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門打開了。
和美探頭出來,左顧右盼,確定無人之後出到走廊。
已經深夜,所有病房都寂靜無聲。
和美開始邁步。起初有點辛苦,慢慢走順時。腳步就加快了。
可是沒有比普通速度快的關係,國友和夕裡子悄然跟蹤也不困難。
和美睡衣打扮走在走廊上,即使被人見到也不會引起懷疑。
和美正要上樓梯時,傳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於是躲起身影。
兩名護士小聲交談著下來了。
和美等她們走開後,輕歎一聲。然後穿過樓梯的休息平台,悄悄打開那邊的門。
「——是太平梯。」國友小聲說。「怎辦?」
「只能跟著走啦。不過,馬上出去會被發現。等一會才出去吧。」夕裡子說。「外面頗冷的。」
她和國友來到那道門前。豎耳傾聽時,還能聽見遠去腳步聲。
「大概沒問題了,走吧。」夕裡子的手搭在門上。
「我先出去。」國友按住她的手。
——出到太平梯時,冷風迎面吹來。
抬眼一望,和美正一級一級地慢慢上樓梯。雖然僅穿著睡衣,但她好像渾然不覺得冷。
她右手拿著什麼閃光的物體。
「匕首。」國友說。「哎,你留在這兒的好——」
「說也沒用。」夕裡子打斷他。「走吧。」
兩人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腳步聲,沿樓梯直上。
一直上到頂樓,令人感覺十分漫長。
他們上到頂樓時,風吹過,把曬乾了的衣物弄得「啪噠啪噠」的作響。
「——她在那邊。」國友說。
和美握著刀站在那裡,跟她面對面而站的,乃是內山昌子。
「——你為何殺了她?」和美說。「我愛老師啊。」
「所以呀——最後,你也為了她而毀滅了自己。」
「多管閒事!」和美提起匕首。
「不行。」有聲音說。
夕裡子大吃一驚——不知何時,綾子站在那裡。
「綾子!」和美喊。
「內山小姐打算自我了斷哦。」綾子說。「——在你動手以前。」
「自我了斷……」
綾子轉向內山昌子。「你知道吧,內山小姐。當國友叫你幫忙拿玻璃杯給他時,他要的其實是你的指紋。」
「嗯。」內山昌子點點。「當時我就想,他知道了。」
「內山小姐……」
「單靠大會堂的收入,我無法好好撫養真沙美啊。於是入夜以後,我去春代女士那裡當女傭,春代女士給我相當多的錢。」
「可是——室田呢?」和美說。「你女兒不是他的孩子嗎?」
「不是。」昌子搖搖頭。「那孩子的父親是崛江。」
和美愕然。
「去吧。」夕裡子催促國友。
夕裡子和國友走過去時,昌子好像知道了,說:「小心別冒險了。」
「我就覺得奇怪。」夕裡子說。「春代女士戀慕的是年輕女孩,和美小姐、木下伸子都是她的戀人。那樣的人,何以能使男性為她瘋狂呢?」
「崛江和春代女士之間的流言傳出時,他覺得對自己有利,所以不出聲辯解。他說這樣可以隱藏我們之間的關係。」內山昌子說。
「嗯。因她本來就對男人沒興趣,那種流言對她並無所謂。」
「若是那樣——」國友說。「為何你不和崛江結婚?」
「我被室田用債務綁住了,崛江為了救我脫離他的捆綁,所以殺了他。」
「怎會這樣……那麼,為何要殺了春代女士?」
「那是——」昌子欲言又止。
「慢著。」夕裡子說。「不要急著回答。」
「我……不曉得是誰幹的。」
刀從和美的手掉下,國友迅速撿起來。
「當國友造訪春代的公寓時,有人拿起對講機,開了中央鎖,警方從對講機的按鈕拿到了指紋。」夕裡子說。「指紋是你的,內山小姐。那時候,你一直在屋裡嗎?」
