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這樣……」國友喃喃地說。
當然,每次站在殺人現場時,禁不住憤怒的事也常有,然而見到如此年輕的少女被人如此殘忍地殺害時,更加覺得難受。
快要天黑了,風也轉冷。
松山裕子的屍體上蓋著布。相機鎂光燈在閃亮,監證人員跑來跑去。
「國友。」有聲音說。
「是你。」
夕裡子跑過來。「很嚴重啊。」
「嗯。綾子在上課中發生的事。她大概情緒十分低落吧!」
「姐姐沒事。無論旁人說什麼都一樣。」夕裡子搖搖頭。
「被殺的是誰?」
「松山裕子。跟吉尺早苗同班的女孩。」
「你認為有沒有關連?」
「大概有吧。屍首沒有搏鬥的痕跡。從她背後接近,迅速勒住脖子致命的。」國友看看掉在地上的繩子。「是這條繩子吧。」
「那是很明顯的蓄意殺人了。」
「我想的是。好像沒有喧嚷,如果大聲喊的話,大概會有人聽見才是。」
「松山裕子……有出席那個派對吧!」
「嗯。不過……」
國友的話沒說完,有聲音說「對不起」。過來的是事務局長大內。
「麻煩大家了。」大內向國友謹慎地行個禮說。「可以讓學生們回家了麼?」
「好。只是請吩咐她們,不要過度渲染案情,因為一旦新聞界採取行動的話,事情就無法控制了。」
「這點我們也有同感。我會透過各班的主任老師,叫學生們注意的。」
「我只想到死者的班上問問話,可以叫她們留下麼?有三十分鐘就夠。」
「遵命。」大內的表情木衲而慎重。
大內走開後,夕裡子說,「他來過我家。我沒見到他,據珠美說,是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人。」
「有同感。」國友點點頭。「這件事會很破壞學校的形象,大概內心大受打擊吧!」
「校長呢?」
「今天他去了文部省。來電說立刻趕回來。」
「兇手的線索呢?」
「怎樣呢?」國友搖搖頭。「不知從這繩子能否取到指紋。我想兇手是個相當大膽的傢伙。當然,我們會試試看。」
「有沒有目擊者?」
「上課中發生的事,很難會有人看見。而且學校校園太小了,一次不能有兩班一起上體育課。」
「其他班級的學生全都在教室裡呀。」
「還有一班的體育老師今天請假,提早一小時回家了。即是只有松山裕子班出到外面。」
「原來如此。」夕裡子點點頭。「且慢!」
「什麼?」
「從另一個角度看來,這反而成為線索啦。」夕裡子說。
「因為那個時間內在上課的老師不能殺松山裕子。」
「話是這麼說……不過,首先還是從動機著手才是。」
「對。我想也有可能與小西榮一命案無關,而是私人恩怨所致。」
「問題就在這裡。」
國友說著時,夕裡子突然察覺姐姐綾子就站在旁邊,嚇了一跳。
「姐姐!嚇死人了!怎麼走路沒有腳步聲?」
「我已經死了。」綾子靜靜地說。
夕裡子覺得不可能,但還是要證實一下綾子有沒有腳。
「不是姐姐殺的。這點不會搞錯了。」
「等於是我殺的。假如我不提議跳什麼繩的話——」
「那樣的話,兇手就會使用其他方法的了。」
「還有,如果不玩跳繩,而是打排球之類的活,就不至於讓松山和原知子兩個單獨在這裡了。」
「等等。」夕裡子皺眉。「你說原知子?」
「對呀。」
「是的。」國友說。「松山裕子和原知子一組,在這裡跳繩。」
「她們兩個身型相似,在這裡互相勉勵,一同加油的。然而——」綾子說。
「你向原知子問話了沒?」夕裡子問國友。
「待會才問。她好不容易才剛剛平靜下來。」
「那麼,發現屍體的也是她?」
「是的。你想有沒有可能?」國友的想法,夕裡子猜到了。
「可能。」夕裡子點點頭。「姐姐,你也一起來。」
「好。」
