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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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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日上午8時15分。
  「……穿過水洞,向前29;進入大峽谷,左拐65……」
  按照布熱津斯基從指揮中心發出的指令,泰伯森領著羅新華和兩名特工已在昏暗污臭的下水道裡爬行了十幾分鐘。他在華盛頓干了二十多年特工,自以為對這裡的每條馬路、每片街區都瞭如指掌,沒想到在這座城市下面竟然還有這樣一片四通八達的「交通暗道」。他不知道這些秘密的地下水道是什麼時候建成的,但從笨重的青石結構和石壁上厚厚的綠苔可以斷定,年代已相當久遠。不少石條已斷裂、坍塌,有些地方則顯然是被人剛剛清理疏通過。還有兩處用以封閉的鐵柵欄也被折斷好幾根,手指般粗的鐵棍斷裂處尚留著明顯的鋸痕。泰伯森不由暗暗佩服托尼的狡黠和毅力,這小子為了完成「刺殺迪姆虎計劃」還真用了一番心思,吃了一番苦頭。但此時他已顧不得細想,細辨,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快走,快爬,快找到殺手托尼。但願這傢伙不要跑得太遠,但願布熱津斯基傳遞的指令不要出現差錯。
  羅新華猛然從後面抓住他的肩頭,喘著粗氣說:「不行了,時間恐怕來不及了。」
  泰伯森用激光探照儀照了照腕上的手錶:8時20分。還有十分鐘代表團的車隊就要離開白宮。他不由停下雙腳,身於疲憊地倚靠在石壁上:「已經來不及了。」
  羅新華急切地催促道:「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趕快通知車隊改變行走路線。」
  泰伯森又猛地挺直腰,腦袋重重地磕在堅硬的洞頂上,他似乎絲毫沒有知覺,忙將手提電話舉到嘴前:「茲比博士。」他總習慣這樣稱呼國家安全顧問。「情況嚴重了,托尼已攜帶『卓婭』進入印第安納大街的警戒區,現在仍沒找到,請通知白宮安全委員會,立即改變中國代表團車隊的行走路線。」
  布熱津斯基不慌不忙地問:「你在什麼地方?」
  「靠近印第安納大街的下水道裡。」
  「親愛的哈理,你怎麼會鑽進地洞?那裡的味道一定很特別吧?」
  泰伯森語調嚴厲地哀求道:「聽到沒有,請馬上通知車隊改變路線!」
  布熱津斯基非常溫和地笑了笑——泰伯森即刻聽出來這又是那種意味深長的苦笑:「哈理,不要再泡在臭水裡了,趕快從地洞裡鑽出來吧,現在已沒有什麼車隊了。5分鐘後,中國代表團將乘直升機從白宮直飛安德魯斯空軍基地。」
  泰伯森好像沒聽清:「什麼?你說什麼?」
  布熱津斯基又微微抬高聲量重複了一遍。這次連站在一旁的羅新華也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叫了聲:「太好了!」
  泰伯森卻突然暴怒地罵道:「混蛋!這是哪個狗娘養的改的決定?你為什麼不早說?」
  國家安全顧問依然語氣沉穩地笑笑:「哈理,用不著為這件事發火,這是總統作的決定,我也是半小時前才知道。放心吧,特納將軍將親自護送中國客人飛抵亞特蘭大,並由他全面負責代表團的安全事務。」他停了停,終於講出了那句一直沒說的話:「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告訴你:安全執行小組在華盛頓的事情了結了,你已經非常出色地完成了總統交給你的任務。」
  「明白了。」泰伯森冷冷地應了一聲,無力地垂下了握著電話機的手臂。
  羅新華也如釋重負地輕輕吁了口氣。白宮安全委員會主任傳來的消息使他欣喜,也使他納悶,他盯著黑暗中泰伯森彎曲的身影,詫異地問:「怪了,卡特總統怎麼會突然決定讓代表團改乘直升機呢?」
  泰伯森的鼻腔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因為他們早已知道托尼的行刺手段和地點。」
  羅新華越發有些不解:「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阻止呢?又為什麼不通知安全執行小組呢?」
  泰伯森沒有回答,卻悠然地反問道:「你聽說過刺殺肯尼迪總統事件嗎?整整16年了,可到現在還沒查清。在美國這樣的事也許永遠都查不清。」他突然咬緊牙關,惡狠狠地罵了句:「他媽的,這回他們把老子當白癡了。」他好像做出某種決定,再次舉起手中的無線電話機,低聲懇求道:「茲比博士,請接著念電腦指令吧。」