「不。有來客時,我開了中央鎖,馬上跟著離開。為了避免在電梯相遇,我走樓梯下去了。」
「那麼,我第一次去公寓時,回答的聲音是你?」和美問。
「是的。」
「內山小姐……」夕裡子說。「你不能死。因為殺春代的,不是和美小姐。」
和美莫名其妙:「為何我——」
「和美小姐,是誰告訴你說兇手是內山小姐的?」
「呃……我去見老師,有人說看到內山小姐從公寓跑出來,我相信了,所以……」
「所以今晚你把內山小姐叫出來。不過,內山小姐一直以為是你做的。」
「我做的?」
「那晚,我和國友先生對調出來時,我見到你。」昌子說。「我一直很懊悔,為何不阻止你和她……然後國友先生施計向我拿指紋,我知道自已被懷疑了,因此把心一橫——」
「內山小姐!你有女兒啊!」綾子說。
「嗯。可是——室田和崛江都是因我而死。」昌子垂下眼睛。「那件事一直沉重地壓在我心上……」
夕裡子的手搭在昌子肩上。
「好極啦。事情還有挽救的餘地——總之,進去裡面吧。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感冒的。」
「可不是——」
話沒說完,國友打了個老大的噴嚏。
「我……好冷。」和美說,突然蹲下去。
「心情鬆弛下來的關係。來,我背你。」
伏到國友的背上後,和美蒼白的臉這才開始有了一點血色……
和美在床上,用毛毯緊緊裹住自己。
夕陽照過來的時分。
病房的門打開,有個男人走進來。他悄悄窺探一會和美的樣子,然後躡手躡腳地走近她的床邊。
和美張開眼睛。
「噢,老師。」她說。
「怎麼,你醒著呀。」高中教師村井歎一口氣,坐在椅子上。「覺得怎麼樣?」
「嗯……好痛——不過,大概那個人更加痛吧。」
「那個人?」
「內山昌子,我刺了她一刀。」
「你說什麼?」村井瞪大了眼。
「她是殺死春代老師的兇手啊,當然要刺她一刀。」
「可是安井……好吧,明白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也忘記吧,忘記一切。知道嗎?」
「嗯。」和美點點頭。這時,房門突然又打開,一名女子大學生探臉進來。
「抱歉,突然來訪。」她走過來。「我和你就讀同一間大學的。」
村井皺皺眉。「喂,你對病人太無禮啦。」
「——啊,是他!」那名女學生一見村井就說。「那天跟在你後面的男人,就是他。」
「你胡說什麼?」村井怒沖沖站起來。「我要走了——莫名其妙的傢伙。」
可是,正要走出病房時,國友擋在他面前。
「嗨,刑警先生……」村井的臉上浮起曖昧的笑容。
「村井先生。還有一個人想見你。」
國友的後面站著的是內山昌子。
村井鐵青著臉後退。
「老師。」和美從床上說。「老師不能說謊的呀。」
村井坐倒在地,然後呻吟著說:「那個女人……她取笑我……我對她一片癡心,但她竟然笑我……」
村井抱著頭,久久都不起來。
「那麼說,村井是為了木下伸子的事去找春代商量,之後對她神魂巔倒的。」珠美說。
「對。可是,當村井不顧一切地向春代表明自己的愛意時,卻被她嘲笑一番。不是笑話嗎?她自己只對女人有興趣,卻聽到男人的示愛,所以覺得滑稽呀。」
夕裡子盛了飯,說:「這是國友的。」
「謝謝。」
國友已經第三碗了,在珠美的取笑中若無其事地吃個不亦樂乎。
「如果他和她交往一下就會知難而退。」
「但他是個內向的人呀。當自尊心受到傷害時,就會轉愛為恨了。」
「但也不至於殺了她呀。」綾子搖搖頭。「而且還向和美說是內山小姐做的!不可饒恕!」
「那樣反而是自掘墳墓,他想得太多了。」國友搖搖頭。
「今天的飯菜不含任何藥物的。」夕裡子說。
