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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紅鞋的女孩

  一
  「差不多了吧!」我說道。
  我們正在商談結婚的事。所謂我們是指——警視廳搜查一課刑警宇野喬一和永井夕子二人。難得皮夾子裡滿滿的,所以今天晚上邀請夕子到稍微高級的餐廳吃飯。夕子對於這些餐館比較清楚,就全權托付她,我負責吃及付款即可,結果被帶至這間位於青山一帶的法國餐廳。店本身並不寬廣,五張餐桌就幾乎佔滿了整個店,可是比起那現場演奏得很吵鬧,必須扯開喉嚨大聲說話,而寬廣無比的餐廳,還是這樣溫馨的店好得多了。
  「這裡不錯吧!」身穿長褲的夕子得意洋洋地說著,「而且還很便宜。我想不會對你的皮夾子造成負擔的!」
  哎呀呀……即使薪水領得不多,畢竟我是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與二十二歲的女大學生約會,居然使她擔心到皮夾子的厚薄,身為男人的我真是沒面子。
  可是,這一點也是夕子細心的地方吧!
  「結婚這種事也是有時機性的,對吧!」
  用完餐,正在等甜點這段時間,手捧著酒杯的夕子突然地說出這句話。
  「對!你說得對。」雖然不知道夕子為什麼突然提起結婚的事,我馬上捉住機會問道,「也該差不多了吧?!」
  「好吧!」夕子笑嘻嘻地點頭應道。
  這麼乾脆的回答,反而使我不知所措。到目前為止,每當我提出結婚一事,總是被夕子巧妙地支吾過去。然而今晚她卻這麼乾脆、果斷……我當然不是在抱怨,可是——
  「喔!那麼就快一點——」
  「好啊!你要點什麼?」
  「點什麼?」
  「我要……」夕子拿出菜單瞄了一眼,「我要乳汁烤水果。」
  我越聽越糊塗。
  「——你剛剛說『好吧』,是什麼意思呢?」
  「咦?你不是在問。差不多該點甜點了吧?!所以我回答你『好吧』,哪裡不對呢?」
  夕子以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我。——難怪喔!我就一直覺得事情進行得太顧利了嘛!
  「沒什麼!」我強壓抑下失望的心情,注意著菜單,「我要草莓派。——喂!服務生!」
  在這樣小小的店裡,不必大聲喊叫就可以引起服務生的注意,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點完甜點之後,我問夕子說:
  「你說結婚有時機性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夕子沒有回答,她一直注視著店門口。
  「怎麼了?」
  「你看嘛!」夕子壓低聲調說,「現在有個女的正在付錢。」
  轉頭一看,一位像是有錢人的太太,身上穿的大概是聖羅蘭之類的名脾的衣服,已上了中年,身材卻還苗條的女人正在付帳。可能是這家店的常客吧!店老闆正面帶微笑地跟她說話。
  那位夫人不付現金,只在帳單上簽個名。
  「那個女人又怎麼了?」
  「在她身旁的女孩子!」
  一位十五、六歲的女孩手扶著玻璃門,似乎想早點出去似地站在那兒,望著那個女人,大概是她的女兒吧!很多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都長得和大人一樣高,可是這個女孩子身材嬌小,比不上母親的身高,臉蛋卻相當可愛。
  「那女孩子怎麼了?」
  「你看她的腳!」
  「嗯。——蠻修長的!」
  「你在看哪裡啊?!」夕子發出輕視的聲調。
  原來如此。——我終於發覺了,問題在那女孩的鞋子上。左腳穿著綠色的鞋子。綠色的鞋子不奇怪,奇怪的是右腳穿著紅色的鞋子!
  「現在正流行這種搭配吧!」我說道。
  「不可能的!」夕子搖搖頭,「這裡頭一定有文章。」喃喃自語地說道。
  此時她已從一名女大學生變身為一名大偵探了,宛如頭腦中裝有一副自動輕換裝置似的,「叭」的一聲快得很!
  另一方面,在帳單上簽了名的女人說:
  「珠繪,你先到外頭去,我打個電話。」
  「好的!」
  那名少女迅速地打開玻璃門,跑上樓梯去。喔!忘了說明一點,這家店是位於地下一樓。
  那位母親拿起櫃台旁邊的公共電話電話簡,投入十元硬幣,撥起電話號碼。此時……
  「啊——!」
  傳來一聲哀叫之後響起「咚、咚」物體撞擊的聲音。透過玻璃門,可以看到剛剛跑上去的女孩子從樓梯上跌落下來。
  剎那同,店裡的每一個人像被冰凍結似地一動也不動地呆坐著。夕子快速地起身,我飛也似地離開座位。
  「珠繪!」
  那位母親終於回過神來,放下電話筒大叫著。
  先拉開玻璃門的人是夕子。被叫著珠繪的少女閉著眼睛躺在樓梯下面。
  「珠繪!振作點!」
  那母親蒼白著臉。我馬上蹲在少女旁邊,拿起她的手把脈。——還好!沒死!
  「她只是昏迷過去而已。快叫救護車送醫院比較好。」我說道。
  店老闆飛奔出來,我叫他馬上聯絡一一九。
  「這個人是刑警!」
  夕子一加上註釋,店老闆往電話筒飛奔過去的速度似乎快了三秒鐘。
  「我女兒……要不要緊?」
  母親擔心得快要昏倒過去似的。
  「我想是沒有生命危險。只不過可能會有外傷或內出血之類的傷,需要檢查一下。」
  「為什麼會這樣……」
  母親蹲在女兒身旁喃喃自語地說道,我抬頭看著樓梯。
  這樓梯的確有點陡峭,可是,剛剛那種跌落狀態並不像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樣子。
  「喂!」夕子小聲地叫道,「你看腳!」
  腳?——腳並沒有骨折,或許有些扭到。鞋子當然也是剛剛看到的那樣子……
  我皺了皺眉頭。然後,往夕子方向看過去,夕子她也正看著我,微微地點點頭。果然和夕子所預料中的一樣嗎?
