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偵探小說>>長篇小說>>東方迪姆虎——來自華盛頓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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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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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月28日。夜。華盛頓。
  泰伯森駕駛著剛買的福特牌轎車離開居住的喬治敦公寓區,開足馬力在燈火輝煌的大街上疾駛著。當他駛到加利福尼亞大街第三個路口時,指揮塔上的紅燈已亮了起來,他竟一踩油門直衝而過,險些撞到一輛橫穿馬路的垃圾車上,嚇得司機緊急剎車,探出半個身子怒吼道:「酒鬼!上帝正找你呢!」
  泰伯森扭頭笑應道:「不是上帝,是總統!」說罷,吹了聲口哨,狠勁一踩油門,珵亮的福特牌轎車像只戲水的海豚敏捷而無聲地消失在五彩繽紛的車流中。不一會兒,它又從寂靜的法拉斯托公園後面鑽出來,悄悄駛上了寬闊的賓夕法尼亞大街,穿過《華盛頓郵報》辦公大樓後,車頭向左一拐,逕直駛進了白宮草坪前的停車場。
  泰伯森跳出車門,看了看腕上的金殼表:差5分12點。也就是說,從喬治敦公寓趕到這裡只用了15分鐘,他像得勝的騎手讚賞自己的坐騎一樣,滿意地輕輕拍了拍黑亮的車頭,轉身沿弧形的車道朝通向白宮主樓的石階走去,在石階前兩名身穿軍呢大衣的警衛持槍立正,他很自覺地掏出皮夾子「啪」地打開,出示了他的白宮特別通行證,一名士兵跨前兩步接過證件很仔細地查驗了一番,然後還給他,並立正致意。他微笑著點點頭通過崗哨,跨上石階,朝北迴廊的入口走去。眼前這座舉世聞名的白宮如同一座龐大的迷宮,曲徑深廊,百轉千回,高門大廳,左連右套,但泰伯森就像一名廚師熟悉廚房裡的擺設一樣熟悉這裡的一切,每條路、每道門通向哪裡,每座廳廊、每間屋子幹什麼用,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在這裡已送走了二十五個春秋和六位總統,現在他要見的卡特是第七位,二十分鐘前,總統辦公室主任漢密爾頓·喬丹的電話把他從睡夢中驚醒,「泰伯森,馬上到藍廳來。」
  「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總統要見你,12點前務必趕到。」
  他睡意頓消,翻身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穿戴好衣服,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白宮。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總統深夜召見必定事關重大,現在離12點還有4分鐘,離藍廳只有幾十米了,他不由加快了腳步。
  白宮共分東西兩翼和主樓三個部分,東翼是總統夫人、子女和從屬人員居住娛樂的地方,新聞界稱之為後宮;西翼則以橢圓形辦公室為中心,是總統及其主要助手辦公的「心臟地區」,一般人很難進入;連接著東西兩翼的白色高層建築便是主樓,藍廳在主樓上層,是總統接見內閣成員和召開重要會議的場所。泰伯森來到主樓梯前,對著懸掛在樓梯平台上的赫伯特·胡佛的肖像點了一下頭,隨後一步跨兩道階梯地向上奔去,當他越過伍德華·威爾遜、富蘭克林·D·羅斯福的肖像到達頂部時,見總統辦公室助理秘書弗蘭克正在樓梯口等候。
  「泰伯森,你總算來了。」
  泰伯森衝他晃了晃腕上的金錶,「還差3分鐘,幸虧路上沒遇上警察。」
  弗蘭克神情嚴肅地催促道:「快跟我來吧,總統正在等你。」
  泰伯森隨年輕的助理秘書走進電梯,珵亮耀眼的電鍍鋼壁像三面大鏡子,清晰地映出他的容貌和身影。趁電梯穩穩上升的當兒,他整了整有些散亂的頭髮和領帶。和每次對著鏡子打量自己的形象時一樣,他都油然產生一種鎮定和自信的感覺,無論什麼時候,他的外表顯得總是那樣瀟灑挺拔,充滿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這也許是他多年的特工生涯養成的習慣:隨時準備應付任何突發事件、隨時準備制服任何人。有時候他也感到奇怪,自己怎麼會成為一個特工呢?是因為他長得高大魁梧,儀表堂堂嗎?這點是無可懷疑的,也是他從青年時代就引為自豪的,別人也總愛這樣稱讚他,說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精幹的特工,不管說這話的人用意是什麼,但絕不是虛偽的奉承。