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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面孔

  鐵窗打開了。
  「崔基鳳,釋放了!」
  隨著一聲輕鬆的喊叫,監牢裡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本以為馬上要作為殺人犯送交檢察署的嫌疑犯突然獲釋,使得監牢裡的人騷動不安,個個都跟他握手道賀,但他本人反到神情淡漠。
  這一陣各種案件的嫌疑犯受到崔基鳳人格的熏陶,對他都有好感,所以都捨不得跟他分手,真心祝賀他獲釋。
  河班長鄭重其事地向他道歉。然後向他說明之所以不得不放他的理由。
  「所以……我們認為那兩個男女是這次事件的案犯,現正在追擊中。這一次真讓你受苦了,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是好。我代表警方向你道歉。」
  對於釋放崔基鳳不是沒有爭論。特別是局長表示反對,他認為第三者尚未抓到,釋放崔基鳳為時尚早。但是河班長堅持自己的主張,把他頂了回去。河班長如此強烈地堅持推行自己的主張還是第一次。他說再讓崔基鳳處於拘留狀態是蹂躪人權,也是警察的粗暴。結果,局長也只好接受他的主張。
  河班長很想聽聽崔基鳳的意見,但他對自己的獲釋什麼話也不說。河班長正準備再次到漢城去,便對崔基鳳說,如果他要去漢城就一起走吧,崔基鳳答應說好。河班長帶領四名部下向漢城進發,漢城組的班長也跟部下一起離開那兒去漢城。這麼一來,K警察局就突然使人感到空蕩蕩的了。
  河班長在汽車裡和崔基鳳並排坐著。因為即使是在去漢城的時候,他也想跟崔基鳳談談話。
  天空很陰沉,好像馬上要下雪,風刮得挺猛。
  「到了漢城,你打算怎麼辦?」
  河班長擔心崔基鳳將來的出路。經受了難以言說的侮辱,又被學校趕了出來,他的出路不能不使人擔心。
  崔基鳳本來把頭轉到一邊看著窗外,現在把視線轉向前方,說:
  「唔,還不知道。不過,總得先去向母親打個招呼,然後……還不知道。
  「妙花小姐的問題,你準備怎麼辦?」
  「只要力所能及,我想找她。儘管不大可能找到,我也不願無所作為。」
  「你對吳妙花怎麼看?」
  崔基鳳被這個問題問得閉上了嘴巴。河班長等他回答等了好半天,可崔基鳳就是盡量迴避。他只要一想到吳妙花,就好像很難過,面色陰沉,悶聲不響地望著窗外。
  河班長換了個話題:
  「案件的發端……可以認為是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開始的。自從那個不明身份的女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你以後,事件就開始了。種種證據和情況說明了這一點。崔先生是怎麼看的呢?」
  「對。我也是這麼看的。要是我不接那個女人打來的電話,這些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你認為那女的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
  「起先我認為是一個認識吳妙花的女人,瞭解到吳妙花在結婚前兩天還在偷情,忍不住給我打了個電話。因為這種事情是常有的。特別是女人嫉妒心強,完全會幹這種事。可現在想想,好像不單純是這一類電話,可能有更大、更複雜的企圖。」
  「看得對。我也認為是這樣。這個電話起到了這個案件的點火的作用。後來所有的情況就都變得對你不利。結果把你打成了殺人犯,差點要在監獄裡度過一輩子。雖然沒有那樣,崔先生也失去了許多東西。失去了名譽,失去了工作,甚至失去了妻子。我認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計劃地安排好的陰謀。他們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他們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呢?」
  「不知道。」
  「你有沒有做過跟人結怨的事呀?」
  崔基鳳搖搖頭。
  「置崔先生於死地,就是置吳妙花小姐於死地,所以也許是針對吳妙花小姐而採取的行動。不管是什麼情況,都沒有得到證實,還說不準。只有一點是明確的,這事是案犯們有計劃安排的。不過,他們通過幹這種事能得到什麼樣的好處呢?如果什麼好處也沒有,他們會於這種事嗎?他們殺死了兩個人,其代價是什麼呢?」
  河班長好像求援似地看了看崔基鳳。
  「唔,到底為什麼,我弄不清楚。」
  「你認識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嗎?好像是美國僑胞。」
  「不認識。」
  「許文子是兩個嫌疑犯當中女方的名字。男方的名字還沒弄清楚。」
  「許文子……不知道。」崔基鳳慢慢地搖搖頭。
  「那女人和男的從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住在H飯店,這事已搞清楚了。所以可以認為,他們是瞭解崔先生和吳妙花小姐的。這兒需要注意的一點是,他們怎麼會打聽到崔先生夫婦要到雪岳山去度蜜月。你們起初不是決定到濟州島去度蜜月嗎?」
  「對。是這麼回事。但天氣不好,才突然改變方向,去雪岳山。」
  「改變計劃是幾點鐘?」
  「婚禮結束以後,大概是兩點鐘光景。」
  去濟洲島的飛機到底開不開,是下午兩點才弄清楚不開的。於是崔基鳳根據吳妙花的意見決定去雪岳山。這種事不可能是秘密。參加婚禮的賓客如果要打聽的話,完全可以打聽到。崔基鳳把這一點告訴了河班長。河班長也肯定這一點。
  「不過,儘管不是秘密,細想起來這事也不是誰都會知道的。只有家屬和要好的親朋至友才會知道,你說是不是?」
  崔基鳳對此表示同意。是的,這事只有家裡人和至親好友才會知道,並非超出這個圈子的人一下子就能知道的。
  「如此看來,我認為案犯也許就在人們意想不到的、靠近你們的地方。但不能下結論。」
  河班長小心翼翼地說。他觀察著崔基鳳的反應,接著說下去:
  「這麼看的理由有好幾點。首先,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給你打了電話。她知道你的電話號碼,知道崔先生的名字,知道吳妙花小姐的名字。不是親近的人,能知道得這麼詳細嗎?」
  不是警察就不可能說得如此尖銳。
  「聽下來是這麼回事!」
  崔基鳳好像從沉醉中霍地清醒過來,視野也好像開闊了。
  「要不要把當時通話的內容詳細地對你說一說。」
  這是痛苦的回憶。
  
