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澤田守。」
看到記事簿上出現這個名字,片山不由停下吃三文治的手。
接著,那支鉛筆以驚人的姿勢激烈的搖動,似乎要把那個名字從紙上削去。啪一聲,筆芯折斷了。
「澤田守……是不是把你拋棄的男人?」
噎一聲,鉛筆倒在桌上。
也許她不想提,甚至不願意回憶往事。
當然,片山聽說了那個名字,卻不能做什麼。男人和女人的故事,總有不能與外人道的的因由……
過了一會,鉛筆又慢慢浮動起來。
「片山先生,你有愛人嗎?」
「愛人?做我這份工的人很難哪。況且還有那麼一個霸道的妹妹。〞
「你不怕她聽到會生氣?」
「不會生氣的。不過她會揍我一頓。」
好像她笑了。片山彷彿感覺到房內起了一陣風。
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後,片山可以感受到「空氣」的存在。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你是——獨生女吧!?
「是的。一個人倒不覺得寂寞。但是假如我有姐妹的話,也許情形會不大相同。」
「對……誰也不知道的事。」
「片山先生,你喜歡怎樣的女孩子?」
女孩子?大體上都難以對付,包括幽靈!
片山苦笑一下,說:「從第一眼就合得來的類型……噢,已經是時間了。我得吃快一點!」
片山一邊分辨味道或冷熱!
「對不起,我這樣狼吞虎嚥的吃東西。」片山說。
靜默片望。片山有點擔心自己說了多餘的話。
當然,對方是幽靈,照理不會發怒才對。
「我的確是在父母的悉心照顧下長大的。」她寫道。「受男人欺騙的事,我以為只有小說裡才會發生,從不相信現實中有這種事。我以為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種人。只要真誠相待,一定得到相同的回報……我真傻,居然受騙了,甚至自己殺死自己。我也知道這樣子做不會使那男的痛苦,只會使父母傷心。當然我是悲哀而死的,我不想在朋友面前出現。因為我和澤田守的事,學校的人全都知道,雖然不曉得他是誰。別告訴我,這樣早談戀愛不好,可是我反抗了,一意孤行,甘心追隨他。好羞恥啊!」
「不要這樣說。」片山平靜地說。「假如你懂得太多,沒有夢想,恐怕到了六十歲也不會談戀愛了。你如此相信人一點也沒有錯。不是你傻瓜,只是那個男人不好,是他不對。可惜現在你再回頭也活不成了……」
很靜。然後鉛筆無聲無息地動了。
「假如我不是幽靈——我會擁抱你,吻你一下。」
片山頓時臉都青了。畢竟對方是幽靈啊!
傳來叩門聲。剛才那張寫滿字句的紙颯然飄起,然後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小,逐漸銷毀殆盡……
片山如釋重負,站起來,打開房門。
「我想應該開始了……可以嗎?」昌沼問。
「啊,讓我收拾一下食物。」片山慌忙杷三文治的碟子和咖啡杯拿出來。
「這是我親手做的曲奇餅!」亞季捧著一個盛了餅乾的大盤子出現。「片山先生,請享用!」
「瞳,手藝不錯嘛。」
「我一個也不請那個傢伙吃!」亞季說。
「那傢伙?」
「迫口吉郎嘍。一提到他就生氣!」
「喂喂,節目中請不要吵架。」昌沼說。「我可以去叫他來了吧!」
「等一下。片山走向書桌。他覺得留著久米谷淑惠寫的筆記不太好。
可是,筆記簿已經乾乾淨淨了。剛才寫的東西全都被她收進抽屜裡的樣子。
「哥哥。」晴美走過來。「你坐那兒?」
「哪兒都可以。坐在地毯上面也行。」
「哥哥個子太大,礙手礙腳的。不如徵求她的竟見,讓你坐在床上好了。」
「無所謂,哪兒都行。」
反正自己坐哪兒都礙手礙腳的啦,片山想。
「我坐在片山先生旁邊!」
亞季飛奔過來,一把捉住片山的腕臂不放。
「拜託拜託。電視攝影機照到時,請你放手吧!」
「好。」亞季點點頭。「交換條件是吻你一下。」
「饒了我吧!」片山仰天歎息。
「我可以叫他們進來了嗎?」柳澤探臉進來。
這個房間突然鬧哄哄地騷動起來。
「那位老師呢?」片山問。
「你說向井老師?他回去了。」亞季回答。「他說必須回家預備明天的教材——老師是難得認真的人哪!」
「好像別的老師不認真似的。」片山笑道。
「剛才的發言必須守秘哦!」亞季說。「不然送你一個吻!?
