人現場去?其中的原因至今仍然是個謎。山田的名字並沒出現在貸款之家的顧客登記簿上,而且他又有不在現場的有力證明,警方只好暫時認為他是清白的。因此,看樣子不會再去追究山田孝夫了。
這天下午2點半左右,亞美家的電話鈴又響了。自從出了那件事後亞美變得有點神經過敏,她緊張地拿起了電話聽筒。
「……亞美,是我,聽出來了嗎?」原來是岳傅江。 「博江!有什麼事嗎、』亞美問。 「我今天看見了!」
「看見什麼?」 「是……關於你丈夫的事,你可別罵我……」 「罵你?」
「是這樣,就在剛才……晤……現在是2點35分吧。2點15分時,我看見你丈夫的車,就在東名高速公路的橫濱立交橋附近。」
「哦?我丈夫經常從東名高速公路到沼津地區去辦事。不過,你能肯定是我丈夫嗎?」
「沒看清臉。可我知道車號。還有在車子裡……從車後望過去,駕駛座旁邊坐著一個女人……好像穿著漂亮的連衣裙……問題就在以後呢……你丈夫的車在前面向左轉,我也正好要到那個方向去,雖說不太禮貌,我還是一直跟在這輛車後面。你知道,你丈夫的車開到哪裡去了?是一家名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館。我覺得太奇怪了。這事……實在出人意料,所以,我就在這附近的司機餐廳給你打了電話……」
亞美頓時覺得透不過氣來了。
「要是你想弄明白的話,現在趕快到『新天堂』去看看吧。你丈夫的車一定還在停車場裡。」岳博江的話裡充滿了挑唆意味。
亞美的腦子失去了冷靜,說:「明白了,謝謝你。我會想辦法的。」說完,她「啪」地掛斷了電話。她看了看屋裡的電子鐘,當即下了決心:到那家旅館去看看,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告訴出租汽車司機:「我要去東名高速公路上的橫濱立交橋附近一個叫『新天堂』的旅館。」
儘管亞美省去了情人旅館的「情人」兩字,可一聽名稱,司機就明白是去什麼地方了。他臉上顯露出一種心照不宣的表情。可事已至此,亞美也顧不得什麼體面不體面了,萬一山田真的和什麼女人去情人旅館的話,亞美決不會寬恕他。
公路上車輛很擁擠。不久,「新天堂」那白色城堡似的建築映入了亞美的眼簾。
亞美乘坐的出租汽車悄然駛向停車場。入口的簡便門上有一塊牌子:「非本館旅客的車輛謝絕入內」,於是她在停車場前不遠的地方下了車。
一個白髮的小老頭看見了她,走上來說:「是要停車借旅館嗎?」|
停車場的人口很小,而且設在樹木間,亞美要想認出丈夫的汽車,必須走過去才行。「對不起,剛才掉了個東西在裡面,想進去找找。」
「丟了什麼東西?」 「……一支圓珠筆。」
老頭看出她是在胡謅,不由露出一嘴黃牙,古怪地笑道:「你說剛才來過,是假的吧?其實你是想進停車場去看看,有沒有你丈夫的車,是不是?」
「這……」亞美窘得連話也答不上了。
「經常有一些太太找到這裡來。可是,我們這裡規定:客人至上,凡是來找人的一律不得進停車場。很抱歉,請回去吧。」
她無可奈何地回到停在不遠處的出租車旁,對司機說:「讓你久等了。算了,往回開吧。」
「太太,怎麼了?你是想等你先生的車從停車場裡出來吧?這樣吧,我免費等著,回去時還坐我的車吧。」
司機已估摸出是怎麼回事了。於是汽車在離停車場50米遠的路邊停下來。亞美坐在車裡,監視著停車場方向的動靜。
一小時過去了,沒見亞美丈夫的車出來。「奇怪,這個停車場會不會有別的出口呢?」亞美正在犯疑,只見司機猛地拍腿叫道:「太太,我們失算了!這家接送職員和運東西的車,都走前面那條小馬路。剛才,大概太太露出什麼破綻來了,那個老頭肯定和旅館聯繫過了,所以你先生的車一定已經從旅館門前的那條小馬路開走了。」
司機的提醒稍微遲了一點,使亞美失去了抓到決定性證據的時機。
這天晚上到了深夜11點,山田還沒有回家。亞美的心猶如捲進了颱風的中心,愈發平靜不下來。正當她焦躁到極點的時候,山田推門進來了。「喂!今天我給你帶來好東西啦!」酒氣醺天的山田樂呵呵的,這使亞美更生氣了。見她默不作聲,山田討好地從口袋裡摸出一隻小盒
