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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樂章 不太快的快板

  一
  打開了門鎖。
  「好了,進去吧!」
  穿著皮草短外套的男人說。對秋日午後而言,這樣的穿著似乎有些誇張。只要瞧一眼他那乾燥而全白的頭髮,就可以估計他的年齡在六十歲上下,但他的容貌卻十分光澤且有活力,體型也像西洋人,腿長而魁梧。
  他全身散發出精力,而沒有絲毫的粗野氣質,給人一種溫文儒雅頗具睿智的印象。他顯得非常鎮靜沉穩,有獨特風格,可以看出是位居領導者。
  正如外型所顯示的,他的確是這樣的人物——日本音樂指揮界的長老,朝倉宗和。
  「這房子好像有點陰森。」站在朝倉身後的男人說。他穿著西裝,打蝴蝶領結,極平凡的上班族打扮,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此人中等身材,臉色灰暗,似乎缺少運動。他不斷地用手去扶往下滑的深度近視眼鏡。他顯然比朝倉年輕許多,神態上卻又比朝倉衰老。
  「是嗎?」朝倉愉快而不以為意地說:「在不知情者的眼裡也許如此,但是,我是十分懷念這裡。」
  「一定有很長的時間沒有人管理吧?」
  「不、並沒有很久,頂多是七、八年吧!反正進去就知道了。」
  「似乎有小提琴之妖會出現呢!」
  「你鎮靜點吧!你不是無神論者嗎?」
  「我是不相信有神或魔鬼,但妖怪則另當別論。」
  「還是先進去再說吧!」朝倉帶著些不耐煩的表情推著緊閉的門。
  跟在朝倉後面站著的人,是在朝倉任職指揮的新東京愛樂管絃樂團裡擔任事務局長,同時也兼任史塔維茲小提琴比賽大會的事務局長,名叫須田道哉。雖然他在音樂界工作,但他對音樂卻是一竅不通的,而這一點也正是朝倉喜歡他的地方。
  須田雖然不懂快板與行板的差別何在,但對撥算盤的平衡感則頗有獨到之處。
  所謂的音樂指揮家都是專制的獨裁者,這一點朝倉也不例外,甚至可以稱為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因此,須田對音樂的無知,對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哪一個對聽眾較具吸引力,向來是毫無興趣,這一點倒使朝倉減少許多麻煩。
  門終於推開了。
  兩個人走進一個空曠的房間,房子面積不算很大,但客廳的天花板直達二樓高,因此乍進入裡面時感覺房子很大。
  「木頭的香味真好。」朝倉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現在的學校簡直就是鋼筋水泥箱,在那種地方,樂器怎能放心地發出聲音。小提琴是用木頭製造的,還是在木頭的環境裡才能發出最美好的聲音。——喂——你在幹什麼?這是西洋式房子,用不著脫鞋呀!」
  「原來如此,我正在找地方以便脫掉鞋子,幸好您告訴我。」須田好似才放心地走進來。
  「你看怎麼樣?我在這裡渡過三年時光,到處都能勾起我的回憶。」
  「是……」須田東張西望之後說:「不像我所想的那麼差,大慨不必花太多工夫就可以整理好。」
  「你真是一個灑脫的人。」朝倉笑道:「我帶你到處看看吧!」
  從大廳向右走,有兩扇寬大的門。
  「這裡是餐廳,很寬大吧!」
  這是個長形寬敞的房間,一張十分結實的長方形餐桌,擺在正中央,餐桌四周環繞八把高靠背的椅子。
  須田用手敲打或搖動每一把椅子,似乎在試它們的耐力如何。
  「一點也沒有鬆動,古董貨就是很結實。」須田激賞地讚美著。繼續又說:「一共八把椅子……參加決賽的是七個人,有一把備用的椅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是質料很好的桌子吧?雖然很古老,但是是北歐的木材呢!」
  「嗯,事情辦完之後可以賣到好價錢。」
  「喂,你要弄清楚你是來幹什麼的!」
  「是,是,我只是開開玩笑。」須田實際上是個完全沒育幽默細胞的人,他以認真的表情說這句話倒顯得十分滑稽。
  「裡面的門進去就是廚房。」
  「哦,那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廚房用具當然都很古老了吧。」須田說完立刻率先走進去,朝倉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頭。
  「怎麼樣?」
  須田走過去用手摸摸瓦斯烤箱、電子爐及瓦斯爐和料理台。
  「看來好像還能使用,但是瓦斯器具必須請瓦斯公司的人來檢查一下。瓦斯的總開關可能已經關掉了。」說完,立刻又想起什麼似的,「說起瓦斯我才想到,這一帶是否已經換了天然瓦斯?」
  「這個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換了天然瓦斯,就必須全部更換。」須田雙臂抱胸作沉思狀。要是能打開他的頭蓋骨,必能看到他腦子裡的算盤珠子撥得骨碌骨碌轉。「這樣一來的開銷太大了,不如只留下燒開水用的瓦斯爐,三餐叫飯館送飯。」
  「這樣未免太小氣吧!」朝倉皺一下眉頭說:「他們都是食慾旺盛,正大量消耗精力的年紀,你要讓他們像上班族一樣吃冷飯菜嗎?那還得了。除非是『箴言』餐廳肯把飯萊送過來。」
  「是這樣嗎?」須田似乎己料到朝倉會有這樣的反應,面不改色繼續說:「那麼就必須僱用廚師了。」
  「短期的就可以了,只在這期間內需要用。」
  「就是短期的才難找。」須田拿出筆記本把這件事記下來。「這裡面的門是做什麼用?」
  「通到後院的。」
  「原來如此……我能瞭解。哦,那個通風扇也必須換新的。」
  「為了保證參加比賽的人不發生食物中毒,一定要選好的廚師,多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是。」須田露出苦笑說:「您的口頭禪又來了,『花點錢有什麼關係呢』。」
  「該用你的口頭禪接下去啦,『那錢從那裡來呢』。」
  「啊,算我說不過您吧!」須田很難得的真笑起來。
  「那麼,現在就去看看其他房間吧!」
  兩個人又從餐廳回到大廳,推開和廚房相對的門。
  「這裡是客廳。」朝倉道。
  「真是了不起。」把腦袋伸進門裡的須田瞪大眼晴發出讚歎。
  「太暗了,你去拉開窗簾吧!」
  「是……」
  原本可以自己進去拉開窗簾的,但是職業使然,他比較習慣指揮別人去做。須田走進去,對飛揚起來的積塵不勝厭惡的樣子,但他仍勉為其難的把每個窗簾拉開。
  這個房間結構十分細長——但是仍有足夠的寬度,往裡面延伸得很深遠。
  房間的佈局分為兩部分,靠近門口大約有三分之一是客廳兼起居室,沙發圍著幾個小圓桌。與窗屍相對的牆璧下方有正式的壁爐,增添了客廳的莊重。
  靠裡面三分之二的空間顯然就是小型的演奏場,最裡面放著一架演奏式大鋼琴,有二十幾個座位面朝著大鋼琴的方向。雖然可以說是觀眾座位,但椅子並沒有固定在地面,而是排列著也相當典雅古拙的椅子。
  「哦……實在很了不起。」總算把全部窗簾都拉開了的須田,一面努力而徒勞無功地用雙手撥開飛塵,一面走向朝倉。
  「很寬大吧,這裡曾經邀請過音樂家來演奏。那時候每個星期天也都有學生來演奏。」
  「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地方。」須田再度環視四周,「也許還能做某種用途使用。」
  「這裡?」
  「在這裡舉行『暑假音樂研習營』,你看怎麼樣?或在這裡舉辦演奏會也很有意思。對了,在這裡掛一個裝飾燈,這房間就可以命名『騎士間』或『公主間』……然後我們可以在廣告海報上刊登彩色照片。」
  「倒不如叫做(傻瓜間),怎麼樣?」朝倉笑道:「別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比賽。」
  「是。……那個壁爐還能使用嗎?」
  「應該是能夠用的。冬天晚上,一群人聚集在這兒燒木柴取暖,那才真正有青春的感覺。」朝倉回憶道。
  「可是,仍然必須考慮使用暖氣,因為這一帶很冷,尤其是入夜以後。」須田說道。
  「當然。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讓她們把手凍僵了。」
  「用煤油爐最便宜,但是這是木造房屋,萬一不小心發生火災……還是使用瓦斯好了。」
  「這個,你就看著辦吧!」
  朝倉說完之後,向著塵埃甫落定的客廳裡面走去。他掀開演奏式鋼琴的琴蓋,拂去椅子上的灰塵坐下,手指在琴鍵上來回跳動,鋼琴聲音擴散在客廳的空間裡。
  「看樣子是沒有問題。」朝倉點點頭說:「只要調音後就能使用。」
  「原來是準備要買新的嗎?」須田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那要花一干萬圓。」
  「能在這裡放一架失音走調的鋼琴嗎?」朝倉說:「我們上二樓去吧。」
  通往二樓的樓梯是在大廳,樓梯很寬,斜度也很和緩,與一般日本住宅很陡的樓梯成強烈的對比。
  「二樓全部是單人房,每個房間都很大。」朝倉說道。
  「真想搬到這裡來住。」須田歎一口氣。
  朝倉打開最靠近他們的一扇門,這一次他自己進去拉開正面的窗簾。
  房間大約有五坪大,有床、書桌、書架、沙發,感覺上像是古老旅館裡的一個房間。所不同的是多了一個譜架。
  「真是個很不錯的房間。」