「哇!」
二人在客廳裡,等候柳澤的通知。
二人一直保持沉默,隔離坐在沙發上。情形有點怪異。
今田公子窺探了迫口的臉色,發覺他坐立不安。
好幾小時以前,公子在寓所裡被他用暴力侵犯之後,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
迫口不知何故,變得神經過敏。
還有另一個等候出鏡的對了,是福爾摩斯。
它躺在可以看見二人的位置,睜大眼睛守侯。
「哈哈……」迫口裝模作樣地笑道。「你相信嗎?幽靈啦、復仇啦、鬼上身之類的。」
公子根本不看他一眼。
「我可不信咧!假如真有鬼魂作怪這回事,首先第一個遭殃的一定是我,對不對?」
縱使迫口笑臉以待,公子依然坐著不動,雙手放在膝上,視線往下底垂。
「唉。」迫口大歎一口氣。「怎不說話嘛!你可以生氣。可是你需要我呀。只要乖乖聽我的話,我一定設法捧紅你。就像今晚的節目吧,是我向電視台提議跟你一起搭檔的。你知不知道?瞧你鼓氣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愛!」
迫口說著,抬眼望望天花板,伸個大懶腰。
「到底需要多少時間準備嘛?幽靈也不耐煩啦!」
「——騙子!」公子說。
迫口似乎不明白公子說什麼,東張西望地看了一會。然後問,「剛才你說了什麼?」
「我說騙子。」公子第一次轉臉直視迫口。
「你說我?」
「除了你還有誰?」
迫口的表情陰險起來。
「怎可以說得那麼難聽?」
「我只是說出事實,因為你是騙子!」
「我騙了誰?」
「今晚的工作就是了。我知道,你跑去找社長,表示你不一定會出鏡。」公子抿緊嘴唇,笑一笑。「擺架子,自以為了不起!你以為強來,女人就得跟你走?」
「哼!」迫口站起來。「隨你胡說,小心後果!」
「我才不在乎!」
「是麼?好,只要向外公佈你是我的女人,週刊雜誌一定很高興。休想還有地方讓你混下去!」
「我已經有情人了。叫做工籐。知不知道?實際上,這件事爆了出來,困擾的是你那,不是嗎?」
「什麼?」
「為何對外捏造消息說我的男友是工籐?只要知道是你公司施壓力,是你用下流的手段道成的,恐怕會成為轟動的話題吧!」
「好傢伙!」
迫口向公子走過去。就在這時,福爾摩斯從椅子上倏地縱身躍下,猛速撲向迫口,迫口大吃一驚,停下腳步。
福爾摩斯彎起背部、齜牙咧嘴,盯住迫口。
「這隻貓幹嘛!喂,跑開別干擾我!」
迫口伸出手來。福爾摩斯用前肢拂開他的手。迫口慌忙縮手。
假如福爾摩斯伸出爪的話,肯定抓傷迫口。
「這傢伙……」
福爾摩斯驀地張牙舞爪蹲在地上。迫口退後兩三步。
就在同時,客廳的門開,柳澤出現了。
「拜託了,可以上去啦!」
「好好給我記住!」迫口扔下一句悻悻然走了出去。
「哎,房間是在——」柳澤的話還沒說完,迫口已經走上去了。
「發生什麼事?」柳澤進來間。
「沒什麼。」公子搖搖頭。「他神魂不定罷了!一定是膽小鬼!」
「已經開始了。」
「我馬上去。」
「在二樓哦。」
「我知道。」公子點點頭。
柳澤出去後,公子對福爾摩斯說,「謝謝你。」
福爾摩斯放鬆身體的緊張,溫柔地對公子喵了聲。
「你是一頭好花貓。」公子輕輕撫摸福爾摩斯的頭。「不像人類這樣每天帶著虛榮心和仇恨生活多好……」
公子抱起福爾摩斯,臉龐靠近它柔軟的體毛,歎一口氣說。「我要工作了。」
公子站起來的同時,看到客廳門口出現一位不速之客,不由睜大眼睛。
「工籐!我怎會在這裡?」
「公子!」
工籐走進來,毫不遲疑地向公子直挺挺地走過來。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她。
公子感覺到工籐是從遙遠的地方走來似的。身體動彈不得。
工籐緊緊擁抱公子。公子覺得一陣虛脫,癱瘓在他的臂彎裡。然後用力把他推開。「工籐——」
「我愛你。不是演戲的台詞。真心話。我從未在戲集裡念過這句台詞。」
「工籐……」
「你必須停止這份工作。再不立刻停止的話,你就永遠脫不了身了!」工籐的手緊緊搭在公子的肩膀上。「我也停止不幹了。咱們兩個從頭來過!」
「工籐!」公子一把抱住工籐,突然離開,喊著說,「已經遲了!」然後奔出客廳。
福爾摩斯跟在她後面走了出去。
剩下工籐一個人,一直凝視公子留下的空間,兩掌緊握,然後走出客廳。
「來了!」昌沼站在房門說。「迫口君來啦。今田公子呢?」
「趕過來啦。」柳澤說。「迫口坐哪兒?」
「坐那張扶椅吧!」迫口走進房間來。
當時,片山和亞季並肩坐在床邊。迫口進來的瞬間,片山驀地嚇了一跳,覺得空氣「好冷」。
「有風進來嗎?」亞季說。
「不,不是風。」片山說。
「可是,好像覺得冷颼颼的。」
「晤,確實如此。」
為什麼?氣溫彷彿突然下降許多似的。
片山發覺整個空間漲滿緊張感。到底為什麼?
「攝影機對著我吧!」迫口在扶椅上坐下來,盤起二條腿。「從前面斜斜的角度照過來。這是最受女孩子歡迎的姿態。」
亞季哧之以鼻。「不可一世!」
「晴美小姐,對不起,請你坐地毯……對了,小貓咪怎麼啦?」昌沼說。
「各位久等了。」
公子走進來。福爾摩斯跟在後面。
「公子,你坐那張椅子。」
「我坐地毯。」公子說。「我不忍心坐那位可憐少女坐過的椅子。」
「好吧,隨你喜歡。」
「這樣全體到會了吧!」晴美說。
「還可以加多一個嗎?」一個聲音說。
「老師!」亞季瞪大眼睛。
「畢竟耿耿於懷。」向井走進來。「我坐哪兒都無所謂。」
「聽說你是自殺少女的老師。你很適合出現在這裡。」昌沼說。
向井道謝一聲,有點拘束地坐在地毯上。
「攝錄過程已經開始啦。」昌沼說。「我會在走廊外面看電視監視器。先請迫口君擔任司儀說點話吧!」
「我沒接到這個通告。」迫口說。「只是請我坐在這兒罷了。不是嗎?」
「真的嗎?」亞季低聲說。
「那就糟了。總之,必須有人擔任司儀——」昌沼說。
「我來做。」公子說。
「你?沒問題嗎?」
「這是女孩子的房間,畢竟適合女孩子主持。況且,我想還是讓女孩子來說明這個房間的由來比較恰當。」
「是嗎?那就拜託了。」
「她是可憐的少女。」公子巡視室內一趟,說道。「她被男人騙了,自殺而死。她的父母也追隨其後一同自盡了,不是嗎?」
片山覺得室內的空氣好像顫抖了一下。剛才應該先說出來的……
「拜託了。」昌沼說。「錄影工作過後才整理,隧機應變吧!——燈光!」
燈亮了。不太寬敞的房同立刻變得燈光燦爛。
「我出去了,請多多指教!」昌沼說。
「晴美小姐,鎮定些!」石津探頭進來說。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表示答覆,大家都笑了。
房間關起來後,攝影機上面的紅燈亮了。
片山驀地覺得,那道門可能再也打不開了。
2
無論任何人,總有產生「預感」的時候。
不論是「直覺」、「第六感」或「臆測」,各種各樣的預感都是於無意識的推理和經驗而生的東西。
「對。我不是帶著不純的動機來的。」栗原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
栗原困惑了很久。他不是「迷路」了,而是苦惱,不曉得應該回去,抑或留下來。
作為搜查一課課長,理性告訴他,「應該早點回去工作,不然麻煩了。」
但另一方面,頂感告訴他,「應該留在這裡,也許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
結果呢?「好啦,偶爾歇一口氣也是應該的。」
於是,栗原就在久米谷家留了下來。
栗原打個哈欠站起來。說實在的,他在一樓的小房間裡打盹睡了一覺。
「怎麼?已經這麼晚啦?」
栗原看看腕表,嚇了一眺。十點半了。他們說好十點開始正式演出,現在已經開始了吧!
