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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意外發現

  這一次電話中的消息差不多像晴空中的霹靂,實在太出人意外。打電話的是許濟人醫官,除了稱呼,只有三句話,乾脆而簡短。那三句話是:
  「這案子的真兇我已經得到了!你們等一等,我立刻就來。」
  這消息給予霍桑的刺激也相當大,顯見它是突如其來的,也不是他意料所及。他把兩手插在褲袋中,皺著眉頭,不住地在室中踱來踱去,口中還喃喃地咕嚕著。
  「奇怪!真想不到!他的職務是檢驗,怎麼會得到真兇?我們盡了四個人的力,忙碌了半天,還沒有到達成功的地步,他卻越俎代包,一舉手間便坐享其成!太奇怪!」
  我說:「你總也相信『世事萬變』,往往有出乎情理以外的。」
  「但這一著究竟太奇詭!」霍桑停了腳步,仰起頭來:「包朗,你聽他的報告,是不是只有這三句話?」
  我笑道:「是啊。若是你因著推想不出來由,要教我加添幾句,我可捏造不出呢。」
  霍桑不理會。他背負著手,繼續地踱步。他的目光下垂,似在那裡欣賞地毯上的花紋。
  一會他又立定了,問道:「包朗,許醫官第一次打來的電話,你可也聽清楚?」
  他的問句如果不算突兀,也近乎無聊,分明因著推索不出內中的情由,有些東拉西扯。我不禁暗暗地好笑。
  我答道:「怎麼不清楚?那時候他的話也沒有幾句。你可要我再說一遍嗎?——他說有剛嘔吐的東西,含著汾酒和砒毒;茶裡面卻完全沒有毒。他又說檢察官——」
  霍桑忙搖手止住我。「好了,好了!你別無理取鬧罷!」
  我大笑道:「那麼你自己也得忍耐些。你方纔還說這一件案子宜緩不宜急,怎麼一會兒就這樣子刻不容緩?」
  霍桑道:「我不也說時機是有轉變的嗎?此刻轉變已經實現了,所以我說的緩急當然也不能不更替一下哩。」他依舊在打旋。
  我道:「雖然,許醫官說,即刻就來。等他一到,疑團就可以明白,那時再打算進行不遲。無論如何,你也用不著如此慌亂。」
  霍桑似乎不聽得,舉起手錶來一瞧,說:「唔,至多還有十分鐘,他大概可以到這裡了!」
  我又笑道:「你還是這樣急!莫非你心中有無線電?」
  霍桑自言自語地說:「我料他的意外的發現一定是在張家驗屍的時候得到的。張家屋子裡沒有電話,可知他打電話時已離了張家。即使從張家到這裡,乘汽車只須一刻鐘,現在已經過了五分鐘,不是再過十分,他就可以到了嗎?」
  我應道:「我也但願他能夠馬上就到,才可以把我們從迷城裡解放出來。你姑且吸一支煙靜靜吧。」
  霍桑應變時的鎮靜精神是我素來佩服的。可是這一次他竟會這樣子焦急不耐,我自然不免要覺得可異。他所以如此,也許有某種特別原因吧?大概這一個消息,不但他從未料到,並且如果屬實,還可能把他腦中所有的設想完全打消。他在詫異之餘,就不自覺地不能自制哩。
  霍桑果真坐下了,摸出紙煙盒來。我們吸了一會煙,彼此都靜悄悄的。我從煙霧瀰漫中瞧霍桑的面容,莊肅而沉靜,睫毛下垂,眼睛卻不住地在眨動。他顯然在竭力運思。若使能夠把他思想的歷程引伸開來,我相信它反可以渡越太平洋而有餘!
  忽然間霍桑仰起頭來:「哼!許醫官來了!」
  我斂神一聽,並沒有任何聲音。莫非他想得出神了?霍桑已從椅子卜跳起身來,推開了辦事室的門走出去。我跟到辦事室的門口,才聽得大門外有汽車聲音。果真有人來了。
  一會許濟人已走進來,霍桑便略去了應有的客套,忙著發問。
  他道:「許先生,你不是說兇手已經得到了?」
  許濟人一邊點頭,一邊伸手去摸他的胸口的衣袋。
  他答道:「正是。」
  霍桑又問:「可是阿萊已經回來了?」
  許濟人搖搖頭。他已取了一本記事冊出來。霍桑失望地重複的問句。
  「阿榮沒有回來?」
  「沒有。」
  「那麼,你說的兇手又是誰?」
  「在這裡。兇手的名字叫做賈子卿。」
  許濟人在翻檢他的手冊。霍桑目不轉睛地注視他。我也不禁怔了一怔。兇手是賈子卿?可就是姚國英所查明的那個和有剛飲酒的姓賈的?或是另外有一個姓賈的人?