  「因為要在房間裡練琴,如果沒有這樣大的空間,音樂就不能充分發揮。」
  「房間這樣就可以使用了。那個門是什麼呢?」
  「是浴室。每個房間都有浴室和洗手間。」
  「簡直和旅館一樣!」須田又搖頭讚歎。然後加一句,「也應該讓參加決賽的人負擔一點費用才對。」
  「你……」
  「開玩笑,別介意。」須田急忙說:「有幾個房間?」
  「一共有八個房間,另外在樓下還有一個管理員住的房間。」
  「八間,七個人來住是足夠了。另一個房間是您要住嗎?」
  「不能那樣做,只有參加比賽的七個人住在這裡。在這裡練習,然後參加決賽。」
  「真是了不起的事。」
  「只靠技術是沒有用的,必須要有堅強的意志力。」朝倉停了一下,說:「該看的地方都看過了,不必每個房間都看吧?」
  「以後我慢慢再看,因為必須找木工來修補。」
  「我也會慢慢想,是不是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東西。來這裡時他們便不是學生了,而是以要和對手競爭的身份來這裡,條件當然也不同。」
  「是的。可是我還是希望不要花太多錢。」
  「花點錢有什麼關係。今年的《第九》三次都由我指揮。」
  「是真的嗎?這可太好了。那一定是場場客滿。」須田的腦筋立刻又開始計算利益。「S座……票價訂五干圓吧!」
  「你不可以訂會使貝多芬生氣的票價。」朝倉說道。
  兩個人走到房外,朝倉把大門鎖上。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
  「不知道最早的時候是作什麼用。」朝倉向著汽車走去,一面說道:「好像經過幾次轉手,換了好幾個主人。」
  「這裡其實也能當做旅館使用。」須田說道。
  「事實上的確曾經做過旅館,但是維持不久。」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有……我是從管理員那裡聽來的……」朝倉支吾地說:「聽說這裡鬧鬼。」
  「是那個房子嗎?」須田不由得停下腳步。
  「不用擔心,我在那裡住了三年,連只耗子都沒見到呢!」
  「啊,嚇我一跳。」須田摸摸胸口作驚魂末定狀,「剛才我就說過我最怕鬼。」
  「這件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大家都夠神經質了。」
  「這個我知道。」須田邊關上車門邊說:「就是求我我也不會說。」
  朝倉坐在汽車後座,須田坐進駕駛座後發動引擎。
  汽車在樹林間行駛……
  「真叫人難以相信這裡也是東京。」
  「唯有這裡還留下一點武藏野的風貌。」朝倉看著車外說:「……內部裝潢那些事在十天內能完成嗎?」
  「想辦法趕工吧!」
  「拜託你了。應該早一點著手……可是中間間隔太久,對他們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須田說道。
  「誰最有實力呢?」
  「每個人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
  「好像很多人都看好纓井瑪莉。」
  「她……的確是有實力的一個。可是,比賽往往會受當天情況的影響。」
  「『新作』由誰作曲呢?」須田問。
  「你為什麼要問這些事?」朝倉的表情變僵了。
  「沒什麼……只是……如果是名家,報酬的金額就不同了。」
  「到比賽當天為止,作曲者的姓名是絕對保密的,這一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我只是隨便問一問罷了。」須田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笑容。「……現在要回家嗎?」
  「嗯,開回去吧!」
  不久之後,汽車離開樹林小道:來到大路上,路上的汽車開始多起來。
  大約三十分鐘的車程,汽車停在一個住宅前,住宅門上掛著「朝倉」字樣的牌子。
  「明天綵排之前先到你那裡去。把計劃先淮備好。」朝倉下車時說。
  「知道了。」
  須田向朝倉鞠躬之後,他駕駛的車子很快就沒入車群裡。
  朝倉開門進屋。但他立刻又出來走進車庫,車庫裡停著一部朝倉的BMW。朝倉似乎有急事般匆忙發動引擎。
  就在BMW經過某一街角後,須田所駕駛的汽車也跟著出現,保持幾部車的距離,一路跟蹤……
  
  二
  「哦——有這種事啊?」片山義太郎由晴美手中接過盛第二碗飯的碗。
  「你看該怎麼辦?我心裡一直都覺得很不安。」晴美表情嚴肅口氣認真地追問哥哥。
  「你這樣問我……又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片山義太郎逃避似地說。他不僅僅是對妹妹這樣,他最怕女性的追問。
  「哥哥總是這樣。」晴美給片山義太郎一個白眼,說:「你這樣怕事是升不了官的。」
  「反正我永遠是基層刑警。」片山義太郎滿不在乎地說:然後埋頭急忙扒飯。
  「你的意思是說警察已經為了發生的事忙不過來。對那些還不知道是不是會發生的事,是不能用寶貴的警力去預防的,是嗎?」
  「你知道了,那就好辦。」
  「真是……一點也幫不上忙!」晴美氣憤地說。她從片山義太郎面前的一個盤子裡夾起最後一片生魚片,轉頭說道:「福爾摩斯,來,這個給你。」
  看到晴美把生魚片給了正在吃飯的三色貓,片山義太郎立刻緊張大叫,
  「喂,那是我留下來最後要吃的!」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福爾摩斯正嚼著生魚片,一副滿嘴生津的模樣。
  片山義太郎鼓起嘴巴,把茶倒在碗裡,拌著剩下的飯吃。
  正如前面介紹過的,——片山義太郎年近三十還是個單身漢。常常被妹妹晴美諸如此類的欺負。
  身材高大魁梧略帶遲鈍的感覺,溜肩膀兒使人覺得更具些性感,簡直可以男扮女裝了……而臉略帶童稚之氣,雖然很溫和,但實在稱不上是美男子。
  晴美常開玩笑說兄妹倆是「野獸與美女」,其實這對心地善良、個性柔和的片山義太郎而言。是很不實際的形容。
  再說這個家——雖然只是極普通的二樓公寓——有兩名「美女」,晴美和三色貓福爾摩斯。也許讀者認為應該說一位女子和一隻貓比較妥當,但是,福爾摩斯是懂得被稱為「一個人」的,她是一隻奇妙的貓。
  不過,或許福爾摩斯會抗議說:「別杷我和人類那種東西相提並論。」
  她是一隻母的三色貓,正確年齡無法得知,不過從她那富有彈性的身體、色澤光滑的毛,以及敏捷的動作,可以知道她正當年輕。肚子的毛是白色,整個背部是茶褐色相間,那張銳利的貓臉是白、褐、黑三色兼俱。此外,右前腳全黑。左前腳則雪白,這麼特殊的顏色搭配也許是絕無僅有吧!
  片山義太郎看著先吃完晚飯的福爾摩斯。她正不停地舔前腳擦臉,重複著這種「貓式洗臉」動作。
  「不知從哪裡學來這種冼臉方式。」片山義太郎滿臉嚮往的神情說:「真好,隨時隨地都能洗臉。」
  「別把話題岔開。」晴美說道。
  「你還要繼續談?」
  「是呀。根據我的第六感,我認為那個比賽是有危險,一定會出事。」
  「難道是某一把小提琴忍受不了主人日以繼夜的虐待而起來革命嗎?」
  「你……人家是認真在談這件事!」
  「算了吧!不要把那種電話放在心上。」片山義太郎安撫晴美,「一定是競爭對手的惡作劇什麼的。」
  「哥哥沒有聽到電話裡的聲音才會這樣認為,那聲音真的充滿惡意,我能感覺出來。」
  「就憑你的感覺,你想調查一課的刑警會出動去追查嗎?不要做無理的要求。而且,你並不知道那些女孩的住址。」
  「那還不簡單,打電話問問史塔維茲比賽大會的事務局就知道了,我去打電話。」
  「等一等。」片山義太郎連忙阻止。只要心想到,馬上付之行動,這是晴美的行動主義。
  「放心,這麼晚打電話也不會有人接。」
  片山義太郎這才安心坐定。
  「那就好……可是,我不認為課長會答應去辦這件事。」
  「那麼,就在你不上班的時侯,以個人的身份去辦這個案子。晚上下班以後到第二天早上,這一段時間夠長了,可以利用。」
  「那我什麼時候睡覺?」
  「不要緊,我替你睡覺就是了。」晴美一本正經。
  「又不知道是誰打的電話,怎麼去查?」
  「我覺得當時在餐廳附近的那個女人很可疑……應該去跟蹤她。」
  「喂,拜託你不要去做一些沒頭沒腦的事,再遇到危險我可不管。」片山義太郎裝出受不了的表情。
  晴美曾經有過好幾次主動捲入事件裡,差點把小命給丟了,做哥哥的當然擔心極了。
  「我是不要緊的,因為有福爾摩斯跟著我,你說對不對?」
  福爾摩斯對晴美的讚美毫不領情,兀自走到房間的角落。蜷成一團睡在棉墊上。
  「喲,好冷談呀!」
  「那種話要在餵飯以前說才有效。」片山義太郎笑道。
  「真的沒有辦法嗎?」晴美表情認真,「難得舉行的比賽。希望能平安無事順利完成。」
  「你的意思我瞭解……如果她們向警方請求保護,也許能採取適當的措施。」片山義太郎說道。
  「那不行,必須在暗中保護。」
  「在暗中保護?那樣更不可能。」片山義太郎瞪大眼睛頗不以為然。
  「因為讓她們知道這樣的事,一定會影響比賽心理,就不能充分發揮,達到演奏水準。」
  「這條件太困難了,不可能做到……」
  這時候電話鈴聲響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電話筒,聽到片山義太郎說。
  「如果是根本先生打來的,就說我不舒服己經睡覺了。」
  晴美拿起話筒,
