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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節

  「我真是一流人才!」
  那男的以一副複雜的表情說道,「可是,那是件壞事嗎!或許,可以說是因我之故吧!」
  片山義太郎正沉思著。
  所幸自己不是一流人才,真好!
  這社區洋溢著正月晴朗的陽光。
  當然,晴朗的天氣不只眷顧這社區而已。整個東京地方,處處可見晴朗的天氣。
  可是,畢竟這社區受惠於晴天的。
  高樓大廈櫛比鱗次,而陽台上曬的各式各樣的棉被,毛巾,抹布還有床單等,同時出籠之下,更顯得壯觀異常。
  約十點左右,家家戶戶的吸塵器和洗衣機的聲音,如雷貫耳,每日這時的電力消耗量,大概頗為可觀吧!
  照平時,這些送先生,孩子出門,打個小盹兒,醒後看電視看到過正午,不太活動的太太們,在這朗朗晴天,展現平時未多見的早起,開始整理家事。
  天氣影響人類的心理,著實不小。
  上午十點,尚未看到出來外頭閒聊的家庭主婦或孩子,使這社區更顯得冷清。再過一個鐘頭,那些早些完成家事的第一梯次主婦們,會帶著小孩,到外面來玩耍吧!
  「——怎麼搞的?天氣這麼好!真是混蛋!」
  北田卓郎火藥味十足地喃喃道。
  北田所開的車子,現在進到這社區裡來。
  要是平時,一定會有幾個主婦從陽台往下俯望北田的紅色車子,然後——「哎喲,北田先生又是早上才回來呢!」
  似乎是自言自語呢!不過,今天可不同了,家事多了的緣故吧,陽台上半個人影也沒有。
  北田把車停進停車場,出到外頭來。藍藍的天空,有些令人昏眩。
  來點烏雲或許會好些吧!
  大家一定覺得北田是個古怪的人,而北田卓郎本人,可是一家大規模的製藥公司的一流人才呢!
  在公司旺季時,北田回家的時間,總在上午——不是兩點,三點,一點也不費事的時刻,而是上午九點,或十點幾近正午的時刻。
  當然,當天上班的時刻不是九點,如果是九點,可就連睡覺時間也沒了。
  然而,一天干均睡個五個鐘頭,若不熬過去,可就失去當一流人才的資格了。所以北田一直是很努力地在撐著。
  「一流人才」這名詞,在充滿憧憬的這時代,早已如同了氟的皮球。
  現代的一流人才,不是孜孜地工作,而是適時給自己放假,偶爾陪陪小孩,太太去作個小旅行,這乃是這一代年輕人的想法呢!
  北田抱著公事包,大大地打個呵欠,朝自己住的那棟公寓走去。
  北田卓郎,今年三十八歲。
  是往往將疲勞留給明天後天的精力充沛的年齡。
  想必是愈想恢復體力愈不能休息,多年來的疲勞層層疊疊的,難以恢復了。
  就這樣下去吧!
  其實最近,北田也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和妻子由紀子說話的時間和機會幾乎沒有。
  進入自己住的那棟,按了電梯的鈕。又打了一個大呵欠。
  好歹總是連夜飛車回來。他剛從大阪出差回來。
  在新幹線上睡一覺也可以的,可是拿太多行李了,又不是自己開車,總是不方便。
  已有一周沒回家了。
  明天真想請個假。——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這種想法,北田有些驚訝。
  到目前為止,他想都沒想過要請假的事呢!
