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個東西撞了過來。
是火，一團火。……不，不是。是被火舌捲住的車。
車子彷彿是用木頭或紙做成似的，被火舌緊緊地繞住，又像是用火來裝飾似的。
這部車，撞向啟子。
啟子只是站得直直的，呆立在原地，看著車子筆直地衝向自己。
然後……車裡坐著個人。
那個人揮著手，喊著。
聰子？……是聰子。
聰子！
「啟子！」聰子叫道，「救我，我快被燒死了，救我！」
「聰子！」啟子衝了出去。可是，不知怎的老是沒法子靠近車子。
然後，只見聰子的身影被火舌吞沒……。
「聰子！」啟子叫道，「……聰子！」
……啟子嚇得坐了起來。
啟子全身猛烈地顫抖，一身是汗。
是夢。……已經連續好多天了都做這種夢。
啟子大大地喘息著。
房間裡有盞小燈亮著，昏昏暗暗的。不知道已經幾點了？
房間感覺起來很寬敞。
對了。……這裡是公寓。
前一陣子老待在九州的飯店裡，難怪會覺得這個房間大了。
啟子坐在床上，兩手掩面調整一下呼吸。
啟子站起身來，打開鄰室的門。……只看到惠一還在床上睡著。
啟子走入盥洗室，洗了把臉。
還是盛夏溽暑，但不僅於此，好像這個夏天還好長好長……。
啟子叮著鏡中的自己良久，輕聲道：「真沒用！」
好，清場！……清場！
副導演等人在火熱的太陽下，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疏散著看熱鬧的人。
但是估計錯誤。龐大的看熱鬧的人群聚集在這裡，連當地的警察也都來了。
平緩的山坡上停著一部車子，直升機在上空盤旋著。
「……準備好了！」
等了兩個多鐘頭，終於開始拍。這一幕是動作戲。
「聰子！」啟子擔心地叫道。
「唔？」
聰子還是平時那副沉著的臉，坐在樹蔭下。
「行嗎？很危險的。」
啟子蹲了下來，「找替身好不好？」
「我身子很輕，而且我也沒有懼高症。」
「可是……。如果直升機的操縱稍有不慎……」
「怎麼會？對方可是個老手呀！」
「話是這麼說沒錯……」
「我覺得很好，想試試動作戲。」
啟子苦笑：「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聽，真頑固！」
「彼此彼此。」聰子回道。
「那，得小心！」
「好！老媽！」
「居然拿我開玩笑！」
開玩笑的同時，也許正表示心情緊張。拍危險場面，會緊張是正常的，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危險的倒是心裡一點也不在乎。
「……聰子。」
導演峰川走了過來。
「來了！」
聰子站起身來。化妝師急急跑來，幫她擦汗。
「可以了嗎？程序都記住了吧？」
「可以了。」
「遙控器應該是試過了，但是如果覺得不對勁，趕快開門跳出來。知道嗎？」
「嗯。」聰子點頭，「那，車子……」
「全看你了，」
聰子和三、四個助理一起走下平緩的斜坡。
「……呼！」峰川搖頭，「這樣大致上主戲都拍完了。」
「嗯。」
啟子很想微笑，但就是一臉僵硬，「導演。……沒問題吧？」
「嗯。我們試了很多次，當然不敢說絕對百分之百，可是……」
攝影師宮內這時叫住峰川，峰川揮手道：「那，阿啟，幫我看一下。」
「好！」
啟子站在樹蔭下，兩手交握在胸前。
「怎麼了？」
劍崎走了過來。
「沒什麼。」
「可是你的臉色很怪。」
「就是……」啟子道，「……老擔心聰子的事。」
「安啦，是她的話絕沒問題。」
「我知道，我一想到要是車子煞車又鬆了的話……」
「可是，她自己說要自己上，你也沒別的法子啊！」
「嗯，只是我很擔心。」
「什麼？」
「那個刑警啊，沒見到他吧？」
「哦，原來如此。」
劍崎點頭，「你不說我還沒注意……會上那裡去了？」
「這麼重要的時候。……我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想太多了，小心禿頭哦！」
啟子用手肘往劍崎的小腹撞去。
「痛呀！……你可真有力氣！」
「你去代她演，可不可以？」
「到底要演什麼？」
「開車啊！現在聰子坐進去了……。那部車子一動，上頭那部直升機就會追過來，放下繩梯。」
「到車頂？」