  「喂,我是片山,啊!原來是根本先生。我哥哥常常說起受您照顧……您找哥哥嗎?他在這裡,他叫我告訴您,他不舒服己經睡著了。」
  片山義太郎從晴美手中搶過話筒,
  「抱歉,我妹妹胡說八道……什麼?我沒說過那種話,是妹妹瞎編的……什麼?又是兇殺?地點呢?知道了,我馬上去。」片山義太郎神情緊張地放下話筒。
  「誰叫你不答應我的請求。」晴美仍不死心。
  「還說。」片山義太郎準備出門。
  「怎麼啦?是有什麼特別的案……」
  「你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什麼?你是說……」
  「參加音樂比賽的一個人,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不得了啦——」晴美驚叫起來,「福爾摩斯!快起來呀,出任務啦!」
  「騙你的。」
  ——晴美齜牙列嘴撲向片山義太郎。
  「不要這樣,喂,快住手。」
  正在做著春秋大夢的福爾摩斯被吵醒,露出被干擾的不悅表情,看著兄妹兩人拉拉扯扯,它打了一個大哈欠,又躺回棉墊,繼續剛才的睡眠。
  「來得這麼晚。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不,沒什麼……」片山義太郎輕輕摸著臉上刺痛的傷,「被貓抓的。」
  「哦。」根本刑警似乎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家裡那隻貓也會抓人嗎?是不是你想偷吃貓飯?」
  「怎麼會有那種事!」
  「算了,到這裡來吧!」根本刑警笑著催促片山。
  兇案現場在新建住宅區外圍的雜樹林裡。要走二十分鐘才能到達最近的車站,一般人不會想住到那裡去。
  尤其是在晚上,那裡就像深山一樣的漆黑,只有少數零落的燈光。
  現在和平常大不一樣,強烈的燈光照射著樹林的一角,有許多人在那裡忙著。看起來就像黑暗中掛著一塊銀幕,正放映著某種畫面。
  「真是難得。」片山義太郎邊走邊說:「這種地方真不容易發現的。」
  「大概是神差鬼使瞎貓碰上死耗子吧!」根本刑警笑道:
  「夫妻吵架,結果老婆從家裡跑出來,丈夫急忙在後面追,一陣追逐戲的結果,跑進這片樹林裡來。」
  「所以才發現屍體……」
  「是老婆發現的。這一來也忘了吵架了,兩個人跑回家打電話到一一○報案。」
  「這麼快發現屍體,說來運氣還是不錯,也許兇手就在附近。」
  「那也說不定。看到屍體……」根本刑警看到法醫南田。
  從樹林裡出來,就改向南田問道:「大夫,有沒有什麼發現?」
  「深夜把人從被窩裡叫出來,還間得這麼輕鬆,至少也該帶一瓶酒來。」南田露出疲態一臉困相地抗議。
  「下次我把蓖麻油裝在酒瓶裡給你帶來。死因呢?」根本刑警不理南田那一套。
  「頭部受到重擊。凶器可能就是丟在旁邊的扳手,死者同時遭到同樣的凶器毀容。」
  「毀容?」片山義太郎問。
  「嗯,實在很慘。而且被剝光衣眼,想要認定她的身份可不簡單。」
  片山義太郎的臉色開始發白,身為刑警卻神經脆弱,看到血就會暈眩,一想到死者被敲得血肉模糊的臉,片山已經開始貧血了。
  「這個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歲吧。」南田問道:「沒有找到舊傷疤或手術痕等特徵。」
  「你看是什麼時候干的?」根本又問。
  「大約是六點鐘左右。」
  「嗯……還有沒有其他的什麼事?」
  「目前只知道這些。」南田和平常一樣,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可以搬走屍體了。」根本對其他工作人員說。一會兒,屍體放在擔架上,蓋著白布,抬了出來。片山義太郎拚命克制自己,後來他索性閉上雙眼。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語。
  「手怎麼了?」根本問。
  「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手。很像是某個人的,但就是想不起來。」
  「手還有什麼像不像的?」片山義太郎驚訝地問。
  「你還年輕當然不會懂得這些,其實沒有比手更能代表一個人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社長的手、一般職員的手、職業婦女的手、家庭主婦的手、勞工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異。」
  「原來如此。」片山義太郎聽得大感興趣,他悄悄執起垂在擔架外面的右手,他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麼微妙的差異。
  當片山義太郎正想放下死者的手,偶然在手背與手心交界處,也就是寫字時壓在下面的柔軟部分,發現有文字痕跡。
  寫完一行字再要寫下一行時,如果墨水未乾,便會沾在手掌邊緣,就像這樣。當然和蓋章的情形不一樣,左右相反;看得也不清楚,但是……
  片山義太郎非常仔細地看死者的手掌,似乎是片假名……〈滅〉(SU),還有〈夕〉(TA),接下來那個字是〈>〉(N)還是〈y〉(so)呢?
  只有這幾個無法湊成字的片假名字母,似乎也找不出什麼蛛絲馬跡,但是,慢慢應該可以查出她的身份吧。
  屍體已經運走了。正向外走的南田突然轉過身來。
  「我想起來了!」南田的口氣中帶著得意,「那是廚師的手!」
  「聽說你們這裡需要廚師,所以我來看看。」那個女人說。
  「嗯?」
  「新東京音樂同好會」,在辦公桌上立著這樣一塊牌子。
  辦事員道原和代坐在那兒,她心裡正想著今天的晚餐要做些什麼萊,突然聽到有人說「廚師」,使心不在焉的她嚇一大跳。
  「聽說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在招募廚師……」那個女人又重複說了一次。
  「是的。」道原和代點頭道:「請你到那張桌子。」
  道原和代指著另一張勉強塞進這個窄小房間的辦公桌,桌上的牌子寫著「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新東京音樂同好會」的字是用塑膠板粘貼成的。而比賽大會由於是暫時的組織,所以筒陋地在厚紙板上用奇異墨水寫了字。但是,那個辦公桌並沒有人在那裡。
  「請問……負責人不在嗎?」那個女人疑惑地問。
  「馬上來。」道原和代說。
  「哦……」
  道原和代把正在做的工作-不過是十五分鐘前才開始的——隨便收起來,站起身來向「比賽大會」的辦公桌走過去坐下。
  「請說吧!」
  「哦,」那個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原來是你一個人負責的。」
  「是啊,本來是可以雇一個臨時的職員,可是我們的事務局長捨不得花錢……」道原說起緣由,牢騷就跟著來了,「讓我做兩個人的事情,卻只給一份薪水,實在是太不應該,你說對不對?」
  這時裡面的門突然打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探出頭,
  「道原小姐,剛才請你做的計算做好了嗎?」
  「是,我馬上就做。」
  「要快一點。」男人馬上變成一張苦瓜臉。然後把眼光移向那個女人。「是客人嗎?」
  「我,……聽說這裡要征廚師,我……」
  「哦。原來如此。不過……」好像要說什麼,又改口說:「我是這裡的須田局長。」
  「哦,對不起……,我叫市村智子。」女人說完後很客氣地鞠躬。
  「不客氣。不過,昨天已經找到了適當的人了。」須田好像很過意不去地拍一下頭。
  「原來如此,那麼……」那個自稱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好像立刻瞭解狀況,「打擾你們了。」說完就準備要離開。
  「喂,請等一下。」須田叫住她,然後對道原說。「道原小姐,昨天的人怎麼樣了?不是說今天中午以前要來的嗎?」
  「嗯?」道原和代愣了一下,說:「哦,……對了,她打過電話,今天早晨。」
  「什麼事?」
  「好像有不方便的地方,她說不來了。」
  「這種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啊。」須田歎了一口氣。
  「我沒告訴過你嗎?」裝糊塗是道原和代最擅長的。
  「那麼……」須田似乎也沒興趣責備她,馬上對那個自稱叫市村智子的女人說:「你是……市村小姐……你已經聽到了,請到裡面來詳細談一談吧!」
  「是。」
  「道原小姐,請你倒茶。」對道原和代說完之後,和市村智子一起走進局長室,關上門。
  「請坐吧!」須田讓市村智子坐在即使閉著眼晴奉承也不能稱讚漂亮的沙發上。「你有沒有帶履歷表這一類的東西?」
  「是的」,市村智子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信封交給須田。
  這時候須田心裡己經決定要錄用這個女人,對平時做什麼事都很慎重的須田而言,是極罕見的倩形。
  市村智子履歷表上寫的是四十七歲。但看她本人的外貌卻是四十五歲以下的樣子,她如果寫四十歲,也能令人相信。
