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我們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說服不幸的數學教師,這裡不必詳敘了。一句話,誘
惑、哄騙、懇求、嚇,凡此種種全用上了。然而邁克羅夫特使他屈服了。在當時,我還摸不
透莫裡亞蒂究竟為什麼害怕邁克羅夫特,但他確實在這個大胖子面前俯首帖耳。
這筆交易總算作成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又一次想跟邁克羅夫特打聽福爾摩斯一家的往
事。但我抑制住自己的願望,這並不十分困難。因為我很快便倚在車廂邊睡著了,直至馬車
駛到我家門口,邁克羅夫特輕輕捅捅我,我才醒過來。我們輕聲道了晚安。
「現在就看我弟弟的了,」他說。
我不記得當時是怎樣上床的,等我睜開眼睛,只見妻子站在旁邊,俯身焦慮地審視著我
的臉。
我看見她身後一把椅子上放著一個盤子,上面蓋著餐巾,不由得吃了一驚,這時,我看
到盤子裡,在糖罐旁邊,放著一個黃色信封。
我猶豫地望望妻子,她堅定地點點頭,我拿起信封打開。
你能否離開診所數日?
獵物開始活動亟需你的協助。
把托比帶到哈默史密斯區芒羅街 4號。
多加小心。
福爾摩斯。
托比!
我抬頭看看妻子。
「開始了,」她平靜地說。
「是的。」我竭力壓抑心中的激動。追蹤開始了,結局如何只有時間才能作出判斷。下
一步該去取出托比,然後到教授的家和福爾摩斯碰頭。
街上什麼也看不見。霧,幾小時之前剛剛沒過腳面,現在卻已成為茫茫霧海,把我深深
地淹沒了。我用手杖探路,慢慢向路口走去,不時閃避迎面而來的行人。終於,我找到一輛
馬車,乘車蝸行牛步般緩緩向萊姆貝斯區品琴巷3號行進。現在,距離謝爾曼先生住的那條
小巷已經不遠了。謝爾曼先生是個生物學家,他那條非凡的狗——托比——曾經幫助福爾摩
斯辦過不少案子。
如果托比是條純種狗,人們也許會把它看作警犬。然而它非但不是警大,就連血統也搞
不清楚。而且,有一個時期它生了病,結果身上的毛脫落不少,外貌變得不那麼討人喜歡
了。但托比的鼻子極為出色,就我所知,在嗅覺方面它尚未碰到一個可與匹敵的對手,當聽
到唧唧嘎嘎的動物鳴叫聲,我知道目的地到了,吩咐車伕停車等候。下了車,我四處張望,
尋找我熟悉的一排排簡陋的房屋,找到他的門。我使勁敲門,還大聲喊叫,因為裡面的喧鬧
已達到極點。我敲打喊叫了一陣,門終於開了。
「好哇,華生大夫!實在抱歉!進來,進來。」
他懷裡抱著一隻猴子,我只好側身從一隻獾身上邁過去。窗外隱約傳來河鷗在迷霧中亂
飛亂撞時發出的鳴叫。謝爾曼把一隻獨眼老貓輕輕趕下搖椅,請我坐下。
「那麼說,大夫,你是需要托比了?」他問道,「稍等一會兒,我去把它帶來,你有時
間喝杯茶吧?」
「恐怕來不及了。」
謝爾曼很快帶著托比回來了,托比認出了我,衝上來熱情地使勁搖它那條繩子般的尾
巴。
「你帶去用吧,多久都行,」說著,他陪我走出屋門,「錢的事以後再說。再見,托
比!出色的小狗!代我向福爾摩斯先生問好!」
我一面答應,一面牽著托比朝馬車的方向走去。我和托比找到馬車,爬了進去。我說了
一遍福爾摩斯電報中給的地址(我昨天夜晚也親自去過),馬車慢吞吞地移動了。我們終於
移動了。我們終於駛進僻靜的芒羅街,看到那盞唯一的路燈發出的微弱燈光,就在那兒停住
了。
「我們到啦!」車伕驚喜地喊道。我走下車向四處張望,尋找福爾摩斯的蹤影。周圍死
一般地寂靜。當我喊叫他的名字時,聲音在霧中奇異地迴盪。
我呆呆站立了一會兒,正要向教授的寓所走去——忽然聽到從右側人行道上傳來一陣篤
篤篤的聲音。
「喂?」
沒有回答,只有手杖敲打路面發出的不和諧的篤篤聲。托比也在傾聽那個聲音,不安地
低聲咆哮著。
篤篤的聲音由遠而近。
「喂!你是誰?」