輕手輕腳地打開小房間的門。其實不需要這樣做,但一想到樓上正在錄影中,他就不敢發出聲音來了。
來到樓梯口,聽到那個叫昌沼的電視台人員的聲音。
「很好,公子。這樣很好。能不能訪問一下老師?」
栗原不曉得昌沼在走廊上搖監視器收看和指示工作,一頭霧水地搔搔頭。「他們在搞什麼玩意?」
「那些曲奇餅很好吃。」
石津的聲音。立刻聽出是他。
換句話說,今田公子正在收錄中。
「沒法子。只好等到結束再說。」栗原聳聳肩。
不為什麼。因為栗原是今田公子的擁煲。
當然,這件事不能在片山面前提起。在他後面也不敢提。
不過,法律上沒有明文規定搜查一課的探長不能喜歡偶像派藝人。有一次,栗原偶而在週刊書頁上看到今田公子的照片,第一眼只是覺得她很可愛,內心卻悄悄地想,這位少女跟其他偶像歌手不太一樣。
他覺得今田公子的臉含有某種落寞的成分,使這個有人生經驗的中年男人心裡產生難受的感覺,心有慼慼焉。
「對。我不是為了請她簽名才留下來的。只是為了偵查上的必要留在這裡,順便請她簽名而已。」
栗原這樣自圓其說。可是,還沒請她簽名哪。
「看!片山兄又在偷吃餅乾!?」石津大聲地說。
他的聲音會不會從電視上傳出去?
這傢伙破壞了警察的形象!
可是,栗原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叫起來。
正式演出前,大家都在吃點心時,栗原卻躲在小房間睡覺,沒吃東西。他曾吩咐留給他的,可吩咐的對象是石津,看來多半不可能有吃剩的了。
錄影工作可能持續到半夜。還有沒有可吃的呢?
栗原穿過飯廳,走向廚房。
「噢,三文治!」
肚子又響了。其實很想先來一杯咖啡。沒法子,暫且吃點三文治忍耐一下。
栗原開始吃了。不稍一會,盤子裡的三文治被他吃得一乾二淨。
現在上去看看錄影過程好了
栗原走出廚房。就在此刻,傳來咯噠一聲,好像有人在廚房裡的跡象。
怎麼可能!栗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從他站著的位置看不見廚房,但是門開著,可以聽見談活聲。
「——沒人在嗎?」
「沒問題。全都在二樓。」
兩個人在對話,一男一女。
從廚房有個出到庭院的出入口。他們大概是從那裡進來的。可是他們是誰呢?難道是小偷?不可能。
栗原覺得二人的談話有點鬼祟,於是悄悄跑到門邊去偷聽。
「準備好了嗎?」
「嗯,好了。」
好像年紀相當大了。走動時發出卡察卡察的聲響。
「用那一個?」女聲問。
「那個都行。牢靠的就可以了。」
「每一把都很利。」
「要尖的。那把不是很好嗎?」
頓了一會,女方又說話了。
「也許不殺死那個人更好。」
栗原嚇了一跳。殺人?
「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了。」男人平靜地說。「何況,那男的也是所謂的串謀人,對不對?」
「嗯。他時常來找淑惠出去。」
「他認得我們的臉,所以不得不那樣做。」
「我卻是慌了……他一定什麼也沒留意到。」
「我們不能冒險。」男人說。「重要關頭從現在開始。振作些!」
「那就用這把菜刀吧!」
栗原緊張了。他們是殺死官田的兇手!
縱然是身經百戰的搜查一課長,殺人犯就在眼前,親手逮捕兇手歸案的事,依然很少有。
當然不能放過!
