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
老實說,夕裡子一點也不心驚。
況且,不管姐姐如何閒散都好,總不至拿不到學分以至留班,否則珠美一定大嚷。「一年的學費浪費啦!」
不過,在這種地方談話,有點奇怪罷了。
不,雖說是奇怪,這裡的確是適合慢慢討論的好地方,只是對於末成年的夕裡子而言有點不方便而已。
儘管沒有規定十八歲的高中生不能進酒店,還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太自在,令人無法沉著。
「歡迎光臨。」侍者表面上笑盈盈地迎上前來,內心一定在想這女孩究竟來幹什麼了。
「噢,我約了人。」夕裡子環視酒吧內部。「吉村先生。」
「吉村先生嗎?好的。」
「聽到吉村的名字時,夕裡子察覺到那個侍者臉上浮起一絲奇妙的笑容,說不上十分善意的笑。
「他還沒到。請到這邊來。」
「好。」
夕裡子被領到酒吧裡頭的位子。
酒吧內部本來已是微暗,這一帶更是暗。這種暗法似乎有點太過了,夕裡子想。
幾乎想問,這裡是否電燈壞掉了。
「喝什麼?」
被人如此問,總不能說一杯「威士忌吧!」
「嗯—一有橙汁嗎?」
「好的。」
是吉村叫我來的,一杯橙汁總會替我付帳吧。
夕裡子是被K女校的吉村校長叫來這裡的。
今天從學校回來後,綾子和珠美都還沒回來,而在錄音電話裡,則留下了吉村打來的訊意。
「這是K女校的吉村,希望務必跟佐佐木夕裡子小姐見個面。假如方便的話,今晚八時請到P酒店的酒吧來,再見。」
相當有威嚴的聲音。
這兩星期以來,綾子也渾身幹勁地「上班」去。原本的目的,即是探聽小西榮一和K女校關係的「任務」,似乎完全忘得一乾二淨。
「知道什麼了沒?」夕裡子用話套弄她。
「知道什麼?」綾子反問,想了一下,終於會意。「啊!命案的事呀。再等一陣子嘛,要打開學生的心並不簡單。」
以綾子來說,這是相當有力的台詞,可是問得多了,夕裡子覺得有被愚弄之感。
肯定的,綾子對這份臨時的「教職」產生無限的熱誠。
「我要把剩下不多的人生,獻給可愛的學生們!」綾子這樣說時,被冷冷地嘲諷一番。「又來了!」
可是,綾子絕不會因此氣餒。
不管怎洋,由於綾子沒有正式的教師資恪,這些充實的日子,應該也是「過眼雲煙的夢」,很快就結束。
夕裡子對於經由綾子找尋小西榮一被殺線索的事已放棄一半。聽國友說,查案方面也毫無進展……
就這時候,接到吉村校長的錄音電話。夕裡子覺得有了一線希望,於是單獨前往P酒店。
她可以猜到談話內容。大概是叫綾子自動辭職吧!無論哪裡的校長都好,一旦請到她那種教師,不必一個月就神經衰弱了。
想到國友一旦聽說自己準備潛入K女校時,又會氣得滿臉通紅了。
不過,如果小西榮一純粹是吉尺早苗的情人的話,除了吉尺君代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嫌疑人物了。
奇怪的是,原知子竟然也認識小西榮一,如果原知子認識他,意昧著可能還有別人認識他了。
除了吉尺君代是大富婆,跟許多重要人物有聯繫,警方不敢隨便動她這點之外,夕裡子不認為君代是兇手。就如珠美所指出的一樣,讓染血的地毯原封不動,不會是殺人犯所作所為。反而是叫沼本的男人,令人有來歷不明,莫測高深之感。
吉尺君代和沼本,夕裡子突然想到,他們會是純粹的女主人和僕人的關係麼?