他高高的個子,足有七英尺,粗壯的雙臂和寬闊的胸脯隆滿發達的肌腱,飽滿的額頭下嵌著一雙褐色的眼睛。挺拔端正的鼻子稍有些鷹鉤形,這一缺陷給他越發增添了幾分英武之氣。當初,把他從陸軍參謀部情報處選調到聯邦安全局的人是不是看中了他的個頭和容貌,他不得而知,但這一消息著實令他興奮了幾天,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的家人,都沒想到哈理·泰帕森會走進白宮,會成為一名保衛美國心臟的特工。他的父親老哈理是一個安分守己的牧場主,在得克薩斯州經營著一片不大的草場,他的母親是個精明的家庭主婦和虔誠的基督徒,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在草原上於出一番事業,把父輩開創的牧場再擴大一倍或幾倍。但泰伯森卻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他從上小學時就喜歡閱讀一些令人膽戰心驚又神秘莫測的驚險小說,有時竟達到如饑似渴、廢寢忘食的地步。正是這些五花八門的小說使他從小渴望過一種活躍而又刺激的生活。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古怪的念頭越發強烈,讀大學時正值朝鮮戰爭打響,有人告訴他,如果他報名入伍的話,可以進入軍隊的情報機關。儘管他討厭戰爭,也認為美國在朝鮮半島的使命是不道德、不光彩的,可他還是想有個機會來實踐一下自己那些稀奇古怪的幻想,於是,他毅然退學報名入伍,進入一所軍官訓練學校。經短期培訓後分配到了陸軍參謀部亞太地區情報處干文書工作。開頭那一陣子,他覺得當一名情報員還挺新奇、挺刺激,可干了沒有半年,千篇一律的案牘生活便使他感到厭倦了,而且,他所參與的那些有關戰爭的情報,也開始越來越傷害了他對人的正當行為的觀念。雖然他是一名美國軍人,但他不願意讓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粗暴地蹂躪自己的理智和感情,不願意把自己鍛造成一架只會盲目從事戰爭的機器人。他決定離開軍隊,離開半球之外同黃種人進行的這場拚殺。說來也是命運的安排,正當他為離開朝鮮半島返回大洋西岸而絞盡腦汁、尋找理由之機,他那枯燥乏味的文書工作卻迸閃出一道令人眩目的光彩。
  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上司派他陪同一名上校到前線指揮部去。幹什麼?他不清楚,只知此人是五角大樓情報局的特使。當吉普車駛進一條山谷時,突然遭到一股中國偵察兵的襲擊,不知是軍人職責的驅使還是無意識的舉動,當泰伯森聽到第一聲槍響時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撲向坐在一旁的上校,用自己的身體將他緊緊護住。密集的子彈冰雹般砸向吉普車,司機和兩名衛兵當即飲彈身亡,泰伯森的腰部和腿上也被擊傷,鮮血直淌。幾名披著白布單的中國偵察兵躍出隱蔽的樹叢,像一群巨猿般蹦跳著朝吉普車衝來,他們顯然以為車上的敵人已全被打死,因而紛紛停止射擊並放鬆了警惕。就在他們離吉普車只有二三十米遠時,泰伯森抓起一支卡賓槍一邊嚎叫著一邊發瘋似的猛掃,三名中國偵察兵像折斷雙翅的白天鵝重重地栽倒在雪地上,四肢抽搐了幾下,便直挺挺不再動彈,剩下的幾名慌忙退回叢林。利用這瞬間的空隙,泰伯森猛力推開司機的屍體,縱身撲到駕駛座上,雙手抱住方向盤,用膝蓋狠狠頂住油門,彈孔纍纍的吉普車像條負傷的惡狼尖叫著衝出峽谷……
  三天後,哈理·泰伯森胸前佩戴著一枚金光閃閃的三星勳章,被用專機送回了紐約的陸軍醫院。
  三個月後,即1953年7月27日,「聯合國軍」總司令、美國陸軍上將馬克·克拉克在朝鮮漢山的一頂帳篷裡,在一份用中、朝、英三種文字寫成的停戰協定上簽上了他的大名。
  哈理·泰伯森是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到這則廣播的,當時他長長吁了口氣,既感到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解脫,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惆悵,甚至有些同情可憐的馬克·克拉克,因為這場戰爭畢竟是以美國的失敗而宣告結束,他畢竟是一個美國軍人。
  泰伯森傷癒出院,又被送到風光優美、條件舒適的夏威夷軍人療養院休養了半年。在那裡,他認識了一位叫羅斯·帕蒂的漂亮女護士。