  苗條勻稱的身段。典型日本美女的瓜子臉……所謂會說話的眼睛大概就是像市村智子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她穿著顏色淡雅的灰色套裝,但看得出是價值不菲的高級品,穿在她身上也顯得自然貼切,使人一看便認定她必來自高貴家庭。
  「很冒味請教,你為什麼想做這個工作……」須田言詞暖味地,沒有把話問完。
  「因為我先生在去年去世,我唯一的女兒也出嫁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家,每天無事可做。」
  「原來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沒有什麼事可以做的,當我看到音樂比賽大會正在徵求廚師的報道:我就來了。本來我對烹飪並不擅長,可是我喜歡做萊,所以我確信我能勝任這個工作。」
  「原來如此,你的心意很可貴。」
  「我女兒也一直在學小提琴,只是她沒有當職業音樂家的本事,不過,可以做為婚後的休閒消遣,偶爾拉拉琴。」
  當市村智子在說話時,道原和代送來茶水。
  「謝謝,不敢當。」市村智子喝了一口茶繼續說:「因為女兒也學過琴,所以我想為年輕的小提琴家服務是很好的,就……」
  「是的,我明白了,但這個工作並不輕鬆。有七名男女青年參加決賽,所以這一星期每天要作七人份的餐點。」
  「我知道。」
  「原先我是想讓他們也幫著做點事,但是朝倉先生……你也知道就是音樂指揮家朝倉宗和先生……認為比賽必須以完全相同的條件參加,所以一切都要替他們準備完善。」
  「那是當然。如果讓他們幫忙洗餐具,手變粗糙或受傷,事情就嚴重了,說不定還影響到他們的一生前途。」
  「是啊,朝倉先生也是這樣說。」須田帶著苦笑。
  「工作雖然繁重,請不用擔心,我看起來雖然不年輕,體力還是不錯。」
  「是的。……」須田乾咳一聲說:「能夠這樣最好,我們也很感激。不過由於預算的關係,不能付出很高的酬勞,昨天那個人可能是不滿意待遇,所以拒絕……」
  「這一點您不用顧慮,」市村智子打岔道:「這是我自己請求的工作,我可以不要報酬。」
  「不,那是不可以的……」須田很驚慌地說。
  「我的經濟情況非常好,不需要這筆錢,請把這個預算用到別的地方去吧。」市村智子微笑道。
  如此一來,須田是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這個女人了。
  「那麼,就照你的話吧……但,真的可以嗎?」
  「是的。不過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事?請直說。」
  「工作場所現在是什麼樣子呢?」
  「哦,你是說那個要住一個星期的地方嗎?……那是一個很大而古老的建築物,現在正在整理內部和裝滿。」
  「我是想能不能事先看看廚房的設備和料理台?這樣我比較好辦事。」
  「哦,原來是這樣。」須田點頭道:「沒間題,不過現在很多木工正在工作,會很嘈雜。」
  「我是不在意嘈雜的。能不能告訴我地點?我會自己開車去。」
  「當然可以。請稍等一下。」須田走到辦公桌旁,在自己的名片後面很快畫好簡單地圖,遞給市村智子。
  「就在這裡。你到那邊後把這張名片交給那邊的人,說明來意,就會讓你進去。」
  「謝謝。」市村智子把名片收進皮包裡,很客氣地道謝後走出局長室。
  正悠閒地修剪著指甲的道原和代見她走出來,立刻把指甲刀放迸抽屜裡。
  市村智子十分客氣地對道原和代深深一鞠躬,告辭離去。
  須田送市村智子到門口。轉身對道原和代說:
  「她是免費服務,太好了!我們正為了籌措資金頭痛呢!」
  「她?真是奇特的人。」
  居然有人只要工作不要酬勞,真是難以置信。
  「我看還是算了吧!」道原的口氣不甚熱絡。
  「為什麼?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絕不會有好結果,就拿我到這裡時的條件來說……」
  須田急忙逃進局長室,關上門。
  
  三
  「瑪莉,快起來,瑪莉!」
  被一陣猛烈的搖晃弄醒之後,櫻井瑪莉睜開眼晴。
  「幾點了?」她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
  「五點半。」
  「早晨嗎?」
  「廢話,這還要問。說好從今天開始要早起的。」瑪莉的母親櫻井充子用生硬的口吻說。「快起來吧!」說完還拍了一下手掌。
  「昨晚到兩點鐘才睡……」瑪莉口齒不清地說著,還張口打了一個大哈欠,把穿著睡衣的身體又躺回床上去。
  「你幹什麼!快起來!」充子毫不妥協地拉起瑪莉,開始動手脫她的睡衣。
  「別這樣,好冷。」
  「去浴室沖個澡,那樣才會清醒。」
  瑪莉只好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認命相,下床向浴室走去,一面還哈欠連天。
  再怎麼說也應該慢慢來,何必第一天就五點半起床。
  ……開始先七點起床,第二天再提早到六點半,然後六點,這樣的漸進式才是好的。
  「媽媽是魔鬼士官長。」瑪莉邊嘀咕邊走進浴室。然後又接著一個大哈欠。
  她盡情地用熱水淋浴,企圖把睡蟲和皮膚上的油垢一起沖走。
  別人是否也如此緊張?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這樣?真知子說過她要睡到中午才起來。
  不過,照母親的解釋是。「她要使你大意輕敵。」——瑪莉心想:對一個從小就在一起學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不信任。末免太令人傷心了。
  ——充子這麼早就把瑪莉叫起,原因是決賽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如果不改掉夜貓子睡早覺的習摜,那天到十一點就不能清醒著參加比賽的。
  所以必須趁早調整身體情況及生活習慣,才能在那時有足夠精神去發揮。母親條理分明的解釋頗具說服力,像瑪莉這樣性格散漫的人只有服從。
  的確,在音樂比賽一決勝負的舞台上,任何瑣碎的事都足以影響演奏,光憑技術絕不是百分之百可靠。
  瑪莉小時候的小提琴老師原是個很有潛力的女小提琴家。可是每次比賽都名列二、三名,始終拿不到第一,原因是她每到比賽那天,總是沒來由的煩躁,而無法將實力完全發揮。
  「平時能演奏得更好」,這種話在比賽大會上不具任何意義的,唯有在那一天,在短短幾分鐘的樂章裡表現出水準才是勝利的。
  當然這有一些是要靠運氣。例如在決定那一天所指定的協奏曲曲目。
  也許已經將指定曲練習得能全部演奏,但畢竟每個人都有他所擅長和喜好,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所拿手的,抑或是不擅長的樂章,只有但憑運氣了。
  像這樣聽天由命的比賽,瑪莉十分反感。但是當她想到若能突破難關便可獲得的代價時,她就可以揚棄這種心情和想法。
  ——淋浴後頭腦清醒多了。
  當瑪莉走出浴室時,母親充子己經為她準備好新的內衣和慢跑裝。
  瑪莉換好衣眼,吹乾弄濕的頭髮,然後走向餐廳。
  「快一點,已經六點多了。」充子邊催促,邊把剛搾好的柳丁汁交到瑪莉手中。
  「才第一天,不要那麼緊張好嗎?」瑪莉說完低頭喝果汁。
  「不行。就是因為第一天才要嚴格執行。」
  「是的,遵命。」瑪莉用小丑的口吻調皮地說:然後將果汁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問道。「爸爸呢?」
  「學術會議要到明天才結束。」
  「哦,我想起來了。」
  瑪莉的父親是醫科大學的教授,去參加在京都舉行的學術會議,這一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很冷嗎?」
  「跑步後就不冷了。」話說得極理所當然。
  瑪莉走到玄關,慢跑鞋已經擺在那裡了。
  「毛巾給你。」
  瑪莉接過對跑步不會造成干擾的小毛巾,走出玄關。
  「要小心車輛。」充子吩咐道。這裡是住宅區,在早晨六點是很少有車子經過。更何況瑪莉是跑在人行道上。
  大門的鎖都己經打開。凡是和瑪莉有關的事,充子是絲毫不馬虎,總是無微不至。
  在原地輕輕踏兩、三步,瑪莉開始向前跑。
  「剛開始不要跑得太快。」充子跟到門邊說道。
  「知道了。」瑪莉看著前面回答後面。
  才跑幾步,後面又有聲音追上來。
  「小心野狗!」
  瑪莉已經不想回答了。
  瑪莉在早晨清靜的人行道上慢跑。
  空氣比較涼爽,天空還是陰暗,可能是稍許寒冷的一天。
  跑了一段距離之後,身體逐漸熱起來,呼吸也比較急促。
  她放鬆步伐,採取跑與走的中間速度。——被母親從睡夢中叫醒是件不愉快的事,但這樣運動後卻又感受到晨間慢跑的快感。
  也許會懷疑小提琴演奏大賽和慢跑究竟有何關係,原因可能是,演奏小提琴也是一種重勞動,體力占很大的部分。
  尤其是和管絃樂團合作演奏協奏曲時,所耗的體力是相當驚人的,到了決賽更可見體力的重要,包括獨奏的指定曲,大約要演奏兩個小時以上——有時甚至會達三個小時。
  如果身體差的人,勉強的支撐演奏到最後一曲,其結果必定是悲慘的失敗,充子要瑪莉晨間慢跑,就是要訓練她的體力。
  已經跑到斜坡,今天早晨希望能跑上去。根據當天的情況而定,有時是走上去。
  瑪莉加緊腳力,由坡路跑上去,在過了一半斜坡時,她覺得有些痛苦。但心裡想,以現在的狀況應該可以堅持下去。
