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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這位年輕人叫海亞尼,巴基斯坦人,是高級住院實習醫生。他天生富有同情心。他 的英語帶有濃重的土音。似乎他樂意到病房和帕特裡克交談,談多久都行。在他的治療 下,那些傷口正在痊癒。
  不過帕特裡克沒有擺脫精神上的優慮。「那種難受我無法準確地表達。」他說。這 時兩人差不多談了一小時,海亞尼把話題引到了這方面。帕特裡克對聯邦調查局的訴訟 提出後,各家報紙都以醒目位生報道了這個消息。從醫生的角度看,診治一個遭受如此 可怕傷害的病人非常難得。任何年輕醫生都會為自己接近社會風暴中心感到榮幸。
  海亞尼同情地點點頭。繼續談下去,他的眼裡露出了懇求的目光。
  今天,帕特裡克當然願意這樣做。「我睡不好覺,」他說,「最多過一小時就聽見 說話聲,後來覺得自己的肌肉在灼燒,再後來我醒了,一身大汗。直至現在,我還是這 樣。按理說,現在睡在這裡,該安全了吧。可我老是覺得他們還在那裡,還在追尋我。 我無法睡覺,也不想睡覺。」
  「我給你眼幾顆鎮靜藥。」
  「別,千萬別給我服鎮靜藥。那種藥我受夠了。」
  「你的血液化驗結果是好的。有一些殘餘物,但不嚴重」「我再也不想服麻醉藥。」
  「你需要睡覺.帕特裡克。」
  「我知道,可我不想睡覺。要不,又會難受。」
  海亞尼在一張表格上寫了幾個字。接下來是一陣寂靜。兩人都在思索下面該說些什 麼。海亞尼覺得很難想像眼前的人是殺人犯,尤其是以那樣可怕的方式殺人。
  房內黑沉沉的,唯有窗緣透入的一絲亮光。「我想坦率地和你說件事,行嗎?」帕 特裡克問。他的聲音比以前更低。
  「說吧」
  「我需要長期呆在這裡。這裡,就在這間病房。再過幾天。他們就要吵吵嚷嚷地把 我轉移到哈里森縣監獄了。在那裡,我將和幾個流氓合住一間小牢房。
  那樣我就沒有生存的希望了。」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把你轉移到那個監獄?」
  「壓力,大夫。他們必須逐步增加壓力,直至我說出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他們把我 丟進可怕的牢房,同強姦犯、毒品販子關在一起後,會給我傳遞這樣的信息:最好開始 招供,否則將如此度過自己的餘生。那監獄在帕奇曼,可以說再也沒有比它更可怕的地 方了。大夫,你到過帕奇曼嗎?」
  「沒有。」
  「我去過。我曾經有個委託人在那裡。簡直就是地獄。縣看守所也好不了多少。可 是,大夫,你能把我留在這裡。你只需不斷對法官說,我仍然需要你的看護。這樣我就 能留下來了。大夫,我求求你啦。」
  「行,帕特裡克。」海亞尼說著,又在表格上填了幾個字。接下來又是一陣沉寂。 帕特裡克合上眼。呼吸加劇.想到即將被轉移到監獄,他極其不安。
  「我打算給你作出精神病方面的結論。」海亞尼說。帕特裡克咬住下唇,不讓自己 發笑。
  「為什麼?」他假裝不明白。
  「因為我有這方面的懷疑。你不同意嗎?」
  「不,我同意。什麼時候?」
  「大概兩天之後。」
  「這樣是不是太快了?」
  「那就慢一些。」
  「慢一些好。在這裡,一切事都應該慢慢的。」
  「我明白了。放心。那就下星期吧。」
  「可以。下下個星期也行。」
  那男孩的母親叫內爾登·克勞奇,住在哈蒂斯堡郊外的一處活動房屋內。不過她兒 子失蹤時,她是同他一道住在盧斯代爾郊外的一處活動房屋內。從盧斯代爾到利夫大約 有30英里。按照她的回憶,她兒子是1992年2月9日失蹤的。這個日子恰好同帕特裡克· 拉尼根死在15號公路的日子相同。