子來。「給,這是你想要的綠寶石耳環。」
亞美仍不理他。山田從寶石盒裡取出一隻嵌有耀眼的綠寶石的心形大耳環來。這是一隻戴在右耳上的耳環,亞美記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東西,可怎麼也想不起來。她不耐煩地說:「你聽著,我有比耳環更重要的事要問你,今天和你一起到『新天堂』情人旅館去的那個女人是誰?」
「『新天堂』?那是什麼地方?」
「別裝腔作勢!就是東名高速公路橫濱立交橋旁邊的那個情人旅館。在那裡,你抱著別的女人,玩得很開心吧!」亞美語氣逼人,不容推委。
「你親眼看見的?」山田反問道。 「你別管我看沒看見,你回答我。」
「你看你看,你一會兒以為是我殺了那家白領金融社的女人,一會兒又疑心我和別的女人來往,你大概有點不正常吧?我要真去搞女人,何必去買這麼貴的禮物送你呢?」
「送禮物不過是想掩蓋你的荒唐罷了。是岳博江親眼看見你把車停在情人旅館停車場裡的,你一定還記得博江吧?她可不是那種無中生有的人!」
這是亞美的一張王牌。因為博江也是山田的學生,他常常稱讚她是個正直的好姑娘。
「這……一定是看錯了。誰都難免要搞錯,可能……只看車號就斷定是我的車吧?相仿的車號是很容易混淆的。」
「博江是個很仔細的人,無緣無故是不會給我打電話的!」
山田想了一會,突然抬起頭來說:「真要是這樣的話,她一定是故意打電話來騙你,嚇唬你,好讓我們家不得安寧。要知道,妒嫉我們幸福的同學有的是呢!」
亞美將信將疑地瞅著他。這一晚他們沒有再說話。
又過了三天。山田已是兩個晚上沒回家過夜了。以前也有過不通知家裡就在外面過夜的情況,但通常第二天就回家了。亞美心神不定地想:要不要去報警?或者先找公司裡的人或他的朋友問一下?也許他就會打電話回來?
上午11點,家裡來了兩個警察。是警視廳的增田警部和他的部下遠山警察。 稍事寒暄後,增田問:「你丈夫現在在哪裡?」
「這個……我也不清楚,已經兩個晚上沒回家了……」亞美慌張地回答。
「我們剛才到山田商會去過,那裡的女職員說他太太知道他在哪裡。」增田的目光裡充滿了不信任。
「我真的不知道,我正在考慮是否要請警察幫助尋找呢。」 「請原諒我的失禮,你說你丈夫離家出走……那麼,有沒有什麼可以證明?」
「你是說我丈夫出走?」亞美像是被人當胸刺了一刀。 「比方說,取走了存款啊,拿走了隨身用品啊,等等……」
「請等一下。」亞美慌忙走進山田的書房,撥准小型保險櫃的號碼,打開了櫃門。她檢查了銀行定期存折和各種證券,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怎麼樣?」增田警部問。 「沒什麼異常情況。」
「這麼說,你丈夫不是離家出走,不過,現在還不能肯定。我們要找你丈夫,是因為在被殺的長谷川千鶴的住所裡,找到了一個用過的避孕套盒子,從避孕套包裝袋的表面,發現了兩個不完整的指紋,和我們在山田商會社長室找到的指紋是一致的,也就是說,是你丈夫的指紋。」
亞美吃了一驚。 「看來,你丈夫和被害者之間有著很密切的關係。」
「我確實不知道!」亞美喊道,她惱恨不已:山田果然有外遇。奇怪的是,情婦剛死,他就又和另一個女人上了情人旅館……
警部同情地望著她,亞美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只要你丈夫在,事情就能弄明白。」 「可我丈夫說過,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這我們知道。我們擔心的也正是這件事。」 「怎麼?」亞美不懂警部的言外之意。
「你丈夫不是殺人犯。不過,他很可能認識兇手。如今,你丈夫沒事先通知就突然不回家來……」
