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這個人的話──
須田裕子心想,或許會被人嘲笑說,現在都什麼時代了。
不過別人要怎麼想,根本就沒關係。難道不是嗎?戀愛,是屬於他和她,兩個人僅有的東西。
「你願意嗎?」
當他說的時候,須田裕子說:「嗯。」
她之所以會直截了當地點頭,並不是因為習慣進飯店了。
不,不僅是不習慣,她和她幾位大學的朋友不同,裕子連賓館都沒進去過。裕子相信,他也應該知道這一點。
事實上,裕子從來不曾和男人發生那種關係。
的確,「那個人沒問題嗎?」要是被朋友半嘲弄地問起的話,裕子也不敢回答絕對可以相信。
雖然已經交往一陣子了,裕子對大內和男的瞭解並不是那麼詳細。但是,為了要相信男友,就得逐一調查對方的身世,未免也太淒涼了吧。
戀愛是盲目的,或許是這樣吧!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可以負起那個「盲目」的責任,應該就可以了。
「真的嗎?」
因為大內和男叮問她,所以裕子「嗯。」再次點了頭……
極其自然的過程。
今晚,兩侗人的心情非常祥和──雖然偶爾也會有鬧彆扭不說話的約會,再加上夜涼如水,是遛達散步、氣氛不錯的夜晚。兩個人在暗處接吻,幸好沒有吃水餃,所以沒有異味……算了,這種事不關緊要。
總之,兩個人都覺得,這樣的夜晚應該不多吧。隨後,在兩人到達的巷道前面,有家小型的賓館亮著霓虹燈。
兩人進入裡面,絲毫沒遇到妨礙……
須田裕子,就讀於某私立大學的文學部,二十一歲,不是個亮麗顯眼的女孩。大致上,她的穿著和打扮都很樸素,困此朋友塚川亞由美老是激勵她說:
「打扮得華麗一點嘛!」
但是──還是沒用。人都有他天生的本性。
要是裕子勉強打扮顯眼的話,會讓人覺得不太對勁。應該說,在與不在沒有人會察覺,才是裕子所扮演的角色;而裕子自己也滿足這樣。
大內和男,在裕子就讀的大學的研究所唸書。雖然二十四歲了,因為他從別所大學畢業之後,又進了裕子的大學,所以還在讀博士班。
除了年齡大了點外,大內沉默寡言,有點與眾不同。雖說如此,也不是說他不開朗。
研習會的夥伴們一起喝酒的時候,他也會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裕子被吸引的,正是這一點。然而他給人總是很客氣的印象。
二十四歲,在女高中生的眼中或許是「老人」,但一般來說,還非常年輕。不過,大內卻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穩重」。
看起來,好像已經對人生看開了似的,有種老成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從哪裡來的?裕子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讓我們結婚吧!」
在激情過後的床上,大內這麼說的時候,裕子的心裡砰砰跳著。
「可是──」
「你不願意嗎?」
「沒這回事!不過──假如你,覺得對我過意不去的話……」
「不是這樣的。真的,我想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裕子摟住大內,把紅通通的臉頰,貼著他的肩膀……
兩個人離開賓館的時候,已經將近半夜十二點了。
「好像快要下雨了。」
一踏出賓館之後,大內停住腳步,抬頭看了天空。
「心情可是非常晴朗哦!」
裕子說了之後笑了。
「我也是。」
兩人把臉靠攏,輕吻了一下。
就是這個時候。一道青白色的亮光宛如雷電般地閃了一下,往兩個人照去。
「天啊!」
當裕子縮回身子的時候,又一次──
被拍照了。手拿相機,肩膀上好像背著很重的包包的男人,站在那裡。
「拍到了!」
那個拿著相機的男人說。「我已經跟蹤好幾天了。」
「喂!你到底想幹嘛?」
大內臉色蒼白地走向攝影師。「你想做什麼!」
「噢──」
攝影師急忙抱緊相機,「幹嘛那麼生氣呢?《愛與淚的日子》的英雄,等到以後,可以賣到好價錢的。」
「你這傢伙──」
大內臉色一變,想抓住攝影師。裕子反射性地,「住手,和男!」
同時撲向大內抱住他。
「哇!」
攝影師驚慌而逃,立刻就不見蹤影了。
「可惡!」
大內握緊拳頭,生氣得身體顫抖。「真可惡!」
「和男……剛才那個人是誰?到底怎麼回事?」
裕子只是一片茫然……
「《愛與淚的日子》啊……」
塚川亞由美搖頭,蓋上那本照片週刊。