  布熱津斯基語氣嚴肅地勸阻道:「泰伯森,沒必要了,總統已要求我們停止在華盛頓的一切行動。」
  泰伯森情緒有些激動地道:「哦,茲比博士,沃克你認識嗎?他在白宮安全局干了二十多年,他有生病的妻子和兩個正上小學的孩子,還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可是在一個小時前,他死了,被托尼一夥殺死了。和他一起被害的還有馬爾斯,一個大學剛畢業的小伙子。」
  「好吧,我再給你半個小時。」國家安全顧問稍微猶豫了一下,又開始念著電腦中出現的數據:「……趟過小溪,向右30……」
  泰伯森沉默了,繼續沿低矮的水溝向前爬去。他爬得很快,濺起的污水打在兩側的石壁上發出「啪啪」的聲響。
  羅新華和兩名特工不得不像狗一樣將四肢撐在滑膩的水中奮力移動,才勉強跟得上。又穿過兩條拱頂的暗道和一座鐵柵門,泰伯森突然停了下來,他手中舉著的激光探照儀的光束落在一團黃呼呼的物體上。羅新華一眼就認出那是件米黃色的塑膠防水衣。
  布熱津斯基仍在電話中不停地復念著電腦數據:「……穿過7號門,左行15步;已到山頂,開始上樹……」
  泰伯森打斷對方的念叨:「茲比博士,我已找到他了。」
  國家安全顧問又叮囑道:「哈理,多加小心。」
  「謝謝你。」泰伯林關掉手機,拎起那件防水衣看了看,似乎在思考著下一步怎麼行動。稍頃,他扭頭對羅新華道:「羅先生,從現在開始,請你不要再跟著我。」
  「好吧,那就請你跟著我。」羅新華說著,搶先兩步已抓住嵌在石壁上的鐵梯朝出口攀去。
  泰伯森無奈,只得緊隨中國聯絡員鑽出下水道。他警覺地朝四周掃視一番,認出這是一座高層公寓樓的地下停車場,忙拔槍在手,沿緩坡形的車道朝出口飛步奔去。兩隻灌滿污水的皮鞋踏在水泥路面上發出「呱嘰」「呱嘰」的聲響。
  泰伯森帶領羅新華和兩名特工衝出地下停車場,直奔一樓大廳。突然,他像觸電般收住雙腳,猛喊一聲:「丹尼爾!」
  羅新華忙扭頭朝他喊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局長助理也領著兩名特工正踩著台階向樓內走來。
  丹尼爾聽見喊聲,不由停下腳步,驚愕地望著落湯雞般的副局長:「泰伯森?」
  泰伯森劈頭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丹尼爾用手指頂了頂遮住眉眼的窄邊牛皮帽,神色平靜地回答:「執行你的命令嘛,中國代表團的車隊馬上就要到了,我來這個地段檢查一下警戒情況。」
  泰伯森瞪了他一眼,邊疾步衝向電梯口邊厲聲吼道:「檢查個屁!根本就沒有車隊!」
  丹尼爾緊追上來:「你說什麼?」
  泰伯森用拳頭狠力砸著電梯門旁的開關按鈕。「我說壓根兒就沒有車隊,中國代表團乘的是直升飛機。」
  丹尼爾深感意外地「哦」了一聲,幾乎是怒不可遏地吼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他們為什麼要改變計劃?又為什麼不通知我們?」
  泰伯森面色鐵青地冷笑一聲:「因為他們不相信我,因為他們把我當成了一頭蠢驢,懂嗎?」
  羅新華卻和顏悅色地解釋道:「托尼已經潛入這幢大樓,情況緊急,只能這樣做。」他打量著神情陰沉的局長助理,忽然關切地問:「你的脖子還疼嗎?」
  丹尼爾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哦,已無全好了,謝謝你的中國藥膏。」
  電梯遲遲仍不下來。泰伯森急惱地狠踢了一腳緊閉的鐵門。
  一個戴著頂紅色絨線帽的老嫗從門房的小窗口探出腦袋,怯怯地喊道:「先生,電梯壞了嗎?你可以到我這裡給哈定打電話,他就在樓頂的值班室裡。」
  泰伯森轉身大聲問:「我是警察,上樓頂怎麼走?」
  老人伸出一條乾枯的手臂指了指:「從左邊的樓梯一直爬,爬到頭就是樓頂。」
  泰伯森略一思忖,讓丹尼爾帶兩個特工守在一樓大廳,自己則領著其餘的人沿窄陡的樓梯向樓頂衝去。
  羅新華遲疑了一下,還是追隨泰伯森而去。奔出不遠,便聽背後傳來丹尼爾喊聲:「湯姆守住電梯口,詹姆斯到右邊走廊,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2
  8時40分。
  托尼就像尊泥塑一動不動地跪在小窗前,將半邊臉頰緊緊貼在潔白光滑的發射器上,右手的食指輕輕勾住那顆小巧的擊發按鈕,兩眼死死盯著遠處那條灰色的十字路口。四周靜極了,零星的雪花撲在窗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地狂跳。額頭上也滲出一層細碎的冷汗。他屏住呼吸,緊鎖牙關,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不要慌,沉住氣,馬上就成功了。」他默默地祈禱著,焦灼地等待著。