  正當泰伯森盡情享受著愛情的甜蜜時,忽然接到一紙來自白宮辦公廳的命令:立即到聯邦安全局特別行動處報到。這一消息使他喜出望外、興奮不已。白宮、特工,這是他多年嚮往的地方和職業,如今這絢麗誘人的光環竟一下飄落到他的頭上。當他興致勃勃向美麗的護士小姐告別時,卻又被一個消息驚呆了:他在帕蒂體內播下的愛情種子已經發芽了。他媽的,女人的肚子真是塊肥沃的土地,隨便在什麼地方,什麼季節,撒點什麼都能結出果實,他曾婉言勸說心上人拔掉這棵嫩芽,在沙灘上播下的種子肯定長不好。但帕蒂死活不幹,非要孕育成熟這朵愛情之花。無奈,泰伯森只好在臨行前的聖誕節同女護士趕到教堂匆匆舉行了婚禮,第二天,他便飛到了華盛頓。
  當他踩著白宮肅穆莊嚴的階梯走進設在三樓的聯邦安全局特別行動處處長辦公室時,卻驚喜地認出接見他的處長竟是那位在朝鮮戰場一同死裡逃生的上校。
  從此,泰伯森便留在白宮當上了一名從小就嚮往的特工,那年他25歲,正是新婚燕爾,朝氣蓬勃的季節。日月如梭,光陰似箭,當他在夏威夷創造的兒子也25歲時,他已由一名普通的特工成為令人敬畏的安全局副局長,這份榮耀和權力是他用25年的心血和功績換來的,他自覺受之無愧,理所當然。25年來他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生生死死,他連自己也說不清,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任何人:安全局的特工是美國最神聖也是最冒險的職業。他們每天每夜,每時每刻都將準備為保護別人而獻出自己的生命。「我們是什麼?我們就是一群會跑的肉體盾牌。」當年,上司常用這句話訓導泰伯森。如今,泰伯森也常用這句話告誡下屬。不錯,他25年的特工生涯就是隨時準備用身體擋住射來的子彈,隨時準備發現並擊斃躲在任何角落裡的任何殺手,這是美利堅合眾國法典第18條第3056款授予他的權力和職責。該條該款明確規定:安全局雖然歸屬聯邦財政部領導,但主要任務是執行對國家重要人物的保護。法律還對被保護的「國家重要人物」作了具體說明:
  1、美國總統及其直系親屬;
  2、副總統及其直系親屬;
  3、來訪的外國國家元首或政府首腦;
  4、新當選的總統和副總統;
  5、前總統和副總統;
  6、活著而未再嫁的前總統的遺孀;
  7、不滿十六歲的總統的年幼子女;
  8、主要的總統、副總統候選人;
  9、訪美的著名外賓和出國執行特殊任務的美國官方代表。
  今天深夜,泰伯森又被卡特總統緊急召到白宮,雖然辦公廳主任喬丹在電話中沒講什麼事,但他已猜到一定和那位赫赫有名的中國高級領導人的來訪有關。幾天來,總統為這件事幾乎調動了全體內閣成員,不斷地召開會議,不斷地聽取匯報,不斷地下達指示。特別是由布熱津斯基領導的白宮籌備委員會更是異常緊張,這位國家安全顧問並因此而被破例邀請每天同總統一起共進早餐,也就是說卡特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瞭解白宮為迎接中國領導人來訪的籌備情況。作為總統如此重視和精心安排一位外國領導人的來訪,在泰伯森25年的特工歷史中從未遇到過。當然,他也清楚卡特這樣做的用意和目的,在去年11月舉行的中期選舉中,由於「能源危機」和遍及全國的「失業風潮」,使卡特的支持率竟下降了三個百分點,而競選對手共和黨的裡根的選票卻明顯上升,這不能不引起總統的焦慮和不安。他明白,要扭轉這種嚴峻的形勢,必須盡快做出幾件使美國民眾興奮和關注的事情。他本想緩和同蘇聯的緊張關係,主動提出恢復擱置了幾年的美蘇限制核武器談判,但這一舉動不論在國內還是在國際都反應平淡,民意測驗表明,美國人對俄羅斯和核武器早已不感興趣。機敏的卡特立即調整對外政策的指針,他決定效仿尼克松,把求援的雙手伸向東方古老而神秘的長城。他沒想到以剛強和冷峻著稱的中國高級領導人對他的試探竟會做出如此真誠果斷和迅速的反應,雙方僅僅秘密接觸了幾次,便簽定了建交聯合公報,接著中國高級領導人又在北京毅然宣佈訪問美國。這兩則消息如同在太平洋上掀起一場十二級的風暴,來得那樣疾速,那樣猛烈,不僅美國朝野、南北之間為之驚歎,就連整個歐洲及至整個世界都為之震動,卡特的「中國戰略」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為了感謝這位中國高級領導人的支持與合作,卡特幾乎傾注了全部熱情和精力,親自安排這位中國領導人的訪問事項。泰伯森知道,作為世界最大政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這位政治家能飛越大洋進行友好訪問,這件事本身對美國總統來說就是一種無法估量的政績和榮耀。當然,他也知道,總統走的這是一招高棋,更是一招險棋,出不得一絲差錯,而在美國給他製造差錯的人比比皆是。當泰伯森隨弗蘭克跨出電梯,沿鋪著地毯的長廊朝那間熟悉的大廳匆匆走去時,他心裡驀然閃過一個不祥的念頭:今天深夜總統突然緊急召見,一定是這件事遇到了麻煩。
  
   2
  泰伯森猜對了,總統確實遇到了麻煩。
  當他輕輕推開厚實的檀香木門走進金碧輝煌的藍廳時,擺在牆角的落地電子鐘的長短兩根針正好齊齊地指向「12」。
