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放下餐巾。
「怎麼啦?」佐田停下手中握住的刀叉問。
「我上洗手間。」
久美站起來,離開座位。
這是酒店的餐廳,相當寬敞。佐田和久美舒適地在靠裡頭的桌子上用膳。
久美也喝了酒,臉兒發熱。
父女兩人都想醉一醉。
佐田今晚破例喝了酒。平時他是個滴酒不沾唇的人。
久美喝酒的理由跟父親不同,她想借酒解除鬱悶。
大木幸子的死。然後,晚上的新聞報導了伊東京一躲在幸子的公寓。
好像還沒被逮捕的樣子……
久美走進洗手間,在盥洗室洗臉。
啪,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久美!」
出現一張懷念的臉孔。
「阿翠!果然是你!」
原來是星海翠。
「怎麼?你不是知道才來這裡的嗎?」阿翠說。「我看到你站起來,這才過來的。」
「因為距離很遠嘛,我怕認錯人。不過──果然沒認錯哪!」
畢竟認錯人了。從前的小學同班同學星海翠,已經不在了。
如今站在久美面前的,乃是一張被千千萬萬的擁躉貼在房間的偶像臉孔。
既是星海翠,又不是星海翠。至少有什麼地方跟久美所認識的阿翠不一樣……
「阿翠,你跟誰一起來?」久美問。
「經理人呀。看厭了的臉。有時好想跟朋友們一同大吵大嚷吃東西唷!」
「說起來,聽說你換了公司?」
「噫,你知道了?」
「大學的男同學在報上看到的。」
「是嗎?」阿翠對著鏡子攏一攏頭髮。「為了換公司的事,頭痛死啦。」
「為什麼?發生爭執了?」
「當然囉。社長氣炸了。昨晚講耶穌講到天亮哪!」
「啊。那也沒法子嘛。那樣的機會不能錯過的。」
「我也這樣想。所以,即使被揍一頓,我也要跳槽的了。」
「被揍?」
「對呀。我常挨揍的呀。」
久美蹬大了眼。
「為什麼?」
「社長本來是黑道人物嘛,脾氣暴躁。只要我說話傲慢一點,馬上拳頭就飛過來啦。」阿翠笑說。
「可是──你不是替他賺錢嗎?」
「就是賺錢才要挨揍呀。他們認為藝人不是人……雖然如此,我還是幹下去了。」
「阿翠……」
久美的手搭在阿翠的肩上,聞到香水味。
「不要太勉強自己。」
「我可不在乎哪。」阿翠挺直背脊。「當歌迷們為我瘋狂哇哇怪叫時,我把自己投身其中,什麼都忘掉啦。為了那一瞬,我可以什麼也不要。」
那是久美之輩永遠不能理解的事。
「對了。」阿翠想起什麼似的。「伊東君怎麼啦?最近我沒看報也沒看電視。」
「他逃跑啦。聽說藏在大木老師的公寓裡。」
「大木老師?」阿翠的臉有一瞬回復從前「阿翠」的臉。「大木老師窩藏他……」
「對呀。雖然已是八年前的事了。」
「她是很好的老師。」阿翠沉靜地說。「很想回到那個時代。」
阿翠疲倦了,久美想。她覺得阿翠好可憐。
「那麼,老師被捕了?」
久美遲疑了一下。不過,這是遲早都會知道的事。
「老師因車禍死亡了啊!」久美說。
阿翠的臉一下子轉白。
「阿翠,你沒事吧!」久美大吃一驚。
「吧。沒什麼。」阿翠搖搖頭。