「我該怎麼辦呢?」
裕子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語。
「好可憐哦。好不容易大家都已經快忘記了。」
亞由美隨便翻翻那本照片週刊,然後用指頭在上面敲著說:「真是多管閒事。」
「嗚──」
「唐璜,你是不是也這麼想?」
這裡是塚川亞由美的房間。坐在亞由美旁邊的茶色的長長的東西,是正牌的(?)臘腸狗。
這條狗,就如同它的名字「唐璜」,是一隻特別喜歡女孩子的怪狗,然而它本身好像不以為它是狗。
「我父母親大發雷霆。」
須田裕子歎了一口氣。「我和和男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是,這下子要是我說要結婚的話,這樣才真的是會造成大騷動呢。」
亞由美再次翻開那一頁──裕子和大內和男,在賓館前接吻,被拍照後,吃驚地往照相機那邊看的照片……
兩個人的臉,被拍得非常清晰,幾乎沒辦法認錯人。
「那麼,裕子,大內先生就是那個人,你完全不知道是不是?」
「是啊,完全不知道──亞由美呢?」
「我還不是。都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吧。我是記得有那種事,不過那個人的名字,我哪會知道呢。」
「的確沒錯。」
裕子又歎了氣,「為什麼就不能不管它呢。」
「說到《愛與淚的日子》,大家又要想起來了。當然,登都已經註銷來了。」
亞由美說:「裕子,接下來你想怎麼做呢?」
「我想和大內和男結婚。」裕子說。
「嗯,這個我知道。」
對亞由美而言,她和裕子交往的時間不算短,知道裕子不是那種因為「有點投緣」就和男人上飯店的女孩。
「可是,我可以做什麼嗎?」亞由美說。
「所以呢,今天──」
裕子正要說的時候,亞油美的房門開了。
「亞由美──」
母親清美出現了。
「媽,進來之前好歹敲個門嘛。」
即使亞由美皺著眉頭,清美還是從容不迫地說:
「當然,要是你和男人兩個人獨處的話,我是會敲門的。」
然後莫名其妙地嗤笑,接著說:「還是,你喜歡的是女生呢?」
「你不要胡說嘛!」
亞由美苦笑。「有什麼事嗎?」
「有什麼事──誰啊?」
「是媽跑進來的,不是嗎?」
「是這樣的嗎?」
老是這個樣子,亞由美歎了一口氣。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母親呢?
但是,在周圍的人眼中,亞由美和清美卻是「性情相似的母女」。
「對了,我想起來了。」
清美拍手。「我幫你們兩個泡了紅茶。」
「在哪裡呢?」
「我放在樓下忘記端上來了。」
簡直讓人想生氣又生不了氣──突然,從清美後面,露出一張男人的臉。亞由美大吃一驚。
「和男!」
裕子好像很放心地說。
「啊,對了!」
清美又拍手了。「有客人來了。」
雖然是自己的母親,不過亞由美不得不認為她真的是罕見的人……
《愛與淚的日子》──那是因不愈之症而病倒,結束了短暫生命的十七歲女高中生,和她戀人的交換日記。
兩個人的交換日記,是從少女住院那一天起,持續到她臨死以前,意識呈現半模糊狀態為止。
在女孩去世之後,碰巧她父親有個在出版社上班的朋友,看到了這本日記,建議要出版成書。她的雙親或許認為:女兒生前的模樣,可以化為文字和照片留下來的話,心情上多少可以得到一點慰藉,於是就同意了這個建議。
書名為《愛與淚的日子》,竟然是個如此令人感傷的標題,直到書完成之前,她的雙親都不知道本書被電視炒作,頗受好評的同時,有人提議要拍成電影。雖然女孩的雙親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在「企業」的來勢洶洶之下,他們無法拒絕。
電影非常走紅,扮演女兒的偶像派明星(不知道為什麼會圓圓胖胖的,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病人)所唱的主題曲,也賣得搶購一空。事情過了一年,決定要拍成電視劇的時候,這個騷動再度被炒作了一次。
「那是個惡夢。」大內和男說。
「你被媒體炒作得很厲害吧。」亞由美問道。
沒錯──那個《愛與淚的日子》的女主角的戀人,就是大內和男。
「不,我沒有出現。」
大內搖頭說。
「是嗎?」
「看吧。塚川還不是這麼想──不,我不是在抱怨。當然,週刊和體育報紙,曾經擅自刊登我的照片。也曾經有過無數次被強迫面對麥克風,「請談談對她的回憶」的經驗。」
「真讓人受不了。」
