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未遂!千繪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時,近子又張開了嘴巴:「對了,那個呀──」
千繪忍不住不顧朋友的話頭,轉向兩個大學生問道:「對不起,請問你們說星澤夏美怎麼了?」
大學生們吃了一驚似地望著千繪:「──嗯,她用剃刀割腕自殺;剛剛新聞才報出來的。」
「割腕……」
千繪小聲復誦著。「──那麼,情況怎麼樣呢?」
「還不知道哪。不過照剛剛新聞的說法,應該是沒有生命危險。」
「是嗎?」
千繪鬆了一口氣。「真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沒關係。你也是夏美迷嗎?」
「我哥哥是她的忠實歌迷。」
千繪說著又道了一次歉。
「──千繪,怎麼搞的哇?」
近子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在意而已。」
千繪說著,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星澤夏美割腕自殺。──現在各種傳播媒體一定都為搶新聞而擠破頭吧。
──老哥昨天晚上才偷偷潛入她的公寓陽台上,錄下了那卷奇怪的歌聲,然後第二天她就自殺了。──這只是偶然嗎?
可是──如果不是偶然的話……。
「那,你是說因為我的關係囉!」
克彥哇哇叫道。
「我有那麼說嗎?」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我什麼都沒做喲!」
克彥嘔氣地往床上一倒。──千繪坐到椅子上,說道:「瞧你發這麼大脾氣,果然是作賊心虛嘛。」
克彥狠狠地瞪了妹妹一會兒,然後聳了聳肩膀,眼睛看著天花板。
「可是……我錄音的事情,她又不曉得。」
「哦?」
「當然呀!被發現的那時,我馬上就把隨身聽塞入口袋裡頭。手裡拿著那玩意的話,就不能從陽台跳到安全梯嘛。」
「是嗎?──可是,她不也看到老哥你了嗎?」
「拜託好不好。」
克彥笑了笑:「我那時才沒那麼悠閒哪。」
──從陽台飛跳到安全梯的那一剎那,陽台的落地窗打開了。克彥回頭一看,夏美背對著室內的燈光站在那裡。
兩人的眼光接觸。──夏美應該也看見克彥的身影了。兩人暫時就這麼對望著。
克彥無法忘懷她那一瞬間的表情。那並不是平常熟悉的「偶像星澤夏美」。
同樣的臉孔,餚起來卻像是另一個人。
那副表情應該如何形容呢?──不止是單純的驚嚇而已;看著克彥的那雙眼睛之中只有短暫的訝異,隨即變成了難以形容的表情。
因此,克彥迷惑了……。
「總而言之,老哥也很擔心她吧?」千繪問道。
「當然了。」
「那麼,咱們就去探病吧。」
「見不到的啦。」
「咦,去探她的病才算忠實歌迷啊,不是嗎?」
「醫院周圍一定被記者擠得水洩不通,你要怎麼進去?」
那奇怪的表情……。
一般而言,對擅自侵入自家陽台的「無聊男子」,一定會怒目相向吧!
但是,夏美的表情卻沒有半點怒意。而且,還像是鬆了一口氣似地──克彥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那種樣子說是因為獲得解脫,而表示感謝也不為過。
當然,這也許只是出於克彥想像。少做這種一廂情願的解釋!──搞不好會這樣被罵吧。
但是,夏美的那種反應,確實不正常,所以這裡頭必定大有文章──這一點是跑不了的。
「──喂,千繪。」
「幹嘛?」
「她在哪一家醫院?」
「要去嗎?」
千繪兩眼立刻發亮。
「假如,我真有怎樣──就是說,假如我做的事真的對她造成了什麼影響的話,那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可是你能幫上什麼忙?又不是醫生。」
「不是你一直煽火叫我要去的嗎?」
「當然,非去不可!」
千繪點了點頭,「我也一起去!」
坐在椅子上的大內朱子,頭猛然往前一傾,便一下子醒了過來。──坐著坐著就睡著啦。
不過,大概也只睡了十分鐘吧。
朱子站起來,探身看著床上的夏美。
夏美閉著雙眼,平靜地呼吸著。──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了。
朱子不禁鬆了一口氣。
當然,剛送到這裡的時候,就知道投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還是無法令人放心。
輸血之後,好像還發了一點燒。
擱在病床上的那只左手,裹在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繃帶裡,看在眼裡實在令人心疼。
「可憐的孩子……」
朱子自言自語著;這已經不知是第幾遍了。
夏美到現在還沒有恢復意識──當然也是由於注射了鎮靜劑的緣故,所以一直沒辦法問她自殺的動機。
不論如何,日復一日累積下來的過度疲累必定是原因之一,朱子這麼認為。
正好趁這個機會,一定要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突然有人敲了病房的門,把朱子嚇得幾乎跳了起來。──怎麼有這麼沒神經的人!
