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拉了一半,令人眩目的光線直射進來,夕裡子禁不住喊起來。
「珠美!快起身喲!」她大聲叫。
回頭一看,這才發現珠美的床是空的。
「咦?已經起來了?」
正覺得稀奇之際,眼睛稍微適應了光線,再往綾子的床望去——
「不可能!」
夕裡子懷疑自己的眼睛,綾子的床也是空的。
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發生什麼事?夕裡子想起昨晚川西綠的「預言」。
那是針對夕裡子一個人的不祥頂言。
「國友……對了,必須通知國友!
難道綾子和珠美雙雙被綁架了?如果是的話,一定是好幾個人一齊襲擊而來了。
夕裡子穿著睡衣,就這樣衝出走廊。
「嘩!」
夕裡子和站在眼前的國友撞個滿懷,然後兩個人一同往後栽倒。
「喂!你怎麼啦?」
「國友!她們兩個都不在了!姐姐和珠美!一定是被人綁架了去那兒——」
抬眼一望,穿上厚毛衣的綾子和珠美,並肩而立著,正在注視走廊上一對相疊鴛鴦——國友和夕裡子。
「何必在走廊上表演親熱的鏡頭?」珠美說。「不如上床表演算了。」
「會感冒哦!」綾子也嘲笑地說。
「我——」夕裡子爬起來。「幹嘛姐姐那麼早起來?」
「早?夕裡子,現在是下午兩點鐘喲。」
「兩點鐘?」夕裡子不由反問。
「對。」珠美點點頭。「再不吃點東西的話,早餐和午餐都不必吃了。」
夕裡子走進以天然木色裝飾的餐廳時,石垣園子笑著迎上來。
「睡得好不好?」
「嘿……睡過頭了。」夕裡子搔搔頭。「對不起,睡到這個時候。」
「沒關係。昨晚太晚到了。」
可是……
獨自在木桌子就坐時,夕裡子不禁再次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
也許是學校放假了,心情放鬆的關係,然而……
「怎麼垂頭喪氣的?」國友進來了。
「沒有哇。如此美好的地方,加上雪景——怎會垂頭喪氣?」
夕裡子也想強迫自己振作些。
「是嗎?」
「是啊!」
夕裡子看看國友,然後笑一笑。
石垣園子把旱餐兼午餐端來後,夕裡子起初有點顧忌,然後隨即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因為她也相當餓了。
「可別吃脹了。」國友見狀,笑瞇瞇地說。
「嗯……」夕裡子把咖啡一飯而盡。「啊,美味之極!」
「要不要出去走走?很舒服哦。」
「也好。不過,先要收拾這些才行。」
夕裡把碟子重疊起來〔其實不多),正要端進廚房時,園子立刻出現,把碟子接過去說。
「呃,不必勞駕了。這是我的工作。」
「可是一—」
「算了,請慢慢來。」
她的笑臉帶著某種令人覺得受寵愛的親切感……
「好耀眼。」
出到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夕裡子不由瞇起眼睛。
甚至眼睛有點刺痛。
「來,我有太陽鏡。」
戴上國友借來的太陽鏡時,夕裡子總算鬆一口氣。
晴空仿如凍結的大海表面,呈現深不可測的顏色。
白雪反照晴空的光芒,就如本身在發光一樣。