  但是按照治安官斯威尼的記錄,內爾登·普魯伊特(這是當時她的婚後姓名)是在 1992年2月13日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訴說她兒子已經失蹤。當時她還給鄰縣所有的治 安官打了電話,連聯邦調查局和中央借報局也不例外。她為這件事非常著急,有時近乎 歇斯底里。
  她兒子叫佩拍·斯卡博羅——斯卡博羅是她第一個丈夫,也即佩用的所謂父親的姓; 不過她也無法肯定這孩子的真正父親是誰。至於佩拍這個名字,誰也記不清是怎麼叫起 來的。她在醫院生下他時曾給他取名拉維爾,但這個名字他一直不喜歡.他選擇了小時 候的綽號佩由,並執拗地說這就是他的正式名字。無論如何他不記意人家叫他拉維爾。
  佩拍·斯卡博羅失蹤時17歲。他讀了三次五年級,總算過關。之後他輟了學,到盧 斯代爾一個加油站做加油工。他生性孤僻,說話結巴,從小在野外廝混,最喜歡野營和 狩獵,常常獨自外出數日不歸。
  佩由幾乎沒有朋友,而母親又不停地縱容他,讓他養成了各種惡習。除佩用外,她 還有兩個小孩,以及幾個男朋友。一家人住在又髒又熱的活動房屋中。
  鳳山嫌擠,喜歡在森林深處的小帳篷裡歇息。他省吃儉用,買了獵槍和全套野營工 具,於是他成了迪索托國家林地的常客。雖說森林高他家才20分鐘的路程,但對於他母 親卻好比相隔千里。
  沒有明顯的事實能夠證明佩田和帕特裡克曾經見過面。不過,帕特裡克的小屋恰好 在佩用經常狩獵的森林附近。兩人均為男性白種人,身高也大體相仿。雖說帕特裡克的 體重要比佩由重得多。更令人懷疑的是,佩由的獵槍、帳篷和睡袋均於1992年2月底在 帕特裡克的小屋裡被發現。
  而且兩人差不多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失蹤。在這之後,經過數月的調查,斯威尼 和卡特得出結論,2月9日前後,以及相繼的10周當中,整個密西西比州沒有其他人失蹤。 儘管在1992年2月,該州曾發生幾起失蹤事件,但失蹤者幾乎均為離家出走的青少年, 而且在春季結束前,無一沒有查明下落。3月.科林斯一個家庭主婦的失蹤顯然是為了 逃避丈夫的虐待。
  卡特還查找了華盛頓的聯邦調查局的電腦資料。結果表明,在帕特裡克的汽車著火 之前失蹤的所有的人當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一位增值的卡車司機。
  他住在阿拉巴馬州的多森,離出事地點有7個小時的路程。2月8日那天,他突然失 蹤,撇下了可憐的妻子和許多債務。卡特對此事調查了3個月,最後斷定該卡車司機和 帕特裡克沒有聯繫。
  從調查的情況來看,唯有佩用的失蹤同帕特裡克的失蹤存在著緊密聯繫。如果說, 帕特裡克確實沒有隨著那輛布萊澤牌汽車一道被焚燬,那麼現場發現的那具屍體就是佩 拍。對此,卡特和斯威尼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當然,這個結論純屬推測,在法庭上 得不到承認。因為說不定帕特裡克路上捎帶了一個要求搭車的澳大利亞人,或者一個身 份不明的季節工人,或者一個無錢乘車的流浪漢。
  他們手頭還有一份8個失蹤者的名單。其中包括莫比爾的一位年邁的紳士。他最後 一次露面時恍恍溜溜地驅車朝密西西比州的方向駛去。還有休斯敦的一個年輕的妓女。 她對朋友說要去亞特蘭大開始新的生活。鑒於這8個人的失蹤均發生在1992年2月之前數 月,甚至數年,卡特和斯威尼早已不予考慮。
  佩琅依舊是他們心目中最合適的對象,但就是找不到證據。