如果是哪個不識相的記者,軌一腳把他踢出去!朱子義憤填膺地想道。
打開門一看,安中常務站在那裡。
「啊,您終於來了呀。」
朱子半諷刺半責備地說道。打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安中這還是第一次來醫院。
「我很忙!」
安中粗聲粗氣地說。「人怎樣了?」
「您去問醫生比較清楚吧。」
安中一聽,怒火往上冒:「我在問你!」
「這裡是醫院喲。請您安靜一點可以嗎?」
朱子毫不示弱。
就算被炒魷魚泡在所不惜;面對氣勢凌人的安中,朱子毫無懼色。
「好吧。──醫生在哪?」
「請去問那邊的護士小姐。」
「不能馬上出院嗎?」
「怎麼可能這麼快──」
「你怎麼不看好她呢?為了這件事,搞不好她的演藝生命就要完蛋啦!」
朱子一邊按捺著冒上來的怒氣,一邊展開反擊:「為什麼她會這麼做才是問題吧。誰也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時都一直跟著她呀!」
朱子本來以為安中會跳起來大吼大叫,出乎意料地,安中卻逃避似地別開了眼光。
按著,安中看著病房的門,問:「她說了什麼嗎?」
「啊?」
「關於自殺的原因,她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因為打了鎮靜劑的關係,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是嗎?」
安中歎了一口氣:「那麼,我去找醫生談談。」
說著舉步就要走開,忽然又止住了腳步,轉頭對朱子說:「夏美就拜託你了。」
朱子聽見這話不禁楞了一下。
安中的態度怎麼忽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呢?最後那句話,聽起來好像是「真的」在關心夏美的樣子。
夏美有如公司的搖錢樹,安中平常當然就很在意她。可是,那是出自切身利害的關心。可是方才安中的那句話,卻似乎懷著超乎於此的意味……。
朱子想著想著,又輕輕地打開病房門,想回到病房裡。
正在朱子盡量不出聲地合上門的當兒──。
「朱子……」
忽然傳來的聲音,又讓朱子嚇了一跳。
「──哇,嚇死我了。你醒啦?」
「嗯。」
「覺得怎麼樣?」
「好像──還昏昏的。」
病房裡沒有開燈,因此是一片昏暗。
「再睡一下吧,現在還是半夜呢。」
「哦……」
夏美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正以為她又睡著了的時候──。
「對不起。」
夏美輕輕地說。「現在一定很亂吧?」
「我本來還以為我會嚇到昏倒呢。」
朱子開朗地說著,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想要什麼嗎?」
「我想喝水。」
朱子把裝了水的杯子遞了過去;夏美稍稍抬起身子,慢慢地喝著。
「要不要吃東西?」
「現在不想,謝謝。」
夏美把還剩一半水的杯子又送了回去,開口問道:「電視跟雜誌的記者有來嗎?」
「滿坑滿谷的。」
朱子點了點頭:「現在大概走了一大半吧?不過每家都留了一、兩個人;反正就是要死纏到底的樣子。」
「哦。」
夏美微微笑了一下。「變成新聞焦點了。」
「是啊,這下那些雜誌可不愁沒得寫啦。」
「──剛才的聲音是安中先生嗎?」
「是啊。居然挑這種時間來,真傷腦筋!」
「他說了什麼嗎?」
「就是問你怎麼樣啦,這一類的……。」
朱子說著往夏美靠了過去:「說太多話會累的喲。明天再說,好不好?」
「哦……」
夏美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朱子。」
「什麼事?」
「真對不起。」
「別在意了。總之,現在先好好睡一覺吧。」
「嗯……」
──過了一會兒,夏美似乎又睡著了,發出丁規律的寢息聲。
朱子打了個呵欠。
也許是安心了的緣故吧,忽然覺得睡蟲上身了。要不要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呢?想著想著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朱子走到窗邊,往下看。
還是老樣子,有好幾部車子停在那裡。──不外是電視公司、週刊雜誌、報社之類的車吧。
為了一個小女孩,在這種三更半夜,還守在外頭……。這些大人也未免太拚了吧。
辛苦你們啦,朱子心裡暗笑。
遠處,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聲音好像逐漸靠近這家醫院。
這家醫院本來就是急診的專門醫院,專門處理各種緊急傷患。
已經看見救護車了;果然是朝這裡來的。──一閃一閃的警示燈把路面照得一片通紅。
等到車子開進了醫院,從各媒體的車陣裡,有人跑出來打聽是怎麼回事。
總不會又有偶像明星要住院吧。
朱子離開窗口,輕聲慢步地走出病房,來到走廊。
大概因為有急診的關係,走廊的盡頭喧攘了起來;護士們也快步往樓下衝去。
安中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
「怎麼了嗎?」
被朱子一問,安中的眉皺了皺。
「正跟醫生講到一半,說有急診就又跑掉了。──不過,醫生說夏美大概沒什麼要緊的。」
「請讓她好好休息幾夭吧。」
朱子說:「這是個機會。要是不趁著這次讓她恢復精神的話,同樣的事情一定會再度發生的。」
「這可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哪。」
安中說著聳了聳肩。