「嘩!」
夕裡子踏入雪堆中,竟被埋到膝蓋部位,嚇得怪叫。當然在這一帶,雪堆成這個高度並不怎樣出奇。
「好久沒在踩不到地的雪中漫步了。」夕裡子說。
吐出的氣息在空氣中飄蕩。空氣雖冷,但是陽光強烈而溫暖。
「悠閒一點果然是好。」國友說。
「好美的景致啊!」
像夕裡子這般年紀的女孩,通常不會坦率地表現自己的感情。她們認為用「哇」來表現驚奇或感歎不是太「夠格」,頂多只是聳聳肩,作出瞭解的「正經」反應。
不過,好東西畢竟是好的,美麗的東西也自然會吸引人的。
到了這個地方,夕裡子不會掩飾自己的感情了。
「原來我們上到這種地方來了。」國友搖搖頭。「昨晚走的是夜道,完全沒留意到周圍的情況。」
這個山莊位於山腰。上山的道路很窄,連護欄也沒有,不過用柏油鋪了路,所以昨晚國友可以輕鬆自如地開車上來。
「昨晚我們上山的路,穿過整個山腰?」
「對呀!那一邊好像是懸崖。」
「相當險峻哪!」夕裡子戰戰兢兢地眺望下面。「如果跌下去就性命不保了。」
那是將近五十米高的懸崖絕璧。沒有柵欄或繩子防止接近,夕裡子覺得危險。
「別太靠近那邊,太危險啦。」
國友捉住夕裡了的手臂拉她回來。
「沒事的。」
「雪不斷堆在懸崖上面的突出部分。一旦崩落的話,我們會一起跌下去哦。」
「你為我擔心?」
「當然。」
「縱然我不是綾子姐姐?」
「喂——」
「開玩笑的。」夕裡子笑了。然後不顧一切地吸入一大口冰冷寒徹的空氣,大聲叫道:「嘩,舒服極啦!」
「我也是,差點忘掉我是來自那個殺氣騰騰的都會的事!」
國友也瞇起眼睛眺望遠處重疊的山巒。如今那裡也都被覆蓋成為白皚皚的一片。
「好像蒙布朗蛋糕一佯。」夕裡子稚氣地說。「不過,糟透了。」
「什麼事?」
「珠美不用說,連姐姐也竟然比我早起!沒有立足之地啦。」
「太誇張了。」
「真的。因為……」夕裡子輕輕垂下眼簾。「自從媽媽死了以後,經常由我取代母職。每天一早起床,然後叫她們兩個起來。煮飯、打掃、洗衣都是我,雖然她們也幫幫忙,但是我若不安排妥當的話,她們只會呆立一旁。所以我常常想……」
「想什麼?」
「假如我死了,她們兩個怎麼辦。」
「喂喂——?」
「只是假設罷了。」夕裡子有點難為情地笑一笑。「說出這些話,很怪吧!」
「沒有的事。」國友摟住夕裡子的肩膀。「你一個人承受一切,太多了。」
「也許是的……」
「放鬆一點的好。你不在,她們兩個不是好好起床了麼?對不對?」
「嗯。」夕裡子點點頭。
我知道。不過,老實說,夕裡子覺得有點寂寞。
如果沒有我,她們什麼也不能做!
雖然不斷有埋怨,但是不知何時,那個想法成為夕裡子的精神支柱了。
不要!夕裡子皺皺眉。我才十八歲,這樣下去,豈不是很變成「老太婆」?
「國友先生。」夕裡子摘下太陽鏡。「好耀眼,我想閉起眼睛。」
「哦?」
夕裡子閉起雙眸,稍微抬起臉龐。如果這祥還不瞭解她在求吻的話,這個男人未免太遲鈍了些。
國友遲疑了一陣,然後慢慢走向夕裡子。
夕裡子感覺到國友用手臂把自己摟過去,然後壓到他的胸瞠上。她的心臟砰砰跳,感覺到國友的熱呼吸噴在臉上……
就在這時—碰!
「嘩!」夕裡子驚呼。
一粒雪球不偏不倚地命中兩人的「接觸點」!