  「覺得痛苦得無法忍受時,已經走過路的一半了。」
  這是母親充子對中學時代的瑪莉所說的話。充子在年輕時也曾經以小提琴家為努力的目標,她有強烈超越性的想望和不服輸的個性。當她以第一名的成績由音樂學校畢業時,覺得前途充滿希望,不料卻在一次車禍中斷了手臂,這樣的悲劇使她只好放棄成為小提琴家的夢想。
  當她在醫院住院治療時,年輕的主治醫師就是櫻井。
  充子把自己的遺憾變成對瑪莉的熱切希望,瑪莉三歲就開始學鋼琴和小提琴,當她五歲時,每天練琴時間長達五個小時。
  瑪莉長大以後,回想自己小時候練琴的耐力,覺得真是難能可貴。
  瑪莉的個性比較沉靜,也許是這種和母親不同的個性,才使得長久的練琴沒有對她構成痛苦的負擔。
  ——距離在斜坡上的瑪莉大約一百公尺左右,有一輛小型汽車慢慢追趕瑪莉。
  「成功了!」
  瑪莉跑到坡頂,一面喘氣一面歡呼。然後她準備下一段路改走步。
  道路是一個小轉彎,經過公園旁邊。
  路上已經開始出現較早出門的上班族,以及晨起運動的慢跑者。
  瑪莉以競走的速度走著,一面用毛巾撩臉,她比較容易出汗,這也是充子比較擔心的一伴事。
  因為演奏時由額頭流下來的汗水可能會流進眼睛裡,眼睛會刺痛。看到母親那副擔心緊張的樣子,瑪莉曾經說:
  「在眼睛上部裝一個帽沿吧!」
  一小型汽車行駛到坡頂後稍微加速,不過距離瑪莉仍然大約有五十公尺左右。
  只是瑪莉有時侯會不瞭解自己,她雖然知道自己是朝什麼方向走,但卻不知那是自己的夢還是母親的夢。
  瑪莉至今井末對母親表示反抗,她始終聽命於母親,努力學習小提琴。當然,瑪莉自己也很喜歡拉小提琴,要她放棄小提琴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但是在音樂大賽方面,母親總覺得缺乏競爭的心的瑪莉努力不夠。
  「獨生女就是嬌生慣養。」這是充子的口頭禪。事實上如果瑪莉不是獨生女,充子也沒有辦法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女兒身上。
  瑪莉走進公園,小客車也停車。
  說是公園,其實只有一個小水池,池邊環繞一條小路,如此罷了。瑪莉站住緩緩向四周看。
  她想到母親現在一定邊看表邊著急,想像中母親的樣子令她覺得好笑。她曾經半開玩笑跟媽媽說。「我們一起跑好不好?」
  老實說,瑪莉並不討厭這段慢跑時間,雖然慢跑也是母親鍛煉她的課程之一,但是能夠暫時離開媽媽的控制,這使瑪莉得到些微解脫。
  瑪莉走出公園又開始跑。
  這時候她以馬拉松的速度跑著,迎面吹拂來的風帶來快慰的刺激。
  小客車也開動了,這裡是一條路,兩側是高牆。這條路並沒有分人行道與車道:所以瑪莉盡量靠右邊跑。
  小客車加快速度縮短和瑪莉的距離。——有幾個穿著學生制服,可能是中學生的男孩從前面轉角處吵吵鬧鬧走過來。
  汽車減速慢慢停下。
  「小妞,加油!」
  「真夠帥!」
  瑪莉不理會男孩的取笑,她稍微加快腳步,在路口轉彎。
  瑪莉還沒有男朋友,應該說她沒有交男朋友的時間,練琴、不停的練琴,由母親排定的作息表只有練琴和調整體能訓練兩件事。
  在決定要參加決寒後,母親給她短暫的時間去自由玩樂,並給她錢去玩。但是對一個不曾自己去玩的女孩子來說,她現在只會到百貨公司去購物,或與朋友去看場電影罷了。
  常和真知子她們開玩笑說,真是一點生活情趣也沒有在同期的朋友中已經有人訂婚了,還有人和男友一起做婚前旅行,也有經常是話題主角的「多情女郎」或男孩。即使有人並未到那種程度,但也都有一、二個異性朋友一—可是依充子的說法是:
  「那是企圖讓別人大意輕敵的偽裝。」
  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這樣吧,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充子那樣以小提琴為生活的全部,瑪莉已經二十一歲了,好像常有人來向爸爸提親,當然,這方面的事充子一概否決,最近爸爸也不再提起這件事了,尤其是充子對這次瑪莉參加決賽似乎抱著極大的希望,父親所持的態度似乎是,比賽結束之前什麼都別說。
  瑪莉本身對結婚或相親之事也沒什麼興趣。如果把小提琴比喻做瑪莉的戀人,充子一定會很高興。但是從來沒有這樣表示過,因為她不想看到母親因此高興的樣子,其實她心裡的確是有這樣的感覺。
  「啊——」瑪莉停下來,她覺得有砂子進入慢跑鞋裡。
  她先向左右看一下,走上二、三階的階梯離開了馬路,她在一個人家房子的玄關前面坐下,脫下慢跑鞋。
  她在對面的門恰好在這時侯打開,有人出來。她們互看一眼雙方都出現極驚呀的神情,那位也穿慢跑衣的年輕女性——和瑪莉的慢跑衣一模一樣。
  ——也難怪,這個廠牌的慢跑衣是非常暢銷的。可是……
  對方也看著瑪莉。大概是哪一家的主婦吧,但一定是新婚不久的年輕太太。
  雙方接著都露出有些難為情的笑容。然後那位女子舉步起跑,慢慢從瑪莉的視界中消失。
  瑪莉心想,完全相同的裝扮,自己都覺得十分可笑,最好等那位女子跑遠了,自己再跑。她穿好慢跑鞋,仍坐著歇口氣。
  一輛小客車由面前開過,瑪莉心裡又想,不知那位女子能否察覺後面的來車。當然,這不是一條狹窄到不能避開一個行人的路。
  「該走了。」瑪莉站起來,用手拍一下屁股,回到馬路上。
  瑪莉跑上路之後,發現方纔那輛小客車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她覺得很奇怪,那輛車究竟是以多麼快的速度開走了?
  瑪莉隨即看到剛才相同裝扮的女子倚靠在路邊的牆上。
  怎麼回事,不可能跑這點路就累了吧?瑪莉加快速度跑上前去。
  「你不要緊吧?」
  瑪莉說完後倒吸一口氣。
  那位女子的左臂己經染成紅色,靠近手臂中間處有一道銳利的傷口,鮮血正汩汩地流出。
  「你要振作點,我馬上去叫救護車!」
  瑪莉奔跑到最近的一戶人家大門前,急促地撳電鈴。
  
  四
  「課長在幹什麼?」根本刑警向片山義太郎問道。
  這裡是警視廳調查一課的早晨。
  那個身份不明的女屍已經送去驗屍解剖了,現在正等檢驗結果。片山義太郎咋日在附近查訪了一整天,到現在還覺得兩腿酸痛,不過,如果才奔波一天就叫苦的話,是沒有辦法幹好刑警的。
  片山義太郎向著栗原課長的方向發愣,他心裡在想,我可不是自己願意幹這一行的,辭呈早就送出去了,可是上面的人壓根兒就不予理會。
  栗原課長表情嚴肅地閉上雙眼。栗原課長生就一張娃娃臉,儘管他再嚴肅,仍然令人感覺不出威嚴。
  可是,他確實是個很有才幹的警視(警察的職稱之一),同時又是很精明幹練的調查課長,這是警視同仁所一致公認的,雖然他有個不良習慣,就是忘性太好而記性不好,這一點常帶給他很大的不方便。
  「哦,原來是用耳機在聽什麼好聽的節目。」片山義太郎說道。
  「原來如此,那個就是叫隨身聽的東西吧,我還以為他耳朵裝了助聽器呢!」根本刑警話說得也夠辛辣。
  「唷?」
  片山義太郎突然瞪大雙眼,由於栗原課長突然拿起桌上的原子筆左右揮動著,嘴巴還唸唸有詞。
  「課長是不是發瘋了?」根本很認真地說。
  「我明白了……他自以為是音樂指揮家。」
  「你說什麼?哦——他是在聽古典音樂。」
  「可能是吧!如果是地方戲,沒聽說過需要指揮家的。」
  大概是音樂十分激烈,栗原課長的手擺動幅度越來越大,在桌上來回比劃,像特大號雨刷。
  「鞋子髒了想要擦一擦的人現在有個好機會。」根本刑警知道課長不會聽見,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不久之後,栗原的手揮動太強烈,把放在桌邊的茶杯打飛起來,然後茶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也許是茶杯破碎的聲音使課長清醒過來,他取下耳機,面不改色地開始批閱桌上的公文。
  「沒有那種處變不驚的魄力就不夠資格當我們的上司。」根本似乎很欣賞栗原,邊說邊搖頭晃腦的。
  小妹在整理破裂的茶杯時,栗原課長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我是栗原。……來了嗎?請他到會客室。」
  不管來客是誰,只要栗原認為會幹撓工作,他通常會毫不客氣地拒絕訪客。可是,栗原今天顯得很緊張的樣子。
  他摸摸領帶整理一下領子,乾咳一聲,然後才走向會客室。
  「是哪一個國家元首來了嗎?」根本露出狐疑的神色問道。
  「來人是朝倉宗和。」正在收拾茶杯碎片的小妹說。
  「誰?」根本似乎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你沒聽說過嗎?是很有名的音樂指揮家。」
  「哦——你的見識可真廣。」
  「我是剛才聽課長說的。」小妹伸伸舌頭。
  朝倉宗和……片山義太郎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井不是他對音樂有所涉及,而是妹妹晴美偶爾會聽一些簡單的樂章。
  提起年齡已經相當大的朝倉宗和,是揚名國內外的音樂界巨匠,是少數指揮家之一。
  「沒錯,就是他。」片山義太郎自言自語道。怪不得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原來就是把晴美弄得緊張兮兮的小提琴大賽主辦人朝倉宗和。
  可是,朝倉為什麼到瞥視廳調查一課來呢?發生了什麼事嗎?