「怎麼啦?不舒服?」
「不是的。」阿翠一直凝視鏡中的自己。「久美,你還記得克哉的事麼?」
久美垂下眼瞼。「當然記得。」
「直到如今,我遠常常做夢哦。不要,不要,住手。克哉這樣呼喊……為何我們那麼殘酷?那麼一個動作做不到而已,有什麼相干?體育的分數不好。又怎麼樣?我們眾人湧上去包圍他,『殺』了他唷。」
「別說了。」久美搖搖頭。「已經過去的事,不是嗎?而且,當時我們都是小孩子嘛。」
「話是這麼說──可是,不能說我們沒有罪啊。我恐嚇克哉,說假如他做不到,我就脫掉他的褲子……」
「不要說了。」久美捉住阿翠的肩膀。「他已經不會回來了嘛。」
「是嗎?」
久美盯著阿翠的臉。
「阿翠……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阿翠也盯著久美。「洋子被殺了。京一成為通緝犯。然後,大木老師也死了──克哉君正在向大家復仇啊!」
「胡說八道!」久美禁不住高聲大吵。「對不起。不過,請別那樣想。不好哇!」
「嗯……不錯。抱歉!」阿翠歎息。「我有點累了。」
「休息一下如何?」久美說。「既然換了公司……不是好機會麼?」
「謝謝你。」阿翠微笑。「沒事的。所謂偶像嘛,休息三天就能忘掉一切,繼續往前走下去。」
其他客人走進洗手間來了。見到星海翠,「啊」了一聲。
「那麼,再見了,久美。」
阿翠快步離開洗手間。
久美回到位子時,佐田說:「怎麼啦?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哇。我遇見阿翠哪。」
「阿翠?」
「星海翠。瞧,她現在坐在那邊。」
「噢,原來是她,」佐田回頭看看那個方向。「我就覺得她很像藝人。差點認不出是那個女孩子啦。」
「因為爸爸一直沒見過她嘛。」
「是嗎?自從十歲以後就沒見過了,不過,我在電視上見過──」
「那不是阿翠喲。」久美說。「真正的阿翠,不曉得跑到那兒去了……」
久美的語調充滿了寂寞,佐田悚然。
「你怎麼啦?」經理人□口擔心地說。「那麼久才回來,我正想去看一看究竟。」
「上洗手間罷了,讓我慢慢去好不好?」阿翠笑著繼續用餐。
「我以為你溜掉了嘛。」□口說。
「今晚,他不是在大阪嗎?」阿翠若無其事地說。
「對。週末可以見面。」
阿翠放下刀叉。□口看著她。
「你不吃了?」
「已經夠了。」
「必須好好吃一頓喲。」
「我想吃甜品。好累啊!」
「那麼,叫點甜品吧!哎──」□口喊住一名侍應。
阿翠叫了甜品後,怔怔地望著空中,喃喃地說:
「我跟他分手好不好?」
「什麼?那個當然好──可是,你可以嗎?」
「那樣做,你也可以安心,不是嗎?」
「嗯哼。」□口用餐巾抹抹嘴。
老實說,□口很怕社長會採取什麼行動。他應該不會沒有動靜。
「忘恩負義的傢伙!我不會讓你再有機會上電視!」
那個聲音是出於內心的。不是普通的威脅。
那樣一來,阿翠最大的弱點,就是她和那名搖滾樂歌手的關係了。假如事情被揭發出去,阿翠的事業馬上一落千丈吧!