綾子出奇地平靜,夕裡子反而不安起來,因此希望她留在身邊。
「帶我去哪裡都可以。」綾子說。「任何刑罰都行。進監獄時,應該預各什麼?洗臉用具這類……」
「為何把你送去監獄?」國友溫柔地摟一摟綾子的肩膀。
「我一定找到兇手的,你不需要怪責自己。」
換作平時的夕裡子,一定有點酸溜溜地生氣,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引起綾子產生任何奇怪的念頭。於是她捅捅國友,大方地說,
「對姐姐更溫柔也無妨。」
「我什麼也沒有看到。」原知子說。
「是嗎?很遺憾。」國友點點頭。「即是說,當你去洗手間回來時,松山同學已經——」
「起初我以為她在打瞌睡。可是走近一看時,她脖子上捆著繩子……」
雖然臉色依然蒼白,說話時卻很堅定而沉著。
他們借用學校的會客室。房間並不太大,然而所有人都沉默寡言的關係,房間的空間顯得出奇寬敞。
國友和知子在談著話,夕裡子和綾子也站在角落上旁聽。
「怎樣?你和松山是不是很熟?」
「也不太熟。」
「是否聽她提過被什麼人狙擊的事?」
「沒有聽說。」知子搖搖頭。
「是嗎?」國友和夕裡子飛快地交換一瞥。「你——是否認為兇手所狙擊的其實是你?」
知子直直地回視國友,問,
「為什麼是我?」
「不,只是問問看而已。」
「我沒有被襲擊的感覺。」知子說。
「是嗎?——謝謝你。可以了。」
知子說。「我可以回去教室了麼?」
「嗯。一—想起什麼,隨時跟我聯絡。」
「知道。」
知子走出去了。
國友舒一口氣,說。「那女孩應該什麼才是。」
「對。」
夕裡子也有同樣的感覺,國友認為知子回答時過於無表情。大概不想被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吧!
「但她不說出來。為什麼?」
「是不是害怕?」
「晤……假如這件事跟吉尺早苗的失蹤有關的話,她大概知道自己為何被狙擊吧!」
「若是這樣——」夕裡子說到這裡時,會客室的門打開了。
「警察先生。」探臉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咦,佐佐木老師也在呀?」
「三村老師。」綾子終於回過神來。
三村昌子向國友自我介紹之後,說。「其實,是我班上的學主說的,她說這件事還是讓警察先生知道的好。」
「哦?」
「進來吧。」
在三村昌子的催促下,一個戴眼鏡,稍微柔弱的女孩走了進來。
「當時我剛好上英語課。」女孩開始道來。
「英語?」夕裡子反問。「老師是不是姓宮永?」
「是的……有什麼事呢?」
「不,沒什麼。」夕裡子飛快地望了國友一眼。
「途中我想上洗手間。於是照會了宮永老師,走出教室。」
「那是第六堂課。剛好是松山同學被殺的時候。」三村昌子說。
「原來如此。然後呢?」
「我從洗手間回來時,偶然瞥見某人穿過走廓而去。我覺得奇怪,心想那人上哪兒去。」
「何以覺得奇怪?」
「因為——從那兒直走,就出到體育館後面。」
「你認得那是誰麼?」
「嗯……」女孩似乎有點躊躇。「我認得——她就是早苗。」
「肯定嗎?」國友提醒一句。
「是的。肯定。」女孩說得非常自然。「可是——不可能是早苗殺的吧!」
「是啊。」三村昌子拍拍女孩的肩膀。「別擔心,以後警察先生會好好調查的。」
「是。」女孩鬆一口氣的樣子。「說了真好,宮永老師叫我不要說出去的。」
「宮水老師叫你不要說?」國友說。
「他真的說了?」三村昌子問。
「嗯。當我把事情告訴老師時,他說。多餘的話不說比較好……」
這時門又打開,當事人宮永探臉進來。
「怎麼,你說了呀。」