栗原作個深呼吸,準備出去……不料有人從後面打他的後腦。
堂堂搜查課長,就這樣精彩地失去知覺了。
「你相信靈魂?」迫口又問。「我可信不來。」
「是嗎?」公子瞪大眼眸。「不過,假如這個房間,在你眼前真的發生靈異現象呢?」
「噢,我一定認為是作弊捏造出來的。」迫口露出「事務用的笑臉」說。
片山冷眼旁觀,衷心欽佩他們兩個畢竟是吃這行飯的。
起初二人看起來不太和睦,一旦攝影機移動時,他們就像老朋友似的親切交談起來。
公子恢復司儀的臉孔,對著攝影機說:「各位觀眾,今天我們邀請到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先生列席。攝影機請照耶邊。」
走廊外的昌沼使用遙控器,把鏡頭轉向片山。
「哇!」片山睜大眼睛。「我該怎辦?」
「哥哥!」晴美歎息。「你又不是妖怪!」
「妖怪又怎麼?」片山噘起嘴巴。
「沒有人愛看你鼓腮生氣的臉。還是好好擺出刑警的冷模樣盯住鏡頭吧!」
「可是……這是電視哦。不光有聲音,還有畫面。」
「那還用說!」
「喵!」福爾摩斯冷冷地叫了一聲。
「叫我的看鏡頭……鏡頭上面又不有人臉——」
「已經不能挽救了。」晴美歎息連連。「假如用這集錄影帶拿給相親對手看,肯定全部拒絕你。」
「我不會拒絕。」亞季說。「片山先生,我就是喜歡你這種傻里傻氣的地方!」
說完,亞季在片山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片山,這個鏡頭拍下來了!」昌沼在門外怒吼。
通常片山被女孩子一吻,早就臉青口唇白了。現在對著鏡頭被人一吻,反而得到相反的逆療法。
「好,死就死吧!」片山在床邊坐直身體。「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片山!」
說完,對著鏡頭低頭致意。
「我是他的女朋友!」亞季靈巧的探出頭來。
「片山先生——你相信靈異現象嗎?」公子問。
「嗯……這個……是的……畢竟……」
「鎮定些!」晴美踩他一腳。
片山痛得跳起來,乾咳一聲。「嗯……我想那是心境的問題。」
「怎麼說呢?」
「呃——學問的事我不懂。從科學觀點看來,也許那是不可能的事。實際上,假設幽靈是被人殺害的——我是說假設——目前的刑法即不能懲罰他,也不能替他戴上手鑄。」
片山不是說笑,亞季和公子卻愉快地笑起來。
「換言之,幽靈的『人格』不被承認,不過——」片山逐漸沒有意識到鏡頭的存在,開始流暢地表示意見。「誰也不能斷言幽靈不存在。因為沒有人死過又活回來。」
「不錯。」公子點點頭。
「因此我是這樣想的。作為一群活著的人,誰也無法作出結論,到底幽靈存不存在。我想就當它是存在的,如何?」
「你認為當它存在比較恰當?」
「受虐待和欺侮的人死後變成幽靈,留在自己身邊,不是好事嗎?假如真有靈異現象,也許實際是一種報復行動。」
「這樣想起來怪恐怖的。」
「報復是可怕的,對人親切也是不正當的。我也不太清楚,就跟刑罰重的話,犯罪的人數會減少的道理。問題在於不要有傷害他人的意念。這個……有時像說夢話。」片山難為情地說。
「不,非常好的意見。」公子說。「你說是不是?迫口先生。」
攝影機轉向迫口。片山不由舒一口氣。
迫口對著鏡頭,有點挑釁似的抬起眼睛。很明顯的表情有所改變。
「我想現實不會那麼樂觀。」迫口說。「就譬如這個房間的少女,不是受男人欺騙而死的嗎?那麼她何不變鬼跑去找那個男人?在這裡扮神弄鬼,怎能傷害那男的?」
「迫口先生,你是說受騙的人錯了?」公子問。
「我可沒那麼說。」迫口笑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她可能時常打瞌睡——」
就在那時,地毯上面盛餅乾的盤子劈啪一聲裂為兩半。
「哇!」亞季從床上跳起來。
「盤子破了,誰也沒有碰過它。」公子說。
攝影機往下照。晴美說,「就是這個。在我面前突然破掉了。」
「嚇人得很。」公子拍拍胸口。「迫口先生,如何?」
「溫度的關係罷了。」迫口說。「一大堆人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而且亮了聚光燈,這才破裂的。」
亞季對片山說。「真是這樣嗎?」
「我想不是。」片山低聲說。「有點不對勁。」
「什麼東西不對勁?」
「這個房間,跟剛才完全不一樣。空氣緊繃繃的。」
福爾摩斯一直坐著,看著片山。
片山追視福爾摩斯的眼睛,發現它在注視迫口。
「不過,發生得恰是時候。」迫口笑著說,不過顯然的神經質了。
為什麼?片山沉思。晴美好像也有同感。
「假如真有靈異現象,現在已經是好時機了。」公子說,「雖然可怕,卻很有趣。」
片山看到福爾摩斯慢慢站起來。
片山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現在輪到久米谷淑惠的後輩同學發言。你是中內亞季同學吧!亞季同學,你直接認識她嗎?」
被公子如此一問,一直興奮地等候正式出鏡的亞季馬上緊張地說:「我是中內亞季,今年十七歲——」
「等一下。」片山打岔。
「怎麼?我的頭髮亂了?」
「我想請教迫口吉郎先生一件事。」
「什麼事?」迫口親切地說。
「迫口吉郎是不是你的藝名?」
「嗯——是的。」
「你的原名是什麼?」
迫口的臉色僵硬起來。「為何問這個?」
「可以告訴我嗎?」
「幹嘛問這個?根本扯不上關係!」迫口吃驚地說,然後掩飾似的笑一下。「你想做姓名判斷?」
「我知道。」公子說。「他的原名是澤田守。」
果然如此。當迫口進來時,大家突然感覺到空氣變冷,表示她的心「溫度」下降了。
欺騙自己,逼父母走到死亡地步的男人送上門來了……
「多餘的話不准說。」迫口對公子怒聲喝道。
「為何如此發怒?」
「這件事——跟我的原名有什麼關係?」
迫口好不容易壓抑自己內心的憤怒似的,冷靜地問。
片山歎一口氣,對走廊外面的昌沼說:「聽見沒有?昌沼,這個節目不行,停止了吧!」
「片山先生!」亞季嚇了一跳。「好不容易輪到我出鏡了呀!」
「不是好玩的。因為久米谷淑惠自殺的原因,就是迫口本人。」
一時之間,誰也不能開口。就如錄影機按了停止的畫面,所有人都動彈不得。好像連呼吸也停止了。
迫口臉色蒼白,拚命忍不住垂下眼睛。公子睜大眼睛盯住他。
片山發現,公子的眼神不是普通藝人的眼神。
啪一聲,裝紅茶的杯子破了。
「哇!」亞季縮成一團。
一個接一個,所有茶杯陸續破裂。不僅裂開而已,甚且碎片飛散,支離破碎。
「媽的!」迫口站起來怒吼。「這是什麼玩意?如果你變了鬼,出來給我瞧瞧!」
這時,走廊外面傳來石津的叫聲。
「片山兄,不好了!」
片山對福爾摩斯說,「有事發生了!出去吧!」
「等一等!」晴美也站起來。
「片山先生!」亞季慌忙跟在後面。
且讓時光倒流一下,看看石津到底為什麼事騷亂……
3
石津跟著昌沼一夥人在走廊上,一同眺望電視監視器,監視器的畫面很小,看起來並不過癮。
石津的肚子填飽了,一直蹲著也很疲倦,於是站起來伸懶腰,舒一口氣,然後慢步走下樓梯。
一時拿不定主意上那兒去。既然沒有特別要事,終歸身不由主往廚房方向走去。
雖然不想吃東西,不過有東西吃的話,自然來者不拒!