可是,假如阿翠現在就跟他分手的話,縱使社長散佈情報,攝影記者四處埋伏,也只能撲一場空。只要不被當場捉住,不管任何消息,只要否認就行了。
「怎麼?對他厭倦了?」
「不是的。」阿翠搖搖頭,「我有另外一個……」
「嗄?」□口皺起眉頭。「你幾時──這次到底是誰?」
阿翠笑一笑。
「不用擔心。你想見也見不到的人啊!」
「你說什麼?」
「名叫克哉……對,克哉。」
「克哉?有這麼一個人麼?」
「你不認識的人。」
阿翠開始吃端來的甜品。
「總之,小心一點啊。」□口叫了咖啡。「現在是重要時期。知不知道?一旦有了名氣,以後做什麼都不要緊。好好解除你和神塚社長之間的磨擦如何?在這之前,也要斷絕男人。」
「修修口德好不好?簡直把我當作色情狂似的。」阿翠瞪著□口。「若不讓我交男朋友,從何發洩不滿的情緒啊?」
「知道啦。所以,從今以後,我會安排更悠閒的日程……」
這時,餐廳的入口處傳來喧叫聲。領班說:
「等一等。這樣不方便的──」
□口聽了皺起眉頭。
「糟糕。電視台的報導員來了。」
「什麼事呢?若是跳槽的事,已經──」
話沒說完,阿翠的眼前亮出了麥克風來。一陣閃光之後,電視的攝影機對住了阿翠的臉。
「且慢──太突然了。」□口站起來。
「小翠小姐。」不熟悉的報導員用親暱的聲音說。「你知道嗎?明天的『F』雜誌,將會刊出你和搖滾樂歌手A君的合照哦。」
「嗄!」阿翠愕然。
「聽說他們拍到你們在大廈相擁的鏡頭。這事如何?若是事實,請清楚地回答吧!」
□口頓時臉都青了。
「且慢!阿翠,你不要說話!」
「我是代表歌迷們向小翠小姐問的哦!」報導員反駁。「小翠呀。有沒有那個事實,直截了當的回答我吧!」
阿翠呆呆注視吃到一半的甜品。
是的。一早已肯定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是的。是你──是你把我逼到這個田地……克哉君,對不起!是我不好!原諒我!
阿翠雙手掩面,哭了。
「你哭,表示那是事實嗎?你承認你和A君的關係了吧!」
報導員將麥克風擺得更前。
「住手!」
就在這時,久美衝過來向報導員猛撞過去,把攝影師的燈摔到地上。
「太過份了!你們做什麼呀!這樣做還是人嗎?」
久美遠遠看到,再也忍耐不住了。她一面哭著,一面疾言厲色地說:
「出去!你們這些螻蟻之輩!」
冷不防阿翠站起來,推倒椅子奔了出去。
「阿翠!」久美喊。
「喂,等我一下!」□口慌忙追上去。
報導員和攝影人員也急急地跟著跑出去。
「阿翠……阿翠……」
留下久美哭著佇立在那兒。
佐田走過來,摟著她的肩膀。
「爸爸……我看不過眼……」
「算了。當然的事。算了。」
佐田摟著女兒,瞄一眼被阿翠推倒的椅子。
「萬分對不起。」金井美禰子拚命鞠躬。
「不,不要這樣。」伊東猛夫急急地說。「是我不好,不該叫你辦那種事,不是你的錯。」
兩人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談話。
小小的聲音在空曠的事務所大大地迴響。
燈光幾乎全熄滅了,外面的燈光從窗口照射進來。
「我找了好久。」金井美禰子洩氣地說。「當時如果不丟下他就好了。」
「你做得很好。謝謝你。」伊東拿起美禰子的手。美禰子驚訝地望著他。
「你不欠我的情,卻肯為我做那件事……我真感激你。」
「不。」美禰子搖搖頭。「應該還有辦法的。」
「我不能再讓你受牽連了。」伊東斬釘截鐵地說。「請你收手吧。」
「伊東先生──」
「萬一以後連你也要問罪的話,我會很難受。所以,請你忘記一切。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我不會收手的!」美禰子強硬地說。
「金井小姐──」
「你不想救你兒子麼?刑警在外面監視著。你一個人什麼也不能做。」
「那個……我知道。」
「若是知道,請讓我幫幫忙。兩個人想想有什麼好辦法吧!」
美禰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這裡的電話,可以二十四小時使用。」
「哦?」
「伊東先生,請你回公寓去,等候京一的消息。我一直留在這裡。沒關係,我可以一兩晚通宵都沒事。還年輕嘛。」
「可是……」
「假如京一打電話來這裡的話!我去接京一,把他帶去我的寓所也無妨。」
「怎麼可以──」
美禰子伸手按著伊東的嘴巴。
「那個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伊東緩湲地點一點頭。
「就這樣決定啦。伊東先生,請你快回去。我留在這裡守住電話就行了。」
「好吧!就這麼辦。」伊東站起來。
「燈光全都關掉,這樣他們便以為沒有人在。」
美禰子在辦公室的出口處停下來。
「你搭電梯下去,大堂的燈也關掉吧!」
「唔。」伊東走了幾步,驀地停住。
「金井小姐──為何替我做那麼多的事?」
「你真鈍。」美禰子微笑。
「嗄?」
「先把燈關了吧。」
美禰子伸手按掣。當周圍封閉在黑暗時,美禰子挺起腳跟,吻了伊東一下。
「快走。」美禰子說。
「嗯……」
伊東往電梯方向走過去。
黑暗中,傳來伊東被絆倒吧嗒的聲音……
啊,何等舒暢的心情。一個人真好……
阿翠站在大廈的頂樓。
她從酒店逃出來,首先衝進眼前見到的大廈之中。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搭計程車,誰也不會來這裡。
一個人。是的,現在我是單獨一個人。
竟然可以獨處,乃是多年來不曾有的事?