  坐在壁爐前高背軟椅上的總統微笑著衝他點點頭:「泰伯森,實在對不起,這麼晚還把你找來。」
  泰伯森隨意地笑笑:「沒什麼,但願我沒遲到。」
  國務卿萬斯看了看落地鐘:「不,按總統指定的時間你還提前了十秒。」
  泰伯森在靠近門旁的空椅上坐下,這才發現大廳中在座的除總統和國務卿外,還有國家全安顧問布熱津斯基、國防部長布朗、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喬治·布朗、中央情報局局長斯坦斯菲爾德·特納、司法部長格裡芬·貝爾、國家警察總署署長泰勒、反恐怖主義局局長威廉·科爾、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理查德·霍爾布魯克、國務院台灣事務特別協調員邁克遜·萊登和中國事務科科長約翰·D·馬克斯,這些人都是總統的高級幕僚,也都是為迎接中國高級代表團來訪而組建的籌備委員會成員。泰伯森即刻意識到自己的預感是準確的:總統召集的這次緊急會議一定和中國有關,和那位令人琢磨不透的中國高級領導人有關。
  果然,布熱津斯基宣佈開會後,負責東亞和太平洋事務的助理國務卿理查德·霍爾布魯克首先念了一則簡短的電訊:「三個小時前,越南軍隊攻佔了金邊,波爾布特及同夥下落不明,據觀察家分析,很可能逃人叢林或跑到中國……」
  萬斯挪開叼在嘴中的桃木煙斗,側身問:「北京方面有什麼反應?」
  霍爾布魯克語調刻板地回答:「北京政府已公開發表聲明,強烈譴責蘇聯和越南的霸權主義,但聲明中沒有支持和讚揚波爾布特的言詞,只聲稱堅決支持柬人民的反侵略鬥爭……」
  萬斯皺皺稀疏的雙眉:「這個我知道,我問的是具體行動。」
  霍爾布魯克搖搖頭。
  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喬治·布朗上將接話道:「據我們剛剛得到的衛星偵察報告:中國當局正向雲南、廣西一帶秘密調集部隊,很可能要對越南採取軍事行動,以解救波爾布特政權的困境。」
  萬斯又追問一句:「莫斯科有什麼動靜?」
  喬治·布朗神秘而沉穩地答道:「蘇聯約十五個裝甲師、三個導彈師和五個航空師已推進到中蘇和中蒙邊境地區,顯然是向中國施加壓力。」
  一直沉默的總統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國防部長布朗:「你看印度支那的局勢會導致中蘇之間爆發戰爭嗎?」
  滿頭銀髮的布朗自信地笑笑:「不會,莫斯科完全是一種虛張聲勢的恫嚇,他們不可能,也不敢貿然進犯中國。據我們掌握的資料,近兩年中國的防禦力量已大大加強,共進行了22次核試驗,發射了7顆小型軍事衛星。在靠近蘇聯的東北、華北地區佈置了30——40枚核GS——M式中程導彈,50——60枚核CF——D遠程導彈、80架活動範圍半徑2000公里的圖F——16中程轟炸機,還有近30個步兵師、12個炮兵師、8個裝甲師。我相信,這些情況蘇聯人會比我們瞭解得更清楚。」
  喬治·布朗也表示贊同地補充道:「不久前,中國高級領導人在訪問朝鮮後回國途中又公開視察了東北部隊,一再告誡全體將士要警惕『北極熊』的霸權主義和擴張主義,並將從法國購買的30架F——16戰鬥機全部調配到該地區,對蘇聯人的武裝威脅表現出一種強硬的姿態。」
  卡特含蓄地笑笑:「是的,這正是他的性格。」
  可能是由於職業的習慣,泰伯森對這些話題並不太感興趣,他甚至有些奇怪:總統深夜把自己找來難道就是為了探討越柬戰爭和中蘇衝突?如果是這樣他應該去找五角大樓的各方首腦,這和聯邦安全局有什麼關係?
  卡特總統似乎察覺了他的疑惑,掃視著眾人緩緩地說:「當然,我今天把各位請來,並不是專門研究印度支那局勢和中蘇的武裝對峙。但這些情況你們必須要瞭解,因為這直接關係著我們美國的利益和今後的對外政策,同時也關係到中國代表團這次來我國訪問的安全與成功。我還要必須告訴各位的是:莫斯科不僅向中國施加壓力,也向美國政府發出警告。」他朝坐在一側的國務卿抬抬手。
  萬斯再次挪開含在嘴裡的煙斗,欠了欠身子,說:「同樣在三個小時前,我們收到蘇聯外交部發來的照會:蘇共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原定3月7日訪問美國的計劃因故推遲,新的日期尚未確定,同時單方面宣佈取消美蘇兩國首腦下月初在維爾京群島舉行的第二輪限制核武器談判。當然,如果美國政府取消或推遲中國代表團的訪美計劃,蘇聯將保證勃列日涅夫按期訪美並恢復兩國首腦的核談判。」
  布朗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他們這是在進行訛詐!」
  卡特也憤慨地提高聲量:「我們國會中有些議員大人就是害怕這種訛詐,只要克里姆林宮有人一跺腳,華盛頓的國會山上就會有人打哆嗦。」