亞美恍然大悟。原來增田警部擔心山田會被兇手「幹掉」。 「現在清楚了吧?無論有什麼關於你丈夫的消息,請立刻通知警視廳調查本部。」
「好的。」 「還有……最近,太太有沒有發現你丈夫的行為舉止不正常?如果有的話,不管是什麼,都請告訴我們。」
「那是在三天前吧……有個女人看見我丈夫的車停在東名高速公路附近一個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館那裡,就打電話告訴了我。」 「這女人是誰?」
「是個很陌生的聲音……說是我丈夫和一個年輕的女人在一起。」 為了不牽連博江,亞美沒有說出她的名字。不過,兩位警察似乎對此事很注意。
清晨,一輛汽車從八王子市方向開來,駛到武芷五日市後.就向左拐彎,向山裡開去。
駕車人是東都大學經濟系二年級學生村上惠。坐在駕駛座邊上的,是他的同學雨宮奈穗。他倆從今年春天開始交往,除了親吻、擁抱和愛撫外,還沒有體驗過真正的兩性之愛。今天,村上決心初嘗禁果,所以他帶著奈穗來到人煙稀少的奧多摩。奈穗覺察到了這點,沒有表示反對,因為兩人內心的慾望是一致的。公路沿著河流向西延展。漸漸地,樹木越來越密,路上覆蓋著厚厚的樹枝葉子。一到檜原村,道路隨河流分為兩條,他們駛進了通往大澤的狹窄小道。不久,前面又出現了岔道。
奈穗看著攤在膝頭上的地圖說:「右邊的小路通往神戶,車一會兒就過不去了。」
「太好了!」村上笑著把方向盤往右扳去。汽車向前行駛了一會,就見到了一塊草密林深的空地。村上把車停了下來,他從車上下來,只見草地上依然浸透著昨晚的露珠。奈穗也下車了。村上猛然轉身抱住她熱吻起來。奈穗恍惚中睜開眼睛,從村上的肩頭望出去。突然,她被一個意外的發現嚇呆了。
「什麼事?」村上趕緊轉過頭去。不遠處的草地上,躺著一個人。那人身體蜷縮著,軟軟地倚在一棵樹旁。附近放著一個小酒瓶。 「這人病了?」
「一動也不動。也許已經死了……」 「招呼他一下看看。」
村上有點害怕,可在情人面前只好硬著頭皮壯著膽子走到那人身邊。「喂,你怎麼了?」見他毫無反應,村上就推了推他的肩膀。不料,那人竟倒在地上了。他那呆呆的眼睛半睜半閉,口裡還往外淌出氣味很怪的泡沫般的東西。
奈穗嚇得臉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顯然,這個人已經死了。
當地派出所接到報告後,立即派出一名警官趕到現場。看來,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急病猝死案。第一,這樣一個城裡白領階層的人不可能徒步來到深山。可是,附近卻找不到他開來的車。第二,死者嘴裡吐出的帶血泡沫狀物究竟是什麼?一下子難以斷定。死者身邊有一隻新上市的「夜之友」牌清酒的空酒瓶。看上去像是喝了酒以後吐血而死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酒瓶裡也許還殘留著有毒的物質。警官在現場發現的第三個疑問,即地上有用樹枝寫的一行字:「一死百了。」字跡很模糊,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從死者身上帶著的名片得知,死者是山田商會的社長山田孝夫。警視廳首先打電話給山田商會,從那裡打聽到了死者的家庭住址後,便和亞美進行了聯繫。
自從增田警部來過以後,亞美一直疑心重重,充滿了不安和擔憂。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閃出這個念頭:丈夫會不會真的被人殺了?這樣一想,她就更加惶恐不安。就在這時,中尾十四子突然登門拜訪來了。
「請原諒……上次,我對你說起過白領金婚的事……我知道你是個很敏感的人,一定會放在心上的……所以,我特地來看看你。」十四子誇張地向亞美行了一個大禮。