  霍桑定了定神,問道:「叫賈子卿?許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許濟人早已從記事冊中取出一張白色的吸水紙來。
  他答道:「你們瞧吧。」
  霍桑將那紙接過,展開來瞧。我趕緊把頭湊過去。那紙上寫著兩行墨筆寫的草書:「我如果中毒,毒我的一定是賈子卿!」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新橋街,吉慶裡,二號。」字跡有些像那張我從死者書桌抽屜中檢得的沒尾信箋上的草書。
  霍桑瞧了一遍,他的詫訝的眼光又移到了地毯上面,似乎一時不明白內中的情由。
  一會,他繼續問道:「你只得到這一張紙?」
  許濟人道:「是啊。難道這一張紙沒有價值?」
  他的語氣顯然失望。他雖不像汪巡官那麼喜功,但他自認為重大的發現,卻只換到霍桑這一句話,自然不兔掃興。平心而論,他這一個發現,若說是無價值,確也太覺苛刻。
  霍桑變了語聲說:「不,這紙當然有價值。許先生,你從那裡找得來的?」
  許濟人道:「我在檢驗張有剛的屍身時,從他身上的天津褲帶裡得到的。紙上的字跡已經給有剛的妻子和妹妹看過,我自己也把他的親筆對證過。這的確是有剛自己寫的。」他的興奮的情緒又恢復了。
  霍桑點點頭,瞧著我道:「這兩行字,和你所發現的那封沒有結尾的匿名信,筆跡果然相同。不錯,這果真是死者的手筆。」
  我也說:「這半張吸水紙,分明就是從他的書桌面上的吸水紙上撕下來的。」
  霍桑道:「是。我起初還以為那吸水紙所以被撕去,或是因著紙面上留著反印的字跡,不料他竟是直接寫在上面的。我料想他所以如此,一定是為著倉猝間沒有別的紙,就順手寫在吸水紙上。」
  我道:「他寫這幾個字,可是要人家知道謀害他的真兇?」
  霍桑道:「那自然。」
  許醫官也問道:「霍先生,你想他什麼時候寫這張紙?」
  霍桑思索了一下,答道:「據我推想,大概他回家之後,忽然覺得身體上感受某種痛苦,就疑心到自己已經中毒。他。推想那毒他的人是誰,所以就把那人的姓名寫出來,藏在身上,以防萬一他毒發猝倒,不致於滅口無證。他當時曾叫過金壽,想必也為著毒發難熬的緣故,要想叫金壽請醫生。可惜金壽誤會他發酒狂,竟沒有答應。」
  許濟人連連點頭道:「霍先生,你的解釋很近情。現在怎麼樣進行?」
  霍桑道:「這紙上既然寫明了姓名住址,我們自然應得立刻走一遭。這賈子卿假使果真是下毒的人,那就是這案中的主凶。我們當然不可放鬆他。」
  許濟人應道:「不錯。剛才我已和檢驗吏仔細將屍體驗過,的確是因毒致命。那刀傷只是有剛死後給人刺進去的。所以我相信這賈子卿是真兇無疑。」
  許濟人又列舉幾個傷口的證跡,竟和霍桑先前所說的沒有兩樣。霍桑請求留下那半張紙,又向許濟人謝了一聲,便送他出去。
  臨末他又道:「許先生,我們立刻去訪問賈子卿。如果他沒有逃走,今天晚上當然可以破案。我一定報告你。」
  許濟人既去,霍桑就開始整裝。
  他向我說:「包朗,這就所謂宜急不宜緩了。快預備。」
  我應道:「好。你想今晚上就可以破案?」
  「是。我們若和姚國英比較,也許可以捷足先登。」
  「怎麼?我們和姚國英走上了一條路?」
  「是。」
  「你認為他所說的章東明的老顧客就是這一個賈子卿?」
  「大概就是一個人。你想姓賈的並不像張王李陳那麼普遍。他和張有剛飲過酒,砒毒又和酒混在一起,顯見不會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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