  然而,內爾登卻認為自己能找到證據,而且渴求與新聞界共享這個看法。帕特裡克 被捕後兩天,她找了當地一個品行惡劣的律師。該律師曾經以300美元的代價處理了她 的最後一次離婚訴訟。當內爾登要求他幫助時,他當即同意,並表示免費為她眼務。
  在聽取了委託人的敘述之後,他干了大多數卑劣律師所幹的事——在比洛克西以北 90英里的哈蒂斯堡召開了記者招待會。
  他把吸泣的委託人帶到會上同記者見面,以種種污穢的語言指責比洛克西的地方治 安官和聯邦調查局的無能。四年多來,他們在這方面一直裹足不前,任憑他的委託人憂 愁不安。為此他們應該感到恥辱。整整15分鐘內,他滔滔不絕,盡量為自己揚名。
  他暗示將對帕特裡克·拉尼根採取法律行動。顯然,正是此人殺害了佩用,並焚屍 滅跡,從而為自己竊取9000萬美元鋪平了道路。但問到具體情況時,他卻含糊其詞。
  而新聞界,不顧起碼的職業道德,煞有介事地大造輿論。他們在報上印出了年輕佩 拍的照片。那是一個看似純樸的男孩,短短的唇須,蓬亂的頭髮。於是一到有形的面孔 被賦予一個無形的受害者,使他變得極有人性。正是這樣的男孩,遭到帕特裡克的殺害。
  佩用的境遇被新聞界炒得沸沸揚揚。許多報道直接稱他為「所謂受害者」。但是 「所謂」這個詞在不同的人嘴裡是有不同的含義的。在黑暗的病房裡,帕特裡克獨自觀 看了這則新聞。
  在帕特裡克失蹤後不久,他就聽到了佩由·斯卡博羅已經在大火中喪生的傳聞。他 和佩由曾於1992年1月一起獵鹿,還在一個寒冷的黃昏共同坐在林中髯火旁吃烤牛肉。 他得知這個孩子實際上生活在森林裡,頗感驚奇。佩拍把森林叫做家,而對自己真正的 家卻不提及。他在林中宿營的本領和生存手段很不一般。帕特裡克提出雨天或其他惡劣 天氣時他可以在他小屋門廊下歇息,但他從來沒有這樣做。
  兩人在林中見過幾次面。從一英里外佈滿樹木的山同,佩用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屋。 每逢帕特裡克驅車來到小屋,他就躲在附近。他喜歡在帕特裡克散步或去林中狩獵時悄 悄地跟在後面。一次又一次,他朝帕特裡克扔石塊和橡子,直至帕特裡克發怒為止。然 後兩人坐下來進行簡短的交談。對於交談,佩用不是很感興趣,但他似乎希望有這樣一 個消除寂寞的時機。帕特裡克常給他吃糖果和點心。
  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對於傳聞說他殺了這個孩子,帕特裡克均不感到意外。
  海亞尼大夫饒有興趣地觀看了那則電視新聞。
  他還讀了報紙,向新婚妻子詳細介紹了自己有名的病人。深夜,夫婦倆坐在床上, 又重溫了那則電視新聞的內容。
  正當兩人關燈準備就寢時,電話鈴響了。來電話的是帕特裡克。他一遍又一遍地道 歉,說身上痛得厲害,心裡恐慌,需要人說話。但嚴格地說,他是囚犯,只能和自己的 律師、醫生通電話,而且每人每日僅有兩次。他不知大夫能否騰出一點時間。
  完全可以。於是他又對自己這樣晚打擾大夫道歉。現在睡覺是不可能了。他已被那 則電視新聞攪得十分不安,尤其是聽到人們斷言他殺了那孩子的時候。那則電視新聞, 他不知大夫看過沒有。
  已經看過。只見帕特裡克錯縮在床上,房內所有的燈都關上了。他不得不承認,他 怕極了,幸虧那些司法助理在外面過道上。他好像聽見什麼動靜,像是含糊不清的吵鬧 聲。這聲音並非來自外面過道。而是出自房內。難道這是麻醉藥造成的幻覺?
  原因是多方面的,帕特裡克。藥物作用,你所經受的傷害,肉體上和心理上的創傷。
  兩人又談了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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