到目前為止,我們一直疏忽了這一點……加上早苗失去記憶這事也有點古怪。
雖然不能肯定她是假的,但她故意裝作失憶的可能性不小。若裝作的話,理由安在?
「久侯啦。」
注滿橙汁的玻離杯放在眼前,夕裡子嚇了一跳。因她陷入沉思中,一時忘了自己置身何處。
「謝謝……」她故意道謝,拿起杯子。連普通的橙汁也裝在別緻的玻璃杯裡,看起來分外美味。
剛剛搾出來的鮮橙汁,幾乎沒甜味,但是仍然芬芳可口。因為口乾的緣故,夕裡子一飲而盡。
想著是否還要再來一杯。若是珠美的話,肯定這樣做。
「對不起。」侍者走過來。「剛剛接到吉村先生的電話。」
「給我的嗎?」
「他說十分抱歉,因事會遲到三十分鐘左右。」
三十分鐘?如此一來,回家也稍遲了。
夕裡子留了字條在寓所。如果寫說跟吉村校長見面的話,綾子會懷疑,於是只寫「我出去見朋友」。
不如打個電話回去,假如國友有來聯絡的話,叫他來這裡找我也好。
「對不起。」夕裡子站起來。「我想打個電話。」
「請,這邊。」侍者走向櫃台那邊。
夕裡子準備跟著走—啊?怎麼啦?頭昏腦脹,腳步踉蹌,無法直行。我怎麼啦?
「怎麼啦?」侍者走回來。
「我——有點頭暈——」
話沒說完,夕裡子雙膝無力,站不起來,差點摔倒之際,被侍者扶住。
「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
「貧血嗎?總之找個地方躺一躺——」
「對不起,這種事從末有過——」
夕裡子的身體傾靠在侍者身上,好不容易才拖曳著腿邁步。
「這邊有地方可以躺,請休息一下。」
「真是……對不起……」
眼前世界在骨碌碌打轉,水晶吊燈仿如鐘擺似地晃動著。
怎樣走過來的?察覺時,眼前有床。
「請在這裡休息一下。」
侍者的聲音聽起來彷彿來自遠方。
「啊……不要緊。沒什麼……」
夕裡子一骨碌躺在床上說,可是舌頭打結,不曉得成不成話。
「嗯……吉村先生……」
「假如他來了,我會向他說明。」
「對不起……我想休息一下就沒事。」
「稍微閉起眼睛的好。」
「好……好的……」
夕裡子閉起眼睛。真的。好像很舒服。也許我太累了。
的確,凡事都要去處理才行,綾子和珠美都慢吞吞的。假如沒有我,她們活不下去。
這樣下去,我幾時才能結婚……不過,我才十八歲想這些事稍微早了些。
若是嫁給國友一—十七、十八都無所謂,哎,國友,國友。這個名字,對於夕裡子的確就像很悅耳的搖籃曲一樣。
夕裡子就這樣沉入夢鄉……
「淬!」珠美發不出像十五歲玉女的粗音,放下夕裡子的字條。「可愛的妹妹筋疲力倦地回到家裡,竟然不在家……」
「假如姐姐在家,她大概又說『很吵,你出去外面好不好』了。這就是ど女的特性吧!怎說,一個人總是覺得寂寞的。」「綾子姐姐變成熱血教師啦。」
最近,綾子總是很晚回家。「我要為明天的課作準備。」她說。
那樣的老師,好可怕,珠美想。
光是自己熱心的話,學生一旦不響應就發怒,或者情緒低落。
發生教師打傷學生事件的話,通常都是這種「熱心的好好先生」所為。不過,對真正的所謂好好先生,學生也有不同的「反應方式」,一是「反抗」,一是「無視」。
人不是機械。如果「一加一」都等於「二」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姐姐應該沒問題吧!」珠美喃喃自語。
綾子就是如何情緒低落,也絕不會對學生勃然大怒。
這樣下去,不知幾時才有晚飯吃,找點東西填肚子再說!