  泰伯森知道總統是在譴責和嘲諷以紐約州州長哈里曼為首的一夥親蘇派議員,但眾人彷彿沒聽見或者沒聽懂,都沉默不語,連萬斯也用煙斗堵住了嘴巴一聲不吭。大家心裡都明白:85歲的艾夫裡爾·哈里曼不僅是國會山上資深勢重的議員,也是卡特總統的老朋友和心腹顧問。此人在華盛頓的政界、商界和金融界都有舉足輕重的勢力,是美國有名的大政客、大富翁。他曾經主持創辦過一系列大公司,如聞名世界的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麥錢特造船公司、伊利諾斯中央鐵路公司,還有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艾夫裡爾·哈里曼公司,同時他還是華爾街三大銀行之一的布朗克弟和哈里曼公司的股東和總裁。早在1941年,他就曾任羅斯福總統派往蘇聯談判的美國政府代表團團長,1943年至1946年,又出任美國駐蘇聯大使,回國後連續兩屆當選紐約州州長。60年代中期,出任總統的巡迴大使,同蘇聯領導人斯大林、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私交頗深,來往密切,是美國政壇親蘇派的著名領袖人物。1976年4月,當佐治亞州州長吉米·卡特為爭取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而夜以繼日地努力奮鬥時,在民主黨內頗有地位和勢力的紐約州前州長哈里曼公開站出來表示支持,井慷慨解囊為卡特的競選活動提供了一千萬美金,這對正處於艱難困苦時期的卡特州長來說,真好比久旱逢甘霖,絕境遇英雄,其欣喜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一年後,卡特當選為美國第39屆總統,入主白宮,哈里曼自然成為橢圓形辦公室的座上賓,成為在總統面前具有發言權和決策權的核心人物。在他的勸導慫恿下,卡特上任初始便改變了原定任命對蘇強硬派人物施萊辛格為國防部長的計劃,並不顧兩黨、兩院大多數議員的反對,提名親蘇的沃恩克為軍備控制與裁軍署署長兼戰略武器談判美方首席代表。不久,他又發表了一個美蘇關係聲明,公開表示美國將單方面裁減軍費和核武器,並聲稱即使蘇聯入侵南斯拉夫和中東地區美國也絕不派兵同蘇聯對抗。這則聲明一出台就遭到美國朝野上下一片反對,以民主黨議員亨利·傑克遜為首的八十多名參、眾兩院議員聯名上書總統,表示抗議。同時,以前國防部長施萊辛格上將為首的一百五十多名將軍也紛紛向總統呈遞意見書和報告,詳細而準確地告訴總統,蘇聯人在軍事技術領域支出的費用至少在六年前就已大大超過了美國,蘇聯進行的大規模新式戰略核武器的研製對美國和世界已造成嚴重的威脅。美國歐洲總部總司令,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武裝部隊最高司令小亞歷山大·黑格將軍甚至在布魯塞爾北約盟軍司令部舉行記者招待會,對總統的聲明表示公開反對,他說:多年來蘇聯軍事能力一直是在以一種無情的速度增長著,目前他們的戰略核武器,戰術核武器和常規武器都遠遠超過了單純防禦的需要。我們最近觀察到,蘇聯又研製出了四種新式導彈系統,其中兩種是使用固體燃料的機動多彈頭導彈。兩種是潛艇發射的彈道導彈,特別是海軍力量的擴展更為驚人:十年前,他們沒有一艘配置導彈的巡洋艦,如今已有了22艘;十年前,他們只有12艘導彈驅逐艦和護衛艦,如今變成了42艘;十年前,他們只有45艘核潛艇,如今僅在波羅的海和北太平洋巡七的蘇聯核潛艇就有136艘;十年前,他們沒有一艘航空母艦,如今已有兩艘巨型航空母艦下海,還有兩艘正在建造中。蘇聯實際上已經把原來的一支海岸防禦力量擴展為一支全球性的進攻力量,一支嚴重威脅西方聯繫生命線的力量。在這種咄咄逼人的武力面前,任何認為蘇聯並不打算進攻西歐和威脅美國、任何主張單方面削減美國軍事力量的言論都是極其愚蠢的幻想和妥協……
  面對來自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抗議和告誡,面對蘇聯人肆無忌憚的軍事威脅,聰明的卡特斷然決定改變自己對蘇政策的航向。
  他開始冷落哈里曼,開始冷落莫斯科,開始把熱情的笑臉和雙手伸向太平洋彼岸的古長城。1978年5月22日,他在印第安納州聖母學院講話時突然提到前任總統尼克松的一句名言:「我們不能無視中國,因為它太大了。」正當聽眾感到莫名其妙時,他又高聲喊出一段驚人之語:「我們認為美中關係是我們全球政策的核心,而中國則是當今世界和平的關鍵力量。」他的講話即刻引起美國民眾和全世界的關注,不久,卡特便委派剛剛退休的聯合汽車工人工會主席倫納德·伍德科克為美國政府駐北京聯絡處主任,接著他的小兒子奇普帶著新婚妻子到中國度假旅遊,把他的一封親筆信神不知、鬼不覺地傳給了中南海的中國高級領導人。隨後又是他的心腹、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率領一支小型代表團秘密訪問北京,向高高的紫禁城拋去了「求愛」的綵球。第二天,中國高級領導人便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布熱津斯基一行,這位政治家講得更直截了當:「中國用『一秒鐘』就同日本締結了《和平友好條約》,如果美國斷絕同台灣的一切官方聯繫,那中美兩國恢復外交關係正常化只需要『兩秒鐘』。」他還向美國客人明確表示:為了讓台灣人放心,中國政府今後將不再使用「武力解放台灣」一詞,大陸和台灣統一後,將實行「一國兩制」的原則,即允許台灣搞資本主義。