「國友之所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屍體身邊,畢竟是安眠藥的關係吧?」珠美問。
「沒有舒舒服服的。」國友修正。「的確,在酒杯裡驗出了安眠藥的成分。」
「是誰放進去的?內山昌子?」
「不是,是春代本人。」
「為什麼?」
「因為她想尋死啊。」夕裡子說明。「為了木下伸子的死,春代一直有罪咎感。特別是見到和美之後,更加讓她回想起木下伸子的事,心情更痛苦了。她不斷的大吃大喝,已接近神經官能症的狀態。即使S會堂聽音樂,彷彿也覺得聽見了木下伸子的聲音。」
「是音樂的關係。」綾子突然說。「被美好的音樂洗滌了身心,更清楚地見到自己的罪啊。」
「綾子姐姐也見到了?」
「我又沒做壞事。」綾子狠狠瞪了珠美一眼。「你呀——」
「總之——」夕裡手打岔。「春代知道村井恨她,恐嚇信也可能是真的收到了。然後那一夜,她讓國友躺在床上後,脫掉衣服,自己也躺在旁邊,等候村井的到來。」
「她親自邀請他的?」
「對,把鎖匙交給他了。村井按時上來,見到她和國友在同一張床上——一時氣得血湧上頭,便把春代勒死了。」
「我想,春代也吃了安眠藥才睡的。」吃完飯的國友歎一口氣說。
「仔細一想,他可能準備順便把我也殺了的。」
「幸好沒有。」夕裡子嫣然一笑。「因為有我在守護著你。」
「綾子姐姐,這是十七歲少女說的話嗎?」珠美調侃。
「囉嗦!」夕裡子舉起拳頭。珠美連忙跑開。
「不過,幸好和美沒把內山小姐殺了。」綾子說。「內山小姐是好人,為了女兒,她必須振作起來——崛江在臨死時說什麼『最可怕的武器是愛情』,是因自己果真殺了室田,大受衝擊的緣故。」
「大概是吧。」夕裡子點頭。
「愛情是好事,可是因著愛而接二連三的自白,叫人好生為難。」國友喝著茶說。
「你想說什麼?」珠美跑回來問。
「那晚,木下去了春代的公寓,當時見到內山昌子從公寓出來。於是,他以為內山昌子殺了春代。他想到她有小孩的關係,所以替她頂罪。」
「而且有三個之多?!真是!」珠美搖搖頭。
「拚命想救那對母女的是你自己呀。」夕裡子取笑她。
「哎,等等。」綾子說。「和美因著春代要和她分手,不是寫了一封遺書麼?」
「對。然後,因止痛藥的關係,她昏昏沉沉地走出醫院,去到春代的公寓。不過結果又折回頭,跑到我們家來了。」
「那個時候,內山昌子遇見和美呀。」綾子點點頭。
「村井為何要推跌和美?」
「他後來知道和美是春代的『戀人」,想到只要她不在的話——出自單純的思想啊。」夕裡子說。
國友補充:「村井在向春代表明心意之前,就跟妻子離了婚。他說自己有了女人。他做到這個地步才向她表白,居然被取笑,所以恨透了她。」
「這叫衝動造成錯誤。」珠美說。「還好,我們家沒有這種人。」
「你這是在諷刺我?」綾子瞪她。
「綾子姐姐也老成起來了。」
「是成長了。」夕裡子修正。「不過,下次過斑馬線時要小心啦。在路上發呆,撞到別人,差點被車子撞到哪。」
「有什麼都說出來好了。」綾子反唇相譏,突然想起而問:「今天是星期幾?」
「星期二呀。」
「糟了,」綾子跳起來。「要到S會堂上班的日子!我遲到啦!」
綾子以旋風的速度收拾好一切,說聲「我走啦!」然後衝了出去。
夕裡子和珠美面面相覷。
「二姐…」
「是呀。」
「綾子的作風吧。」國友笑了。「這是她認真的地方。」
「不過嘛,」夕裡子說。「姐姐的那份兼職,我記得在上個星期結束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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