  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周密,也進行得非常順利,他甚至連電梯都控制在樓頂。當「卓婭」射中目標後,他只需用半分鐘就會乘電梯退到一樓大廳,然後鑽入「秘密通道」,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格林別墅,再駕車直奔華盛頓郊外的滑翔機訓練場。在那裡一架私人飛機將把他送人藍天。也許再過一個小時,他就會像鳥兒一樣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飛翔了。
  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托尼已跪得四肢僵硬,望得兩眼酸痛,可「目標」仍未出現。他又一次扭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8時45分。按「聖誕老人」提供的情報車隊早該進入伏擊區了,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呢?在路口擔任警戒的警察怎麼也撤走了呢?托尼正疑惑,小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本不想理睬,但急促的鈴聲卻不肯掛斷。他遲疑了一陣,還是伸手抓過話筒,壓低嗓音問:「找誰?」
  電話中傳出一個男人低啞的聲音:「哈定,電梯壞了,警察正上樓去找你。」
  托尼一驚:「你是誰?」
  男人冷冷地應了句:「聖誕快樂。」
  托尼愕然地瞪大兩眼:「是你!迪姆虎呢?怎麼還沒到?」
  「迪姆虎改道了。」男人加重語氣重複道:「聽著,電梯壞了,聯邦警察正上樓找你。」
  托尼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氣急敗壞地罵了聲,扔下話筒,轉身奔出小屋,跳上懸停在檢修房的電梯,「砰」地關上鐵門。
  電梯剛剛啟動降下,泰伯森和羅新華便氣喘吁吁地從樓梯口衝上樓頂。他飛腳端開小屋的門,持槍撲了進去。屋內空無人影,架在小窗前的微型導彈發射器閃著幽幽的白光,一隻打開的旅行箱扔在地上。
  泰伯森望了一眼羅新華:「媽的,這小子又跑了。」
  羅新華握起掉在桌上的話筒,又輕輕放回電話機的托架上:「有人剛給他打過電話。」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兩聲槍響,就像有人從高處摔下兩隻瓦罐,聲音破碎而沉悶。
  羅新華朝泰伯森揮了揮手:「走吧,托尼已到樓下等我們。」
  當泰伯森和羅新華返回一樓大廳時,果然見托尼坐在敞開的電梯裡,碩大的腦袋耷拉在胸前。濕漉漉的棕髮像一團遮蓋泉眼的雜草滴著猩紅的血水。抓著短槍的右手浸泡在一灘污血裡。
  泰伯森彎下腰察看著托尼的屍體,頭部和胸部各有一個彈洞,兩槍全打在致命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丹尼爾心有餘悸地解釋道:「這傢伙凶得很,只能就地擊斃。」
  泰伯森直起身,挪揄地罵了句:「托尼先生,咱倆是一對大笨蛋。」說罷,扭頭跨出門廳。
  雪已完全停了,天空像一塊剛剛擦洗過的玻璃,顯得碧藍而又清澈。
  泰伯森正要鑽進一輛停在台階下的掛著聯邦安全局藍色車牌的轎車,忽聽半空中傳來一陣馬達的轟鳴聲。他揚頭望去,只見三架乳白色的巨型「空中客車」直升機在四架綠色輕型巡邏機的護衛下,正穩穩地依次由北向南飛去。
  泰伯森一直昂頭目送著壯觀的機群漸漸消逝在遠處的雲層間,這才悶悶地吁口氣,收回視線。他見羅新華站在身邊,不由苦笑著聳聳肩:「你瞧,我完全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羅新華望著渾身濕透的安全局副局長,真誠地說:「泰伯森先生,謝謝你。」
  「不,現在說謝謝還有些大早,我們的合作還沒結束呢。」泰伯森拉開車門,回頭招呼道:「請上車吧。」
  當天,華盛頓的所有報紙全在顯著位置報道了卡特總統在白宮前為中國領導人率高級代表團舉行的隆重歡送儀式。但只有《每日郵報》的記者海倫·伊麗莎白在文章的結尾加了一句並不太引人注意的說明:「因風雪大大的緣故,中國領導人臨時改乘直升機從白宮抵達安德魯斯空軍基地,在那裡他將乘坐『空軍一號』總統專機飛抵亞特蘭大,繼續他這場轟動了整個世界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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