  「課長今天真好笑。」小妹笑道:「他突然要我在會客室裡擺一張貝多芬的照片,還要放一部錄音機,說是等朝倉聲生來了要播放……」
  「課長大概是想改行當音樂指揮。」根本偷快地說著,同時點燃一根煙,「對了,片山,你說那個人手上有寫字的遺跡?有沒有查到什麼?」
  「嗯?……哦——你是說那件事,因為只能看出〈SUTA〉,下面的字是〈ON〉,或是〈sO〉……」
  「是(SUTA〉,不過也有可能是〈SUTAN〉,如std〈台燈〉或s。…p〈郵戳〉,這兩個字的外來語和你說的那幾個字發音很接近……」
  「可是只有這幾個字,好像沒有辦法查出……」
  「如果能夠查出死者的身份,也許會有什麼用處。」
  對了,想起來了,那個音樂比賽會叫做「史塔維茲小提琴比賽大會」。片山義太郎想,同樣的發音有很多……
  「昨天早晨也發生一件傷害案,一位慢跑的女性手臂被割傷,你聽說了吧?」朝倉說道。
  「是的,我當然知道。」
  「好像沒有什麼線索可以找到兇嫌?」
  「是的,小型汽車在超過那位女性時,車裡的人伸出拿著刀片的手,割傷她的手臂……這真是令人討厭的事。」
  實際上發生事件才是高興的事,但是不能那樣說。
  「有一位女子報警。」
  「是的,她跑在被害人後面。很遺憾也沒有記住汽車的車牌號碼及車型,女性向來對這個是沒什麼概念的。關於這個事件您有什麼意見嗎?」
  「其實,兇手真正的目標是纓井瑪莉,也就是那位報警的女子。」
  栗原課長聽了朝倉的話感到十分驚愕。
  「那是……確實嗎?」
  「剛好穿著同樣的運動衣,受害的女性正好在櫻井瑪莉休息時跑出來,真是命中注定的不幸。車上的兇嫌只看到背影,而且又在轉彎的地方,沒有發覺是不同的人。」
  栗原課長稍作沉思。
  「這樣說來,那位叫櫻井……瑪莉的小姐,有什麼理由人家要殺她?」
  「她是史塔維茲小提琴比賽,參加決賽者之一。」
  「原來如此……」栗原課長點點頭,慢條斯理地說:「那是你主辦的。」
  「是的。櫻井瑪莉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從不會去懷疑別人,是她的母親聽了這件傷害案後才發現真相的。」
  「她因此去找你?……」
  「她來找我,要我設法,我對於這種倩況也感到非常遺憾。如果傷勢嚴重,會使她一輩子都不能拉小提琴。」
  「這麼說來,你是認為有人不希望纓井小姐在比賽時得到勝利,是嗎?」
  「雖然這樣說是太武斷了,但並不是沒有可能。」
  「那麼,是參加決賽中的某一個人……」
  「我雖然不願意那樣想,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朝倉停了一下,又說。「當然,另外也許有人嫉妒她的才能,各種理由都可以想得出。」
  「譬如男性問題……」
  「那是不可能的。」朝倉微笑道:「她的母親對她管教非常嚴恪,不可能讓女兒有談戀愛的機會。」
  「噢,這麼說來還是和音樂有關……」
  「即使兇嫌本身不是學音樂的,也許母親、教師裡也有人對音樂比賽十分執著的人。」
  「照您這麼說:兇嫌的範圍就相當大了。」
  「請你不要誤會。」朝倉說道:「我來的目的並不是要幫忙調查,你們是專家,抓兇手是你們的事,我來是想請求你們保護參加小提琴決賽的人。」
  「這個……我能夠瞭解。警視總監特別打電話給我,原先我以為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哪!」
  「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責任範圍應該辦的事,可是對他們而言,這是一生的重要轉機,不希望為了一個偏激分子而失去一位有希望的音樂家。」朝倉類似男中音的磁性聲音,震動著會客室裡的空氣。
  「我瞭解了。雖然還必須得到總監的同意,但是我可以保證盡量配合你們的要求。」
  「那太好了。」朝倉鬆了一口氣。
  「……決賽有幾個人參加?」
  「七個人,可是不必每一個都派人保護。三天以後他們就要集中在一個地方生活。」
  「哦?」
  「要把新曲的樂譜交給他們,在一個禮拜內他們必須在指定的地方生活,不僅不能外出,而且不能接電話,不能和外界通信。」
  「那真是嚴格。」栗原課長瞪大眼睛。
  「我所擔心的就是這一個禮拜。地點是在郊外樹林中的一棟房屋,現在正在整修中。他們將在那裡孤立七天,如果有人蓄意要傷害其中一人……」
  「或者其中一人是……」
  「對的。在那對外隔絕的小天地裡誰也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事。」朝倉點點頭說:「他們都很年輕,被關閉在某一個地方達一星期之久,和外界又不能聯絡,精神不堅強的人會受不了。」
  「必須做得這麼徹底嗎?」
  「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他們。」朝倉說道:「專業演奏家是非常嚴格的,必須隨時在緊張中生活,如果只是一星期的壓力就無法忍受,如何能成為職業小提琴演奏家?那充其量當個學校音樂老師罷了。」
  「原來精神力量也是比賽的要素之一。」
  「不錯。」
  「那麼,在這一星期內警察到那裡去吧!」
  「穿著制服的瞥察在那裡迸出還是很不方便。正常狀態下的壓力對她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形成異常狀態就是我們的責任了,所以,我想能夠派便衣刑警的話,比較適合。」
  「要刑警……」栗原不能不覺為難,因為正值刑案忙碌時,壓根兒就沒多佘的人手。
  「最好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人。」朝倉不管栗原面有難色,還繼續提出條件,「最好是不要讓人感覺到有這個身份特殊的人存在……而且,本領要好。」
  「噢。」栗原課長點點頭。朝倉說到這樣的程度,栗原覺得乾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點頭答應算了,因為不可能有完全符合條件的人。
  「除此之外,還要……」栗原略作思考,說道。「比方說多少要有些音樂修養……」
  「不!正好相反!」朝倉立刻否決道:「因為有關新曲的詮釋,照規定是絕不可以受任何人的幫助或影響。如果派一個有音樂修養的人去,也許他會對新曲表示某種意見。加快某些節奏,或減弱某些音符強度,這樣就違背規定了,所以需要一個完全不懂音樂的人。」
  「唉,我知道。不要絕對音感,而是要絕對鈍感。「是的。如果提到貝多芬,只知道《第五》的噹噹噹——當——,這樣的人最好。」
  「原來如此。」
  栗原課長心裡產生了幾乎是絕望的心情。這是他所尊敬的朝倉宗和的請求。如果答應他的要求,也許年底會送來一張「第九交響曲」演奏會的招待券,那樣可以節省五千圓,省下來的五千圓可以買威士忌……不,那倒是其次的事。
  「最好能再增加一樣……」朝倉說:「參加決賽的人會顯得很神經質,尤其是愈接近決賽那天愈嚴重,有些人會緊張而發生歇斯底里的情況,所以必須能體會他們的心情,懂得體貼的人才好。」
  「是。」栗原唯命是從。
  「還有一件事,我想派去的那位刑警一定是男性,參加決賽的七人中有四個是女性,而且都還是音樂學校的學生或研究生。」
  「是。」
  「如果她們和刑警先生之間……發生那個……就不好了。」
  「當然,絕不會發生那種事的。」栗原課長的口氣已經有幾分忍耐不住地憤怒了。「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樣……」
  朝倉搖頭道:「她們也有可能去襲擊刑警先生的。」
  「不可能吧!」栗原課長又瞪大眼睛。
  「在過度的緊張中,往往會去尋求發洩的地方,因為她們是處在特殊的心理狀況下。過去就曾經有過主動追求身邊的男士的例子。現在除了競爭的對手有男性外。只有派去的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這種誘惑仍然能堅持拒絕的人。以上就是我的希望。」
  栗原課長歎一口氣:要像不存在般完全不引人注意,而且要有好本事,完全不懂音樂,除此之外,還要體貼,更要有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倩操。
  儘管現在是電腦發達的時代,如果把朝倉先生提出的條件輸進去,電腦的回答一定是「沒有這種人」,要不然就是「要認真點做事」。
  「怎麼樣?有沒有適當的人選呢?」朝倉問。
  「這個嘛……」栗原課長沉吟了一下,突然茅塞頓開道:
  「對了,那個小子最適合!」
  「想起什麼人了嗎?」
  「是,有一個人非常適合,既不起眼又不懂音樂,而且有女性恐懼症。」
  「不錯,這樣的人最好。」朝倉露出興奮的表情,具磁性的男中音又使室內的空氣震動起來。
  「是……」
  唯一的問題是有無「才能」……可是……,栗原課長不忍使朝倉宗和失望。
  「我都明白了,這事交給我辦吧。」栗原課長點頭答應後又說:「不過,有一個請求……」
  「什麼事呢?」
  「可以帶一隻貓去嗎?」
  「這麼說,哥哥是要去保護參加史塔維茲音樂大賽決賽的人羅?」
  「是啊!」片山義太郎現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課長說。這種優雅的事只有我才適合去做。」
  「哦……」晴美似乎還不太瞭解,「可是,為什麼還要帶福爾摩斯去呢?」
  「不知道。反正不是帶三味線(一種三絃琴),有啥關係呢?」片山義太郎牛頭不對馬嘴逃說:「再來一碗!」說著把挖空了的飯碗伸向晴美。
  「不過,這樣真是太好了,你可以保護櫻井瑪莉小姐。」
  晴美微笑著說。
  「不光是保護她一個人。」
  「我知道。可是事實上她的確是受攻擊的目標啊!」晴美對自己的判斷好像很有信心,她接著說:「如果聽我的話早去保護她,那個割傷別人手臂的兇手不是早就逮到了嗎?」
  「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片山義太郎把湯倒在飯裡,又說道:「我可以到那邊去休息一個星期了。」
  「還說這種話。」晴美瞪一眼哥哥,說道:「這個責任很重大,知道嗎?」
  「當然知道。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刑警。」
  「喲,這麼有出息的話我可是第一次聽到。」晴美說完又轉過頭對正在吃飯的福爾摩斯說。「一切全靠你了,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扭動了一下耳朵,又泰然自若地繼續吃飯。
  「還有兩天吧?」晴美說道:「這一段時間怎麼辦?」
  「嗯,聽說這兩天由當地警局派刑警來。」
  「噢,是一直跟在纓井瑪莉小姐邊嗎?」