走進飯廳往廚房去時,聽到汽車聲。
誰來了?石津側耳傾聽。傳來玄關的開門聲。
誰會來這裡?不可能是其他幽靈坐車來湊熱鬧吧!
石津窺探一下玄關,聽見有人比他早。一步走向玄關去。
「你不是工籐嗎?」站在玄關的男人說。「你應該沒有參加這個節目才對。」
「社長,你來得正好。我有活跟你說。」
來者是「社長」。至於工籐,石津在電視上見過他。不知道擔任什麼角色,總之出過鏡。
「還在收錄中嗎?」那位社長進到屋裡說。
「嗯。」
「在那兒?」
「二樓,那邊是客廳。」
「晤。我到客廳休息一下。」
社長自大地說了一句,誰到客廳去了。工籐也隨後跟進。
石津悄悄跑近客廳的門邊,傾耳斡聽。他本無意站著偷聽,只是完全不曉得工籐為何在這裡出現,居心可疑而已。
石津有時也會顯露刑警本色的。
「什麼?你不幹了?」社長說。
「是的。」工籐堅定地說。
「晤,反正你也沒有什麼表現,不干也無所謂,但是你向公司借的錢必須結算了才能走。」
「我向父親說了。他答應替我還債。」工籐說。
「那就隨便你吧!」
「我把公子也帶走。」
靜默一會,社長笑起來。瞧不起人的嘲笑,普通有風度的人絕對不會這樣笑法。
「怎麼?你和公子之間——」
「我知道這樣做將會引起新聞界的渲染。」工籐打斷社長的話。「不過,我本來就很喜歡公子,出於真心,不是逢場作戲。」
「廢話連篇。你以為公子會跟你走嗎?」
「這件事且讓公子作決定好了。」
「你應該知道,那傢伙——」
「你說迫口?那還不是金錢問題?」
「雙方都是。」
「你指投資?應該回本了。聽說她向公司貸款。說穿了,公司用錢綁住她的自由。假如你要她還,我會請父親幫忙。他一定肯做點什麼。為了娶她做我的新娘。」
社長呆住了。「你好像一無所知。你知道嗎?迫口和公子是——」
「我想我知道的。」工籐的聲音含有怒氣。「為何迫口會有她公寓的鑰匙?」
「當然是我交給他的嘍。」社長說。「為了捧紅公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貼上像迫口那樣的大牌。」
「大牌?聽了就倒胃。做出那種下流行為的傢伙,你以為他會紅多久?算了,這件事與他無關。總之,請你向迫口要回鑰匙。不然我向他拿去。」
「不要胡說八道了!他絕對不會放過公子的。」
「待我辭職不幹,你們就無法綁住她了。」
工籐毫不畏懼地說。因為是他主動請辭的,他不怕被開除。
「開玩笑!」
社長似乎真的動怒了。聽出他話裡的激動,石津不由得頭進去窺望。
社長一拳狠揍工籐的臉。啪一聲,工籐一陣踉蹌,倒在沙發上。
乍看之下,那位社長跟普通公司的社長完全不一樣。就像黑道人物,有點厚顏無恥。
「懂嗎?像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休想恐嚇我!」
石津想,必須出面了。因為看情形他們將大打出手,作為刑警,當然有義務阻止流血事件發生。
就在這時,客廳裡面的另一道門打開,有人飛身跑出來,喊說:「住手!」
「危險!不能動刀!」工籐喊住。
石津看到跑出來的是年紀相當大的男人,恐怕六十開外了,手裡握住一把發光的利刀,不由大吃一驚。
那個社長捉住工籐。衝出來的男人撲向工籐……
也許時機不對吧!假如工籐不挺身而出的話,恐怕持刀的男人已經直接向社長刺下去了。
「這傢伙幹嘛?」社長還有時間這樣喊。
可是,工籐剛剛避開男人的攻擊,踉蹌幾步,對方的刀尖又朝意想不到的方向揮過來。正好那是社長閃身避開的方向。
「啊!」
社長後退幾步,按著肩膀呻吟,然後仰頭倒在地上。
他的肩膀淌出血來。石津好不容易移動身體,衝出來說:「住手!我是警察!」
刺傷社長的男人想不到事情進展到這種田地,不由啞然呆住,工籐把那男人推向門邊,喊道:「快逃!」
「等一等!」
石津衝上前去。工籐一個箭步擋在他前面。
「讓開!」
二人頓時扭成一團。畢竟石津受過訓練,牛高馬大,力大無窮。眨眼之間,工籐的身體被他拋到沙發對面去。
在那期間,待刀的男人消失在門後了。
石津正想開門,發現門被反鎖了。
石津遲疑不定。其實破門而出也無不可,然而這裡有個受傷的人,總不能置之不理。
石津轉向受傷的社長身後,問:「傷到那兒?」
社長呻吟著說:「快點叫醫生來!」
於是石津從客廳衝出去,一邊上樓梯一邊喊:
「片山兄,不好了!」
片山、福爾摩斯和晴美出到房門外面時,石津氣喘吁吁地奔上前說。
「樓下一有人被刺傷了。」