  喂,對不起。你是崔基鳳博士先生嗎?對,是的。……深更半夜打電
  話,非常抱歉。沒關係。有什麼事呀?我這是為崔博士好才告訴你的,請
  別誤會。你聽著,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對不起,你是誰呀?對不起。我
  不能把名字告訴你。你不願意聽是什麼事嗎?這事也許會對博士先生的將
  來產生重大影響。因為知道你明後天要結婚,才給你打電話的。
  
  請說吧!吳妙花小姐是你的新娘吧?大概是的。不過,你別口口聲聲
  博士博士的,這個稱呼聽起來難受。哦,是嗎?我不知道是這麼回事,抱
  歉!那麼,稱呼你什麼呢?喊你崔先生或者崔博士行嗎?唔,好。崔先生,
  你知道現在吳妙花在哪兒嗎?不知道。可能的,你當然不知道。兩天以後
  就要做新娘的人,現在跟別的男人一塊住進了旅館,這像話嗎?我氣極了,
  心裡又憋得慌,才給你打電話的。謝謝。不過,你究竟要說什麼呀?你沒
  有聽見我的話?聽見了。你是要我相信你的話?不相信,你去證實一下嘛!
  吳妙花小姐現在在W旅館正跟一個男人尋歡作樂哩!趕快去證實一下,這話
  挺有趣。就這麼些,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
  「對方連你們兩個的結婚日期都曉得!」河班長說。
  「在H飯店沒有看見認識的人?」
  「沒有。」
  「案犯也許就在附近,這和燈盞底下黑是一脈相通的。第二個理由是,案犯曉得你們去雪岳山,甚至還曉得你們要住H飯店。H飯店是預定的,還是直接去住宿的?」
  「我以為是出發之前打電話預定的。」
  「誰預定的?」
  「我以為是新娘家的人,詳細情況不大清楚。」
  河班長心想一到漢城,就要調查這一點。
  這時候,全國各地留小鬍子的男人都遭了殃。凡是留小鬍子的年輕男子一律要調查的命令下到了第一線的警察局,接著又下達了發現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立即無條件加以逮捕的命令。
  全國立刻實行搜查訊問,可疑的人被帶到警察局受審訊。
  在W飯店雞尾酒櫃台工作的調酒師張湧洙不得不來指從被帶到偵破本部來的小鬍子男人。另外,凡是認識小鬍子的面孔的人,比如H飯店的服務員、龍宮的舞女,也被喊到警察局協助偵破。地方警察局則隨時送錄像帶來。錄像帶上拍的儘是抓來的人的面孔。目擊者們要一面看畫面上出現的面孔,一面要從中指出警察要找的人。但是那面孔並不輕易地出現。
  也許是像泥鰍一樣溜走了,小鬍子和許文子都沒有抓到。
  徐文鎬刑警到出入境事務管理所去瞭解許文子是否出國了。所幸有關她的檔案還在那地方。那是出入境記錄卡,她的入境日期是去年十一月十五日。還沒有出境記錄。徐刑警把那卡片照樣複印一份。
  
  1.姓名:許文子。
  
  2.性別:女。
  
  3.出生年月日:1946年5月9日。
  
  4.國籍:韓國。
  
  5.護照號碼:0556974。
  
  6.住址: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貝登街145號。郵編:94131
  
  7.職業:
  