  剛剛那少女左腳是綠鞋、右腳是紅鞋,可是現在這少女左腳穿的是紅鞋、右腳穿的是綠鞋,跟剛才的樣子恰好相反……
  
  二
  「——有什麼事嗎?」
  一走進最靠近警視廳的咖啡廳,找到夕子坐的位置,「砰」的一聲在她的對面坐下。
  「剛下課!」夕子很愉快地說,「從你坐在椅子上所發出的聲音來推測,你又胖了一公斤。」
  「喂!」我苦笑地說,「我是從搜查會議溜出來的喲!有什麼事快說吧!我還要回去開會。」
  「人家突然想看看你嘛!」夕子耍小姐脾氣似地吊著眼角看著我說,「難道你不想見我啊?」
  「不——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被問說「不想見我嗎」時,答案一定是「想見你」,那還用說嗎?更何況,戀愛中的人是最脆弱的。
  「那就好啦!」
  夕子一說完,突然站起身,隔著餐桌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我臉紅地慌忙向四周掃視有沒有人注意到。不巧的是,三位高中模樣的女生正望著這邊吃吃地笑著。
  「喂!不要老是做嚇人的動作好不好?!心臟會負荷不了的。」
  「真沒用!嗨!禮物!」
  宛如變魔術,夕子拿了一束花推到我胸前。
  「給我的?」
  「你想有可能嗎?要你拿著!」
  我認命地拿好花。夕子起身說。
  「那麼,我們走吧!」
  「去哪裡?」
  「既然是拿著花,那一定是去醫院嘍!難道這樣的推理都不會嗎?」
  「醫院?」
  「我在外面等你!」
  夕子說完轉身就走出去。我只好拿起桌上的帳單,往櫃台走去,為什麼是連一杯水都沒喝到的人付帳呢?
  「——那麼,我們是要去探望那少女嘍?!」
  坐上計程車之後,我說道,「你確定沒錯?!讓我從搜查會議溜出陪你去醫院?」
  「我跟會議哪一邊重要?」
  她打出了最後的王牌!每次對自己喜愛的女人沒轍,就像是妻子欺壓丈夫似的,真使我洩氣不已。我沉默地暗自生氣。
  「——那女孩名叫井木珠繪。母親叫做山邊智子,因和丈夫離婚,所以改回原姓。」
  夕子這一番話令我頗為驚訝。
  「你從哪兒查到這些的呢?」
  「這點不重要。父親叫做井木朋也,是S集團的董事長。」
  「S集團的並木?這名字有點耳熟。等一下……」我想了一下,「他好像發生過什麼事情?!好像有一件命案——」
  「喔!進步不少嘛!」
  「少諷刺了!啊!想起來了,有對雙胞胎……」
  姊姊叫純繪,妹妹叫珠繪,是一對雙生女。
  有一天,氣象報告說有颱風來襲。颱風來襲的那一晚,雙生姊妹都無法睡著。雖然將窗戶關緊,木板套窗也緊緊地合上了,可是,那一陣陣強風吹過時的嘯聲,及折斷的樹枝打在木板套窗的撞擊聲,卻一直在屋子四周環繞著。
  這一晚,對十歲的少女來說,是個恐怖的夜晚,宛如兩人被拋棄在深山荒野似的寂寥。
  「姊……」珠繪說,「還沒睡著吧?」
  「還沒有。什麼事?」
  「我想去廁所!」
  雖然是雙胞胎,可是妹妹卻很依賴姊姊。而且,在性格上,姊姊純繪比較堅強,妹妹珠繪比較膽小。
  「自己一個人去!」純繪不悅地說道。
  「跟人家去嘛!——好嘛!」
  珠繪知道最後姊姊一定會陪著去的,所以一直死賴著。
  「真是拿你沒辦法!」
  純繪一邊說著,一邊從床上滑下來。
  「謝謝!」
  兩人穿著睡衣走出臥房。臥房是位於廣大的井木府邸的二樓,隔一個走廊,對面是她們父母的臥室。
  兩人腳踩著地毯,往洗手間走去。冼手間、浴室一、二樓都有。
  「珠繪,你知不知道?」純繪說道。
  「什麼事?」
  「爸爸跟媽咪他們各睡一個房間呀!」
  「騙人!」
  「噓!」純繪將手按枉嘴巴上,作勢要她安靜,「不要說那麼大聲……」
  「對不起。——可是,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呢?」
  「不知道。」
  純繪聳聳肩說道。這個動作,純繪似乎相當熟練,一點也沒有故意裝作小大人的意味。
  「最近爸爸和媽咪都不大愛說話。」
  「是……嗎?」
  「你還不懂啊!」純繪嘲笑似地說道,「就是說爸爸和媽咪的感情不好!」
  是這樣子啊!珠繪在心中暗叫道。其實珠繪並不像姊姊所想的那麼笨。
  她也感覺到爸爸和媽咪之間「不融洽」的氣氛。這個「不融洽」的字眼是有一天偶然聽到伯母提到而記了下來的。當時雖然不知道這字眼真正代表著什麼意思,但總覺得它代表感情不好的意思。
  而且,有時候兩人爬上床之後,總會從對面的寢室或一樓傳來爸爸和媽咪爭吵的聲音……
  「快點去啊!」一到洗手間門前,純繪催促地說道。
  珠繪飛奔似地進去。——在冼手間內,仍然可以聽到風呼呼地吹過,偶爾還會聽到類似尖叫的風聲,令珠繪恐懼不已。
  珠繪一從洗手間出來。純繪說,
  「對不起,我突然也想上廁所。你會在這裡吧!?」
  「嗯!」
  純繪一進入冼手間關上門,珠繪不禁喘了一口氣。走廊靜悄悄的,今天晚上都沒有爸爸、媽咪爭吵的聲音。——時間才不過是十二點左右,說不定他們兩人還沒睡呢!
  二樓的洗手間靠近樓梯。珠繪走到樓梯口,偷偷地望著下面。由於客廳的門沒關上,從客廳內洩出來的燈光在樓下走廊形成一條帶子似的光線。
  果然還沒睡!