「誰?誰被刺傷?」
「不清楚,好像是社長。」
「社長?誰刺傷他?」
「不知道。」
「喵!」福爾摩斯叫一聲,衝了出去。
說話不如行動。晴美也想到了,追在福爾摩斯背後。片山慌忙追上去。
「片山兄!救傷車是不是打一一○?」石津在後面邊喊邊跑。
「片山先生,等我!」亞季尖叫著趕在後面。
「社長?難道是我們公司的社長?」柳澤在旁喃喃自語,然後,他也慌張地趕下樓去。
這樣,一大夥人登登登地踩著樓梯衝鋒而下。
「畜生!」大崎社長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按著肩膀怒吼,「在那道門後面哪!」
「片山對晴美說,「看看他的傷勢。」然後轉向石津。「兇手呢?」又對亞季說:「你去打一一九!」
「是!」亞季衝向電話機,雀躍地說。「我就一直渴望有一天打一一○或一一九看看!太妙了!」
「喂,石津,這道門能不能拆開?」
「相當堅固哪!不是不能,你不怕別人要我們賠償損失麼?」
「喵!」福爾摩斯聲,從客廳走了出去。
「說不定兇手從對面繞過來。石津,你來對付這道門,好好加油!」
晴美用手帕綁住大崎的肩膀傷口。「雖然流了血,好像傷得並不太嚴重。」
「工籐那傢伙到哪兒去了?」大崎怒喊。
「社長,你沒事吧?」柳澤走過來,聞之睜大眼睛。「工籐來了嗎?」
「他也是串謀人,作弄我!」大崎漲紅了臉。「對了,柳澤,你不是在收錄節目中嗎?」
「是的——可是發生意想不到的局面。」
「什麼?公子呢?她沒好好做節目嗎——
片山跟在福爾摩斯背後,出到走廊。福爾摩斯踏著不疾不徐的腳步在前面……突然停下來,在一道門喵了一聲。
「怎麼?兇手在裡面?」
「喵!」
「可是對方有刀,必須謹慎應對——」
「喵!」
「好吧!我開門就是。」片山搭著門的旋鈕。「萬一被人砍死,是你的錯,我要變鬼找你算帳哦!」
「喵!」
片山一下子打開房門。
裡面沒有持刀的兇惡犯。片山見到的是意料不到的人物。
「探長!」
栗原的手腳被人綁在小房門的椅子上,嘴巴被東西堵住,動彈不得。
「怎麼回事?」
片山問了等於白問,這種狀態根本無法回答。
片山急忙拿掉栗原的堵嘴之物。栗原頓時舒一口氣。
「探長!到底怎麼啦?」
「待會再說。先替我鬆綁子吧!」
「說的也是。」片山七手八腳地解開繩子。「這是怎麼搞的嘛?你路過這裡?不是?等一下……」
「喂,解開了沒有?」栗原不安地問。
「嗯,很簡單嘛。啊,綁的結子在這兒!」
福爾摩斯擺出一副「吾不欲觀之矣」的臉孔,扭過一邊。
「算了!」栗原洩氣地說。「我不應該拜託你。找個手腳靈活的人過來吧!」
「不,探長,這麼一點小事我可以做得來……現在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正在這時,晴美探頭進來。「你在幹嘛?啊,栗原先生!」
「好極了!謂美小姐,請你替我解開這個好嗎?」
「好的。哥哥!你為什麼綁住栗原先生?」
「不是我綁的!」
「等一下。」晴美說著,不稍一會就替栗原解開手腳的繩子。
「謝謝你。」栗原揮揮手腳的筋骨。「我以為要這樣被綁一個晚上哪!」
「早知道用刀子切斷繩子。」片山說。
「恐怕你連我的手腳也切掉!呃,外面在吵什麼?」
「對了!福爾摩斯,我們必須去捉兇手!」
片山慌忙衝出房間。
「什麼?」片山大吃一驚。「探長,這是真的嗎?」
栗原氣鼓鼓地。「我為什麼撒謊?」
「不,我沒說你撒謊。是不是真的——」
「栗原先生。」晴美說。「你說那對夫婦是久米谷淑惠雙親?」
「不錯。」栗原點點頭。「殺死迫口吉郎的經理人的就他們。」
客廳裡在座的人全都鴉雀無聲。
「那麼,他們還沒死了。」亞季說。
「晤。確實沒有找到他們的屍體。」片山點點頭。「他們查到欺騙女兒的男人就是澤田守,後來改了迫口吉郎做藝人,成為明星……」
「迫口的經理人宮田一直是他的老朋友。他們以為被宮田認出險孔,於是殺了他。」栗原說。「可是,他們逃到那兒去了呢?」
久米谷夫婦的蹤影遍尋不獲。
「迫口的事會不會成為新聞?」大崎說。
「我想無法避免了。」柳澤說。
「好。迫口的名望也到此為止。我要另外推銷新人了。」
聽了大崎的發言,每個人都呆住了,可是無話可說。
「社長,救傷車來了。」柳澤說。
「晤。你留在這裡,不必跟我去。」
「可是——」
「看住工籐,可別讓他帶走公子,知道嗎?」
「是……」
大崎快步走了出去。受傷的人自己走去坐救傷車,也算奇聞吧!