  8.在韓國的通訊處:566—239×。
  
  9.入境目的:訪問。
  
  10.簽證有效期:1983.11.15-84.3.25。
  
  11.航班:KE012。
  
  12.登記地點:羅斯濟思艾爾勒斯。
  
  13.著陸地點:漢城。
  準確地說,許文子乘KAL班機到達金浦機場的時間是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八時四十分。
  徐刑警估計小鬍子也許會一起入境,便把那天乘同一班機入境的所有乘客的出入境記錄卡一一複印下來。然後到外務部護照科去。
  「這張護照的號數是複數護照號碼。」
  護照科的職員到裡邊去拿了一本很重的文件簿出來。
  「這個女人是一九八一年三月十七日拿到護照的。拿到複數護照的理由是因為她和美國人結了婚,要移居美國。所以她拿到了移民護照。」
  徐刑警屏息靜氣看著職員拿給他看的文件。這裡有關許文子的情況寫得比較詳細。
  她結婚是八一年二月十九日。儘管不知道是不是舉行過婚禮,但和美國人結婚開始從法律上發揮效力是八一年二月十九日。這就是說,她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和美國人結婚的。那美國人叫威廉歐姆·黑利。結婚的時候是駐韓美國第八軍所屬二十三歲的軍官。三十五歲的女人和二十三歲的年青人結婚,年齡相差十二歲。
  她的祖籍是全羅道。徐刑警下決心要到許文子的原籍去一次。到她的原籍去,也許能對她瞭解得更詳細些。
  徐刑警把有關她的檔案全部複印以後,就算是碰碰運氣,給566-239號掛了個電話。這個電話號碼是許文子寫在出入境記錄卡上的韓國通訊處。
  跟估計的一樣,只有嘟嘟嘟的聲音,鈴不響。試了幾次,徐刑警放下了聽筒。等了五分鐘左右,然後再打,也是只有嘟嘟嘟的聲音。
  他回到偵破本部,對複印來的出入境記錄卡一張一張地進行檢驗。許文子在去年十一月十五日乘的KAL KE012班機總共有三百零八名乘客。要在除了許文子以外的三百零七名乘客中找出留小鬍子的青年來。這就是說,假定他是和許文子一塊兒乘飛機的。
  分類作業細緻地進行著。
  首先把女人除外,十五歲以下、五十歲以上的挑出來。剩下二百二十三名。再把他們分成三個等級。
  第一級,是二十歲至三十歲、具有韓國國籍的男人。』總共四十七名。
  第二級,是二十歲以下、三十一歲以上、具有韓國國籍的男人。總共一百二十二人。
  第三級,具有外國國籍的男人,總共五十四名。
  第一級已經出國的人有十五名,所以現在國內的人是三十二名。第二級是九十八名,第三級只留下九名。
  徐刑警剛剛分好類,河班長就到了。他仔細聽完了徐刑警的搜查報告,對於老是擴大偵破範圍目瞪口呆。
  「我要到許文子的原籍去一趟。到她的祖籍去看看,也許能對她有所瞭解。」
  徐刑警恨不得馬上出發。
  「好,走一趟。讓誰跟你去呢?」
  「我一個人去。」
  「好。在你去她原籍的時候,我找這些人。」
  「依靠美國方面調查一下怎麼樣?托我們的領事館調查許文子,他們不會答應吧?」
  「給他們發一個公文。不,那就太遲了。請馬上採取措施掛個國際電話。羅伊阿卡拉舞廳那兒怎麼樣了?」
  這是問金玉子是怎麼到羅伊阿卡拉舞廳工作的。
  「我調查了其中的關係。金玉子好像是羅伊阿卡拉舞廳的經理專門指定錄用的。從金玉子的長相來看,她是不能在像羅伊阿卡拉舞廳一類地方工作的。大概是經理硬把她弄進來的。羅伊阿卡拉舞廳的舞女全部是出類拔萃的美人,所以她們都找經理追問。經理的話也說得挺妙。有難看的女人,才能使長得好看的女人顯得更突出,所以才錄用她。實際上是金玉子通了許多關節,經理覺得棄之可惜而錄用的。至於報酬之類,則沒有多少。不過,好像跟事實不大一樣,想再去找一趟經理。」
  羅伊阿卡拉舞廳的經理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油頭滑腦的男人。徐刑警在沒去許文子的原籍以前,跟河班長一起找了他一次。恰巧Y局的姜課長也在場,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經理被喊到偵破本部,跟起先和徐刑警見面的時候不同,好像非常不安。大概是因為幾個刑警的表情很凶的緣故。
  「瞧,你一定知道我跟羅伊阿卡拉舞廳的樸社長很熟吧?事情很嚴重,可別讓我們傷腦筋,按照事實說吧!」
  姜課長眼睛瞪得溜圓,經理悄悄地察看他的神情,顯得挺慌張。
  「金玉子遇害,和她怎麼會到羅伊阿卡拉舞廳來工作密切有關。你應當對這一點加以說明。因為金玉子是你拉進來的。如果你不很好地把這一點說清楚,殺人嫌疑很可能就轉到你身上。你以為這樣好,還是說清楚好!」
  儘管講得很和氣,但畢竟是威脅性的。經理髮了慌,不知如何是好,終於好像下了決心似地把事情攤了開來。
  「實際上,我是受人之托錄用金小姐的。照實說,太難為情,所以我說了假話。事實並非如此。」
  「你受誰之托?」
  「有一個年輕人求我錄用金玉子一個月。他說要是無條件使用,給我二十萬元。所以我想入非非,讓金小姐進了羅伊阿卡拉舞廳。這是真話,一點沒有摻假。」
  「這年輕朋友的長相怎麼樣叩
  「一頭卷髮,鼻子底下蓄著小鬍子。年紀好像不到三十歲。準確的年紀不清楚。」
  「我們要趕快跟他見見面,到哪兒才能找到他呢?」
  「那,我也不知道。」
  「他的名字呢?」
  「名字也不知道。那天是初次見面,沒有必要硬要問人家的名字,所以沒有問。」
  「這就是說,你按照他的請求,拿了二十萬元就錄用了金玉子?」
  「對。他只要求讓她呆一個月。」
  「你不覺得他托你托得有點奇怪嗎?」
  「唔,是覺得有點奇怪,但他本人既然不願說明理由,也就沒有硬問。他一面求我,一面要我對玉子保守秘密。」
  「你對玉子保守秘密了嗎?」
  「是的,保守了。」
  「你完全被二十萬元收買了。他常來羅伊阿卡拉舞廳嗎?」
  「玉子在的時候,我看見他來過三四次。玉子不在了以後,沒看見過。」
  徐刑警給他看模擬照片,經理一面斷定就是這個人,一面點頭。
  許文子的原籍是一個深山溝裡的村莊。在車站下車,換汽車走三十來里下車,還要再走個把小時。徐刑警是乘夜車來的,他沿著車輛都沒法行駛的、積了雪的山路走著,心裡始終感到出生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姑娘居然和美國人結了婚,在美國生活,簡直不可思議。