「馬克斯威頓山多麼美!」突然從霧中傳來一個尖尖男高音的歌聲,「在那裡晨露早
降,在那裡安妮·勞莉曾對我傾訴衷腸,為了你,美麗的安妮·勞莉,我願死去,死在祖先
的身旁!」
我驚呆了,一動不動,毛骨悚然,等待那位歌手走近——在一條迷霧籠罩的僻靜街道
上,一切現實感消失殆盡,旁若無人的神秘歌手在尖聲歌唱。
慢慢地,伴隨著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他出現了。藉著路燈的昏暗光線,我看到一個衣衫
襤樓的吟遊詩人,上身是破破爛爛的沒系扣子的皮背心,下身一條舊皮褲,腳上穿著用帶子
綁起來的靴子。他頭上戴一頂皮帽,帽簷歪在一邊。這一切使我感覺到他曾經在煤礦幹過
活。
這個幽靈般的人走過來,停止歌唱,我疑懼地盯住他,沒有說話。
「施捨嗎?施捨一個瞎子嗎?」他忽然拖長聲調說,把帽子摘下,反面朝上向我伸來。
我在衣袋裡摸索著尋找零錢。
「為什麼我剛才喊的時候你不回答?」我有些氣憤地問,心裡為剛才差點從提包中掏出
左輪槍而感到羞愧。
「我在唱歌,不想停下來。」他答道。
「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你怎麼能賺到錢哪?」
「情況?先生,什麼情況?」
「怎麼,這該死的霧呀!」我大聲說。
「噢,是這麼回事。」他又歎了口氣,似乎向周圍張望了一下。這舉動放在一位盲人身
上顯得有些怪異。
「需要幫什麼忙嗎?」我問。
「不,不,謝謝啦,先生,我不需要。」說著,他一把抓起我放在他帽子裡的錢,塞進
衣袋,便踢踢踏踏走了。
我又一次環顧四周,大聲喊道:「福爾摩斯!」
「沒必要嚷,華生。我就在這兒,」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驀地回頭,和我
臉對臉站著的正是那位盲歌手。
「福爾摩斯!」我驚呼道。
他哈哈大笑,一把扯掉假髮,撕去假帽,揪下貼在下巴上的假瘊子,最後摘下墨鏡,在
原來那個吟遊詩人的瞎眼部位,福爾摩斯那雙眼睛在高興地閃動。
「很抱歉,親愛的朋友,你知道我一向喜歡搞點戲劇性的玩意兒。」
馬車伕早已被這景象驚呆了,我們頗費了一番功夫才使他鎮靜下來。
「可是為什麼要化裝成這副模樣呢?」我追問道,他抬起頭嚴肅地盯著我。
「他把門鎖上了,華生。」
「鎖上了?誰鎖上了?」
「教授。」福爾摩斯一面惱怒地說,一面直起身。「你背後就是他的寓所,昨晚我一直
親自監視著,直到半夜一切都還正常。後來,由於天氣陰冷潮濕,我就到街那頭的酒館喝了
點白蘭地。在我離開的時候,有兩個人來找他。他們說些什麼我無從知道,但可以肯定,他
們告訴他我布下的網正在收緊,當我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掉了,一切仍和原來一模一
樣。今天上午十一點鐘,我接到電話,教授離家出走了。怎樣走的,走哪兒去,這些還有待
我們發現。我之所以裝扮成這副模樣,是為了提防他的同夥設下埋伏。」
我一面不露聲色地聽著,一面考慮提出適當的問題。
「是的。一個個子很高,相當胖——少說也有二百來磅——這樣潮濕的地面很容易證實
這一點。他的靴子非常大,靴尖翹著,後跟是方形的,內側已經磨損。塊頭大的人常常把腳
尖分開,於是便出現這種狀況。他很果斷,據我看,他是領頭的。」
「那麼另一個人呢?」我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唉,另一個,」福爾摩斯沉思著歎了口氣,向寂靜無聲的四周張望一下。「這個人的
特徵很有意思。他比他的同夥矮一點,大約不到六英尺,略微有點瘸,和你一樣,華生,是
左腿。他曾一度落在後面;後來被同夥叫過去,因為那一段路面他只留下前腳掌的印跡。從
步長上可以看出他是跑著趕上去的,而且並沒偷偷摸摸地幹。他們走進屋子,和教授談過話