「探長,你怎會在這兒?我以為你早就回去了。」
被片山如此一問,栗原馬上說:「大概是第六感吧!我總覺得好像有事發生似的。對了,必須通緝那對夫婦。他們大概逃不了多遠。」
「知道了。」
「還有必要向那個叫工籐的男人問話。」
片山正想過去打電話時,一個聲音說:「我在這裡。」
工籐安夫仁立客廳的門口。
「喂,工籐,你跟社長吵架了?」柳澤說。
「是的。使他受傷的也是我。」工籐說。
片山和晴美面面相觀。
「大崎是……」
「我不曉得他受傷,不過是我做的。」
片山想,工籐在維護別人。他可以瞭解工籐的心情。自殺少女的雙親想向迫死女兒的迫口報復,這種心情的確值得同情。可是,這件事跟犯罪又是兩碼子事。
「還有,擊暈你的也是我。對不起!」工籐轉向栗原說。
「是嗎?幸好只是起了一個瘤……」栗原摸著後腦苦笑。
「工籐先生,你知道那兩位去了什麼地方嗎?」片山問。
「我不知道。請你不要拘捕他們。」
「那可不行。」
「他們逃走了。請你們暫且等候一段時間。」
「抱歉——」片山拿起話簡,接著噴了一聲。
「我剛剛把電話線切斷了。」工籐說。
片山歎一口氣。
「那對夫婦的目的應該是殺澤田守——不,迫口吧!」晴美說。
「不錯。」片山點頭;「迫口呢?」
「還在樓上的房間。」柳澤說。
就在這時,傳來呱喀呱喀衝下樓梯的腳步聲。
「片山!片山!快來!」
「是昌沼——怎樣啦?」片山衝上去。
「不好了。迫口在房間裡——」
廳裡的每一位陸續飛身而出。帶頭的是福爾摩斯。
「快點上來吧!不得了啦!」晶沼慌張失揩地喊。
「到底發生什麼事?」
今田公子呆呆地站在那個房間前面。向井老師握住門的旋鈕,滿臉通紅。
「他們出來後,只剩下迫口一個人留在房裡。」昌沼說。
「冷不防地房門砰一聲關起來,怎麼開也開不開。」
昌沼指示電視的監視器給大家看。
畫面很小,細微的地方看不清楚,但是可以看到房間亂成一團。
「這是怎麼回事?」晴美嚇了一跳。
「又來了!」向井喊著說。
迫口好像被什麼推到房門的角落,背向鏡頭,抱住頭蜷縮成一團。他的周圍全是散亂的畫。
又有什麼飛向迫口。杯子。接著是碟子飛過去打中他。
台燈、小盒子、書本,一件又一件的朝他摔過去。
「從剛才開始就這樣折磨他的。」昌沼說。
「想辦法打開房門啊!」
「門太堅硬了,行不通。」向井說。
「石津,開門!敲破也無防!」片山命令說。
「這是什麼玩意?」栗原眼都大了。「誰在丟東西?」
「是她。」片山說。
「一個女子,怎能丟出那麼多東西?」
「這具幽靈現象喲。」
「幽靈……真的嗎?」
「一看就懂了。」昌沼說。「房間裡只有迫口一個人罷了。」
那時候,石津取代向井設法開門。
「怎麼樣?」
「動不了。只能拆掉鎖頭——」
「對了,拆鎖。沒法子啦,拿點什麼道具來吧!」
「擔心死了。」昌沼看著監視器的畫面說。
「擔心什麼?」
「迫口一直蹲在那裡不動。剛才還跑來跑去躲避攻擊的。」
「不能拖時間了。喂,石津!」
「有個煙灰盅。」石津捧著一個有腳座的煙灰盅跑回來,好像很重。
「好,就用這個,總可以把門敲開吧!」
石津握住煙灰盅的腳部,就像拿球棒似的氣勢。然後大喝一聲,揮動煙灰盥直擊門的旋鈕。旋鈕應聲飛起。
「再來一次!」片山喊。
石津再度揮動煙灰盅,槌了一次又一次。房門終於搖動了。
「差不多了。」石津撩掉頭上的汗。「我來也!」
石津的身體往門撞過去。砰一聲,傳來什麼東西破裂的巨響,房門開了。
眾人一起蜂擁向淑惠的房間。
4
「真不得了!」首先出聲的是栗原。
其他人啞口無言,一動也不動。
石津終於站穩腳步。剛才房門打開後,他被大家推撞而滾了進來。
「太厲害了。你說是不是,晴美小姐?」
「真厲害……」晴美見到室內的情景,不禁啞然。
「我的肩膀痛死了。舊房子的結構果然堅硬無比……」
石津抱怨地說。
「是不是打過颱風?」
栗原的話不無道理。書架上的書本一本也不留,全都扔出來了。書架本身也倒了下來。書桌上的東西全都沒有了。
台燈被拋到地上。還有書桌的抽屜、衣櫥的抽屜,一件不留地飛了出去,裡頭的東西傾倒一空。
椅子推倒了。梳妝台的鏡子蹭到床上。所有毛公仔類散亂在地,扶椅完全翻過來,四腳朝天。
只有門邊的大衣架好端端地豎立在那裡。
總之,原本就不是太大的房間,加上物品飛散,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就在那時,片山等一幫人劈裡啪啦擁了進來。
大家都被眼前瘋狂的光景嚇得目瞪口呆。
「對了!」片山回過神來。「迫口沒事吧!」
「對對對。」柳澤慌張撥開書本,走向蹲在牆角的迫口。
「被這麼各式各樣的東西打中,不會沒有事了。」栗原說。「需要另外一部救傷車吧!」
「我也覺得肩膀很痛……」石津顧慮地說,可是誰也不在意他的話。
「喂,迫口君你沒事吧!已經平靜下來啦。」
柳澤拚命搖動迫口的肩膀,沒有反應。
「會不會暈倒了?」亞季說。「真是窩囊廢!」
「欺騙女人時就神氣啦!」晴美好像也不同情他。
當然片山也不太同情迫口。不管當時他多麼年輕不懂事,拋棄女人總不是好事。何況剛才可以看出,他和今田公子之間也不是普通朋友關係。
「嘩!」柳澤驚呼一聲。
「怎麼啦?」片山問。
柳澤慢吞吞地站起來,帶著奇異的表情。「好奇怪……這個……」
柳澤舉起右手給大家看。黏黏的東西。
「是不是血?」片山睜大眼睛。「他受到重傷?」
也許是杯子碟子的碎片割傷了他。
「你不行。」栗原沉著不來。「石津,你去看看。」
「我的肩膀好痛。」石津喃喃咕咕地說著,一邊跨著地上堆積的雜物走過去。
「把他抬到這邊來。」栗原說。
「他好重啊!」石津的手伸到迫口腋下,一把把他拖起來。「振作一點——好了!」
石津抱起迫口的身體,往片山他們的方向轉過來。
「哇!」亞季第一個發出短促的驚叫聲。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把刀深深的刺在迫口的腹部上。
鮮血染紅他的襯衫……
「怎麼樣?」
石津從後面抱著迫口,看不見他腹上的刀子。
「不得了。」栗原喃喃地說。「總之搬來這裡。」
石津依言將迫口的身體搬過來。
「放在那兒?」
「床上——」栗原說到一半,亞季打斷了他。
「這裡不行——」亞季厲聲說道。「這是她的床,不能讓他躺下來!」
「那就抬去走廓外面吧!」
誰都可以看得出,迫口已經活不成了。
當他躺在走廊時,栗原確認他已死亡。
「怎麼會這樣!」昌沼俯視迫口的屍體,似乎不能置信。
「片山!通知驗屍官來一趟吧!」栗原說。
「知道!」
可是,電話線已被工籐切斷了。沒法子只好出去外面找電話。這附近應該有公共電話吧!