  最初到達面1所在地,查實了她的戶籍,知道她的父母還住在那兒之後,徐刑警不禁大為激動。他表示要馬上趕到那兒去,面書記2覺得在雪中要走一個小時,好像非常擔心。而且還加了一句,到那兒去要翻過一道險峻的山岡,冬天下大雪的時候,還會凍死人,所以不能不小心在意。
  「所謂的村子只有十二戶人家。以前是火田民3,後來定居了。」
  1韓國行政區劃,相當於我國的區。
  2面書記為官職名,相當於我國的區長。
  3從前韓國貧苦農民往往把放火燒山,開墾田地,稱為火田民。
  「那兒大概還沒有電吧?」
  「通電了。夏天通的。」
  是不是要按照面書記所說的做好了準備再走呢?那要乾脆等到化了雪,這顯然是不行的。徐刑警沿著連腿都陷進去的泥濘山道沒命地走了半天,終於有點後悔了。然而又不能回去,而且走到這個地方也不願意回去了。
  他越是朝山上走,風雪刮得越大。由於刀刃般的風和雪,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咫尺莫辨。他把外套脫下來,蒙在頭上朝前爬。雪從皮鞋縫裡鑽進去化了,腳下濕漉漉的,好像掉到了泥塘裡。就這樣,他還不停地朝前走。他因為不想凍死,就得不停地走。路兩旁種滿了密密麻麻的大樹,這些樹在風中發出的聲音相當響亮。
  喜鵲高聲叫著向林中飛去。他嚇了一跳,忽然又發現了一隻山雞,並向山雞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次又碰上了兔子。那兔子好像筋疲力盡的樣子,在雪中爬也似地蠕動,都跑不起來了,大概是因為下雪找不到食吃,飢餓難忍。要是被人發現,恐怕馬上就會被抓去。他跟在兔子後面攆,直到看不見兔子為止。他一直生活在水門汀的世界裡,看見這些,覺得挺稀罕。
  他好不容易翻過了山,由於太冷太餓,簡直寸步難行。從這兒起是一片沒遮沒攔的大草原。
  有兩個戴防寒帽的小伙子背著空背架走來。他們發現了他,好像非常吃驚。他們是他要去的那個村子裡的年輕人。聽說不遠就是村子,徐刑警獲得了勇氣,拚命地沿著草原的下坡路朝下走。本以為村子一會兒就到,誰知村子仍然看不見。
  又走了好半天,才看見村子。轉了一個彎,在一處地凹的地方,有十幾幢破爛草房披著雪擠在一塊。刮得那麼猛的風,一到這兒也變得平靜了,給人以一種溫馨的感覺。
  陌生人一出現,狗首先叫起來。在雪地裡玩耍的孩子們好像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村子還沒有沾上文明的塵埃,作為自然的一部分坐落在那裡。
  隔了一會兒,大人們從四面八方開始露面了。他們一致以驚訝和警惕的表情看著他。徐刑警笑瞇瞇地走到他們身邊,詢問有關許文子的情況。他覺得詢問女人可能比詢問男人來得好,所以主要找年輕婦女問。她們二話不說,指了指一家人家。
  徐刑警覺得這比起直接找上門去東瞭解一點西瞭解一點更好,便悄悄地提出了問題。
  「他家有個叫許文子的女人嗎?聽說她來了,我來找她……」
  人們還沒有放鬆警惕,不肯好好回答。其中有一個男人嘴好像挺緊,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徐刑警儘管滿心不情願!也只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村裡人瞭解了他的身份以後,霎時像啞巴一樣不吭聲了。
  「曉得什麼說什麼,我將感謝不盡。」
  徐刑警覺得有必要說服他們,否則,他們可能不會開口的。他認為他們顯得很團結,不會隨便亂說。
  好不容易把他們說服以後,他瞭解到許文子已經不在那個地方。有一個女人說她離開那兒已經好幾年了,甚至還知道許文子和美軍結了婚,住在美國。
  「所以文子的父親不願意看見文子。」
  這是一個老人說的。
  「為什麼不願意看見她。」
  「據說是認為她和美國人結婚丟人,所以不願意見她。」
  「但是他得到女兒不少幫助。不久前,他女兒還每個月寄錢給他哩!」
  這是另一個老人說的。
  「是這樣。所以文子父親的想法後來也變了。不過,他看見黃頭髮外孫的照片,臉色又不對了。就是我看見這種照片,也不會高興的。」
  「最近他們非常擔心,女兒一點消息也沒有。」
  正在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談情況,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來了。他就是許文子的父親。大概是有人到他家去告訴了他。他瞪大眼睛,逕直走到徐刑警跟前,自我介紹說:「我就是許文子的爸爸。」老頭的背後站著一個也是一頭白髮的老太婆。她一臉擔心的神情,好像是許文子的媽媽。
  老頭把徐刑警帶到家裡去。一進裡屋,就有一股發霉的氣味撲鼻而來。許文子的父母很想知道來找他們的理由,徐刑警估計照實告訴他們會讓這兩個又老又孤獨的老人擔心,因而沒有說。
  兩個老人說住在美國的女兒已經有六個月沒有消息了。所以他們很擔心。正在這時候刑警來了,他們自然感到吃驚。
  吃午飯的時候過了很久,徐刑警才離開那個村莊。他在許文子父母家吃了午飯,從他家出來時雪停了,風也小了許多,所以走起來比來的時候輕鬆。他通過許文子的父母和村裡人搞到的許文子的履歷大致如下:
  和威廉歐姆結婚是許文子第二次結婚。第一個結婚對象是韓國男人,婚後一年離婚。好像是一個人飄泊了一陣以後,碰上美國人又結了婚的。
  據說她離開家鄉的時候是十七歲。她是四姐妹當中的老二,十七歲那年認為就是到大城市裡去當燒飯娘姨也比在鄉下好,便離開了家鄉。她有一個哥哥,哥哥比她先去漢城在某區廳當清潔工。哥哥的境況很困難,她自然不能對哥哥寄予希望,真的從燒飯娘姨開始幹起來了。幾年以後,她當了茶館服務員,碰上一個男人結了婚。一年以後又離了婚。她跟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女兒,沒法撫養,交給了一個慈善機關。
  從那時起,她就不固定在一個地方,過著東飄西蕩的生活,這種女人大體上都是如此,免不了要當酒店女招待。但她非常孝順,一有錢就寄給家鄉的父母,每一封信的末尾總要寫上一句:「請原諒我的不孝。」她的兩個弟弟也都離開了家鄉在大城市裡過苦日子,因此,家鄉只剩下老父母。
  至於她怎麼會跟比自己小十二歲的美軍結婚的,其經過就不得而知了。估計是在酒店裡碰上那個美國軍官的。
  徐刑警認為她是殺了兩個人的殺人犯,所以從各個角度問了許多問題,想從她身上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然而,遺憾的是沒有聽見令人滿意的回答。