  1978年11月20日,卡特終於排除種種干擾和壓力,將一份《中美建交公報草案》派專機送到北京。不料,中國高級領導人卻正在外地視察,他只好忐忑不安而又不動聲色地等待著。
  12月13日,中國高級領導人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召見了伍德科克。當晚,伍德科克就向卡特發來一份高度絕密電傳:「中國高級領導人說:『我們願意接受美國的草案,我也接受總統關於我訪問美國的邀請』。」這條簡短的電訊使卡特欣喜若狂,當即穿著睡袍便衝到藍廳召開內閣會議,中國高級領導人對華盛頓的友好願望作出如此果斷而真誠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也使他對這位年邁的中國領導人越發增加了幾分信賴和敬重。在內閣會議上,當卡特問國家安全委員會顧問奧克森伯克,對中國高級領導人的答覆為什麼會來得如此意外而迅速時,這位中國事務專家幽默地回答:「總統先生,中國人為這份公報已經等了25年了。」
  這一消息自然惹惱了克里姆林宮的主人。儘管卡特一再表明美中關係正常化絕不會影響美蘇之間的友好合作,此舉除了促進世界和平事業以外,沒有任何目的,但蘇聯人還是忍不住要指手畫腳,大發脾氣。12月16日,即中美公報公佈的第二天,蘇共中央委員、最高蘇維埃主席團委員、蘇聯對外友好和文化協會聯合會主席齊娜伊達·米哈伊洛芙娜·克魯格洛娃便在《紅星報》上發表文章:「最近中國的對外政策一直是敵視蘇聯的,他們在任何公報和條約中都寫上了『反對霸權主義』的字眼,其目的是把蘇聯置於『霸權主義國家』的位置上,蘇聯不能不警惕。中國領導人的這種提法正得到美國的默許和支持,北京和華盛頓正成為印度支那和整個亞州的軸心,這次美中關係正常化正是在以帝國主義政策為基礎的這個軸心的基礎上實現的,我想再一次強調蘇聯共產黨總書記勃列日涅夫對美國提出過的如下警告:『美國不應當為反對蘇聯而打中國這張牌。』……」同一天,蘇共中央國際宣傳部部長扎米亞京也在電視台發表講話,怒氣沖沖地譴責了中國順便也扇了美國一耳光:「近來中國首領大肆發表反蘇言論,力圖同西方國家勾結,以便獲得技術、訓練幹部、取得專利,不過全是在軍備方面,這就使人毫不懷疑,以中國為首的這個瘋狂的集團會朝什麼方向發展呢?……美國有些人也不掩飾,他們想在反蘇基礎上建立美中聯盟。中國領導人希望西方吞下反蘇的誘餌,他們的政策是改進同西方的關係,這樣可以為他們的擴張開綠燈,以便向他們選中的方向擴張……」第二天,蘇共中央政治局委員、書記處書記米·安·蘇斯洛夫在克里姆林宮接見日本社會黨訪蘇代表團時又措詞嚴厲地談到了這件事:「毛澤東主義的中國自從變質為反社會主義以來,中國的形勢變得更加危機了……中國在反對霸權主義的煙幕下,正在急速接近世界帝國主義,公開向美國提出結成旨在採取反蘇行動的合作。在發動反對社會主義的越南政治宣傳中,清楚地暴露了中國反社會主義的性質,中國的搞法,完全是美國迄今想幹的……」12月19日勃列日涅夫終於按捺不住滿腔憤怒親筆給美國總統寫了一封信,他在信首有意稱總統「小詹姆斯·尼爾·卡特」。
  僅此一筆就使卡特大為惱火。
  不錯,總統的父親確實叫詹姆斯·尼爾·卡特,總統本人的姓名也確實應該是小詹姆斯·尼爾·卡特。但美國人有一種習慣,凡是叫詹姆斯的人,他的愛稱就叫傑姆或吉米,這種愛稱通常只用於家庭內部和朋友之間,並不使用於正式社交場合或官方文件中。卡特為了表示自己平易近人,同老百姓有親密關係,在佐治亞州當州長期間就一直使用給人以親切感的「吉米·卡特」這個名字,特別是當選第39屆總統後,在入主白宮第一天就職誓詞中他也將自己的名字稱為「吉米·卡特」,而不是「小詹姆斯·尼爾·卡特」。他這樣做當然是出於官場得失的考慮,但也確實得到了美國民眾和世界輿論的認同和好感,可莫斯科的最高主宰者卻偏偏不認他這番苦心,仍然稱美國總統為「小詹姆斯」,以表示對他的憤懣和蔑視。