「是啊！車子天窗一開，聰子就會爬上車頂，抓住繩梯。然後車子會著火，繼續往前衝。」
「然後呢？」
「直升機把聰子吊上去，車子成了一團火球，直往懸崖掉落。」
「呼！」
「光是申請執照就大費周章。」
「當然了，要我來可就不成。」
劍崎搖頭，「車子呢？是誰開的？」
「用遙控的。反正是直走，不過也是個危險的工作。」
「攝影機三台嗎？」
「嗯，一台拍車子從懸崖掉下的鏡頭。」
工作人員的動作很急。助理已經離開車子了。
「……好了，準備！」峰川叫道，「開始！」
「看他全神貫注！」
劍崎輕聲道。
車子動了起來，開始時是慢慢的，漸漸加快速度。
車子朝著懸崖，因為是斜坡，速度更加快了起來。
直升機降低高度，聲音鼓動著耳膜。一到車子上空，繩梯緩緩地放了下來，伸到車頂上。
「車頂的天窗，開著的嗎？」劍崎道。
「應該是。」
車子突然衝了出去，……一瞬之間。
「聰子……沒有出來……」
啟子往前探了一步。
「車子……」
著火了。一剎那間，車子被火舌給團團圍住。
「糟了！」
啟子跑了出去，劍崎也緊跟在後。
「喂！快追車子！」
峰川也一邊跑一邊大叫。工作人員都嚇呆了，站著無法動彈。
不，若要跑時，也來不及了。
啟子踉蹌地跑在斜坡上。但是車子飛快地衝向懸崖，然後……忽然間在遠方消失。
啟子停下腳步。
碰地一聲之後，一陣黑煙冒起。
「……發生了什麼事？」
劍崎呆住了，「怎麼會？」
有人敲門。
啟子以為聽錯了，在這大半夜的時候？
又有人敲門，是誰？
啟子走到門邊：「那一位？」
「峰川。」
「呃。……等一下。」
啟子急忙穿上襯衫。
門一打開，只見峰川無神地站著，一身的酒味。
「導演，……您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可不可以讓我在這裡歇一下？」
「好，請進。」
啟子讓峰川進來，惠一的房門還緊緊地關著。
「……她弟弟，還好吧？」
「嗯，還好，他說，還沒確定死者就是聰子……」
「哦。」
「要不要喝水？」
「幫我擠杯檸檬汁好了。我想喝杯酸的。」
「好。」
啟子在加了冰塊的水裡擠了很多檸檬汁。
「……您還在工作？」
「嗯……。在剪接。」
「有沒有辦法？」
「嗯……」
峰川聳聳肩，「應該可以吧！剩下的只要改一改腳本，還有別的法子，應該可以殺青吧！」
「哦？」
「公司的大頭一直在催快點快點。……人只要一死，再怎麼大牌的超級明星，也會被人忘了。實在是……」
峰川滿是怒氣的，「我實在受不了，在毛片裡，看到那個孩子活生生的，我實在沒法子想像，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是啊。……可是，請您好好地把它弄好。就算是為了聰子。」
「嗯……」
峰川一副筋疲力竭的樣子，但看不出他有醉了的樣子。
「聰子，真的的死了嗎？」啟子道。
「為什麼這麼說？」
「屍體找到了，警方也宣佈了，但是還沒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是說死者還沒確認的事？可是，照當時的情形來看……」
「是啊，我知道。可是，我總覺得聰子會忽然間回來這裡……」
啟子的眼中湧出淚水，急急地用手揩掉。
「我氣的是那個刑警。」
「田中嗎？」
「到底上那裡去了？都沒見到他的鬼影子！那麼重要的時刻，不知道人上那裡去了。……那些吃公家飯的都是這樣！」
啟子也一直很掛念這件事。田中在那件事之後，一直都沒和啟子等人聯絡，這一點很奇怪。
啟子一直看著田中過來，怎麼也沒法子把他看成那種會逃脫責任的人。
「……松原先生說了些什麼？」
「沒有。只是表面上以製作單位出面說說而已。……如果有必要捕拍的話，大概還能給我們兩、三天時間。」
「我們老闆則說要以聰子的照片做電話卡，還有些個性化的商品。」
「他一定氣壞了。」
「是啊，直說踩破金蛋了。」啟子點頭，「唉，她就像是我自己的妹妹一樣的。」
兩個人都沉默了。
然後各自陷於沉思，想著聰子的一切，不覺的呆坐了幾個鐘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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