  徐刑警看了她從美國寄給父母的信,孝順到了極點。她的學歷不過是小學畢業,所以字和拼音寫得不太正規,但信的內容卻散發著濃郁的人情味。這使人不得不考慮:這樣的女人果真會連殺兩個人嗎?
  許文子寄給父母的信封上的地址和徐刑警已經掌握的她的美國住址一致。還有她寄給父母的照片,那是她跟她的美國丈夫,以及她和美國丈夫生的兒子一塊兒坐在草地上拍的。看了這張照片覺得他們一家非常幸福。照片上的許文子的面相和徐刑警在外務部護照上弄來的照片很相像。
  第二天早上,河班長聽完匯報後,點點頭說:
  「許文子死了。」
  徐刑警目瞪口呆。這又是什麼話呢?
  「嗯,什麼時候死的?」
  「早已死了。她已經死了超過六個月了。剛才美國來電話說,許文子六個月前死了。是死於交通事故。我問是真的嗎?他們說不會錯。後來我們領事館的職員直接到她家去找了她的丈夫。丈夫傷心得不得了。」
  「是嗎?那麼,現在活躍在韓國的許文子是誰呢?」
  「那肯定是假的。她偽造了真許文子的護照,裝出許文子的派頭,把護照上許文子的照片撕下來,換上一張別的照片,並非難事。」
  「這個女人相當有本領。」
  「要是能殺兩個人,肯定不簡單。」
  徐刑警心裡直咂舌頭。
  「那女人如果繼續使用許文子的護照,有朝一日要被抓住的。不過,如果她覺得有危險,扔掉了那張護照,使用別的護照,比如說,自己的真護照或者另外的假護照,那要想找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能給她一種警察在尋找許文子名字的印象。」
  「不行。要下命令進行絕密偵破。讓那女的安心繼續使用許文子的護照。」
  「乘客調查怎麼樣?」
  「眼下只對一級的進行集中調查,二十三個人當中弄清了身份的有二十一個。」
  「那些人怎麼樣?」
  「全都清清白白。餘下十一個人中,若有我們找的小鬍子就好。」
  「對小鬍子的調查還在繼續進行嗎?」
  「還在繼續,不過一無所獲。然而,又不能就此罷手。」
  「這傢伙也許已經把小鬍子剃了。」
  「我們正在進行公開偵察,那傢伙也許已經發覺警察正在注意他的小鬍子。」
  「我也是這麼看的。那傢伙要是把小鬍子剃掉了,找起來可就困難了。」
  徐刑警心想「越弄越難弄」,好像就是針對這種情況而言的。
  「得把使用死掉的許文子護照的女人的真名打聽出來。」
  「這可是一件要緊的事。不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打聽她的真名字,首先要在美國進行偵破。」
  徐刑警心想這也許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他又覺得偵破也許意外地容易。他認為能調查到許文子的護照怎麼會落到別人手裡去的,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也許就會一下子暴露出來了。
  一談到這一點,河班長就看出有這個可能,從而立即採取措施給美國掛了電話。但是對方派遣警官不容易,即使派了,在現場進行偵破活動也不可能。
  這時從偵察本部打來了匯報電話。那電話是從買美國刀的店舖裡打來的。打電話的人是潛伏在那爿店舖裡的刑警。
  「賣刀的人剛才打了個電話給老闆,問刀還在嗎,老闆說在,他馬上就說一小時之內他來買。老闆說要重新買回去得出三十五萬元,他馬上就說好。」
  待機而動的警官們立即進入非常狀態。河班長和徐刑警也飛奔而去。二十多個警察埋伏在店舖周圍。店舖的內部非常狹小,警察們在外面把小店圍住,等待小鬍子出現。小店裡只有老闆一個人。
  河班長和徐刑警在對面的妓院裡監視,那妓院在二樓,所以進出妓院的人被看得一清二楚。
  過了一個小時,店舖右邊的小巷子裡出現了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帽子朝前壓,臉看不大清楚,鼻子底下有小鬍子。
  「像是出現了。」
  徐刑警激動得低聲說,河班長一面把香煙揉熄,一面站起身來。
  小鬍子四面張張,小心翼翼地朝店舖門前走去。至少在警察們的眼裡看來是這樣的。那戴帽子的男人不知是否知道有幾十隻眼睛一起注視著他的行動,在店舖門口一會兒看看招牌,一會兒朝裡面張張,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上!不知道他帶沒帶武器,小心點,上!」
  河班長通過無線電下了命令,而且和徐刑警一塊沿著台階朝下跑。首先有兩個警察進入店舖內,跟著又進去兩個。
  戴鴨舌帽的正隔著櫃台和老闆談話,櫃台上面放著一把美國刀。
  戴鴨舌帽的拿起刀來左看右看,接著從口袋裡把錢掏出來放在櫃台上。錢好像是已經數好了帶來的。就在戴鴨舌帽的要拿櫃台上的刀的時候,站在他背後的一個刑警飛快地搶先把刀拿了過去。戴鴨舌帽的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同時有幾個壯漢的大手毫不猶豫地伸了過來。一個刑警從背後抓住了他的手腕。戴鴨舌帽的兩隻膀子都被抓住了,動彈不得。還有兩個刑警一前一後揪住他的褲腰帶。他眼冒金星,臉上遭到重重的一擊,一頭栽倒在角落裡。腰部又飛來一拳,兩手被反剪到背後,戴上了手銬。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剎那發生的。
  「別動!就那麼趴著。」
  帽子被摘掉了,現出了一張歪扭的臉。想不到是一張上了年紀的臉,而且是個禿頭,服飾襤褸。門開了,河班長和徐刑警衝了進來,注視著栽倒在角落裡嚇得發抖的男人。河班長回過頭來看著老闆說:
  「這人對嗎?」
  「不對。」老闆連連搖頭。
  「什麼?」
  河班長兩隻眼睛朝上一翻。徐刑警的臉上顯出一絲苦笑,然後又消失了。
  「上次來賣刀的人不是這個上了年紀的,是個年輕人。」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還沒來得及說……」
  是呀,刑警們像閃電似地撲進來,老闆連說話的餘地也沒有,這是實情。
  「這是怎麼回事?」河班長光火地跺著腳。
  「請你解釋一下!」
  徐刑警走到趴在角落裡發抖的男人跟前說。禿頭男人用兩隻手捂著血跡斑斑的臉,一個勁地看著他。
  「好像是有什麼誤會……請你談談事實。你怎麼會來買回這把刀的?」
  那男人的浮腫的臉好像稍微晃了晃。