  對了。——雖想請假,可是再回到公司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工作,直叫人不敢請假,於是,惡性循環之下……。
  和由紀子結以來已五年了。她比自己還小十歲,是一位乖巧女性。
  雖談不上美人,但氣質不錯,又不嘮叨,不管假日或週日,先生要上班就會早起準備早餐。
  當然他們也不是戀愛結婚的。
  北田根本連戀愛都抽不出時間。
  是由親戚介紹。利用公司午休時間相親,只吃過兩,三次飯就結婚了。
  當然,蜜月旅行全免,真可謂稀罕的一對。姑且不論結婚典禮當天,本來他還打算當天黃昏出差的,後來被媒人訓了一頓,只得在市內的旅館待一夜。
  隔天再由旅館到公司上班。
  由紀子倒是半句怨言也沒有。
  像這種夫妻生活,當然不會有小孩子。不過,好不容易,他們第一個男寶寶在一個月前出生了。
  北田本人則還沒正眼瞧瞧自己的寶寶呢——這個月實在是太忙了。
  這樣下去實在不行……。
  進入電梯,按了六樓的按鈕,北田再度打個大呵欠,遂閉起眼睛養神。
  咚!電梯一搖,門自動打開。
  沿著長長的走廊晃。自己的家是六一五號房。
  家家戶戶的大門整齊地排列著,走廊裡放眼可見,儘是些娃娃車,三輪車小孩子的哭聲,笑聲,響徹走廊。到底是那間?
  貓的叫聲傳來,北田心想:「乖乖!」
  這社區是禁止人飼養貓,狗等小動物的,不如誰家竟敢偷偷地養起來了。
  北田也不是那種會居泥小事的人。
  六一五號。好了!終於到了!
  按了電鈴。
  「那一位?」
  對講機傳來由紀子的聲音。
  「我回來了!」
  門立刻打開。
  「你回來啦!」
  由紀子以平穩的語調說。她不是屬於那種容易流露熱情的人。
  「好累!」
  這句話都成了口頭。
  「要不要睡一覺!」
  由紀子邊把先生的外套掛好邊問道。
  「嗯,先吃個飯吧。好想洗個澡!」
  「那我先準備熱水。」
  由紀子進入浴室。
  北田一邊解領帶,一邊解開白襯衫的衣扣,喘著大氣呢。
  總覺得心情不太舒服——怎麼搞的?
  北田自己也不知道。
  每每遲歸回家,家裡空蕩蕩地沒人在,也是常有的情形,而回到自己的家,當然會有一種放鬆心情的感覺。
  可是總覺得那裡怪怪的。
  到底是那裡怪!好像踏入別人家裡,那種陌生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
  北田聳聳肩,或許是太累的關係吧!也可能是一個禮拜沒回來的緣故。
  「馬上可以洗澡了!」
  由紀子回來說。
  「倒杯茶給我!一郎呢?」
  一郎是他們寶寶的名字。由名字可想而知,是怕浪費太多時間去想而決定的簡單的名字。
  「是長男嘛,叫一郎可以吧?」
  北田說。由紀子附和!
  「可以啊!」
  一點也沒有反對。
  「他還在睡。」
  由紀子邊倒茶來,邊說。
  「真的?——他沒生病吧?」
  由紀子淺笑。
  「寶寶剛出生半年內,都有免疫力的!」
  「噢。他不太哭鬧吧?」
  「是呀!」
  「還是安靜些好。我可不希望他半夜吵人。」
  北田又打呵欠,「待會見在浴缸裡,搞不好我會睡著呢!」
  「你反正也不常回來,寶寶即使半夜哭了也吵不到你,不是嗎!」
  北田有些迷惑。因為由紀子的口氣好像在責備他。
  而她這種責備的口吻,對北田而言,還是頭一遭。
  「嗯,或許是吧。」
  北田曖昧地說。
  「今天還要到公司嗎?」
  「還不知道。下午打通電話進去看看!」
  大概還是會到公司吧!一向如此的。
  由紀子心裡一定很失望吧可是這時她的神情,又不像平時所看到的她……「喂,你還好吧!」
  「咦!」
  「你好像看起來很累?」
  「真的嗎?……不會啊!」
  「喔,這樣就好……」
  北田啜著荼。
  「我去看看水滿了沒?」由紀子站起來。
  北田又焦躁起來。這和疲倦不一樣,而是一種不同的焦躁感。
  不知是什麼東西總覺得那根筋不對勁。
  就宛如玩拼圖遊戲,最後一片總和最後留下的空間不甚吻合的感覺一樣……。
  北田搖搖頭可能是自己太累了。
  對了,還沒看看一郎呢!