「行了行了,別這樣……」亞美把同學領進了客廳。 「你丈夫在家嗎?」十四子問。 「不知怎麼回事,已經三天沒回家了。」
「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在這以前,博江告訴我,說是在一個叫『新天堂』的情人旅館附近見到過我丈夫的車。」
十四子皺起眉頭:「你認為怎麼樣呢?」 「什麼怎麼樣?」
「沒什麼。只是岳博江的話很奇怪,你想,從車子裡面,能一下子看清前面車輛的車號嗎?她這是在騙你。這麼說當然不太客氣,不過,岳博江肯定是在說謊。」
「可是,她為什麼要編造這些假話呢?」亞美反問,有點半信半疑。 「我倒有個想法。」十四子一雙銳目緊盯著亞美。 「你說說看。」
「和你丈夫一起去情人旅館的,可能正是岳博江自己……一定是當時被人發現了,雖然這事不會馬上傳到你耳朵裡來,可為了以防萬一,她就先發制人,說你丈夫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肯定是這麼回事。」
「博江她…··」 「我看只有這樣才解釋得通。不過……我倒真有點為你擔心,要是你丈夫真不回來……」十四子正在喋喋不休地嘟噥時,電話鈴響了。
亞美趕緊抓起了話筒。警視廳的警察通知她:在北秋川附近的山林裡,發現了一具男屍,就是山田孝夫。讓她立刻到現場去辨認一下屍體。
亞美無力地放下話筒,她只覺得渾身發冷。 「怎麼了?」十四子走過來問。 「我丈夫……他們在奧多摩那裡發現了我丈夫的屍體……」
「什麼?」 「叫我去那裡認屍……」她身子一軟,倒在十四子懷裡……
現場位於濕潤的山谷密林空地,附近連看熱鬧的圍觀者都沒有。山田的遺體橫陳在屍布上,蓋著一塊浴巾。
亞美掀開浴巾看了一眼,「哇」地一聲哭倒在地。毫無疑問,死者正是山田孝夫。 十四子站在稍遠的地方,呆呆地望著草地出神。
「你丈夫好像是獨自一人來此地,吞下了毒藥。你見到過這個酒瓶嗎?」警察指了指放在屍布邊的「夜之友」牌清酒瓶問。這是個很幹練的年輕警察。
「沒見過。」亞美抬起頭來。 「你丈夫是否有自殺的念頭?你覺察到什麼嗎?」
「從來沒有啊。雖然他的生意不大順當,可尋死的念頭……」
「那請你到這裡來一下。你看,當時屍體就斜靠在這棵樹旁,前面的地上,還有這一行字。這是你丈夫的字跡嗎?」
亞美看見泥地上歪歪斜斜地寫著:「一死百了。」她覺得,這字體似乎有點像丈夫的手跡,又好像不是丈夫寫的。
「我不敢肯定。這個……『了』字好像有點像……也許……」亞美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疑惑。 「也許……你指的是什麼?」
「我丈夫是個很仔細的人。要是自殺的話,他一定會寫下遺書的。」
「那不一定,自殺者常常是不留遺書的。不過,既然太太覺得這裡面有疑點,我們也不妨從其他的角度來考慮一下。」 「其他的角度是什麼?」
這時,十四子走過來,注意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從你丈夫自殺身死這一點來分析,有一個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行蹤。你丈夫是怎麼到此地的呢?他既沒有乘公共汽車,也沒有坐出租汽車。山田商會難道沒有供職員用的汽車嗎?」
「不會的,我丈夫有自己的汽車,我想是在公司裡吧。」
「這就是說,你丈夫出於某種原因,使用了別人的車,而開車的不會是他自己。因此,你丈夫很可能是被人殺死後扔在這裡的。」警察說完,注視起亞美的反應來。
死屍解剖後,亞美向山田的遺體作了最後的告別,一個人回到家裡。
丈夫和女高利貸者長谷川千鶴有肉體關係,這意外的事實對她的打擊太大了。可是,還沒來得及問一下丈夫,他就突然被人殺了。而警方認為,這是一起偽裝成自殺的他殺案。兇手是誰呢?還有,十四子曾說過,會不會是岳博江和丈夫一起上情人旅館?
