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在這裡,究竟做些什麼?
我在這裡這件事,對人類歷史具有何種意義?
佐佐本綾子正聚精會神的思索著生命意義的間題。
綾子是佐佐本家三干金的長女一事,相信大部分讀者都已知道了。跟活力十足〔有時更是活力十足得過分〕的次女夕裡子和貪愛金錢的幼女珠美比起來,二十歲的女子大學生綾子是三姊妹中最愛沉思默考的一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當然,十八歲的高中三女生夕裡子,以及十五歲的初中三女生珠美,也並非完全是不動腦筋的人。只不過,在三姊妹中,說得動聽些,以綾子最為穩重沉著,於是乎思慮也不禁比兩個妹妹多起來。
我到底……
咕魯一聲,綾子的肚子響了。
「我的肚子幹嘛會響呢?」綾子喃喃自語。
哨嘛一聲,一枚百圓輔幣跳到綾子的腳畔。抬頭一望,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你的錢掉了啦。」縷子把那一百園撿起來。「這是你的。」
「不必了。」女孩搖搖頭。
「哦?」
「媽媽說,送給你。」
「你媽媽說的?」
「她說,那位姐姐肚子餓了,怪河憐的,叫她買點東西吃吧——再見!」
「拜拜。」綾子不由跟著揮揮手
綾子拿著一百圓在手,呆若木雞。好一段時間之後,才自覺到自己的「立場」,立刻羞紅了臉,站起身來。
「不來啦!真是一—」
不過,也許被別人誤解也是沒奈何的事。這裡是一間百貨公司的地庫。入們為了避開外邊的寒冷氣溫紛紛湧進這裡來,熙熙攘攘的忙著年關購物,致使地庫甬道有如上下班電車月台那般擁擠。
此外,百貨公司的櫥窗前和柱子背後,躺著好些逃來地庫避寒的流浪漢。
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唯獨綾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階梯的角落止。仔細一瞧〔即使不仔細瞧也明白……綾子抗議!〕她的穿著並不太糟,何況她有潔癬,總是穿得乾淨整潔。
唉,那個「媽媽」看來眼睛相當不好,她只好這麼想了。
頭痛極了。
沒理由從小女孩那裡臼白領受一百元;然而,現在要從人潮中找到那個女孩,卻是不可能的事。
「夕裡子和珠美在幹什麼?」綾子喃喃道。
對了。說起來,夕裡子和珠美怎麼還不回來?眼前重重疊疊的人影弄得纖細嬌弱的綾子眼花繚亂,禁不住又癱坐下來
四周如此擠擁,也不是沒道理的。聖誕節剛剛過去。一年將盡—學校放冬假,年終花紅了發齊了。所有家庭正忙於採購物品
天寒地凍。灰色的天空佈滿下害的跡象,可是作為百貨公司出入口的這條地下街,如今卻像春天一般熱鬧。
「怎麼還不早點回來嘛。」
這時候,肚子又再咕魯咕魯作響,綾子知道自己已經十分肚餓了。
但是如果埋怨的話,夕裡子和珠美兩個妹妹—有點盛氣凌人的妹妹,肯定會大聲責罵說
「你什麼也不做,光是坐在那兒,那有資格埋怨!」
對。做姐姐的我。經常挨妹妹的罵。這種許應不應該發生?身為長女。卻得到如此對待,綾子不由歎氣,一個人低頭沉思起來
驀地察覺有人站在旁邊,續子還以為是妹妹們,邊說邊回頭說:「買好了?」
可是,站在那兒的既不是夕裡子,也不是珠美,而是一個少年。
他用奇異的眼神注視著綾子。
一對大眼睛。綾子稍稍振奮精神,這才看清楚對方的眼睛此並非真的這麼大。只是第一眼遇見那道視線時,綾子有一瞬間覺得那雙黑瞳直逼眼前,令人悚然一驚。
「啊,對不起!」綾子慌忙說,然後想起剛才那個女孩的事。補充一句。「我只是在等朋友,並不是一不是漫無目的的哦。」
少年大約十二、三歲吧,皮膚白皙,體型修長,五宮端正而飽滿,像童星一般可愛。
然而,他的冷漠表情,又似乎衷明他與「可愛」這個形容詞無緣。
少年穿著皮襲領的高級大衣,予人一種「富家少爺」的感覺。
「有什麼事嗎?」
由於少年一直沉默的注視自己,於是綾子這樣問。難道我的臉上黏著什麼?