珠美打開冰箱。「有沒有吃的……」
正在搜索時,門鈴響了。
「是不是姐姐?」
出到玄關,還是謹慎地從防盜孔窺望一下——怎麼看都不是綾子或夕裡子。
無論兩人如何矯裝,都不可能變成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吧!
「哪一位呀?」珠美隔著門喊。
「K女校的人。」傳來洪亮如男高音的聲音。
難道綾子姐姐貧血暈倒了不成?珠美打開大門。
「你好。」男人用不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打招呼。「這裡是不是佐佐木綾子老師的府上?」
「嘿——是的。」
外面的名脾當然寫的是「佐佐本」,不過若不留神的會看成是「佐佐木」的。
「我是K女校的事務局長大內……你是——」
「妹妹。」
「妹妹小姐嗎?那綾子小姐是——」
「我姐姐。她還沒回來。」
「是嗎?我可以等她一下嗎?」
「請。」
珠美把大內帶進客廳,禮貌上也要端茶出來。
「呃,謝了,你是中學生?」
「初中三。」
「妹妹很懂事啊。」
「是嗎?」
受人稱讚不會不高興,不過表面上不會表現出來。
珠美也感興趣地坐在沙發上問。
「請問——我姐姐怎麼樣?」
「嘿,她教得很好。」
「是嗎?那麼,幾時開除她?」
「為何開除她?」大內瞪大眼。
「不,因你特意跑來,我以為是談開除她的事。」
「沒有的事。」大內搖搖頭。「佐佐木老師非常受學生們歡迎。教課認真,最近很少見到對教育有熱情的老師了。」
綾子姐姐嘛,也許是的,珠美想。
「今天我來,是應理事會的要求。」
「理事會?」
「佐佐木老師的評價,在家長和理事之間也傳開了,於是大家希望趁現在提出請求。」
「什麼請求?」
「現在她是大學派來的實習生,我們希望她畢業後,務必來我校服務是盼。」
「嘎?」
沒想到綾子姐姐這麼吃得開!珠美放心了,因為不會有別的公司錄取姐姐做事的!
「能不能——連妹妹也一起聘用?」珠美的話,叫大內直眨巴眼。
「啊,總之——泡紅茶怎麼樣?」突然服務好起來。
「不不,不必客氣。」
「在女校工作——大概很不容易吧!」珠美試探著說。
「是啊。不過我校的情形則沒有多大問題。」
「是啊。K女校是有名的千金學校嘛。」
大內笑一笑。「干金也是普通女孩子,要緊的是不能管得太嚴,太嚴的話,就會出現問題。」
「我也有同感!」
「是嗎?你倒是善解人意。」
「我是東京人。」珠美盤起雙臂。「雖然不是神田出生的。」
大內笑了。
「哎,佐佐木老師,竟然有個如此風趣的妹妹。」
「我有個朋友,是你學校的學生的妹妹。」
「哦?誰呢?」
「姓原的,原直子。她姐姐叫原知子。」
大內的臉上掠一個奇妙的表倩。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
「那個女孩呀,我認識……」大內點點頭。
可是珠美看穿了——直子的姐姐,似乎是K女校「不受歡迎的人物」……
這時,玄關傳來開門聲。
「我回來啦。」綾子的聲音。
「哎,姐姐回來了。」珠美迎上前去。「姐姐……」
「我想到好主意啦!」綾子雙眼發亮地說。「關於跳繩方法,大家一起跳的話,沒什麼好玩對不對?於是我想,不如三人一組,彼此算分數。怎樣,是不是好主意?」
「姐姐,有客人。」
「啊?」走進客廳,見到大內,綾子說。「噢,局長。」
珠美嚇一跳。若是平時的綾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見到每天碰面的人時,她會問「你是哪位」而不出奇,那才是綾子本色。現在看來,也許姐姐真的命不長了。珠美開始真的擔心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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