自從成為明星以後──不,自從接受藝人訓練開始,總是少不了人在旁邊。
□口幾乎每天緊緊的黏著阿翠,走在街上時,也有擁躉跟著。
那雖是一種快感。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現在這樣一個人站在大廈的黑暗頂樓上,被風吹著,俯視腳下遠處流逝的車燈長河,阿翠的心情就好像被釋放的囚犯一樣。
俯視時,禁不住思考自己的夢想和野心到底是什麼。
不受歡迎、被遺忘、變成孤立無援,是自己長久以來的恐懼。
不過,孤獨的世界並不怎麼樣。就跟自己成為明星以前,過往十幾年的世界沒有兩樣。
星海翠已經沒有將來了。一旦她和情人的照片登了出來,只有被新聞界圍攻和遺棄的份兒。
這種事,已經有過無數的前例。□口一定會這樣說──只要不停地道歉、流淚、表示後悔,不久世人都會原諒她……
好可憐。□口也是。
跟社長頂撞,再加上失去我的話,□口就一無所有了。
阿翠揚聲大笑起來。
笑聲隨著風勢四分五裂,不知所終。
真有趣。那些叫我不眠不休地工作的成年人,使我留下美好的回憶!
且讓他們臉青青,驚慌失措,到處亂跑好了!
誰會道歉?
我又沒做什麼壞事!我要跟誰睡覺,我想去那裡,隨我的喜歡!
不幹!當著眾人面前拚命鞠躬,哭成淚人般表示「對不起」的事,絕對不幹!
我是大明星哦!大明星隨時都要仰起臉孔做人,沐浴在光中,昂首挺胸做人的哦!
我要以大明星的身份死給大家看!
阿翠扶著鐵絲網,向上攀爬是簡單的事。
當她跨在上面時,前面什麼也沒有了。
只有無邊無際的空間在眼前開展。
自由了!我是自由的!
「嘩」一聲,阿翠不顧一切地嘶喊。
然後縱身躍向空中。
那一瞬間,阿翠彷彿聽見一個小男孩的尖笑聲。
那是什麼?恭子突然抬起頭來。
好像是女孩子的叫聲。難道聽錯了?恭子握著駕駛盤的手輕輕放到膝蓋上。
恭子的車子停在高速公路的疏散處。入夜後,公路上的車輛疏落了不少。
貨車和私家車以一百公里的車速飛駛過去。
伊東京一坐在車廂裡──不,睡著了。
在這種地方也睡得著,年輕的緣故吧。恭子想。
剛才他在後座睡到傍晚時分。醒來後,他說肚子餓了。買了漢堡包,他吃了四個,然後又沉沉入睡。
轟隆一聲震地的巨響,一部大型貨車從恭子的車子旁邊駛過。
那聲音吵醒了京一。他甩甩頸,喃喃地說:「噢──我又睡著了嗎?」
「睡得好不好?」恭子問。
京一慌忙行個禮。
「嗯,對不起,又睡著了……我太疲倦啦。」
「沒關係。」恭子微笑。
「這裡是……」京一困惑地望望車外。
「首都高速公路。最不受干擾的談話地點。」
「說的也是。」京一含糊地笑一笑。「請問──現在幾點了?」
然後發現時鐘就在眼前,不由得難為情地搔搔頭。
「好有氣派的車子。」
「是嗎?」
「嗯。我第一次坐這種車。」
「那位小姐也這樣說過。」恭子望著前方說。
「哪位小姐?」
「秋崎洋子小姐。」
京一盯著恭子。
「你認識她?」
「聽說你殺了她──」
「不是我!我沒殺她!」京一大喊。
「嗯。我知道。」
「你……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救你?唔,老朋友遇到困難時,總不能置諸不理吧?」