亞美提起話筒,正要往博江家掛電話,這時門鈴響了。亞美開門一看,來人正是岳博江。 「我從報上看到了消息,趕緊來看看你。」
亞美想說些答謝的話,可是什麼也說不出來,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上次我告訴你的那家情人旅館,後來你去看過了嗎?」博江問。
「我到那裡時,已經……不在了。」把岳博江領進會客室時,亞美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敵對意識。
「說不定呀,當時和你丈夫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和這次兇殺案有關呢。」岳博江的口氣很像個偵探。 亞美不由得又想起了十四子的話。
警察來了,岳博江起身與亞美道別。
「真是意想不到,」增田警部說,「我們剛懷疑你丈夫,他就被殺害了。我的推測被不幸言中了。」增田一開始懷疑山田是殺害千鶴的兇手,後來又預言山田也會成為犧牲品。
「我丈夫被害,和澀谷那件案子有關係嗎?」亞美詢問道。
「眼前還不能下結論。不過,我們認為,殺害你丈夫的兇手,十有八九和那案子是同一個人。你丈夫很可能認識『貸款之家』那件案子的兇手。今天,我到奧多摩去看過了,這案子看起來很像自殺。現場有一個你丈夫喝過的酒瓶,可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瓶塞。現場周圍都仔細地找遍了……」
「這說明什麼呢?」亞美對警部的話一點也不明白。
「你丈夫是在現場附近喝的酒。兇手和他呆在一起,想方設法騙他喝酒。瓶就是在那兒打開的。既然打開了,肯定就丟在附近什麼地方,可是,到處都找不到這個瓶塞。」
「是兇手……」 「對,是兇手撿走了。所以,有件事想請太太協助一下,請你來演一齣戲。」 「演戲?」亞美不懂警部究竟想幹什麼。
「我們認為,兇手在你丈夫喝下那瓶酒的時候,一定是相當慌張的,因為他在那酒裡注入了烈性毒藥。也許,他是在拔掉瓶塞後,扔掉了,事後再去抬起來的。我們想從這裡找到破案的關鍵。其實,在現場,我們找到了一個類似的瓶塞。我們要讓兇手產生錯覺,即他拿走的不是下過毒的那瓶酒的瓶塞,而是別的瓶塞……要讓他相信真正的瓶塞現在在你的手裡。」
「這麼重要啊,這個瓶塞……」 「上面有指紋。兇手聽說你抬到了,一定會非常擔心。」 「我很願意出力,我該幹些什麼呢?」
「我們認為,兇手一定是對你們家情況很熟悉的人。所以,找誰都行,你可以告訴你的朋友,就說你在現場發現了瓶塞,把它拿回家了,作為丈夫的遺物,供奉在佛壇上,以作紀念……」
兩位警察走後,她開始琢磨,告訴誰最合適呢?岳博江很可能就是兇手。要是直接對她說,太危險了。還是找十四子吧。讓她把話傳給岳博江聽,說不定會好些……
不知從何時起,亞美已經認定傅江是殺人兇手了。於是她往十四子的公寓掛了電話。十四子很快就來接電話了,雖然已經是晚上9點了。
「……感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來看我,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行了,不必客氣,作為朋友,這是應該的。我不是岳博江,與其說得好聽,不如不幹壞事。」
「……托你的福,我總算回到了家。那天我沒和你一起回家,半路上下了車。我在現場撿到了那個瓶塞。」亞美照警部的吩咐,開始演起戲來。
「瓶塞?」十四子似乎吃了一驚。
「對。就是我丈夫喝過的那瓶酒的蓋子呀。我是想留作紀念才撿回來的。丈夫的遺骨還沒迎回來,所以,我就用紙包起瓶塞,供在家裡的佛台上。我丈夫是個愛喝酒的人……」
「你做得對……」十四子歎息似的隨聲附和道。
亞美掛斷電話後想,結果會怎麼樣呢?得等十四子把話傳給博江後再看她的反應了。亞美只覺得渾身發軟,不一會就進入了沉沉夢鄉。
亞美睡在二樓。半夜裡,她似乎聽見樓下有什麼聲音,不由得睜開了眼睛。真的,好像有人在樓下走動。
她突然害怕起來,不敢再睡下去。她跳下床,奔向樓梯口,順手打開了樓下的電燈,又匆匆地趕下樓去。突然她看見眼前站著一個人,亞美差點兒叫出聲來。溜進家來的竟然是身穿黑衣的十四子!