「好冷啊!」
「誰?」
有雪跑進國友的嘴巴,他拚命甩頭怒吼。
「呃,對不起。」男孩的聲音。
夕裡子回過頭去。
一名戴上毛線手套,穿藍色運動外套的少年站在那裡。
「我不想打中你們的,真的哦!」少年說。
面部的輪廓可愛極了。
「你是——秀哉君?」夕裡子問。
「嘿。你是三姊妹中排行中間的夕裡子吧!」
「你知道了?」
「我聽說了。那位是國友先生吧!」
「終於見面啦!」國友點點頭。「一直沒看見你,我正在想為什麼。」
「我有許多事情要忙嘛!」
這孩子的說話方式出奇的老成。卻是予人冰冷的印象。
「秀哉。」園子走進雪中。
「媽媽。」
「你到哪兒去了?難得家庭老師來了。」園子很費勁地走過來。
「嘩,好厲害的雪!」珠美的聲音。
夕裡子有點害羞,重新戴上太陽鏡。
「等一等嘛!我走不動了。」發出膽怯之聲的當然是綾子了。
「姐姐,不要緊吧!」夕裡子濺起雪花奔上前去。
「嗯。好累!」綾子氣喘如牛。「太刺眼了,什麼也看不見。」
「埋怨多多。」
夕裡子為綾子戴上太陽鏡。
「我不是叫你留下來等我嗎?」珠美舀起一堆雷來做雪球。
「我沒想到這麼大雪嘛!」綾子作個深呼吸。「不過,好舒服啊!」
「園子帶著秀哉回來了。」
「久等啦!他就是秀哉。」
珠美輕鬆地「嗨」了一聲,把雪球「砰」的扔向秀哉。
秀哉用一雙手靈巧的接住了。
「咦。」綾子說,「你不是……」
「我不是說過,改天再見嗎?」秀哉微笑著說。
「秀哉,你見過這位老師?」園子好奇地問。
「也許只是感覺罷了。」
說著,秀哉快步往山莊方向走去。
「秀哉!必須好好打招呼——」園子追上去了。
留下夕裡子等人,帶著奇妙的心情目送他們……
「姐姐,你認識那個孩子?」夕裡子問。
「嘿,就是他。他叫我不要上橙色計程車。」
「嘎?」夕裡子瞪圓了眼。
「那是怎樣的故事?」
夕裡子把怎樣撿回性命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不明其因的國友。
「呵?超能力?那孩子有那種長相哪。」國友說。
「怎麼說?」
夕裡子瞇起眼睛,用手遮光,眺望雪地片刻。
「走吧。」綾子邁步。「我是家庭教師,必須做事。」
「對了!剛才聞到曲奇餅的香味。回去吃吧!」珠美輕盈地跑開了。
「走吧!」國友說。
「嘿。」夕裡子往山莊的方向邊走邊說。「那孩子昨天怎會出現在東京?」
「喔?」
「沒什麼。」夕裡子搖搖頭。
對。那孩子即使在東京也無所謂,可是園子對那件事卻一句話也不提。這麼說來,難道秀哉和他父親在一起?
「國友先生。」
「什麼事?」
「你見過這裡的男主人嗎?」
「還沒有。」國友搖搖頭。「聽說他白天多數在睡覺,大概在做研究吧!」
「呵?他是學者?」
「詳情不清楚。據那位太太說,多半是的。」
「是嗎?」
夕裡子再說什麼了。
她還在意另一件事。可是——似乎太荒謬了……
夕裡子她們走過山莊的後面。玄關恰好在另一邊。
類似後院子的這個地方,如今被雪掩蓋著,一片皚白。
夕裡子她們的腳印留在其上……
走進建築物之前,夕裡子驀的回頭。
「怎麼啦?」國友問。
「不,沒什麼—一」
大家在進門處脫掉長靴,換上拖鞋。
那個少年——秀哉的靴,當然也在。
國友進去之後,夕裡子蹲下去,拿起秀哉的長靴,翻著鞋底的圖案。
然後回到雪地上看看。
「果然。」夕裡子喃喃自語。
理所當然的事。夕裡子她們出去和回來時,在雪上留下兩道腳印。
但是,秀哉只有回來的腳印。找不到他從這裡走出去的痕跡。
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許不是大不了的事……可能有別的繞過建築物旁邊出去的小徑。
然而,夕裡子總是耿耿於懷。
「姐姐,你在幹嘛?」珠美的聲音。
「來啦!」
夕裡子回答一聲,匆匆脫掉長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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