  在這時候,「啊」的叫聲使得珠繪顫抖不已。那一聲叫聲好像是男人的叫聲,又好像是女人發出的。反正只知道是人所發出的聲音就是了。是誰就不曉得了。
  發生什麼事了——珠繪一步一步地往後頭退,宛如看到恐怖東西似的,頸子伸長時,洗手間傳來水流的聲音,純繪開門出來了。
  「——我們走吧!怎麼了?」
  「有聲音。」
  「啊?」
  「下面有人叫了一聲。」
  「誰的聲音?」
  「不知道。」
  「真的?」
  「我不會騙你的!」
  兩人蹲在樓梯口,悄悄地注視著下面。
  「門關上了!」珠繪自語地說道。
  走廓上的那道光線不見了,因為客廳的門已關上了。
  「它剛剛是開著的。」
  「那麼,是有人關上了!」
  「喀嚓」,把手轉動的聲音,客廳的門打開了。兩人嚇一跳地縮著脖子。燈光大量地外洩,光線之中站了個影子。
  由兩人所在的位置來說,因為看不到客廳的門,所以無法知道那個頎長的影子是誰的。門馬上又關上了。從客廳出來的人似乎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大門被打開了。外頭的強風乘機吹進來,吹過走廊,甚至微微地吹到兩人所在的樓梯口上。
  大門一合上,又回復到原來的寂靜。兩人對看了一下。
  珠繪問說:
  「會是誰呢?」
  「不知道。我想不是爸爸和媽咪。」
  這一點珠繪也曉得。爸爸和媽咪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外出的。
  寂靜一直環繞著。珠繪顫抖了一下。
  「好冷!」
  「我們去看看,好嗎?」
  「啊?」
  「看看下面有沒有人在……」
  「我不要!要去,姊姊你去!」
  「哼!膽小鬼!」純繪噘著嘴說道。
  一說完就走下樓梯去。珠繪慌張地緊跟在後頭。她不喜歡一個人獨處。
  客廳的門其實並沒關緊,還留下一條縫。到樓下可以看到少許光線。
  珠繪小聲地問說,「要進去嗎?」
  「要不然下來幹嘛?!」
  或許因為和妹妹在一起,多一個人膽子總是比較大,純繪以毫不在乎的神情逞強地推開了門。門沒發出響聲地往內側開去。純繪大力地推開門,門口大大地開著。環視著客廳四周。
  沒有人在。燈是開著;有人的影子——
  「爸爸在。」珠繪安心似地說道。
  以她們兩人所站人位置來看,只看得到正前方沙發椅的背面,爸爸的右手軟趴趴地垂下。袖子是記憶中的爸爸的睡衣袖子。
  「真的嗎?」純繪也很坦率地安心地叫說,「爸爸!」
  沒有人回應。
  「會不會是睡著了?」珠繪說道。
  兩人走近沙發。
  「爸爸……」
  兩人繞到沙發旁邊,——爸爸睡著了。頭向前下垂,睡得很熟。
  「要不要叫醒爸爸?」
  「讓他睡吧!」純繪說道,「我們悄悄地走吧!」
  「可是,剛才出去的人……」
  「說不定是爸爸的客人。」
  「或許吧!」
  爸爸的確有各式各樣的客人,珠繪也知道。其中也有三更半夜來了又走的客人。
  兩人盡量不要吵醒爸爸,躡手躡腳地從沙發離開。
  兩人一走動,門悄悄地動了起來,使得兩人停止了腳步。
  門恢復原狀地合上,然後,從門的後頭出現一張未曾見過的女人的臉孔。兩人恐慌地想叫一聲,可是卻叫不出來。那女人宛如想飛翔至天空似地大大地睜開著眼,然後就崩潰似地倒在地板上。
  兩人說是小孩子,卻也十歲了,清清楚楚地著到那女人背上染滿了血跡。
  雖然知道爸爸就在後面,兩人卻不明所以地從客廳衝了出去。
  再要衝上樓梯的時候,差一點撞上了媽咪。
  「你們兩個怎麼了?這麼晚了還不睡覺?」穿著睡衣的母親責備地說道。
  純繪率先說,
  「下面——有個女人。」
  「女人?」
  「她死了。」珠繪鎮定地開口說道。
  「是你們做惡夢了。爸爸不是在裡面嗎?」
  「爸爸睡著了。」
  媽咪叫她們兩人回房睡覺之後,自己走下樓梯。雖然媽咪這樣說,可是哪有那麼容易就睡得著啊!
  純繪與珠繪兩人坐在褸梯口上,安靜地等著下面即將發生的事。兩人心中燃燒著好奇,原本的睡意早已被吹到九霄雲外,先前的恐懼也不見蹤跡……
  「結果被殺死的女人是井木的情人?」我說道。
  「對。那女人叫大濱光代,是井木以前的秘書,半年多以前兩人就有關係了。」
  「那件命案至今還未結案呢!」
  「是井木想分手而她不肯,所以才殺了她呢?或是做妻子的智子為了不想失去丈夫而殺死她呢?……」
  「沒有破案的重要證據!也沒找到凶器!」
  「不管怎樣,是他們夫婦中的一人殺死的。」夕子自言自語地點頭應道。
  「雖然這件案子不是我辦的,可是因為找不到凶器而騷動一時,所以還記得一、二。在那之後,他們離婚了。姊姊歸父親,妹妹由母親撫養。?
  「嗯——原來如此。」
  「還有更有趣的呢!」
  「什麼事?」
  「五年後的今天,姊妹都已十五歲了,現在妹妹突然被偷襲!」
  夕子的口氣幾乎和電視台旁白人的語氣一模一樣。
  「被偷襲?」
  「噢!就是發生在你眼前的事啊!」
  「不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嗎?」
  「是被推下來的。」
  「你怎麼知道?」
  「本人這麼說的。」
  「你問出來的?」
  「母親打電話給我的。」
  「山邊智子?」
  「對。她打電話來說有事情想跟那位刑警商量,而我就說有關他的事,找我就可以了!」
  夕子什麼時候變成刑警的經紀人了?
  「反正都已經上了賊船,要回頭也趕不上搜查會議了。」
  「沒錯!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
  真是一派胡言!