「倒霉!讓你看見了!」十四子右手握著細長的小刀,惡狠狠地向亞美晃著,「嚇了一大跳吧?是我呀,我就是殺死你丈夫的那個人。今天你也得死在我面前!」
「你……你說什麼?為什麼你要殺我的丈夫?」亞美面色蒼白地問道。
「反正你已經死到臨頭了,我就告訴你吧。你丈夫和『貸款之家』的長谷川千鶴勾搭上了。那個千鶴和我是表姊妹關係,所以,我當然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係,也清楚營業處有多少現金。千鶴在自己老家時,得到我父母的照顧,才開始經營那個『貸款之家』。可一發了財,這女人就對我冷淡起來了。我殺了她,拿走了錢,也是為了出口氣。可是在實行我的計劃時,你丈夫知道我和千鶴的關係,很可能會把真相洩露出去。所以我就委身於你丈夫,好封住他的口,同時又讓你到殺人現場去,這樣就能一箭雙鵰。同學會那天,我說的白領金婚那番話,你還記得嗎?」
亞美渾身僵直,望著寒光閃閃的刀刃,木然地點了點頭。
「那不過是個伏筆罷了。這樣就能把你引到殺死千鶴的現場去……在那以後,我已經不想再和你丈夫周旋下去了。何況,那次一起去『新天堂』時,又讓岳博江看見了……你丈夫也企圖背叛我,把真相告訴警察。其實本來我是不想殺死你丈夫的,我還不至於那麼壞。我獻上了自己的身體,想阻止你丈夫去報警。可是……最後連這愛的鎖鏈也不起作用了,我只好下決心,迅速採取了最後的手段。你想聽聽具體過程嗎?」
聽她這麼一說,亞美嚇得魂不附體了。因為恐懼,她渾身的肌肉緊張得不能動了,連逃跑都不可能了。
「那天我打開『夜之友』牌清酒的瓶塞,往裡面加了毒藥。然後,我用我的車把你丈夫帶到了奧多摩。那時,已經是傍晚了。你一定會想,我用什麼方法誘他上鉤的呢?當初千鶴為了逃稅,把財產都換成了黃金,埋在奧多摩的一個地方。我請你丈夫和我一起去掘出來。這樣,他當然興沖沖地跟我去了。我也很清楚,一掘到黃金,你丈夫就會把我殺了,一個人獨吞這筆錢財。我早就從他的目光裡看出來了。到那裡後,我就誘使他喝下了那瓶『夜之友』。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喝下去以後會成為『死之友』。不過,我離開現場後才想起那只要命的瓶塞丟了。可是如果我自己去找的話,說不定會在那裡碰到警察。因此,我就陪你一起去辨認屍體,想把瓶塞找回來。聽說你也撿到了瓶塞,我嚇了一跳。我忘了,蓋子相同的酒瓶是很多的,要是讓你得到了我的指紋,那就全完了。現在讓你撞見,也是我的晦氣,不過你的下場就更慘了,你明白嗎?」十四子滔滔不絕地說完以後,舉起刀就向亞美刺來。
亞美絕望地呼叫起來。她好不容易才躲開了十四子的第一刀。
十四子皺皺眉頭,又向亞美直刺過來。突然,從十四子闖入的窗戶裡,跳進了一個黑影,重重地撞倒了十四子。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為亞美導演「瓶塞計」的增田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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