  「你說明一下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非常緊急。」
  「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買回這把昂貴的美國刀的?」徐刑警把刀在男人眼面前晃晃。
  「我,我是來跑腿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
  「來跑腿的?」
  「唔,只不過是來跑腿的。」
  「誰讓你來跑腿的?」
  「有一個年輕人給我錢,要我替他買把刀,我就按照他說的買了,就這樣!」
  徐刑警洩了氣,也沒有心思問了。河班長把那男人交給他走了。
  男人手上的手銬打開了,他按照河班長的要求坐在了椅子上。下面是那男人的陳述:
  他是個沒有職業的窮人,在地下過道裡擺攤賣孩子們的玩具。然而,能把玩具賣出去的日子不多,白辛苦的日子倒不少。
  由於實在掙不到錢,往往上頓不接下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就做好了準備,只要是能賺錢的事,不論什麼都干,決不挑揀。
  儘管窮到難以維持體面的程度,他也不想把留了十多年的小鬍子剪掉。他堅定有朝一日時來運轉,就會回復到像過去一樣神氣活現過好日子的狀況的,所以他決定在那一天沒有到來之前,不剃小鬍子。誰知就是這兩撇小鬍子給他帶來了禍殃。
  有一個年輕小伙子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的鬍子看,他當然不知道那小伙子安的什麼心思。年輕人提議說,如果能替自己跑個腿,給他兩萬元。兩萬元,這筆錢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年輕人對這一點好像看得很透。男人也沒有問一下究竟要幹什麼事,就冒冒失失答應了,還怕那小伙子是不是會讓別人去幹。年輕人詳細地對他指點了一下店舖的位置,說:
  「你只要到那家店舖裡去買一把美國刀就行了。剛才我給他們打過電話,你把錢交給他們,接過刀來走路就是了。」他一面說一面拿出刀錢五萬元。
  男人弄不懂年輕人為什麼不親自去買刀。但他沒有問,這些事隨便怎樣都可以,重要的是能賺到兩萬元。
  「先給你辛苦費一萬元。拿了刀回來,再給你餘下的一萬元。」年輕人說。
  「送到哪裡呢?」
  「請你送到D劇場門口。十分鐘以內。這點時間足夠了。」
  男人收起玩具,然後向年輕人所指的店舖奔去。
  刑警們聽他說罷,目瞪口呆。河班長盯著那個男人,關照他:
  「你趕快按照約定到D劇場門口去。去了,能跟那個小伙見面嗎?」
  「幹嗎要這樣?」
  「唔,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行動要自然,不讓對方看出來。下面的事情交給我們。」
  結結實實被教訓了一頓的男人,按照刑警們的要求,跌跌撞撞地向劇場跑去。在這之前,刑警自然已經在D劇場一帶擺開了陣勢。
  不一會兒,男人到達劇場門口,呆呆地站停下來。站了半天,約好了的年輕人也沒出現。但是他得那麼站著,直到刑警們下指示為止。
  他幾乎是像傻瓜似地在那兒站了一個多鐘頭。刑警在對面茶館裡露出個臉來,搖了搖手裡的報紙,表示站到這個地步就行了。
  他被帶往偵破本部。
  「我們好像是被那傢伙徹底地耍了一通。」在去偵破本部的路上,徐刑警有點感到空虛地對河班長說。
  「對。我也有同樣感覺。不過,這證明那傢伙還在國內,還在漢城。對此,我們還能感到滿足。」
  「他幹這種事分明是為了要瞭解一下警察的偵破活動達到了什麼程度。我們衝進店裡去,他也許正在什麼地方看著笑哩!」
  想到這裡,刑警們都覺得受不了。
  「我們太蠢!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逮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他分明是曉得我們的搜查情況,這下我們要找他就更困難了。」
  「我不這樣看。這次事情表明那傢伙正在我們周圍逡巡。」
  「要是真像班長說的,那傢伙一直在我們周圍逡巡倒好了。不過,不知道他肯不肯這樣。」
  「這一陣對他來說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跑。然而他不跑,繼續在我們周圍活動。真妙!」
  被帶到偵破本部的男人,受到多方的審訊,主要是調查他和案犯是否有關係。
  「你談一談你對托你買刀的那個小伙子的印象。他長得怎麼樣?」
  「長得挺帥。年紀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左右,好像是有錢人家的子弟,中等身材……像個大學生。」
  「沒有留小鬍子嗎?」
  「沒有小鬍子。」
  刑警把模擬照片放到他面前。
  「像這個人嗎?」
  「去掉小鬍子和眼鏡挺像。」
  沒有必要再問了。
  「他戴眼鏡嗎?」
  「不戴眼鏡。」
  「他肯定是把小鬍子剃掉了。要不,也許是把假鬍子扯掉了。大概是生怕被懷疑,連眼鏡也摘掉了。」河班長環顧眾刑警說。
  「穿的什麼衣裳?」
  「上邊穿的黃皮茄克,褲子是黑顏色的。」
  男人三個鐘頭以後才獲釋。這就是說,當天他吃了幾個小時的苦頭,卻有六萬元的收入。除了案犯給的一萬元之外,案犯給他買刀的五萬元也全部落到他手中。然而,除了六萬元之外,還有收入。他剛走到外面,有一個刑警追出來喊住他,給他一隻信封。
  「這個……這是我們職員大家湊起來的,小意思,拿著吧!」
  刑警們覺得對他不起,儘管沒有錢,還是湊了一點給他。男人突然拿到一隻封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刑警把那男人打發走以後,一個個呆若木雞,有好一陣,怔怔地看著半空。本以為犯人是甕中之鱉,滿懷希望地撲過去,誰知竟是一場空。他們感到空虛也是不無原因的。
  「現在只有去找假許文子了。」河班長好像要安慰部下似地說。
  「那女的現在大概也不會拿著許文子的護照到處跑了。她肯定在某種程度上瞭解到警察的偵破情況,所以也不會再幹這種蠢事了。」徐刑警說。
  「是嗎?是的。那真糟了。」
  徐刑警想美國方面是不是會有好消息呢?但是他知道這是難以寄予希望的。如果說對方可以進行搜查,則是既難以寄予希望,又可以抱有希望的事情。但是,如果不能進行搜查,好像還是不抱希望為好。