  「山邊智子為什麼知道你的電話呢?」
  「要上救護車時,我拿了名片給她。」
  「自我推銷你這位名偵探啊?」
  「今天是宣傳的時代!」
  「可是……那時候不是鞋子顏色相反了嗎?那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這一點!」夕子擺出一副學者的表情。
  「所以我才把名片給她啊!」
  計程車到了醫院門口。
  在傳達室間出並木珠繪的病房在三樓之後,我們坐電梯上去。
  一走出電梯,面對著的是朝著四個方向延伸的走廊,搞不清楚病房在哪一邊。
  「找個護士問一下吧!」我瞪著眼睛巡視著四周。
  「喂!你看——」夕子撞著我的手臂說道。
  穿著紅色毛線衣、藍色裙子的少女從走廊的一頭走過來。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少女。
  「嗯,這麼蹦蹦跳眺的。」我出聲叫住她。「已經沒事啦?!」
  那少女停住腳步,眨眼地看著我。她……許是……
  「你是井木純繪嗎?」夕子問道。
  「是的。」
  我張大了眼。太像了。
  少女微笑地說,
  「啊!你是媽咪提過的刑警嗎?」
  「沒錯!你能帶我們去珠繪的病房嗎?」
  「好啊!在這邊。」純繪一邊走,一邊著著我問說,「那你是永井警了?」
  「讓您專程跑了趟,真不好意思。」山邊智子低頭地說著。
  「哪裡!我的工作就是跑來跑去的,不用介意。」我回應說道。
  在那家法國餐廳中,給人貴婦人印象的山邊智子,今天搖身一變,成為一位非常平凡的母親。雖然如此,從今天樸素的打扮仍然可以看出她生活上的富裕。
  「嗨!身體狀況如何?」夕子以平常和藹可親的笑容向躺在床上的並木珠繪打招呼。
  這張笑容及甜美的聲音,除了會使得中年男人心癢癢之外,同時也有說服年輕少女的效果的樣子。
  「嗯!沒什麼大傷。」床上的少女微微點頭應道。
  「——聽說是被推下來的。是真的嗎?」
  我一問完,珠繪很肯定地回答我說,
  「嗯,是真的。——我跑上樓梯,就快要到上面時,我停下來想回頭看看媽咪出來沒有,那時候,突然被推了下……」「有沒有看到是誰推你的呢?」「沒有,來不及看到。」「然後就躍落下來……。有沒有瞄到站在上面的人?」「被推了一下,跌落到下面時,撞到了頭就昏迷過去……」
  「嗯!——你仔細地想一想,在這之前或最近有沒有遇到危險的事情呢?」
  珠繪作沉思狀似地瞪著天花板一會兒。
  「——有一次差一點被車子撞翻。」
  我拿出筆記本,問道。「什麼時候?」
  「一個禮拜……啊!兩個禮拜之前。當時我走在斑馬線上,可是有一輛車子仍然一直向我開過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被偷襲?」
  「沒有報警吧?」
  「沒有。」
  「還記得怎樣的車子嗎?」
  珠繪想了一想,很安靜地說。
  「不大記得……大概是白色的車子吧!不大清楚。」
  「珠繪,講太多話會累的喔!」
  姊姊純繪從中插了這麼一句話。。
  「姊,沒關係的!」珠繪笑著對姊姊說道。
  「不會花太久時間的。」我說道。
  「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有沒有線索可以知道推你的傢伙是誰?」
  有那麼一剎那,珠繪猶豫了一下子,可是她卻斬釘截鐵地說。
  「沒有!」
  「不好意思,讓你們專程跑一趟……」山邊智子送我們到醫院大門,很惶恐地道歉著。
  「哪裡。如果有人想偷襲令干金的話,就必須多加小心注意了。」
  口頭上雖然這樣說道,在心中卻是加上一句,又不見得會是搜查一課來擔任調查,說這話只不過是職業性使然嘛!
  「令干金現在的年紀或許已有男朋友了,跟朋友之同會有些小摩擦也不一定。——如果再發生什麼事,請隨時跟我聯絡!」
  「謝謝你們這麼關心……」
  當我們正要走出大門時,一輛計程車停在門口,車門像被彈開似地打開來,一位五十多歲、穿著上等衣服的男人走了出來。
  「親愛的!?」
  山邊智子嚇了一跳。
  「你人不是在紐約嗎?」
  「是井木朋也。」夕子耳語地說道。
  他就是那雙胞胎的父親?!這種嚴肅的男人能生出那樣可愛的雙胞胎?我服了他!
  井木來勢洶洶地大步走向山邊智子面前——。我和夕子兩人不禁緊張了起來——他突然舉起手狠狠地打在智子的臉上。
  「穿紅鞋的……少女……?」
  夕子低聲地哼唱著,將手中的酒一傾而光。
  「鞋子的問題,迷宮似地殺人案件,在樓梯推人的犯人……難題還真不少!」我說道。
  「服務生!再來一杯摻水酒!」
  「而且外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是你會不會被解雇的問題!」
  「喂!不要觸我霉頭好不好!」我苦笑地說道。
  「——嗯哼!那個妹妹珠繪並沒有坦白說出所有的事。」
  「怎麼說呢?」
  「有關車子那件事是捏造的。」
  「差一點被撞到那件事嗎?」
  「對。哪有在被質問時,回答的語氣好像在演電視劇似的,『啊!有這這麼一回事……』不可能的嘛!那件事一定是那時候才突然想到的。」
  「因為她信不過專門欺負人的刑警的話呀!」夕子愉快似地說道。
  「可是,她為什麼要編造謊言呢?」
  「小孩子常玩的把戲。為了惹人注意嘛!」
  「還不行!」
  「什麼意思?」
  「在這之前應該知道……」
  「意思是說你知道了些什麼嗎?」我有點惱火地說道。
  「我有個假設,可是還沒到公開的階段。」
  每一個偵探似乎都有個共同的缺點,那就是裝模作樣。夕子一說完,人一轉身就走出了小酒吧。
  「喂!等我啊——!」
  我慌忙地付完帳走到外面,卻找不著夕子的影子。
  「喂!夕子!——夕子!」我叫著。
  「在這裡!這裡!」
  有回應。仔細一看,面前停著一部白色外國跑車,車窗中探出夕子的臉孔。夕子什麼時候買了外國車呢?
  「喂!酒醉開車是違規的!」我出聲說道。
  「我並沒有喝酒!」
  另外一邊的車門打開了,出來一位穿西裝的男人。是和這輛車匹配得上、屬於公司主管級的男人。四十歲左右——換句話說,和我差不多的年齡!
  「你是宇野刑警吧!我叫金內週二。」
  「你好……」
  「有點事想請教你。」
  「什麼事呢?」
  「我目前正和山子邊智子談論婚嫁。」
  「喔?……」
  山邊智子的情人?