便離開了,我本來可以發現更多的細節,只是霧太大,有些東西看不出來了。如果必要的
話,我可以抓住這兩個人。不過,你知道,我是不會為了小魚放跑大魚的。當心香草精!」
他見我向房子那邊走,突然喊,把我拉住。「你差點踩上,」他喘息著扶住我。現在我可以
肯定,他是徹底瘋了。
「香草精?」我強作鎮靜地問。
「別擔心,親愛的朋友,我還沒喪失理智,先付車費吧,我慢慢講給你聽。」
我心神不定地走到馬車旁,付了車費。馬車軋軋地慢慢走了,福爾摩斯一手拉住我,一
手牽著托比,向房子的方向走去。房子雖然還看不見,我已經可以憑直覺判斷它方位了。
「你低頭看這兒,聞一聞,」他說。我蹲下使勁聞,立刻一股甜絲絲的香草精氣味撲鼻
而來。
「究竟為什麼——?」我問。
「如果會用的話,它比木餾油要好,」他一邊說一邊讓托比上去嗅,「黏性不那麼大,
沾到鞋上不容易被發現。另一個好處是氣味特殊、強烈,保持的時間長久,我相信託比不會
再被相似的氣味迷惑住,除非獵物穿過一間廚房。再聞聞,小傢伙,聞聞!」他哄勸托比,
托比聽話地嗅著大街靠邊處一大片水窪。
「這是我昨晚離開時潑上的,」福爾摩斯邊說邊繼續卸裝。「他們一個個全踩上了——
莫裡亞蒂,他的兩個同夥,幾小時前莫裡亞蒂乘坐的馬車也從上面駛過。」
謝天謝地,今天早晨我換了一雙靴子。
「現在幹什麼?」我站起身問。
「讓托比跟蹤馬車。」
他輕輕地拉拉托比,我們出發了。這種氣味顯然很強烈,儘管濃霧擋住了我們的視線,
托比仍然走得很快。當福爾摩斯到大街對面的灌木叢中去取他的紅氈子旅行箱的時候,托比
幾乎要掙脫他的控制。一路上我們很少講話,只是一個勁地跟著托比。
福爾摩斯很鎮靜,精力十分充沛,我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搞錯了,也許莫裡亞蒂愚弄了
我和邁克羅夫特,也許他真是萬惡之源。但眼下這個問題無法解決,我把它拋開,不再去
想,只是一瘸一拐地盡力跟在福爾摩斯和托比後面。
在我們左邊出現了格羅斯特街車站,我清晰地聽到火車在鳴笛。
我吃力地跟在托比後面,看不出身在何處,福爾摩斯突然止住腳步,拉住我的大衣。
「怎麼啦?」我喘著氣問。
「你聽。」
我竭力排除心臟急劇跳動的聲音傾聽著。馬蹄聲、馬具、馬車的吱吱嘎嘎聲,車伕的呼
喊聲,還有火車的汽笛聲。
「維多利亞車站,」福爾摩斯輕聲說。
現在看出來了,真的來到火車站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福爾摩斯喃喃自語道,「你帶上提包啦?真運氣。」
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嘲諷。
「你在電報中說過『數日』,」我提醒他。
他彷彿沒聽見,跟著托比一直向馬車停靠的地方跑去。托比在幾輛停著的馬車旁嗅了
嗅,突然把頭轉向與火車站相反的方向,準備衝過去。
「不,不,」福爾摩斯輕輕地而又堅決地告訴它。「我們跟蹤的是馬車,托比。告訴我
們它的乘客到哪兒去了。」
他一面說,一面把托比拉到那些馬車的另一邊,托比在那兒轉了一會兒,它弄清楚了,
「汪」地叫了一聲,向車站奔去。
托比在焦急等待的人群中穿來穿去,最後來到去往歐洲大陸特別快車的站台。在這兒,
它面對空蕩蕩的鐵軌一動不動,香草精到這裡終止了。我看看福爾摩斯,只見他微笑著揚起
眉毛。
「是這樣,」他平靜地說。
「現在怎麼辦?」我問。
「讓我們查查看,那趟快車開出多久了,還需要多長時間再發車。」
「那麼狗呢?」
「唉,帶上好了。我想還用得著它。」
當然,我要跟蹤莫裡亞蒂教授並不一定非用托比不可,」福爾摩斯說,此時我們的火車
已經開出倫敦二十英里,把大霧甩在身後,向多佛爾駛去。」至少有三種辦法可用,還不算
香草精,」他微笑著說。
清新的空氣使我的身體和精神恢復了一些。我已經實實在在地把福爾摩斯帶出來。
我的同伴打起盹來,半小時後突然醒了,用奇特的目光凝視著我,然後猛地站起身,一