  聰明的卡特自然明白對方這樣做的原因和用意,並很快採取了一個聰明的做法:當天晚上,他便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轉播大廳向全體美國人民公佈了勃列日涅夫的來信,蘇共總書記顯得頗有修養,字句寫得溫和而含蓄:「……我很關注和讚賞卡特總統早些時候的一再保證:美國同中國發展關係不是針對蘇聯的……兩個主權國家建立外交關係是很自然的事情,沒什麼大驚小怪,蘇聯過去一向提倡、現在也繼續提倡國家之間關係正常化,至於在什麼基礎上建立和發展這種關係,雙方追求的是什麼目的,那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這個問題也是自然的,尤其是考慮到中國目前方針的十分明確的趨勢,我們不得不注意到美中聯合公報中的某些提法,如果考慮到中國領導人通常使用的詞彙的話。這些提法的針對性是毫無疑問的,世人皆知的,在這種形勢下,蘇聯將極其密切地注視美中關係在實際上如何發展,從而為蘇聯的政策得出適當的結論並同時做出相應的反應……」
  任何人都聽得出來,蘇共總書記溫和而含蓄的言詞中埋藏著咄咄逼人的憤怒和威脅,他這封信也「極其自然地」引起美國民眾的強烈反感,這正是卡特所希望的。
  面對這一切威脅卡特自然不能掉以輕心,置之不理。
  「據我們掌握的可靠情報,」國防部東亞和太平洋部長助理莫頓·阿布拉莫維茨也開始向總統匯報。「在越南向金邊進攻的軍隊中不僅配備了蘇式米格——28戰鬥機、T——68式新型坦克機、M·S——75式多彈頭短程導彈,而且還有30到40名蘇聯軍事顧問……」
  卡特顯然對這類情報已不太感興趣,或者是這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聽罷只點點頭,緩緩地說:「現在蘇聯人的手越伸越長了,不僅伸到了亞洲,伸向了東歐,也伸向了中東,直接威脅著我們美國的安全和利益。」說到此他卻停下來,將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央情報局局長斯坦斯菲爾德·特納。
  「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各位一件不幸的消息,」中情局長掃視著眾人語氣沉穩地說,他那滿頭捲曲的棕髮,高大的鼻子,寬厚的嘴唇和一張銅鑄般褐色的臉膛都表明他的血管裡流淌著印第安人的血液,尤其是他那渾厚而略有些沙啞的嗓音更會使人想到阿爾卑斯山谷呼嘯的風暴,「昨天下午6時,我國駐伊朗武官阿瑟·海因霍在德黑蘭被暗殺。」
  一陣短暫的沉默。
  這則消息對在座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比金邊失陷,中蘇對峙更具有震撼力。
  稍頃,布熱津斯基首先發問:「怎麼死的?是槍擊?還是爆炸?」
  特納神色冷漠地應道:「他是在住所被人吊死的,同時遇害的還有他的妻子,大使館文化參贊貝絲·多麗婭。」
  布熱津斯基又問:「兇手呢?抓到沒有?」
  特納搖搖頭:「我們正在調查,但很可能一無所獲。」
  國家安全顧問不滿地聳聳肩,他對眼前這位中情局長歷來不滿,本來卡特剛任總統時曾採納他的建議任命西奧多·蔡金·索倫森為中央情報局局長,沒想到這個提案竟在國會遭到兩院、兩黨議員的強烈反對。卡特無奈,只好改變初衷提名斯坦斯菲爾德·特納為新任局長,布熱津斯基雖未表示反對卻總覺得特納在這件事中搞了小動作,因而一直有些耿耿於懷。「難道你們就沒找到一點線索嗎?」他口氣嚴厲地責問道:「比如這次謀殺的原因、背景、目的是什麼?」
  特納坦然地望著他:「不能說一點線索沒有,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可以斷定,這是一起由『KGB』和伊斯蘭救國陣線策劃的政治謀殺。」
  萬斯晃了晃大煙斗補充道:「這個伊斯蘭救國陣線是『KGB』一手扶植起來的激進組織,目前在伊朗有很大的勢力,但他們為什麼要殺害一名美國外交官呢?」
  「最大的可能是阿瑟·海因霍發現了什麼秘密。」特納語氣平靜地接著說:「他在被害前曾遭到嚴刑拷打,十根手指全被砸爛,貝絲·多麗婭也至少遭到三人強姦,兇手殺死海因霍和多麗婭後並沒急於逃走,而是對他們的住所進行了非常仔細的搜查。」
  卡特朝中情局長傾了傾上身,關切地問:「你認為阿瑟會發現什麼秘密呢?」
  特納迎著總統的目光略一遲疑,沒有即刻回答,作為一名在軍界諜海游七了幾十年的老諜報人員,他深知「守口如瓶」的重要性,即使在總統面前也要「話到嘴邊留三分」,何況還有這麼一群內閣成員,對這些白宮貴族他從來看不起,也從來不相信。「誠實的人當不了政客」,多年來他始終恪守這樣一個信條,今晚當他得知阿瑟·海因霍被暗殺的情報後,曾提出單獨向總統匯報,布熱津斯基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卻堅持要召開安全委員會議,而總統對安全顧問歷來是言聽計從的。「這個該死的波蘭人,為什麼總不讓我單獨見總統呢?」特納既困惑又憤懣地在心裡狠狠罵著。
  卡特以為中情局長沒聽清,抬高聲量又問一句:「你說阿瑟發現什麼秘密?」
  特納冷冷地回答:「很可能同中國領導人訪問美國有關。」
  卡特緊逼道:「你有證據嗎?