  「聽說珠繪受傷……」
  「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她有沒有說些什麼呢?」
  「比方說——」在這種時候,讓對方先說才是聰明人,見機行事!
  金內週二猶豫地說,「就是……有沒有說被誰推落之類的……」
  「是你推落的嗎?」我一針見血地說道。
  金內嚇一地說。「不是我!」他一本正經地否定。
  「那麼你為什麼拿問這件事呢?」
  金內歎息地說,「事實上,珠繪那孩子相當討厭我。」
  「因為你是她母親的情人而不受歡迎吧!」
  「我也努力地想讓她接受我,經常買禮物給她,可是……」
  「那麼,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呢?」夕子說道。
  「順便買一束花?」
  「啊!這主意不錯!」金內臉上有了笑容,「能不能麻煩你們陪我去一趟醫院呢?」
  「當然可以啦!」
  「刑警先生也請上車。」
  雖然提不起勁,不過我還是坐進那外國車,再一度去醫院。
  很少坐這種跑車。它的確是部很適合金內這種人、令人刺眼的車子。可是,四十多歲的男人開著一輛白色跑車,未免太過囂張了吧!
  白色車子?——慢著!珠繪所說車子一事如果是真的話……
  「那孩子認為我是衝著她們家的財產才接近她母親的。」
  「是筆大數目嗎?」
  「大概很龐大吧!可是,我還不至於窮困到要靠她來養活的地步。」
  嗯!有必要調查金內週二的財產!外表華麗的人,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隱情。真正的有錢人是不怎麼裝扮門面的。
  途中,買了一束花及一盒巧克力,到達醫院時,已快九點,差一點是會客截止時間。
  走廊中,山邊智子四處張望著。
  「智子!」
  「——啊,金內!你來探病嗎?真不好意思!」
  「她病情怎樣?」
  「大致上還好,只是腳扭到而已。——醫生說大概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現在可以看看她嗎?」
  「啊!嗯……有點……」山邊智子眼光掃瞄走廊一圈,說,「她不在床上。」
  「不在?」夕子問道。
  「是的。我去加熱水瓶的熱水回來後,床上就空空的,這孩子到底跑去哪裡了?」
  就在此刻走廊的盡頭,看得到輪椅的影子。珠繪坐在輪椅上,純繪推著。
  「你們兩個去耶裡了?真是的!?」
  山邊智子看到孩子平安無事,心裡的焦急一掃而空。
  「對不起!我拜託姊姊帶我到樓頂上。」珠繪說。
  「在這時間?會感冒的喔!」夕子笑著說。
  「年輕真好。要是換成這位叔叔的話,可能就沒這種氣氛了。」
  聽了夕子嘲笑的話,我心裡有點不爽。為什麼要拿我和別人比較呢?
  「珠繪,幸虧沒什麼大礙!真讓人故心不少。」
  金內將花束及巧克力禮盒放在珠繪的膝蓋上。
  「我才不要你的東西!」
  珠繪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用手撥落膝上的花束及巧克力禮盒。
  「珠繪!」智子吃驚地說,「你幹嘛呢?」
  「我不想收到這個人的任何東西,甚至連一片小小的葉子也不要!」
  珠繪激動得雙頰紅潤,雙眼瞪著金內。
  「珠繪,做得太過分了吧!」純繪責備地說道。
  不愧是當姊姊的。
  珠繪表情僵硬地說,「推我回病房去。有點累了,我想睡覺。」
  姊妹二人往病房走去之後。智子向金內陪不是。
  「哈,沒關係。」金內笑著說,「要她馬上接受我是不太可能的。」
  「可是,那小孩子真是令人傷腦筋……」
  夕子拾起花束,正忙著尋找不知飛到哪裡去了的巧克力禮盒時——
  「難道醫院最近在過情人節嗎?」
  熟悉的沙啞聲調像敲鐘似地在靜寂的醫院中傳開來。
  「原田啊!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原田刑警龐大的身軀阻擋在眼前。他笑嘻嘻地將巧克力禮盒拿在手上。
  「撿到的東西可以分一成吧!?」
  「我怎麼知道!有事嗎?」
  「有啊!是殺人命案。課長交代我說宇野組長行蹤不明,趕快杷他找回來!」
  「你也真行,能找到這裡來!」
  「我一直跟你們跟好久了!」
  「跟著?」
  「對啊!從酒吧開始!」
  「為什麼那時候不出聲呢?」
  「肚子餓得沒力氣喊嘛!」
  不管在任何場所,原田所說的理由,八九不離十就是吃。
  「我知道了,這就去現場吧!」
  「遵命!那麼,這巧克力禮盒怎麼辦呢?」
  「還給那個人!」事關警視廳面子,我命令地說道。
  「啊……」
  原田依依不捨地將巧克力禮盒拿還給金內之後,開始大聲說話:
  「被殺死的人叫小田切佳子。」
  在外人這麼多的地方也這樣大聲說話,真是的!不過或許本來原田就不打算小聲說,為的是一報痛失巧克力之仇!