「宮永先生。」三村昌子表情嚴峻地說。「你叫她不要說出去,意圖何在?」
「我沒叫她不准說出去,只說隨便說的話,反而使警方混淆罷了。」
一想到這傢伙曾經想侵犯夕裡子時,國友的眼神自然可怕起來。
「已經可以了。你回去吧。」三村昌子把學生送走。「宮永老師。你有什麼理由去堵住那個學生的嘴巴不成?」
「隨便說個借口罷了。我只是——」
「證詞是很寶貴的東西。」國友說。「如果企圖堵塞證詞,嚴格地說是違法行為哦。」
「太誇張啦。我只是覺得攪亂了查案不好罷了。」宮永不服氣地說。
「是嗎?」
「我想是的。」
宮永回頭一看,夕裡子笑瞇瞇地站在那裡。
宮永怵然一驚。「嗯——那個——即是——」
「過些時候,希望再有個人指導。」夕裡子一本正經地說。「但是不要淋浴一項。」
「你們說的是什麼事?」三村昌子望望夕裡子和宮永問。
「不,沒什麼。開玩笑罷了。是不?」說完,宮永禁不住打個大大的噴嚏。
「感冒了嗎?」夕裡子說。「下次還是穿幹掉的衣服比較好。」
「我失陪了!」宮永慌忙走出會客室。
三村昌子安慰綾子。「佐佐木老師——不必想得太多。」
她歎氣。「真是的,怎會發生這種慘無人道的事。」
「你知道小西榮一和吉尺早苗的事吧。」國友說。
三村昌子稍微遲疑一下。「嗯……校長吩咐過保密的。」
「校內人士全都知道吧!」
「嗯。引起很大的騷動。此外—我認為女校若是禁止學生跟異住交往的話,反而產生反效果。不讓她們作某種程度的自由交際,無法培養她們看異性的正確眼光。」
「我也同意。」夕裡子點點頭。「所以我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朋友——噢,對不起。我是這位老師的妹妹。」
「你不必跟各種人交朋友也可以了。」國友皺起眉頭。
「我風聞了。」三村昌子微笑。「你是很有膽色的妹妹,男朋友是刑警。是否就是這位先生?」
「姐姐!你說太多了!」夕裡子瞪眼。
綾子搖著頭說。「所以我說我不在世上的好……」
「不是!沒有的事。假如姐姐不在話,我和珠美都活不下去了!」夕裡子慌忙奉承綾子一下。
「了不起的姊妹花。」三村昌子歎氣。「好羨慕!」
「噢——關於小西榮一的事。」國友努力改變話題。
「我是獨女,從幼兒園起一直念女校。」三村昌子說。
「學校很嚴,只要發現學生跟男孩子交談,就受停學處分。」
「犀利!」夕裡子瞪圓了眼。
「這種生活會歪曲一個人的成長,過後就會出現不良的後果。我很瞭解。小西榮一的事也是。」
「怎麼說?」
「早苗來找我商量過。大家都是女人,容易談事情。而且我不會凡事都向校長打報告。」
「當然啦。」綾子突然說。「對學生而言,老師是避難所。」
「的確。」三村昌子點點頭。「佐佐木老師教了我許多東西。當了多年教師,很容易忘記基本的……」
夕裡子在心中暗罵,我們為此而費煞心機嘛,三村昌子言歸正傳吧。
「我受早苗所托,見了小西榮一。」
「原來如此。」
「可是——小西榮一不是早苗所憧憬的男孩。早苗很不幸。」三村昌子皺一皺眉。「對早苗,那是新鮮的,另外一個世界,大概很燦爛吧!可是小西榮一不過是有不良傾向的男孩而已。」
「你們談些什麼?」
「我向他說明早苗在校內處於難堪的立場,希望他在畢業以前慎重其事。我沒說不能交往,因那是當事人的自由。」
「小西怎麼回答?」
「他笑著說,不是我愛上她,是她發狂地愛上我而已。還有,甚至他說如果要了結的話,能不能給他賠償……」
「錢嗎?」
「因此我想,如果平日更多接觸異性朋友的話,早苗就不會一頭栽下去了。」
「這些事有告訴早苗小姐嗎?」
「我在遲疑著應不應該轉告時,命案發生了……這樣說可能對不起他,對於小西被殺,我反而鬆一口氣。雖然很不幸。」三村昌子稍微垂下眼簾說。