把扶住頭頂上的行李架。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親愛的朋友,」他緊張地說,隨後向上瞥了一眼,把他那只紅
氈子旅行箱拿下來。當我們的火車從維多利亞車站開出之前,他已經借用那兒的便利條件去
掉原來化裝的一切痕跡,換上他自己平時的服裝。所以我知道他現在要去哪兒,做什麼,為
了什麼。然而我沒有規勸他。
大約十分鐘後,福爾摩斯回來了,悄悄把氈子旅行箱放回架子。
到了多佛爾,輪船把火車運到匯合處。我們走下火車,在站台上休息。福爾摩斯事先已
經讓托比又嗅過一次他隨身攜帶的一小瓶香草精。到了站台上,我們裝作讓狗散步,帶著托
比四處看看教授會不會趁他那趟火車停下來的時候離開火車。我自然知道他不會,不過既然
有托比在,我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既然所有的歐洲大陸快車都在同樣的車站停車,我們就不會錯過他下車的那一站,」
福爾摩斯推測道,於是我們越過了英吉利海峽。
到了加來,我們又檢查了一番——結果相同。我們毫不費力就找到香草精的蹤跡,一路
尋到去維也納的特別快車的站台。
福爾摩斯緊皺眉頭。「為什麼他要去維也納?」
「也許他會在半路什麼地方下車。我希望托比不會搞錯,」我說。
福爾摩斯冷冷一笑,「假如它搞錯了,華生,你的讀者感到的將不是驚詫,而是好笑
了。」
我沒告訴他這件「案子」我根本沒打算寫下來。
當我們黎明之前坐上火車穿越法國時,睡意很快把我征服了。醒來時已近中午,蓋著福
爾摩斯那件斗蓬,雙腿搭在座位上。我的同伴仍舊坐在對面,一邊吸煙,一邊向窗外眺望。
過了蘇黎世來到德國邊境,接著是慕尼黑和薩爾茨堡,站台上仍不見香草精的蹤跡。
我感到天氣在變暖,奇怪的是,在這般氣候下前方那些壯麗的山峰上卻仍舊覆蓋著積
雪,於是我請教福爾摩斯。
「噢,會融化的,」他向窗外白皚皚的山峰瞟了一眼說,「華生,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時
刻。」
他似乎又一次隱入陰鬱的心境。積雪和冰塊並未把他埋沒,倒是他心靈深處的什麼東西
把他埋沒了,我對此束手無策。
這麼有好一會兒後,他突然站起來取下氈子旅行箱出去。福爾摩斯回來之後不一會兒,
一位高個子紅頭髮的英國人打開我們車廂的門,問我們能否讓他進來,他到林茨就下車,福
爾摩斯不情願地作個手勢,讓他坐下,再不理睬這個人了。我只好自己和他東拉西扯地談起
來。
「我到蒂羅爾旅遊去了,」他問答我的問話時說。這時福爾摩斯睜開眼睛。
「到蒂羅爾去了?肯定不是,」他說。「你旅行包上的籤條不是說你從魯裡塔尼亞返回
嗎?」
這位英俊的英國人頓時臉色煞白。他站起來,重新提起旅行包,喃喃地表示歉意,說要
去喝點酒。
「多遺憾,」他走後我說,「我本想向他打聽加冕禮的情況。」
「沒問題,」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說他叫拉森迪爾?我可沒看見他的什麼籤條。」
「我也沒看見。」
「那你究竟是怎麼——?」我剛開口,他便笑著揮揮手打斷我的話。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很神秘,」他說。「我認出他了,他是伯萊斯頓勳爵的弟弟。有一
次,在托琅姆勳爵家舉辦的晚會上我曾和他聊過天。一個廢物。」他興趣索然地說。
火車到達林茨時天已完全黑了,我們帶著托比到站台巡查。這一次,福爾摩斯認定莫裡
亞蒂是直奔納上納去了。我們坐上火車,一路睡著覺,清晨到達維也納。這一時刻終於到
了。福爾摩斯和我用手劃著十字,頂祝這次能得好運,牽著托比走下火車,我們慢慢走著,