  「能不能把手伸到美國去?」
  「這是什麼話?給他們打過電話嗎?」
  「托了領事館,不會有什麼收穫。」
  「那也沒辦法。只能採用這個辦法,你說是不是?他們還沒有告訴我們許文子是否已經死了,等等看吧!」
  「許文子死沒死,只要朝她家打個電話就可以知道,非常簡單。我想以個人的名義直接托一下對方警官課的人,你看怎麼樣?」
  「得有認識的人。」
  「打聽一下,或許有認識的。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也可以。」
  「那沒關係。打聽一下吧!」
  傍晚,徐文鎬刑警獨自到吳妙花家去。
  吳妙花的母親閔蕙齡生病躺在床上。吳妙花的父親吳明國到會社去還沒回來。照閔蕙齡的說法,女兒既然已經失蹤了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為她誤了會社的事。吳明國不肯去上班,是她硬攆他去的,所以吳明國從昨天起才去會社。
  「昨天,那小子來過了。」
  「那小子?是誰呀?」
  「除崔基鳳,還有誰哩!」
  徐刑警簡直像是吃了一顆苦果。閔蕙齡不承認崔基鳳是女婿,不僅不承認他是女婿,而且把他看成敵人。
  「為什麼把那個瘋子放掉?那傢伙理應吊死,為什麼放掉?為什麼把他放掉呀!你們警察到底在幹什麼!」
  「對不起,崔基鳳先生是該放才放的。」
  「你究竟說些什麼?」
  她連衣襟散了也不管,拚命搖晃身體。
  「我的妙花怎樣了?把他放了,怎麼找得到妙花呢?妙花肯定是他殺死的。」
  閔蕙齡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你幹嗎要認為女兒死掉了呢?」
  「如果沒有死,還會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嗎?」
  「你這就不知道了。對於吳妙花的生死,現在誰也不能下結論。可以推測有某種可能性,但不能斷定她已經死了。」
  「那麼,我的妙花在哪裡呢?可憐的孩子……」
  她突然哭了起來,渾身顫抖,拚命嗚咽。
  「我是怎麼把她養大的呀!沒有她,我怎麼活呀!活不下去了!」
  「請你鎮靜一點。」
  徐刑警瞅準機會要問她一些重要情況,但對方就是輕易不願給他這種機會。
  悲痛又變成了對崔基鳳的詛咒。她就是因為崔基鳳在新婚之夜不跟新娘睡覺,而去跟酒店女人同寢而詛咒他的。
  「他不是人。卑鄙!居然把女兒給了這種傢伙,想想就牙齒發冷。」
  徐刑警好像充分能夠理解閔蕙齡的憤怒,但是對她絕不提自己女兒的錯誤,把一切責任全推到崔基鳳身上很不以為然。
  實際上,最重要的責任應該在吳妙花身上。如果她沒有和孫昌詩發生關係,就不會發生殺害孫昌詩之類的事件。他想對閔蕙齡指出這一點,但又忍住了。等她氣消了一點,他才開口說話:
  「問你一件事。十二月二十六日舉行過結婚典禮以後,因為下雪,度蜜月的路線突然由濟州島改為去雪岳山,是不是?當時是誰向雪岳山H飯店預定房間的?我們知道是新娘家預定的。」
  閔蕙齡臉上掠過一絲張煌的神色,然後又消失了。
  「那,是新郎,不,是那小子預定的!」
  「崔基鳳先生沒有預定,因為路線是突然改變的。而且他由於婚禮等等忙得不亦樂乎,能在禮堂裡給H飯店打電話嗎?我問過他,他說自己也不知道。」
  「哪有這個道理?度蜜月的日程是由新郎方面定的,這是常識。我就是這麼看的。」
  「不過,新郎明明說他沒有預定過。」
  閔蕙齡霍地蹦了起來,說沒有這個道理!
  「新郎家沒有預定,那誰預定的?」
  「是不是你預定的呢?估計改變度蜜月的路線去雪岳山是吳妙花的主張。那麼,我認為無論如何也是新娘方面給飯店打電話,你沒有預定過嗎?」
  「我?沒有。我沒有打過這種電話。那天我沒精神,不知道是怎麼安排的。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反正,我們這方面沒有給飯店打過電話。」
  閔蕙齡拚命搖頭,好像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會不會你不知道?也許是吳妙花小姐托了你家的哪一位向飯店預定的?」
  「聽起來也許有這個可能。不過,有人向飯店預定房間,這難道是個問題嗎?」
  「是個問題。」徐刑警嚴肅地說。
  「是什麼問題呢?」
  「兇犯怎麼會知道,從而跟到那裡去?路線是突然改變的,飯店是突然預約的,兇犯怎麼會打聽到這些事的呢?」
  閔蕙齡的眼睛變大了,臉色煞白,好一陣坐著沒吭聲。爾後說:
  「準是盯了妙花汽車的梢。」
  徐刑警抬起手來制止她。
  「不是。兇犯於二十六日下午打電話給H飯店預定房間。然後,在那天晚上住進飯店。吳妙花夫婦隨後才進入飯店。這是我們查證了的。」
  閔蕙齡顯出大吃一驚的表情,對著他看了好半天。
  「兇犯是女人,還有一個男人。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女人估計在四十歲左右。給飯店打預約電話的是女人。但是,吳妙花夫婦住宿的房間是誰預定的,現在還沒搞清楚。」
  「我一定瞭解一下。」閔蕙齡臉色蒼白地說。
  「拜託了。我們弄不懂,兇犯怎麼會知道新婚夫婦要住H飯店。」
  「是不是妙花沒有預定就住進去的呢?」
  「不是。是預定好了去的。」
  「店方不知道是誰預定的嗎?」
  「店方不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們以為是住宿的人預定的。瞭解到這一點,案犯的輪廓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把握住了。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不是親近的人就不可能知道吳妙花夫婦住H飯店;因為是親近的人,所以兇犯可以打聽到新婚夫婦住宿的地方。所以首先要找到打電話預定的人。找到這個人之後,再瞭解她把這事告訴了誰。」
  寄希望於閔蕙齡的東西一無結果,徐刑警微微感到失望。如果說她不知道這事,那麼誰知道呢?第三者的影子好像要抓到了,但又沒抓到,使他非常不安。
  閔蕙齡當著徐刑警的面,拿起話筒給丈夫打電話:
  「喂,是我。我現在跟刑警在一起,有一件事要瞭解一下……妙花沒有消息嗎?你是不是向雪岳山H飯店預定過房間?在結婚典禮結束以後,妙花去雪岳山之前。沒有定過?那麼是誰訂的呢?我也沒有打過……我以為是你打的呢?……那麼是誰打的呢……真奇怪,請你等一等,我讓他來接。」