「那晚,你有出席生日派對嗎?」夕裡子問。
「我去了。」
「你也知道小西榮一去了吉尺公館的事嗎?」
「不知道!——他去了公館?」
「屍體是在別的地方找到的,事實上他是在那邊的會客室被殺的。」
「啊——我一點也不曉得。」三村昌子頓了一下。「到底是誰殺的?我一直以為他是跟同伴打架之類被殺的。」
「目前的猜測是,他是因著跟吉汲早苗間的牽連而被殺的。」
「那麼說——兇手可能在當晚派對的出席者之中?」
「可是,儘管學校的名譽很重要,也不至於因此而殺人吧!」
「嗯,當然。我不是那個意思——」
三村昌子說到這裡時,門外傳來聲響。
夕裡子急急走過去,啪地把門打開。
「啊,刑警先生嗎?」那人說。「我是校長吉村。」
夕裡子認為吉村老早在門外聽著談話,因為完全聽不見腳步聲。
「那我失陪了·」三村昌子慌忙起身,走出會客室。
「真是勞煩各位了。」吉村謹慎地說,坐在沙發上……
「喂!」
匆匆忙忙在走廓上走著的三村昌子,途中被人喊住,不由一驚。
「宮永老師。」
「唉,頭痛。那個刑警真厚險皮。」
「是嗎?」三村昌子冷冷地說。「我以為你已經回家了。」
「我在等你——」宮永說著,拉住三村昌子的手臂,彎過走廊,帶到上樓梯的地方。
「什麼嘛?」
「那件事羅。你想真是吉尺早苗做的?」
「不知道。」昌子聳聳肩。「我還以為是你幹的。」
「喂……玩笑不要開得太過分。」宮永皺眉。
「玩笑?你不是早對那女孩有企圖麼?」
「收收口好不好?」
「佐佐木老師妹妹所說的是怎麼回事?」
宮永一時語塞,結結巴巴地說。「噢……不太清楚……」
在昌子的厲眼之下,宮永洩氣地說。「好啦好啦。」然後歎氣。「我沒想到是她的妹妹。」
「你這人真糟糕!」
「可是,什麼也沒發生過。真的!當我知道對方沒意思玩時——」
冷不防地,昌子摑了宮永一巴掌。宮永滿臉脹紅。
「你幹什麼!」
「只是做一件當然的事。你明明說過你愛我的。」
「喝醋嗎?算了吧!多難看。」
「多管閒事。我不想再見到你!」
昌子拋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等等嘛。」宮永從後面抱住她。
「住手——放開我!」
「你無法離開我的,因我是你第一個男人!」
宮永強行摟住昌子索吻。昌子閃過一邊。
「放手——你以為這是那裡?」
「有什麼關係?校長還不是常常這樣做?」
「跟校長無關!我已經——」
三村昌子赫然僵住身體。
宮永也察覺有人的跡象,把雙手鬆開。昌子把宮永推開。
從樓梯的休息平台俯視二人的,乃是木暮正子。
「木暮老師……」三村昌子逃也似地躲開宮永,羞紅著臉垂下眼簾。「被你撞見難看的一幕……」
「不。」木暮正子慢慢走下樓梯。在幽暗的地點,她的白髮看起來是灰色的。「男女之間的事,沒有理想或道理可講。」她說。「不過,你對男性的識別力說不上高明呀。」
「噢……我也不曉得,為何會被那種男人吸引。」
「清醒之後,重頭來過好了。趁著還不太遲的時候?」木暮正子的手擱在昌子肩上。「若是不敢有第二次的話,很快就變成我這把年紀啦。」然後微笑。
「木暮老師……」
「你一定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對象的——也許你離開這間學校比較好。」
「我想想看。」
兩人一同在無人的走廓上走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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