  「不是只有櫻井瑪莉一個人,是七個人!」
  「為什麼?」
  「因為其他決賽者的父母也提出抗議,僅保護一個人是不公平的。」
  「可是,只有瑪莉小姐有危險呀!」
  「大家都堅持自己的孩子是最有希望獲勝的,也是最危險的。」片山義太郎答道。
  「真想不到。」晴美笑著說:「好像不被攻擊就不光榮似的。」
  「自尊心的構造是很複雜的。」片山義太郎點點頭說道:那神態好像他很懂心理學。
  「今天休息一天有什麼關係?」瑪莉露出不勝其煩的表情。
  「不行!」母親充子十分堅持。
  「一天沒有慢跑也不會怎麼樣。」瑪莉猶在力圖爭取,「而且以後有一星期都不能外出,當然也不能慢跑。」
  「可以在房裡跑。」充子的口氣仍然嚴峻。
  「在走廊上跑嗎?別開玩笑了,人家會笑的。」
  「問題是能堅持到最後還笑的,別人要先笑就隨他們去笑。」
  充子是個百分之百令出如山的人,她計劃的事絕不改變。瑪莉只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知道了,今天早上也是巡邏車開路嗎?真沒面子!」
  「令天早上好像還沒有來,再不來就要影響我們的作息了。」
  正說著時,門鈴響了。
  「來了!來了!」
  自門外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我是目黑局派來的人!」
  瑪莉覺得這個人的聲音很熟悉。
  「請把警察證件讓我看一下。」在門裡的充子說。
  瑪莉覺得自己的臉直髮熱,實在難為情。充子從門眼裡向外看過後,才放心地取下鐵鏈,打開門鎖。
  「早安!」
  瑪莉大吃一驚,眼睛瞪得圓圓的,那是一個穿著慢跑衣的大塊頭男人。
  「喲,這是什麼打扮?」充子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在突發的危機中保護小姐,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起跑。」刑警說。
  「你……是石津先生吧?」瑪莉說。
  「上一次是……」石津寒暄道:「準備好了嗎?」
  在充子還莫名其妙時,瑪莉趁機往外跑。
  石津立刻跟著跑。
  「原來……片山先生擔任保鏢的原因在這裡。」石津邊跑邊說。
  「給你們帶來麻煩,真不好意思。是母親太固執了。」
  「不,不,片山先生一定會很高興。」
  「是嗎?」
  「因為他一聽到兇殺案就就會昏倒。」石津說得相當誇張。
  「就是上次替我接電話的那位小姐的哥哥吧?」
  「是的,雖然和妹妹比起來差多了,但確實是個好人。」
  「片山先生一定是個很有趣的人。」瑪莉笑著說。
  「當然。他對每一伴事都很認真,所以就更有趣。」
  「他現在八成在打噴嚏了吧。」
  兩個人向著斜坡跑去。
  「請問是什麼時候決賽?」
  「一個星期後。」
  「一定很累吧?」
  「那有什麼辦法?就是為了決賽才每天這樣賣力。」
  「決賽是多少公尺呢?」
  「什麼?」
  「一定是長距離吧?」石津問道:接著又問,「上次你好像還帶著小提琴,也要拉小提琴嗎?」
  瑪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又想,才說:
  「多少是要的……」拚命地忍住笑。
  兩人並肩跑過斜坡,經過公園旁邊。
  「就是在那個路口轉彎的地方。」瑪莉說:「如果兇手的目標真的是我,那實在太對不起那個女子……」
  「又不是你害的。說實在的,這個社會上真是有不少怪人。」
  怪人……。在別人眼裡看來……瑪莉想,我們也算是怪人吧!
  把一切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小提琴上,只是為了一天的比賽,辛苦了幾年的歲月,只為了獲得這一次的勝利……
  瑪莉實在不願意這樣承認……有人還會蓄意去傷害競爭的新手,而這種人也許潛伏在比賽者之中,更有可能埋伏在他們的父母或教師裡。對那種人來說,貝多芬和莫扎特都沒有什麼意義。
  只不過是爭取勝利的手段罷了……
  那位女子手臂上流出鮮紅的血,這個衝擊一直深植在瑪莉的內心裡。她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巨大的問號,為何要競爭到這麼激烈的程度?音樂原本是給人快樂、為興趣而存在的呀!
  瑪莉當然沒有拒絕比賽的意思。為了母親她必須盡最大的努力,但是她又不由得想到那個為比賽而施行暴力的兇嫌,如果不是這樣,心情會輕鬆多了……
  
  五
  「瑪莉,起床時間到了。」充子邊喊邊走進房間,隨後她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她看到瑪莉已經完全準備好,坐在書桌前。
  「早安。」瑪莉微笑著說:「我也有點緊張呢!」
  「可是……還有一個星期。不能現在就這樣緊張呀!」
  「媽媽的要求實在很矛盾。」瑪莉笑著說:「一方面要我早起,另一方面又說……」
  「這一點不重要……」充子避開話題,卻又很擔心地問,
  「身體狀況如何?」
  「和平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是在十點鐘左右來接你嗎?」
  「應該是的。」
  「行李箱呢?」
  「不是媽媽你咋天拿到樓下去了嗎?」
  「噢,我忘了。」
  「真是的。其實媽媽比我還緊張。」瑪莉笑著說。
  「快把小提琴拿好,要吃完早餐才能走哦!」
  「媽媽,我又不是要到國外去。」瑪莉說著,起身向樓下走。
  「到國外去還能打電話,你們這一個星期連電話都不能打……瑪莉,你一定要盡全力去表現。」
  「表現到令人發膩的程度嗎?……」瑪莉說道:「除了我,還有誰會帶那麼大的行李箱?」
  「裡面裝的東西都是會用得到的,絕不多餘。」充子邊給瑪莉倒咖啡邊說道:「有換洗衣服和毛巾,盥洗用具、化妝品。還有……那個沒有問題吧?」
  「嘿,正在中間期。」
  「可是,情緒緊張時週期可能會不准,我看你還是帶去吧!」
  「那就放在裡面吧。」瑪莉說道。本來她可以自己做這件事,但是如果讓母親幫她做,母親會更高興。
  瑪莉看著充子神采奕奕地上樓去為她拿東西。
  這是一個星期的開始。
  瑪莉慢慢喝著咖啡,身體裡繃著滿滿的緊張感。以前瑪莉參加過多次比賽,老實說:她並不討厭這樣的氣氛。
  由於她與生俱來的個性較散漫,偶爾體驗緊張感,對她而言也的確是一件好事。
  但是這一次和以往的比賽可大不相同,持續一個星期的緊張,瑪莉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狀況發生。
  「她還在練吧?」父親很擔心地問。
  「是啊!」母親擔心著時間,「我去叫她來吧!」
  「該帶的東西別忘記,要留下一點寬裕的時間。」
  植田克洋是T大學的教授,女兒真知子這一此能晉入音樂比賽大會的決賽,使他在大學同事之間很有面子。如果能得到冠軍,那就太美妙了。他希望一定拿到第一名。
  「她能辦到,一定能……」
  植田像在自言自語。事實上真知子的實力確實頗具優勝水準。
  若有問題,那就是對新曲的詮釋。真知子對首次接觸的曲子通常都比較會怯生,雖然可以照譜演奏得很流利,但稍微缺乏迅速詮釋樂曲的能力。
  如果能事先知道是什麼樂曲,就能給她中肯的意見,如果能知道作曲者是誰,至少可以猜到樂曲的傾向。
  植田雖然也暗中向熟悉的有關人員及作曲家打聽消息,但是沒有得到絲毫結果。這種情形是第一次遇到。植田只好祈禱新曲不是很難詮釋的樂曲。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
  真知子正在演奏門德爾松的協奏曲第三樂章,是以MMO(無歌唱與獨奏)唱片伴奏。
  曲子己經進入尾聲,路子默默站在一旁等著。
  「原來媽媽在這裡。」真知子演奏完曲子才發現母親站在旁邊。
  「情況不錯嘛。」路子微笑道。
  「馬馬虎虎。」
  「時間快到了,去準備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一下眼鏡,放鬆小提琴的弦,收進盒子裡。
  「以練習時間來說:一定是你練得最多。」路子說。
  「問題在決賽那一天。」
  「話是不錯,但是如果多練習,信心就不一樣了。」
  路子邊說邊環顧地下室。地下室約六坪大,沒有窗戶,完全是為真知子的練琴而建造的。
  無論任何人——就是真知子的至交好友都不知道有這個地下室。
  在真知子還是中學生時,路子說服丈夫建造這個練琴密室。當時她所持的理由是以免練琴聲妨礙到鄰居的安寧。
  路子真正的心意倒不是怕製造噪音,而是防止別人知道女兒花多少時間在練琴。
  「你家小姐一定經常練琴吧?」
  「才不呢!她才懶得練……」
  跟這種類似劇本台詞的寒暄其實是相反的。從小就每天一定要練幾小時的琴,唯有真知子好像「真的」沒有練習,因為從來沒有人聽到由她家傳出小提琴聲。
  雖然是「不練琴」,真知子卻經常是保持領先的地位,使得其他父母心裡非常狐疑。
  事實上,在這個徹底隔音的地下室裡,真知子比其他同學多一倍的練琴時間。
  「不知道那邊的練琴房是什麼樣子。」路子一面從地下室走上來,一面問道。
  「聽說全是個人房,每個房間的門都有隔音設備。」真知子回答母親。
  「如果是這樣的話……」
  「不行,那一招是不能用的。」真知子笑道:「大家都拚命在努力,小手段是不管用的。」
  「不,」路子說道:「大家都緊張到極點,對一點小事都很敏感,反而會更有效。」
  「是那樣嗎?」
  「是的。你和別人錯開練琴時間,假裝不常練琴的樣子。」
  「好吧,如果能夠的話我會那樣做的。」真知子似乎不甚熱中此道。
  母女兩人走進客廳,父親坐在那兒,似乎很侷促不安。
  「準備好了嗎?」
  「嗯,沒有問題了。」
  「你要努力。決賽時我會去的。」
  「如果爸爸能夠打聽出來,我保證真知子一定能夠獲勝。」路子說道。
  「這我知道。可是我已經用盡各種方法,還是打聽不出,可見這次是起用了無名作曲家。」
  「這件事並不重要。」真知子一面打哈欠一面說。
  「不,很重要的。」路子皺起眉頭說:「在決賽時若得不到優勝就完了。」
  「我知道:我會得到的。」
  「拜託你。如果你得到,就是要去維也納我們都會讓你去的。」
  「我另外有想要去的地方。」
  「哪裡?巴黎?還是倫敦?」
  「迪斯尼樂園。」真知子接著又說:「我去準備了。」
  七點整,大久保靖人醒過來。在他張開眼睛的同時,鬧鐘也響了。——和每天一樣。
  他伸手按住鬧鐘響鈴。
  在一間只有三坪大的廉價公寓裡,被隔壁人家的鬧鐘吵醒,這是稀鬆平常的事。
  「終於到了……」
  大久保靖人從床上起來後,自言自語道。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緊張,也許這就是緊張的證據吧!