  「請等一下!」是山邊智子。
  「有什麼事嗎?」
  「剛剛你說了,小田切佳子這個名字吧?」
  「對啊!」原田點點頭,「好像是什麼衣服店的人。」
  「是不是……流行服飾的小田切佳子小姐?」
  「啊!就是她!」
  流行服飾叫做「衣服店」,這倒像原田的表示方法。
  「你認識她嗎?」我問道。
  「我丈夫……不,井木現在正在交往的情人,的確是叫小田切。」
  我和夕子兩人相對看著。
  小田切佳子的公寓距離珠繪住院的醫院相當近。開車大約五、六分鐘就到了。
  小田切佳子的住處是六樓的「六○五」室。——小田切佳子是在她臥房的床上被勒緊脖子致死的。身穿睡衣。
  「大約死了二、三個小時吧!」
  這是法醫的推斷。
  「發現屍體的人呢?」
  「在客廳。」
  整個房子佈置得很女性化,只是紅、黃這些原色相當刺眼。當然啦!夕子是不會放過好戲的,她當然也跟著來了。
  「她幾歲?」
  「二十八歲。跟井木差了二十多歲。」
  「男人不管幾歲,都喜歡年輕的女孩子!」
  夕子嘲諷地看著我。一走入起居室,看到井木朋也坐在沙發上。身上穿的仍然是白天在醫院看到的那一件,只是現在多了一副難看的險。
  「——大概是八點左右吧!我打電話來這裡,問現在過來方便嗎?她說會等我,所以我就來了。到這裡大約八點半左右。」
  「從醫院到這裡,開車不是只要五、六分鐘嗎?」
  經我這麼一說,井木吃驚地說,
  「為什麼你會知道從醫院到這裡所需的時間呢?」
  「偶爾會去探望你女兒,所以——」
  我簡單地說明事情經過。
  「原來如此。真是……讓你們見到家裡的另一面。」木低下頭說道。
  「為什麼要打太太呢?」
  「聽說珠繪的傷非常嚴重……她把小孩帶身邊,居然這麼粗心讓小孩受傷,一想到此,整個人就發火,就伸手打她了。」
  這種父親的心理不是不可理解的。
  「——再回到原來的話題。為什麼從醫院到這裡要花上三十分鐘呢?」
  「啊!我想說或許可以一起吃晚餐,途中經過一家鰻魚店,傳來香味,所以我就進去買了兩個盒飯來。」
  井木指著身旁的紙袋說道。——這時,我的耳朵聽到一聲「咕魯」的聲音,接下來好像是排氣管壞掉的聲響。原田的肚子在叫著。
  我急忙地假咳了幾聲後,繼續質問,
  「你到這裡時,房門是鎖著的嗎?」
  「不,房門是開著的。那時我接了電鈴都沒有回應,我就自己進來了。然後我把鯉魚盒飯放在這裡,往臥房走去,-進去,就看到佳子那樣……然後就馬上撥一一○。」
  「有沒有碰觸了什麼地方呢?」
  「沒有。——啊!那時候看到佳子那樣子,想確定還有沒有氣息,所以摸了佳子的手及脖子,也將耳朵貼在胸前聽聽有沒有心跳聲。」
  「我懂了。」我點頭說著,「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事情?」
  「沒有。」
  井木的回答相當自然沉著。太過於自然了。對一位自己的情人被殺的男人來說,普通的人多多少少會有點戰戰兢兢的。
  這時,一直站在身旁的夕子問說。
  「井木先生,我能不能請教了件事倩?」
  「請!」
  井木並沒有介意夕子是何方人士,點頭應道。
  「為什麼會和太太離婚呢?」
  井木隔了一會見才說。「因為那件事件!」
  「是大濱光代被殺死的事件嗎?」
  「是的。——我的確是四處花心找女人沒錯。可是,智子對這些花邊新聞並沒有責難的意思。說自誇點,我對智子的愛情並沒有改變。智子也瞭解這一點。」
  「可是,還是離婚了……」
  「嗯……殺死光代的兇手不是我,就是智子。彼此帶著懷疑對方的心情過日子是很難受的。」
  「可是,人並不是你殺的吧?」
  「不是我。」
  「那麼,兇手就是太太嘍?那也是把珠繪交給太太的理由嘍?」
  井木微微一笑,
  「小姐,你眼光相當銳利!外人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即使殺死光代的人是智子,那也是因為我才使得她這麼做的。是我的過錯。智子並不是個殺人狂。即使智子是個殺人犯,我想把珠繪交給她不會有錯的,至少她也是個母親。」
  真是一對不可思議的夫婦。井木有小田切佳子,山邊智子有金內週二,各人有各人的戀人。不,對井木來說,應該說,「擁有過」吧!
  「最後再請教一個問題。」夕子說,「純繪和珠繪討不討厭分開居住呢?」
  井木一聽,臉上首次有了發愁的表情。
  「這一點可苦了我和智子。當初要分開她們時,她們哭得很慘。可是,我和智子也受不了她們兩人分開啊!」
  「有定期讓她們見面嗎?」
  「盡力而為。可是,機會很少……。因為我比較忙。」
  夕子沒再追問下去。
  「——那麼,沒事了。」我說道,「請在這段期間暫時不要出國,能讓我們隨時聯絡到你。」
  「好的。」井木站起身,看著鰻魚盒飯的紙袋,說,「如果有那一位要吃盒飯,就給他好了。如果沒有,丟掉也可以。」
  我側眼看著原田那對閃閃發光的眼睛,說:
  「我知道了。我們有『消化組』在,那東西就交給我們吧!」
  
  四
  「出來了!」我說道。
  從蠻幹淨的住家大門中,珠繪出來了。踩著輕快的腳步出門,似乎腳傷已經痊癒了。
  距小田切佳子被殺也差不多十天了,命案的調查卻一點進展也沒有。小田切佳子也是到處留倩,有許多的情人,井木只不過是其中之一。
  「叫了計程車!」我說道,「十五歲大的小女生一個人搭計程車!這未免太……」
  「一直發牢騷是會老得更快的。快,快跟蹤!」坐在助手席上的夕子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點頭說道。而我是完完全全地變成一名司機。