  特納鄭重地點點頭,卻沒再吭聲。
  卡特也沒再追問,他彷彿疲倦了,懶懶仰靠在椅背上,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捏著前額,熟悉總統的人都知道,他在焦慮、煩悶和思考問題時總喜歡這樣,而當他正「這時」時最好不要去打擾。
  大廳裡又是一陣沉默。
  其實,即使中情局長不回答,卡特也會把這樁謀殺案同中國領導人的訪美聯繫起來。他早已料到驕橫的蘇聯人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中國領導人大搖大擺走進白宮,一定會千方百計地阻止、破壞,勃列日涅夫推遲訪美和取消限制核武器談判,這只是外交桌上的要挾,在背後一定還會有更陰險、更直接的威脅,現在,他已感到這種威脅正在朝自己步步逼近。
  好一會,卡特總統探起身,又將目光投向坐在門旁的泰伯森,微笑著說:「我希望哈理先生能告訴我一些令人喜悅的消息。」
  泰伯森沒想到總統在這個時候會點到自己,一時有些茫然:「是的,我這裡一切正常。」
  卡特仍有些不放心:「警戒人員全部到位了嗎?」
  泰帕森有條不紊地應道:「遵照您的命令,由聯邦安全局、聯邦調查局、國家警察總署和國防部特種部隊組成的2000名警衛人員、100條警犬、10架直升機、20輛配有雷達掃瞄儀的巡邏車已全部到達指定區域,對客人所經過的路線、住處和有關活動場所都進行了全面搜查,作了重點防範,現在這些地區已完全在安全小組的監控之中。」
  布熱津斯基提醒道:「這幾天要特別注意入境人員,台灣的《聯合日報》已公開向我們發出警告:在北京領導人訪美期間要給中共一點顏色瞧瞧。另外,據海關總署報告,美台斷交後,來美訪問和旅遊的台灣人卻突然增加,這很可能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也是一種強大的『威脅』,」卡特語調詼諧而又不失莊重地說:「對台灣方面的『警告』絕不能忽視。」
  泰伯森胸有成竹地說:「我已通知所有機場、海港和國際車站的海關加強警戒,對入境人員一律嚴格檢查,註冊跟蹤,同時挑選50名特警派往重要地點,負責監督。」
  萬斯提議道:「是不是近期內停止一切來美人員的入境簽證?」
  卡特斷然搖頭:「不,這樣做必會引起世界輿論的猜測和嘲諷,美利堅還不至於如此脆弱。」
  泰伯森抓住時機也向總統講到一個情況:「據華盛頓警察局報告:有一個叫『聯合支援中華民國行動委員會』和一個叫『自由同盟』的組織,在1月29日上午8點至10點、30日下午2至4點分別在拉菲爾公園和中國大使館門前舉行集會,而這兩天正是中國代表團在華盛頓停留期間,內政部國家公園服務處已向這兩個組織簽發了許可證。據調查這是台灣諜報機構有意策劃的反北京示威,預計將有兩至三萬人參加,為避免發生不測,請總統下令取消這兩個組織的集會行動。」
  卡特不容置疑地揮了一下手:「集會自由是憲法賦予每個公民的權利,我無權干預。」
  特納扭頭盯著國務卿不客氣地質問道:「內政部批准前為什麼不向安全委員會報告?」
  萬斯慢吞吞地反駁道:「這是他們的職權,難道中情局向國外派一名工作人員也要向總統報告嗎?」
  特納沒再吭聲,其實他也知道內政部這樣做完全是按章行事,並無差錯,他之所以提出質問無非借題在總統面前將國務卿一軍,出出心中的怨氣。
  萬斯朝泰伯森揚了揚煙斗,大聲催促道:「你接著說。」言外之意很明顯:不要理睬那些討厭傢伙的干擾。
  泰伯森想了想,又提出最好能減少一些中國領導人在美期間的活動內容,「現在太多了,已寫到日程表上的每天就有七八件。」他望著總統懇切地建議道:「特別是那些參觀場所和社會團體活動,要降到最低限度,不然會給安全警戒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卡特沉吟稍許,他說:「你講得很對,可我無能為力。這位中國高級領導人是個性格堅強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要求他做什麼、怎麼做,我身為總統只能要求你對這位中國客人的安全保證萬無一失。」
  泰伯森習慣地挺了挺腰身:「是,我將做最大的努力。」
  卡特滿意地笑了,顯得越發慈祥而親切。他最近剛剛出了一本自傳,書名就叫《為什麼不做最大的努力》,他相信面前這位穩重而機敏的安全局副局長一定剛讀過這本書,並把總統倡導的精神變成奮鬥的力量,這使他感到一種由衷的欣慰和自豪。
  在座的內閣成員也都這麼想,並由此而引發出各種不同的心態:欽佩、嫉妒、鄙視。
  「我還想知道,」泰伯森平靜地望著總統,不亢不卑地問:「中國最高領導層對這位副總理訪問美國是什麼態度?」
  卡特沒有回答,卻含蓄地一笑。
  在幾天前的記者招待會上,當喜歡追根刨底的記者質問美國總統為什麼要邀請這位中國副總理,而不是像日本首相那樣邀請中國總理時,卡特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我認為中國已經進入以這位副總理為核心的新時代。」
  現在,事實將要證明美國總統的預言是何等準確,而日本首相的選擇又是何等愚笨。
  白宮辦公廳主任漢密爾頓·喬丹輕輕推門走進來,俯在總統耳邊輕聲說:「蘇聯大使多勃雷寧剛才打電話來,轉達柯西金總理的要求:如果美方降低歡迎中國代表團的規格,勃列日涅夫將會如期訪美。」
  喬丹的聲音雖然很低,但大廳中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總統身上。
  卡特緩緩站起身,踱到落地窗前,凝望著五彩繽紛的夜色,沉思稍許,又慢慢轉過身,語調溫和地對等候答覆的辦公廳主任說:「你告訴多勃雷寧大使,並請他轉告勃列日涅夫先生,中國代表團的每個成員都是我們美國的客人,我們將按照美國的方式安排接待,而不是蘇聯式的。」
  漢密爾頓·喬丹應諾一聲,大步退出去。
  卡特穩穩地跨前兩步,用命令的口吻大聲說:「泰伯森先生,請你從現在開始對『空軍一號專機』施行特警護衛,我將用它迎接中國客人。」
  泰帕森站起身極為響亮地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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