「小心!」少年說。聲音沉著而清晰。
「喔?」
「不能上一部橙色的計程車。」少年說。
「你說什麼?」
「不要搭橙色的計程車。」少年重複一遍,轉身就走。
綾子有點吃驚,然後隨即大喊:「哎一—到底你在說些什麼?」
少年回過頭來,說:「改天再見。」
「姐姐!」
身後忽然傳來尖銳的聲音,綾子這才回過神來。
「是!」
回頭一看,夕裡子兩手捧著滿滿的購物袋,滿臉通紅的站在那裡。
「快點幫忙拿呀!別發呆了!」
「是是是,知道啦!珠美呢?」
「馬上就來。」夕裡子把包裹分了一點給姐姐,然後呼一口氣。「哎,累死了!」
「全部買齊了?」
「差不多。」夕裡子點點頭。「跟著只要到市場去買就行了。一想到新年朔間有好幾天不能買東西,所有的人都這樣大包小包的拚命買。」
「說的也是……」
綾子一邊回答,一邊望向少年剛才走開的方向。當然,少年的影子早已被人潮吞噬,不見了……
「珠美在幹什麼……喔,回來啦!」
夕裡子揮揮手,珠美同洋的兩手提著紙袋奔過來。
「久等啦!」
珠美跑得氣喘如牛,精神倒是十分好。
「你只是去買糖果,幹嘛花了如此多時間?」夕裡子間。
「零錢不夠嘛!」珠美說。「我向店員說過,他不相信。為了找回十元,花了整整十分鐘!」
「你真是……」夕裡子苦笑。
「姐姐,肚子餓死了!走不動啦!」
「別大聲喊!」夕裡子皺皺眉。「我也是。可是這一帶的餐廳全都爆滿啦!」
「那就找一間貴一點的吧!好不好?綾子姐姐。」
「嘿。」綾子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對了,爸爸交了一筆錢給我保管,他說聖誕節不能在家,叫我們隨便在外面吃。」
夕裡子和珠美面面相覲。綾子知道她們兩個一定會說些責罵自己的話,於是說:
「決定了就走吧!我也餓得卦卦叫了!」
綾子立刻開步走,稀罕地先發制人……
「叫計程車吧!」出到外面時,珠美說。「這麼多行李,怎佯擠電車——」
「知道啦!」夕裡子在北風中縮起脖子。「好冷啊!不過,會有空車來嗎?」
時值年關,路上的行人大都提著購物袋,東張西望的找計程車。
「啊,姐姐,來啦!」珠美喊。
恰好有一部空車駛過來。
「真幸運!珠美,截停它!」夕裡子說。
綾子有點出神地注視那部計程車。
計程車?!計程車怎麼啦?怎樣來著?對,那個男孩說的,不要上橙色的計程車
「車!」
珠美揚揚手,那部計程車往三人所站的位置開過來。
「慢著!」綾子喊。「那部車不行!」
「姐姐,怎麼啦?」夕裡子瞪大了眼。
「不行!橙色的計程車一」
「快上車呀!」珠美打開車門,轉過頭來。「幹什麼?」
「不要,珠美,不能搭這部。」綾子說。
「呃?為什麼?」
「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可是一—」
正當爭執不休之際,有人說:「對不起!」
一名胖墩墩婦人從旁擠進來,搶先坐上那部計程車去了。
「啊——」夕裡子和珠美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部計程車已絕塵而去。
「請到——T酒店去。」綾子坐在計程車的前座說。「哎,你們兩個想吃什麼都可以哦。」
綾子露出最親善的微笑,對後面埋在大小包行李中端坐的妹妹們說——