  一邊跟蹤在那輛計程車之後,我一邊問,
  「跟蹤那孩子做什麼呢?」
  「哎喲!不要問啦!照我所說的做就行了。」
  中午剛過,早上沉睡著的東京開始有人群的氣息。
  「——疑點好多喔!」夕子說道,「首先,五年前的命案,到底是誰殺了大濱光代?接下來,井木珠繪為什麼會穿錯鞋子?然後,從樓梯摔下來時,為什麼鞋子會相反?」
  「換過來了吧?!」
  「左、右腳的鞋子怎麼換穿呢?」
  「啊!對喔!不……硬穿上去的吧!」
  「那一看就會知道的。那是脫下來換過的鞋子!」
  「那麼,先前的鞋子跑哪裡去了?」
  「對!問題點就在這裡!剛開始,珠繪右腳穿紅色、左腳穿綠色鞋子,從樓梯掉下來之時,右腳是綠色、左腳是紅色鞋子。」
  珠繪所搭乘的計程車通過住宅區街道。跟蹤的這一邊也不是挺輕鬆的。住宅區街道車輛少,太明顯了。
  「問題在於脫下來的右腳紅鞋、左腳綠鞋怎麼了?到哪裡去了?」
  「會不會藏在那樓梯的附近……」
  「目的是為了什麼?而且,有換穿鞋子的時間嗎?」
  我回想著當時發生的經過。
  「很難……她一上去,好像是馬上掉下來的樣子。」
  「就是說嘛!」
  「那麼這樣一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是兇手帶走的嗎?」
  「如果有兇手的話,應該會看到兇手的臉才對吧!」
  「是嗎?」
  「假設上去的人和掉下來的人是不同的人,你覺得如何?」
  我目瞪口呆地答不出話來。
  「換句話說……是換人的意思?珠繪和純繪二人,可是,這樣不是更沒有時間換衣服什麼的——」
  「一開始穿一模一樣的衣服不就可以了嗎?」
  「一開始?」
  「大概兩人預先商量好的……」夕子停止下頭的話。
  「計程車停下來了。我們一直開過去!」
  計程車停在一間豪華的服裝店門口,。我住前稍微開了一下,才停下來。
  「計程車還停在那裡呀!」
  「她叫計程車等的吧!下車吧!」
  「做什麼?」
  「去見她們兩人!」
  「她們兩人?」
  夕子不說一聲地開了車門,快步地走去。我不得已只好跟上了。
  「歡迎光臨!」一進到店內,一位有教養的中年婦人迎向夕子,「您是第一次來吧?」
  「是的……」
  「不知道想要哪一類的衣服呢?」
  「那個……」
  夕子環視店中時,裡頭的兩間試衣室的門同時打開,然後,出來的人是珠繪和純繪。
  哪一個才是哪一個,我分也分不清楚。
  兩人一發現到夕子,剎那間做出想逃的姿態。
  「你們好!哪一位是珠繪呢?」
  夕子一出聲打招呼,兩人死心地聳肩作罷,動作幾乎是同時發生。雙胞胎真是太不可思議的東西。
  「我是純繪。」
  說話的人是打扮著今天珠繪從家裡出來時的模樣。
  我問說。
  「那麼,時常替換嘍?」
  在靠近服飾店附近,有一家小小的蛋糕店。不是屬於警視廳搜查一課刑警可涉足的場所,不過情勢所逼,硬著頭皮進去了。一吃之下,蛋糕還蠻好吃的。
  「大人依他們自己的方便,隨便決定我歸爸爸,珠繪歸媽咪,這太不公平了!」這倒像純繪個性的說辭,「所以嘍!偶爾互相聯絡,交換交換。」
  「真是長得一模一樣!」
  夕子有所感想地比較著兩人。
  「為了這樣交換還費了不少心思呢!」是珠繪發言,「剪頭髮時,樣式非剪一樣不可,有一人胖了,另一人就傷腦筋。反正,連體重也要正確地測量,兩人要差不多才可以。」
  「原來如此。——父母親都沒注意到嗎?」
  「大概吧……爸爸不常在家,雖然媽咪一直在旁邊,可是媽咪糊塗得很。」
  兩人愉快似地笑出聲。連笑聲都幾乎一樣。
  我在想硬要把這兩人分開生活是不可能的。
  「就算母親再怎麼糊塗,總會注意到鞋子顏色左右不對稱吧!?」
  夕子問道。「那是——單純地弄錯了吧?」
  「是的。」兩人一齊點頭應道。
  「單純地弄錯?」我出聲了,「可是……」
  「我們有點色盲。」純繪解釋說,「並不是很嚴重,很輕微的。只是在暗的地方就無法區別紅色和綠色。」
  「啊!原來是這樣……」我瞭解地回應道。
  「一直都是拜託服飾店的伯母準備兩份同樣的衣服,這樣子,交換生活也很輕鬆吧?也不必彼此換穿衣服。可是那一天,服飾店的伯母有事出去了,店裡的店員幫我們準備的,只有鞋子是紅鞋綠鞋……兩人一進試衣室就急忙換穿,鞋子就左、右腳穿上紅色和綠色的啦!試衣室暗暗的,兩人分不清腳上穿的鞋子是不同顏色的鞋子。」
  「因為我和媽咪約好了,所以就先走了。」珠繪道,「後來我發現鞋子顏色不對,我就追了上去。因為知道她們用餐的地方,所以我就在褸梯上面等。然後,珠繪先走出來,來到樓梯上頭時,我故意『哇』地叫了一聲,珠繪是個膽小鬼,突然往我這兒猛撞過來,所以。我就跌到樓梯下了……」
  「那麼,送入醫院的是姊姊了?」我說,「不是故意被推倒的吧?!」
  「對不起!」
  被二部合唱一齊道歉,想生氣也氣不起來。
  「然後,珠繪嚇得躲起來了吧?」
  「是的,雖然擔心姊姊有沒有受傷,可是如果交換生活這件事被知道了,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面了,所以……」珠繪向姊姊低頭說,「姊,對不起!」
  「現在才道歉,有什麼用呢?」純繪笑著說,「又不是什麼大傷,而且還讓媽咪照顧我,撒嬌了二、三天呢!真的覺得當妹妹還不錯呢!」
  「為什麼要捏造說被推落的呢?」
  她們兩人對看了一下。
  「是我想這麼說的。」
  是珠繪——不,是純繪說的。唉!真複雜!