  如果能以平常心和往常一樣的生活,那是最理想的。
  他以最快速度洗臉、鋪床。一個星期不回這個窩,至少也該稍作打掃。
  但是,現在只有七點,如果使用吸塵器,一定會吵到還在睡夢中的左鄰左捨。車子是九點來接,他決定先吃一頓簡單的早餐,然後再打掃房間。
  大久保靖人拿起錢包走出公寓。他的房間在二樓,他從咯吱咯吱響的樓梯往下走,到五分鐘路程的喫茶店。這家喫茶店從早上七點開始為上班族供應早點。
  「早安。」已經很熟悉的女店員送來一杯水。
  「從今天起我要一個星期不回來。」大久保靖人說。
  「要去旅行嗎?」
  「差不多。」
  「當學生真好命。」
  大久保靖人慢慢喝著咖啡,——七個年輕人為音樂決賽而競爭一個星期——大久保心裡想。這七個人之中,靠自己賺生活費、自己繳學費的。大概只有我一個人吧!
  在預賽時所碰到的參加者,每個人都是好家庭的少爺、千金,他們毫無顧忌地聊天、大聲地笑,舒舒服服地演奏小提琴。
  那些人從來沒有過一面拉琴、一面擔心吵到鄰居的經驗吧!用父母的錢買價值昂貴的小提琴,演奏著在極貧窮中死去的天才音樂家們的作品,大久保心裡也很明白,在那些富家子弟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雖然就其他附帶條件來說是極不公平的。
  大久保告訴自己:別再去想別人的事了,我就是我,在這一星期中,我要和自己作戰。
  對大久保靖人而言,這是最後的經驗。他的家庭是絕沒有多佘的財力使他成為音樂家。
  他是長子,他有照顧父母的義務,如果在這一次的比賽中失敗,他決心就此放棄小提琴。
  大久保邊吃土司邊想。下一次再到這家店吃早餐時,我的命運己經決定了。
  當他這樣想時,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滋生什麼感慨,回想起來,過去的每一天幾乎都在緊張的備戰狀態。
  「你怎麼啦?」女店員站在旁邊詫異地問。
  「什麼?」大久保抬起頭。
  「你好像很緊張,別是有什麼想不開吧?」
  「你明白了?……」
  從電話裡聽到的男人聲音非常冷淡,令人覺得無法抗拒。
  「是,我知道了。」
  「這件事如果被別人知道:你我都完了。」
  「是。」
  「你要裝得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事也沒有。」
  「我知道了。」
  「好吧。」
  沉默一陣之後,
  「那麼……」
  「好吧,在那邊見面。」
  掛斷電話。
  她拿著電話筒愣在那兒好一陣子,然後慢慢放回電話機上。剛才對方掛電話那一聲「卡」,幾乎使她的心臟不勝負荷。
  「車子來了!」
  櫻井瑪莉聽到母親這麼說,立刻站起來。
  走到門口,看到外面停著一輛小型巴士。
  「我走了。」
  「要小心點。應該派小轎車來接,怎麼會是這種巴士!」
  「媽媽別這樣說嘛,多難為情。」瑪莉嬌嗔道。
  「這是你的行李箱。」
  「是。」
  司機下車來幫忙把行李箱送到車上。
  「別忘了帶小提琴。」
  「不會忘的,放心吧!」瑪莉羞得臉都紅了。
  「早安。」從巴士中伸出頭來打招呼的是朝倉宗和。
  「啊,是朝倉先生,早安。」瑪莉急忙鞠躬問好。
  「我要帶走你的女兒了。」朝倉微笑道。
  「請多指教。」
  「我走了。」瑪莉向正在做深度鞠躬的母親說,隨後登上巴士。
  「瑪莉!」真知子在車上向瑪莉招手。
  「真知子!」瑪莉彷彿得救般坐到真知子的身旁。
  小型巴士開動了。
  「好多的行李。」瑪莉難為情地說:「你剛才看到我的行李箱嗎?」
  「你只有那一個吧?」真知子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繼續說道:「我有像那樣的兩個呢!」瑪莉驚奇得瞪圓雙眼。
  「各位早安。」坐在前座的朝倉站起來扶著椅背開始說話,「從現在開始,這一個星期將成為你們最重要的時刻,詳細情形到那邊之後會再作說明。總之,我希望你們以集訓的心情,輕輕鬆鬆地生活,當然,這不是去度假,這樣要求也許比較困難。」
  瑪莉悄悄打量一下巴士裡的情形,一、二、三……七個人都到齊了。
  七個人之中,也有在其他比賽裡見過而尚末忘記的面孔。
  彼此都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表情冷淡地互相打量著。
  「最後上車的一位是櫻井瑪莉小姐。現在參加決賽的七個人都到齊了。」朝倉說:「不過還有一個人要和各位一起搭車去,也許你們已經知道了,就是負責保護各位安全的警視廳一位刑警先生。」
  「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知子向瑪莉說著悄悄話。
  「聽說是個很有趣的人。」
  「男人有趣不如長得帥。」
  「真知子,你啊……」
  兩個人偷偷地笑。
  說實話,瑪莉和真知子並不是可以互相交心的朋友,真知子豎起一道令人難以接近的牆,據說至今沒有人可以稱得上是她的好朋友。不過,照目前的情況,瑪莉卻是她最能信賴的人。
  「雖然他是刑警,但來的目的並不是要監視你們,」朝倉繼續說道:「所以你們不必放在心上。」
  即使朝倉先生這麼說:瑪莉還是覺得心情很沉重,就是因為她幾乎受到攻擊,才會導致必須派刑警保護。而且她現在只要聽到警察兩個字,就會聯想到被鮮血染紅的手臂。
  雖然她一再自我安慰。這不是我的錯。可是一想到因為刑警跟著而使這一星期的生活受到拘束,瑪莉覺得自己真對不起大家。
  「快要到指定地點了。」司機說。
  「是嗎?說好是在那十字路口等的。」
  「我們比約定時間早到了一點,要不要靠路邊等一等呢?」
  「也好。噢,那個向這邊跑的就是吧?」
  「那是一隻貓啊!」
  「後面還有一個人。」
  大家從車窗向外看,像跳躍般輕巧地跑過來的是一隻三色貓。後面那個人則是提著行李箱和大衣,喘著氣、搖搖擺擺地走。
  「那個人是刑警嗎?」真知子露出不信任的失望表情說道:「老實說:那隻貓還比他像刑警呢!」
  「噢,我忘了告訴你們了……」朝倉正說著時,從打開的車門跳進一隻三色貓。「聽說這只三色貓也是警察的一員呢!」
  「好可愛!」
  「咪嗚,到這邊來。」
  「多美的貓啊!」
  女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向它打招呼。三色貓輕輕喘著氣兒。從通路向裡走。來到櫻井瑪莉腳邊坐下。
  「你是不是瑪莉的專屬保鏢呢?」真知子向三色貓說。
  這時候,巴士外面的人行道上傳來很大的聲音,原來是那個跑得很吃力的刑警摔倒了,更不巧是行李箱撞開了,裡面的東西撒了滿地。
  刑警急忙撿起牙刷、肥皂、毛巾、內褲等,胡亂地塞進行李箱內。
  「唷,內褲上有一個洞呢!」
  「看哪,還帶了巧克力糖。」
  「他大概以為要去遠足吧!」
  「還帶罐頭來了呢!」
  巴士裡一陣騷動。
  總算把散亂的東西塞進行李箱。刑警紅著臉走上巴士。
  「我……是警視廳派來的。」
  「請上車,辛苦您了。」朝倉微笑著迎接他,「栗原警視先生說得沒錯,果然是一位很獨特的刑警先生。」
  「我叫片山。」他以為朝倉在彎讚他,帶著笑容自我介紹。「喂。福爾摩斯,」然後用眼睛搜巡到三色貓,「到這邊來!」
  三色貓根本無視於主人的命令,跳上一個空座位,以很優雅的動作躺下。
  「這是一隻比較奇怪的貓……」片山尷尬地抓抓頭自我解嘲。
  「沒有關係。」朝倉讓片山在旁邊的座位坐下,然後對司機說:「可以走了。」
  「還有人來了!」有人喊著。
  瑪莉向窗外看去。
  「啊,是上一次那位……」
  喘著氣跑過來的是晴美。
  「喂,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嗎?」片山義太郎把屁股抬離座椅。
  「你忘記帶手帕了!」晴美說著遞過來一個塑膠袋。「換過的內衣要放在這裡面。」
  瑪莉忍不住笑了起來。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