「的確是。我不想說話!因為她去世了,那份回憶,我想悄悄地保存下來……可是,要是我一直不回答的話,對方會說:「不付你酬勞你就不說啊!」」
「好過分!」
裕子說:「換成是我,我就揍扁對方!」
「面對那些人,要是你生氣就輸了。」
大內搖頭說:「對方就正在等我抓狂。」
「就是啊。」
亞由美點頭說:「這張照片的時候還不是,要是大內先生揍了攝影師的話,這回鐵定就會被週刊大幅報導了吧。」
「不過呢,」
大內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七年前的那個騷動,令我最難過的是和茂原先生一家人搞得不愉快。」
「茂原先生是,那位去世的女孩子的──」
「嗯。她的名字叫做茂原聖美。那裡也有刊出來吧?」
「那麼,你和她的雙親呢?」
「父母親對女兒的戀人,原本就不會有好感的。難道不是嗎?只不過,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之後,會因為見到我而心情好轉,所以才會讓我和她見面的。」
「不過,真的有交換日記這回事吧?」
「當然。在她雙親面前,或許無法聊些她喜歡聊的話吧,所以,才會變成那種方式。只不過──聖美確實有文學天分。我就不行了,從中學時代開始,聖美就在寫詩和小說了。出書的時候,我寫的部分,編輯人員有修改過。」
大內說著苦笑了。
「後來,為什麼會和那位──聖美小姐的父母親,搞得不愉快呢?」
「當時我們雙方都被媒體追逐,心情變得很焦躁。不只如此,半夜還會有電話打來──不知道是誰打來的。一接的話,就會聽到,「你利用死去的戀人,賺了多少錢啊!」這句話,說完就切斷了。大概,茂原先生那裡也是一樣吧!」
「很令人討厭吧……」
「過不久,週刊上刊登了我向對方索求拍成電影的權利金五百萬的報導。當然,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不料,茂原先生卻把此事當真,衝到我這裡來大聲叫罵,而我也勃然大怒,於是就罵來罵去的。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這怎麼說呢?」
裕子問了之後,大內看著旁邊。
「「書的版稅,我可是一塊錢也沒拿呀!」我不小心這麼說了。」
大內慢慢地搖頭。「事後我哭了。因為覺得自己很可恥。然後,離開了東京。我原本就是從九州到東京來的,以前住在親戚那裡,不管要去什麼地方都非常自由……」
「然後,經過數年之後──又有人把過去挖出來了。是不是?」
亞由美一邊摸唐璜的頭,一邊說:「不過──也只能放著不管了,不是嗎?想說的人就讓他們去說。過不久,就又會忘記了。」
「我原本也是打算這樣。」
「原本?」
「這張照片被註銷來之後,我接到了五場訪談的預約,三個電視節目的邀請。這些都可以不管。但是──讓我擔心的是這個東西。」
大內從口袋裡拿出看起來像是信封的東西。
「是信?」
「嗯,你們看看。」
亞由美從裡面抽出信,攤開來。字體簡直像是用尺畫的,看不出筆跡來,上面寫著「你忘記茂原聖美了嗎?你的戀人,會遭報應的。」
「指的是我吧?」
裕子臉色有點蒼白。可是,她緊緊地閉上嘴唇,把那封信搶到手上。
「這種東西,是惡作劇!」
裕子想把信撕掉。
「等一等!」
大內攔住她,「我瞭解你的心情,但是要調查到底是誰寫的,這是必要的線索。」
「反正,一定是個神經病。」
「不,這不是郵差送來的。有人把它放在我大學研究室的臬子裡面。」
「這麼看來,是個在大內先生身邊的人囉。」
亞由美重新坐好。「這麼一來,就不能放著不管了。假如,裕子真的會被當成目標的話──」
「我也是擔心這個。」大內點了點頭。「喂,塚川,你願意幫我忙嗎?」
「我?」亞由美反問了一次。
這時候門開了,母親清美又出現了。「媽!我不是叫你要敲門的嗎?」
「哎呀,說得也對。」
清美在開著的門上咚咚地敲了兩下。「亞由美,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呢?」
「電話?什麼電話啊?」
「哎呀,我沒有來叫你嗎?」
亞由美的心情是絕望的。
「算了。誰打來的?」
「記得嗎?就是那個有趣的刑警先生。」
「殿永先生打來的?」
亞由美稍微睜大眼睛,然後,回頭看裕子和大內。「兩位,或許可以找到好的商量對像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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