看來,安中又回到原來「鐵算盤」的樣子了。
「那麼,要如何跟媒體說明呢?」
「我正在為這個頭痛哪。」
安中歎了一口氣:「總而言之,自殺未遂這種事還不至於損害夏美的形象;但是,公司的形象恐怕會大大地下降。」
這也是你們自找的啊,有什麼辦法。朱子在心中暗道。
「為了這件事,原來預定上的電規節目全完了;還有最最要緊的演唱會恐怕也會受影響。」
「不能拿這種事怪她呀。」
「我知道啦。」
安中苦笑道:「你好像夏美的守護神。」
「我自己也這麼認為。」
「反正──任何人問你任何事,你都不要表示意見。明白嗎?一律拒絕回答喔。」
「好的。」
「公司會選擇適當的時機發表正式聲明。人家問起的話,只要這麼說就成了。」
「我明白了。」
「永原呢?他人在哪?」
對了,倒是一直沒看到永原的人影。
朱子已經把永原給忘了。
「那傢伙!這種時候怎麼可以不在夏美身邊呢?」
安中一臉不快地說。
「也許是看到了血,覺得不舒服吧?」
「打電話到他家看看。」
「現在是半夜呢。」
「沒關係。能讓他悠閒地休息列明天嗎?要商量的事可多著哪。拜託你,叫他馬上過來。」
你自己不會去打電話嗎?朱子實在很想這麼說。但是轉念一想,這樣未免太孩子氣了。於是走到一樓去打電話。
大門口邊上,輪值的醫生和護士正在為了方才送到的急診病患忙成一團。
朱子不情願地走到公共電話邊,撥了永原家的號碼。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之後,傳來一個愛困的女聲。
「喂……」
「啊,永煩太太嗎?我是負責照顧夏美的大內。」
「哦,你好──。」
「您先生在嗎?麻煩請他聽一下。」
「咦?」
對方似乎很困惑的樣子:「他不在呀。幾個鐘頭以前才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要一直待在夏美小姐住的醫院……」
「說要一直待在醫院?」
朱子吃了一驚。
夏美入院的時候,永原的確是跟著一起來的。不過後來為了要應付蜂擁而來的媒體記者,就一直沒回病房。
「那麼我去問問看好了。對不起,這麼晚還打擾您。」
朱子掛掉電話。
這可怪了。──永原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
擠進車內的偶像明星「出去!出去!」
好大的力氣,這真的是女人嗎?克彥和千繪被護士從醫院的大門推了出來。
「真是的!」
千繪瞪著克彥:「都是老哥你啦!居然在這種時候亂叫一通。」
「喂,你知道她要給我打的是什麼針嗎?」
克彥苦著一張臉回頭看了看:「那個護士小姐約力氣還真大哪;該不會是女子摔角選手出身的吧?」
「別說蠢話好不好。」
千繪伸了個懶腰:「人家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妙計,都被你糟蹦了!」
當然,開門見山地走到醫院的服務台問:「請問星澤夏美的病房在哪裡?」的話,人家是不會告訴你的。
於是依照千繪出的主意由克彥扮成緊急病患,打一一九叫救護車,要求送到目標的醫院。
計畫順利進行,兩人就這麼混進了醫院裡。但是一看到護士拿著不知是啥藥劑的針筒走過來的時候,克彥便慌慌張張地叫道:「沒事了!我已經好了!」
這一下引來了人家的懷疑,不一會兒真相大白之後,兩人便理所當然地被趕出來啦。
「哎,還好只被罵了一頓而已。」
千繪說道:「萬一報到學校,可是會被退學的呢。」
「這個主意是你出的吧。」
「咦,不是因為老哥你說無論如何都想見她一面的嗎?」
「可是,我──」
兩個人正吵得不可開交的當兒,忽然──。
「你不是本堂君嗎?」
一個男人說。
克彥吃驚地回頭一看。──一輛破兮兮的小型車裡,有個掛著眼鏡的瘦男人正搖下車窗看著他。
「啊,仁科先生。」
「為了夏美的事跑來的嗎?」
一個二十七、八歲,帶著幾分疲憊的青年人,從車裡走出來。他看起來有點纖細而神經質,並且散發著一股滿不在乎的神氣;另外,還有一雙焦點似乎不在這個世界的眼睛……。
簡單說的話,這個人給人的印象,就是那種因為生活而沒有當成詩人的文藝青年。
「呃──這是我妹妹,千繪。」克彥說道。
「你好,我是C時報的仁科。」
「啊,哥哥提過你的名字,你是負貴採訪星澤夏美的記者吧。」
「是啊。晝夜不捨,風雨無阻,每天都追著一個十七歲的女孩跑。」
仁科的語調裡透著幾分苦澀。
「又要守通宵嗎?」克彥問。
「嗯。等天亮就有人來換班了。──怎樣,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你可以走開嗎?」
「反正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麼狀況,走吧走吧。」
給仁科這麼一說,克彥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三個人把車子停在一邊,走進了附近的家常餐廳。
大概因為處在幹道旁邊的關係,這家餐廳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現在雖然是半夜,裡頭卻有不少客人。
三個人細細地咀嚼著點來的三明治。
「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嗎?」克彥問道。
「不知道。──看她那種忙法,恐怕也沒有失戀的機會吧。一定是累過頭,就精神崩潰啦。」
仁科絲毫不盛興趣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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