換來的是惡狠狠的冰冷目光而已。
綾子並非不能瞭解妹妹的心情,拜剛才沒上那部橙色計程車所賜,她們足足在寒風中多等三十分鐘!但是,生氣也沒用嘛!我只是依照那個奇妙的男孩所說的去做罷了。
綾子己將事件的情由向夕裡子和珠美充分說明了。她們聽了以後,並沒有任何表示。「那就沒奈何啦!」
不過她們的反應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們諒解反而不合理。綾子本來絕沒有把男孩的話放在心上。可是,當她察覺時,她已經出口阻止妹妹們上車。
「老實說呀——」從座傳來珠美的自言自語。「我可能因此染上感冒而變成肺炎,我還這樣年輕,十五歲便結束一生。太悲哀哦——夕裡子姐姐。」
「什麼嘛?」
「我打算把人壽保險的承受人寫成夕裡子姐姐一個人。」
「謝謝。」
「絕對不給綾子姐姐哦!」
「放心好了。」
聽見上述兩人的對話,綾子不由歎息。我經常盼望兩個妹妹得著幸福,何以反而惹來仇恨?不過—沒法子,耶蛛基督也被他的同鄉厭棄……
正在想著時,突然車子的速度慢了下來。
「唉,交通意外。」司機說。
「哪兒哪兒?」喜歡瞧熱鬧的珠美坐起身來。
「貨車和計程車相撞,撞得好厲害哪!」
十字路的正中央,放著一部十噸重的大貨車和一架被撞毀了一半的計程車。
司機似乎發現了熟悉的人,綾下車窗,向旁邊停住的計程年司機揮揮手。
對方也認出他,綾下車窗。
「很嚴重啊!」
「晤,聽說是煞車掣失靈了。」
「煞車掣?貨車那邊的?」
「不,計程車的。以猛速撞上去,玩完啦!」
「真可憐。救不到了?」
「車上的客人好像死了,剛才聽救護車的人說的。」
「哎,真倒霉啊!」
警官向夕裡子她們所乘的計程車發出前進的手勢。
「哦,阻礙交通啦!」
「小心哦!」
計程車謾慢前行,來到十字路中央,從剛才相撞的貨車和計程車旁邊經過。
「看哪!」夕裡子喊。
被貨車撞得面目全非的,是那部橙色的計程車。
「姐姐,那個人一—」珠美的話說到一半,悚然一驚。
計程車的乘客恰好被擔架抬著運走,臉上被白布蓋著,可是那胖墩墩的身材和大衣猶有印象。
「那是剛才我們想上的計程車。」
夕裡子說著,和珠美面面相覬。
「綾子姐姐……」
「不愧是佐佐本家長女啊!」
「所以我從剛才起就說了,要聽年長的人所說所話……」
說話的正是珠美。
綾子本來可以頂回一句:「瞧,是不是?」但她沒有。坦白說,那部計程車果然是「危險」,所帶來的震撼,真的是十分巨大。
「每次爸爸出差時,真的就有不幸的事發生……」綾子說。
是的。她們的爸爸在六年前喪妻後,一直過著鰥夫生活。雖然和三個女兒一同住在公寓大廈裡,卻因工作的緣故時常出差。
尤其是最近,出國公幹的機會更多,經常只留下三姊妹在家,這個年尾也臨時出差去了。
這對三姐妹的生活也沒造成什麼不便,三個都不是小孩小冊子了,特別是次女夕裡子,向來堅強過人。
然而……這三姐妹不知何故,經常捲入奇妙事件的「習慣」。
「不要亂說話,姐姐。」夕裡子說。
可是,那句話看來有落空的跡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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