從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但托比沒作出令人鼓舞的表示,快走出大門的時候,福爾摩斯的臉變
得陰沉沉的。
突然,那隻狗一動不動地站住,然後向前竄了一步,把鼻子貼在地上嗅來嗅去,尾巴快
活地擺動起來。
「它發現了!」我們一齊喊道。它確實發現了,托比高興地吠了一陣,轉了幾圈,便身
大門跑去。
它帶著我們來到外面的馬車站,停住了,用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望著我們。「看來他坐
上一輛馬車走了。」他平靜地說。「在英國,火車站上的馬車拉完客人還要回到車站。讓我
們看看托比會不會對哪輛馬車發生興趣。」
然而它沒發生任何興趣。福爾摩斯沉思起來。
「我想到幾種可能,但我相信最簡單的辦法是留在這兒,讓托比檢查每一輛回來的馬
車。」
「好,我想我該去喝杯茶。」他站起來,把托比的牽帶遞給我。「我到車站餐室去,我
們會碰上好運氣的。」
他走了,我回到馬車站,每回來一輛馬車,我和托比便要走上前去,我伸出手催托比上
車去嗅一嗅。
半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早在這之前,福爾摩斯便已經回來。我們幾乎要失望了,這時
走到一輛剛回來的馬車跟前,突然托比高興地叫了一聲,使勁搖起尾巴。
「成功就在於等待,華生!」福爾摩斯格格笑起來,走去和車伕說話。
但他德語蹩腳,車伕不懂,他於是轉向我。」告訴他,」福爾摩斯緩慢而清晰地說,
「要他送我們去他幾小時前送的乘客所去的地方。」然後他細緻地描述了莫裡亞蒂的外貌。
話還沒說完,那位車伕突然微笑起來,大聲說:「啊,是這樣!」隨後慇勤地請我們上
車。
我們坐好後,他劈啪抖了抖韁繩,我們便奔馳在繁忙而美麗的街道上了。馬車從大街拐
進一條小路——然後在一幛漂亮的小樓前停下。馬車伕用各種手勢要我們明白,這就是我們
要我的那位先生下車的地方。
我們走下車,把注意力轉向那幢房子,福爾摩斯按按門鈴。我看到一個小牌牌上寫著我
們將要拜訪的人的名字,暗暗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一位漂亮的女僕打開門,她看到兩名來客帶著模樣如此奇特的一隻狗站在
外面,吃了一驚。
福爾摩斯把我們的姓名、身份告訴她,她立刻笑著點點頭,用蹩腳的英語請我們進去。
我們跟著她走進一間小而雅致的門廳。「請到這邊來,」女僕作著手勢。依然微笑著,
把我們引進一間窄小的書房。我們坐下之後,他問:「喂,華生,從這一切你可以看出什
麼?」「什麼也看不出,」我坦率地承認。「然而這一切很明顯,儘管不是什麼好兆,」他
說著站起來,走來走去查看那位醫生的書籍。那些書雖然大多是德文的,也不難看出全是醫
學方面的——至少在我坐的這一側。
我正準備要福爾摩斯解釋他的話,門開了,走進一位蓄著鬍鬚的人。他中等身材,有點
駝背,透過臉上輕微的笑容,我看出他內心伴隨著無窮的智慧。他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眼
睛。那雙眼睛並不很大,但黑黑的,深深的,目光銳利。
「早安,福爾摩斯先生,」他緩慢地說著純正的英語。「我一直在期待著你,你終於決
定來了,我感到很高興。還有你,華生大夫,」他親切地微笑著,向我伸出手來。我和他握
著手,眼睛卻仍舊盯住福爾摩斯。
「你可以摘掉這個可笑的鬍子了,」他尖聲說,「也不必用那種演戲般的腔調說話了。
我警告你,最好是坦白,這齣戲演完了,莫裡亞蒂教授!」
我們的主人慢慢轉向他,對他的嚴厲我毫不介意,只輕輕地說:「我的名字是西格蒙
德·弗洛伊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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