  北田走向裡邊的房間,因窗簾拉上,有些黯淡無光。
  北田慢慢走近娃娃車旁。
  然後,往裡頭看……。
  「怎麼還不結婚!」
  被如此問的晴美,瞄了石津一眼。
  「對啊,天不從人願啊!」
  晴美故意歎氣地說,「我哥哥實在太煩人了哩!」
  「所以啦,你要是跑掉了也無傷大雅嘛!」
  慫恿著晴美的是她學生時代的老朋友,中裡泰子。
  當然,中裡是現在冠夫姓後的姓。自結婚後,小兩口就住在這社區了。
  新婚不到半年,所以膝下猶虛。
  「日子好無聊,你常來玩嘛!」邀著晴美。
  晴美則是好不容易叫那個「自稱是男朋友」的石津開車送她來的。兩個人——不如說是兩個人和一隻貓一起來。
  三毛貓福爾摩斯——這只馴服的小貓咪,正在客廳的一角,吸吸啜啜著它的牛奶。
  「你先生常常晚歸嗎?」
  晴美端起紅茶,邊問。
  「對啊,不是九點就是十點。」
  「喔,那很辛苦呢!」
  「我不會啊!倒樂得輕鬆!連晚餐他都在外面解決,我不是可以一個人逍遙地想弄什麼吃就弄什麼!」
  「是不是現代的夫妻都如此啊?」
  「大概吧!」
  中裡泰子點點頭,「像我們隔壁鄰居的那些先生,壓根兒就沒見過,雖然家家戶戶的太太們彼此認識,對於別人家的先生,幾乎沒人認得的!」
  「大家都太忙了?」
  晴美感慨地說。
  「你哥不是刑警嗎?一定也很忙!」
  「他呀!是刑警「窗邊族」老頭子了,根本沒大礙事的!」
  「咦!警界裡也有「窗邊族」啊?」
  「那當然!什麼時候會被請走路還不知道呢?所以,自然也沒有小姐敢將終身托付給他了!」
  片山義太郎這時一定在辦公室裡打著噴嚏。
  「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天氣,不忙著洗衣服嗎?」晴美輕鬆地說。
  「沒關係啦!又沒有小孩子,衣服才幾件而已!咦——是誰呀?」
  玄關的電鈴聲響起。
  「是不是有客人來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推銷員!我來把他趕走!」
  「如果是這樣,叫這位石津先生去好了,他最在行了。」
  「拜託你了!」
  很少有事情覺得自豪的石津,這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馬上把他轟走——」「等一下!先確定一下是誰嘛!」
  晴美急忙制止。
  泰子對著對講機:「請問是那位?」
  喊著。
  「對不起——我叫北田。」
  濃濁的男音。泰子頭一偏。
  「啊,是隅壁的!」
  吐吐舌頭,走向玄關。「真難得!可以見到那家的先生了!」
  「不用轟他走了吧!」
  石津覺得無趣地說。
  福爾摩斯抬起頭,又撲撲撲地跟著往玄關走。
  「你要幹嘛?」
  晴美問。福爾摩斯不予理會地,繼續走向玄關。
  真是怪哉,晴美皴皴眉頭,看福爾摩斯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先請裡邊坐。」
  泰子一臉疑惑的樣子,帶領一中年男子進來了。
  可能是剛由公司回來,一副白襯衫上班族的裝扮。給人的印象是好疲倦,好疲倦的男人。
  唯一較特別的是——手上拿著一個似乎是芭比娃娃的東西。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泰子滿臉疑惑地問。「那——這個娃娃是……」
  「是我家的寶寶——」那中年男子說。
  「咦?」
  「化成這個塑膠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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