「老朋友?我──認識你嗎?」
「應該認識的,京一君。」
京一困惑不已。
「可是……我想不起來哪!」
「洋子小姐好像也一直想不起來呢。」
「洋子也是?那麼是從前──學校時期的事嗎?」
「小學時期哦。你一定記得的。大木幸子老師的班上。」
「大木老師的……」京一盯著恭子的側臉。「好像在……那兒見過似的……」
「是嗎?」恭子一下子轉過頭丟,凝視京一。她的眼睛彷彿一下子燃燒起來。
「你不能說你忘記了哦。你們殺了我的克哉!」
「克哉──」京一睜大眼睛。「你是──克哉的母親!」
「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啦。」恭子靜靜地點點頭。「這八年來,我可從來沒有忘記你們任何一位哦。」
京一的身體開始顫抖。
「是你──你殺了洋子!」
「我只是要她償罪罷了。」恭子說。「也要你償罪哦。」
唰一聲,恭子的手上有什麼東西閃耀。
「不要!」京一打開車門。「救命啊!」
京一從車上滾出去。當他站起來的時候──
已出到馬路中央了。
大型貨車隨著轟隆聲一同迫近。
恭子從駕駛座上,看見京一有如廢紙似的,被貨車撞得彈起,在空中飛舞。
司機踏煞車掣,然後貨車往橫一滑,停了下來。
可是,京一已經被撞倒了。
踏緊急煞車掣的吱吱聲在公路上交錯。緊隨著貨車而行的轎車,正面輾過京一的身體。接著撞向貨車的車身。玻璃碎了,水濺似的紛飛。再來一部小貨車,橫滑之後翻倒了。
火星迸發,傳出悲鳴。
當然,京一不會叫了。他不可能喊叫什麼。
京一已經成為「過去的京一」,跌在開始冒出火焰的小貨車旁邊。
後面傳來「砰」一聲響。大概拙劣的司機又從後面撞上來了。
恭子見到一個男人踉踉蹌蹌地從翻倒的小貨車爬出來,好不容易站穩了,走了兩三步,又倒在馬路上。
火焰開始包圍小貨車。
流出來的汽油四處擴散,隨著火焰伸展到大貨車和轎車底下。
恭子看著轎車宛如外國的動作片似的,剎那間被火焰吞滅掉。大型貨車也很快就燃燒起來了。
只有大貨車的司機逃了出來,也只能束手無策地呆立在那兒。
恭子察覺自己不知何時雙手緊握駕駛盤,汗水滲透了手心,不由得駭然。
恭子只是拿著一盒粉底而已。京一大概以為她拿著一把刀才逃跑的吧!
「克哉……」恭子喃喃自語。
火焰照出倒在地上的京一。他的手腳扭曲不成形。那是普通人的手腳不可能彎曲的角度。
那是毀壞了的可笑人偶。
克哉……克哉。
你所想望的就是這個?
為了你,我不惜……
大貨車發生爆炸了。火焰往四方八面飛散。站在附近的司機慌忙逃竄。
京一的身體好像沾到汽油,開始熊熊地燃燒起來。
終於,京一的身體被火覆蓋,他的手彷彿很痛苦似地扭動著。恭子打開反方向的門,跌跌撞撞的跑出外面,然後雙手就地,嘩啦嘩啦地大吐。眼淚滿溢出來。
恭子放聲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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