  「那個叫金內的男人他在追求媽咪,所以我們兩人千方百計地想要那個男人離開媽咪,本來打算說推我的人是那個男人,可是珠繪去調查,那一天金內人在大阪,所以就沒說出來……」
  「怎麼調查的?」
  「拜託偵探社查啊!我們兩人都儲存了一點錢。將來兩人想合開一家店呢!」
  現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
  「有件事想拜託叔叔跟阿姨!」純繪說。
  「什麼事?」
  「其實,爸爸和媽咪很想生活在一起,可是因為五年前那件事,兩人心中有個結——請將那事件的謎解開。拜託!」
  她們兩人一齊低頭懇求。——唉!如果可以解開的話。早就破案了……
  
  五
  「什麼?」我聽電話中對方所傳來的話語,不禁再重問一次,「死因判斷錯誤?」
  「是的。」法醫很悠哉地回答。
  「死因判斷錯誤是怎麼一回事呢?小田切佳子不是絞死的嗎?」
  「幾乎是同時被絞死的,所以才沒注意到,當時也沒找到被殺的傷口。」
  「傷口?」
  「像是被稍大一點的針刺傷的。在後腦袋的地方有個小小的傷口。因為頭髮蓋住,所以不大容易發現,傷口堵塞,只是出了一點點血,所以那時沒注意到。」
  「喂!請搞正確一點行嗎?這下子整個案子又得重新調查啦!傷腦筋!」
  我猛向法醫傾吐苦水。
  可是,即使死因改變,仍然不知道兇手是誰。——第一個嫌疑者雖然說是井木,可是他也是通報者。通報者並不一定就不是兇手。可是,井木沒有殺害自己情人的動機,
  而且他又是個有名的人,弄得不好我的飯碗也會弄丟的。
  如果是用凶器行兇的話,井木的嫌疑更淡。在現場已經接受過嚴密的搜查身體行動,沒發現什麼凶器之類的東西。當然可以先將凶器藏在某個地方……像針一樣的東西……
  電話又響了,是夕子打來的。她有超能力嘛?!時間算得這麼準?我將小田切佳子的死因告訴她之後,夕子沉默了一下說,
  「——能不能一起去一個地方?」
  「哪裡?」
  「井木的家!三十分鐘後在警視廳門前見。」
  「可是——」
  「還有,不要帶原田來!」
  一說完,夕子就掛斷電話。我呢!瞪視著電話筒發呆。
  「屍體是在這裡。」在井木家的客廳中,夕子站到門後邊說道。
  「是的。」
  點頭的人是純繪。湊巧得很,井木出門去了,害我揪了一把冷汗。
  「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夕子走到客廳的中央,有點演戲似地回頭望著我,「在什麼情況之下會躲到門後面呢?」
  「有誰來的時候吧?」
  「嗯——大概吧!我想大濱光代是自己躲在那裡的。要不然的話,站在那個地方是很不自然的。」
  「然後呢?」
  「來的人可能是太太——智子小姐。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呢?」夕子在沙發的一端坐下來,「智子在寢室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心想大概有客人來了。丈夫人還在客廳。智子直覺客人是個女人!讓他在外面風流已經夠容忍了,居然還帶到家裡來!智子一想到這一點,心中就發火,急忙下樓去。然後,用力一推客廳的門就打開……客廳之中,大濱光代察覺有走近的腳步聲,所以就躲在門後面。我想大濱光代是想來殺死井木的。」
  「你說什麼?」
  「進來客廳。井木睡著了。將刀子拿在手上。然後有腳步聲。大濱光代慌張地躲到門後,拿著刀子的手藏到身後。」夕子配合動作將右手繞到背後,「然後,智子將門開得大大的,門開得太大,撞到大濱光代……」
  「你說那個門的反彈而刀子刺到大濱光代!」
  「井木醒過來……發現到屍體。他大概是想如果報警的話,會被認為殺人吧!——所以,他就將凶器處置掉,想把屍體也搬到別處藏起來。智子則到外面去,察看大門是不是開著的。可是,這時候純繪和珠繪進到客廳來發現了屍體,井木也只好繼續裝著睡覺嘍!」
  「所以,才會變成半吊子的殺人事件……」我點頭同意道。
  「那麼,爸爸和媽咪都不是殺人兇手啦!太棒了!」
  純繪高興地跳躍著。夕子則是一副優愁的表情看著純繪高興的樣子。
  「還有什麼事嗎?」一出井木家,我問道。
  「嗯……還有一件殺人命案。」
  「小田切佳子的嗎?」
  「大濱光代為什麼想殺井木呢?我想井木這個人大概是個很無情的人吧!他並沒有考慮到女人心理的感受,玩膩了就拋棄。——很冷靜沉著的!」
  「你是說他殺死小田切佳子?」
  「小田切佳子那間房子大概是井木買給她的吧?!我從雜誌上知道,井木到今為止,並沒有替女人買過房子的紀錄,只有小田切佳子!」
  「模特兒總是容易知道別人的秘密。」
  「突然周轉不利!」
  「那倒是事實。」我說道,「可是,她不是有很多男朋友,大家合力出錢買給她的嗎?」
  「那是個幌子!我覺得事實上是井木一人出的錢!」
  「換句話說——是被恐嚇的?!」我們走到車子,坐好位子後,夕子繼續說,「不知道小田切佳子是怎麼知道大濱光代死因的秘密。說不定,她知道了井木別的秘密。反正,可以確定的一點,她勒索他。」
  「因此,井木殺死小田切佳子。——用什麼手段呢?」
  「刺殺!為了不被警方察覺這件事情才又勒死她。然後,很自然地向警方報案……」
  「因為警方找不到證據,所以才敢安心地報警!」我說,「可是,行兇的證據的確找不到。而且,又沒有可以證明動機及恐嚇的人,這才傷腦筋。」
  夕子沉默了好久,說:
  「回警視廳吧!說不定證據已經送到了。」
  我沒再追問夕子所說的證據是什麼。她自己不主動說出來的話,問也是白問的。
  一走進搜查一課的辦公室,原田看到夕子,一臉愉快的神情走過來。
  「夕子小姐,今天很漂亮喲!」
  「謝謝!」夕子苦笑地回答,「——怎樣了?」
  「啊!找到了!」原田從口袋中,拿出幾支像竹子那樣的細棒,「我有個習慣,不管什麼東西都會留下來。」
  「那是什麼?」
  「是那個啦!宇野先生,前一陣子的鰻魚盒飯的鰻魚竹籤。我把它洗乾淨留下來,想說以後可以使用。」
  夕子拿起一支前端削得尖銳的竹籤看著。
  「雖然用水洗過了,可是將這些全部一一檢驗過,或許會有血液反應出現。」
  我用手帕將這些竹籤包起來,看著原田,如此遲鈍的原田,居然也有這麼……
  「宇野先生,那些竹籤你要做什麼用呢?」
  「啊!有點……」
  我不忍說出。
  突然,想出那對姊妹的臉,不禁心情沉重。
  「你們要烤鰻魚?那一定要叫我喔!再多也沒關係!」
  我和夕子注視著原田那純潔的背影,兩人交換了視線。
  「我想會有一陣子不吃鰻魚了!」我說道。
  「有什麼關係呢!」夕子說,「不是有一種逆治療法嗎?狠下心拚命地讓他吃饅魚盒飯,你覺得如何呢?」
  一聽這種建議,我沒命似地跑出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這一次會是我的錢包被掏得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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