  閔蕙齡放下話筒,看看徐刑警。
  「他也沒有打電話跟飯店預定過,還以為是我定的哩。他想跟你通話,接嗎?」
  徐刑警對吳明國沒有好印象。他是個在強者面前卑躬屈膝,在弱者面前傲慢無禮的典型人物。由於他的傲慢,使徐刑警怕跟他說話,但也不想迴避。
  跟預料的一樣,吳明國一上來就大喊大叫。他是對搜查不力發脾氣。
  「你們警察究竟是整天睡覺,還是在幹別的什麼的?一個人失蹤了,連是死是活都打聽不出來還算警察?」
  也許是用拳頭捶桌子,電話裡傳來彭彭的響聲。他非常激動。
  「對,對不起。」
  徐刑警無話可說,只能說對不起。責備自己沒能破案,他真的無話可說。
  「喂!說一聲對不起就行了嗎?去度蜜月的新娘不見了,哪兒有這種傷心的事呀!你要是有子女的話,也想想看!難道妙花跟別人不一樣!」
  他非常不客氣地大喊大叫,好像非常光火。不過,這樣好像太過頭了一點。一口三聲地女兒女兒的,吳妙花又不是他的親生子女。反正閔蕙齡和吳妙花的感情不一樣。
  徐刑警非常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對方發完火為止。
  「找不到妙花我們也只有死了,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呢?如果她死了,你就老老實實承認她死了。那至少就可以不要等了吧!」
  如果吳妙花死了,吳明國會跟著去死嗎?是不是現在他的心情很悲痛呢?
  「崔基鳳那傢伙為什麼要放掉?為什麼要把這個殺人犯放掉?有什麼理由放他?難道他殺死了妙花,不是盡人皆知的事實嗎?」
  「你幹嗎要認為女兒死了呢?」
  徐刑警儘管對他很恭敬,恭敬到令人討厭的地步,但卻尖銳地問道。對此,吳明國的反應顯得特別神經質。
  「什麼?現在你說的像話嗎?哪兒有人會認為自己的女兒死了!但是前前後後的情況又說明了這一點。肯定是那小子殺了孫昌詩,又殺了吳妙花。這點連小孩都能夠懂!什麼科學偵察,什麼憑證據辦事,總之,把他放了這像話嗎?簡直不成話!」
  徐刑警的耳朵發熱了。對方大喊大叫震得他耳朵生疼,最後連說些什麼都聽不大出來。
  「崔基鳳不是兇犯。」
  「什麼,你說什麼!」對方霍地蹦了起來。
  「崔基鳳不是兇犯,所以我們把他放了。我們警察對於把一個不是案犯的人關起來感到非常抱歉。他因此失去了許多東西。我們真心覺得對不起他。」
  「他不是兇犯,誰是兇犯?」
  「誰是兇犯還不知道。不過,崔基鳳不是兇犯。」
  「肯定嗎?」
  「肯定。」
  「你能負責?」
  徐刑警生氣了。對方好像剋自己的部下一樣剋他。
  「我沒有義務回答這種問題。請別隨口胡說,少用一點不客氣的口氣。」
  吳明國暴跳如雷,說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我只要對你的上級說一聲,管保砍了你的腦袋!但是徐刑警巋然不動。
  「告不告訴我的上級隨你的便。我只關心十二月二十六日誰給雪岳山H飯店打電話預定房間的。」
  「我沒有打!」
  「那天新郎新娘住在六一五號房間,那個房間是以崔基鳳的名義預定的。」
  「那是他打的。」
  「不。我問過他本人。他說根本沒有打過預定房間的電話。到了H飯店,房間已經以他的名義定好了。吳妙花曾說可能在H飯店定好了,到了飯店一看,果真以他的名義定好了。」
  「飯店的房間通常不是新郎預定嗎?」
  吳明國已經比剛才軟得多了,很少用不客氣的口吻講話說明了這一點。
  「唔,是這樣。不過,新郎是在突然改變行程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考慮到預定房間,就乘上新娘開的車子到雪岳山去了。」
  「那大概是妙花預定的吧。」
  「這是不可能的。在舉行婚禮前後,對於新娘來說,不可能有時間打電話給旅館預定房間。那天的主角在那種情況下怎麼會打電話呢?我認為一定是有一個她身邊的人替她打的電話。」
  「我沒有打過電話。我以為是新郎一方安排打的。」
  吳明國特別強調自己沒有打過電話。但是徐刑警韌勁十足地接著說:
  「誰都說沒有打電話,那麼是誰打的呢?依我看,總有一個人給H飯店打過電話,並以崔基鳳的名義預定房間。」
  「反正我們家的人沒有打過這種電話。」
  「新郎家的人也說誰也不曾打過。」
  「那豈不是要成為一個謎了?」
  「我也這麼看。按照崔基鳳的說法,他知道在H飯店預定了房間是在幾乎到了雪岳山的時候。所以吳妙花小姐是知道已經預定好了,才開車到那兒去的。她可能曉得是誰打電話給飯店預定的。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吳妙花自己可能請人打預定電話。這一點你能留意一下給打聽打聽嗎?」
  「打聽一下並不難,不過,這跟破案有什麼關係呢?」
  「案犯怎麼會知道新郎新娘去H飯店,並且跟到那裡,這一點也許可以弄清楚。」
  「這一定是盯了吳妙花小車的梢,如果案犯不是崔基鳳,而是別人的話。」
  他和閔蕙齡說的是一樣的話。
  「沒有盯梢。案犯是預先向H飯店打了預定電話,然後很從容地出發的。」
  「確實嗎?」吳明國的聲音激動得發抖。
  「確實。我們連案犯的名字都打聽出來了,是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我們斷定這個名字是假的,而且還有一個案犯,是年輕男人。他的名字還沒有弄清楚。他們從十二月二十六日起到二十八日住在H飯店。我認為逮捕案犯只是時間問題。」
  「信心十足嘛!請你趕快把兇犯逮捕起來。」
  徐刑警放下聽筒,再一次強烈地感到兇犯好像就在附近。這是比較確實的感覺,因而是切身感受。好像兇犯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響,兇犯的手已經從衣襟上擦過。他不禁打了個寒噤,臉色蒼白地看了看閔蕙齡。
  兇犯在身邊,至少有兩個以上。迄今查明的就是兩個,好像這兩隻面孔的人正非常迅速而果敢地在處理事情。然而,他們覬覦的目的是什麼呢?這一點不明確!迄今為止的兇殺只是單純的兇殺嗎?不是的。迄今為止的兇殺是有目的殺人。是不是覬覦什麼而殺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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