「對了。社長的車子在外面。他的車上有電話。」柳澤說。
「太好了。」片山喃喃地說。
晴美不見福爾摩斯,四處張望。發現它沒有進房看室內的情形,一直注視沒有映像的監視器畫面。
「怎麼啦?」晴美上前問。
福爾摩斯木無表情地抬頭看她一眼。
「對不起。」昌沼走過來。「讓我收拾一下。這個東西太妨礙了。」
福爾摩斯一直盯著昌沼把機器拉開一邊的動作。
三十分鐘後,久米谷家更是喧囂不安。除了不會開口的迫口以外——
「幽靈殺人?」栗原終於開腔。「太驚人了!我高興得掉眼淚啦。」
「可是探長……」
「肯定只有迫口一個人留在房裡嗎?」
「是的。」昌沼點頭。
全體集合在客廳裡。片山、晴美、福爾摩斯、柳澤、昌沼、工籐、中內亞季、向井……
只有今田公子覺得不舒服,躺在隔璧的小房間。
「那個時候,公子和向井老師出到走廊了。」昌沼說。
「當時工籐、柳澤和大崎社長在樓下。」晴美說。
「我也是。」亞季舉起手來。
「對不起,我忘了。」晴美說。
「換句話說,那時確實只有迫口一個人留在房裡,是嗎?」栗原在全體的臉上看來看去。
「應該是的。」片山點點頭。
「一個人留在房裡的當兒,肯定他是活的嗎?」
「當然。」昌沼說。「房門砰地關上時,我也嚇了一跳,迫口也很害怕,拚命吵著叫人開門。」
「原來如此。」
「然後我就開了電視監視器,看到室內的情形。」
「只要重看錄影帶,說不定有所發現。」栗原說。
「很抱歉。」昌沼搖搖頭。「攝影機雖然開著,可是沒有轉動錄影帶。」
「沒有開動錄影帶?」
「嗯。我沒想到演變到這種田地。」
「說的也是。」片山點頭附和。
「那麼,沒有拍到我了。」栗原喃喃地說了一句,假咳一聲。「可是,怎麼回事?被殺的是紅牌小生,兇手卻是幽靈?勢必轟動嘍!」
片山若有所思。
這時房門打開,驗屍宮南田出現。
「怎樣?」栗原問。
「幾乎即刻死亡。」南田說。「好像在那兒見過的險孔。」
「他是迫口吉郎。」晴美說。
「真的?怪不得……我家千金是他的影迷——」想了一下,又說。「可惜不能請他簽名留念啦。」
南田的出現,總是帶來一股從容不迫的氣氛。
「對了,簽名。」栗願有感而發。
「探長!什麼簽名?」
「沒有,沒什麼。」栗原慌忙搖頭含糊過去。
「應該怎樣發表消息?」
「問題在這裡。」栗原歎息。「你懂嗎?縱然真是發生幽靈現象,飛刀刺死迫口吉郎,我們可不能這樣發佈出去。」
「卻是事實哦。」晴美說。
「長官會怎麼想?他一定以為我們發神經了。頭痛死啦。當前之務只有發佈說兇手在搜索中。」
「哦?幽靈?」南田很有興趣。「我喜歡這種故事。」
「兇手一定是人。」栗原強調。「必須循著這條線進行搜查工作。」
「首先必須查出那把刀原本是否在房間裡。」片山說。
「還得確定上面有沒有指紋。」
「幽靈有怎樣的指紋?有趣極了。」南田說。
「應該有我的指紋在上面。」一個聲音說。
「公子!」工籐站起來。「已經好起來了?」
「對不起,害各位擔心了。」
公子走進客廳,臉色依然蒼白。
「請坐。」栗原非常緊張地讓公子坐下。「你是指那把刀的事?」
「是的。那是我的刀。」公子點點頭說。
「你的刀,難道——你帶著刀在身上?」
「不是經常帶刀,只有今天而已。」
「今天為什麼帶刀?」
公子遲疑了。工籐搶著說。「讓我來解釋。」
「算了。」公子制止他。「因為我想殺了迫口。」
眾人看來看去。
「我來解釋事情內幕。」工籐再說一次。
於是,他把公子如何被迫口玩弄,以致公子意圖自殺,為了隱藏這件醜聞,製造工籐是「假情人」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這是真的。」柳澤點頭作證。
然後工籐再提起自己真心想跟公子結婚,以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些全都是真的嗎?」栗原問。
公子沉默地點點頭。
「好狠心的男人。」晴美說。「殺掉也無妨——雖然不能這樣說……」
「有什麼關係?死也不足惜。」亞季憤然說。
「因此你帶著刀子,準備殺了他?」
「是的。我藏起來了。」
「藏在——」
「我坐在地毯上時,怕被人看到,藏到床墊底下。」公子說。「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正在困惑著不知怎麼辦才好……」
「後來石津大喊大叫,大家都跑出去了,你也跟著出去——那把刀就放在原處?」栗原問。
「是的。」公子點點頭。「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一下子忘了刀子的事。然後……」
「然後房門突然關上了。」昌沼說。
「原來這樣。」
「那不是她幹的。我們親眼看著。」
「晤……」片山也困惑不已。
事情太奇妙了。可是大家親眼看到電視監視器,毋庸置疑。
栗原露出為難的神色沉思不語。盤起胳膊,雙唇緊抿。
在場的每個人都看著他,等他發言。
福爾摩斯出其不意地穿過客廳中央,輕盈地跳上桌面。
所有眼睛都投射在福爾摩斯身上。
片山也在注視福爾摩斯的舉動,以為它「有話要說」。
福爾摩斯在眾目睽睽下,慢吞吞地坐在桌子中央,打個大大的哈欠,前肢往內一彎,閉起雙眼。
眾人見狀,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沉重的緊張感消除後,大家面面相覷。
「好吧!」栗原站起來。「總之,今晚大家可以撤退了。不過,我想明天還會逐個逐個的向各位請教。」
柳澤輕輕拍一拍公子的肩膀。「回去休息吧!這件命案報導出來後,你又有得忙了。」
「嗯。」公子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向你請教。」栗原喊住她。
公子的表情僵硬了,反問,「什麼事?」
「其實我是你的擁蓬。能否請你替我簽名?」栗原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聽到栗原的話,亞季大笑起來。公子也微微一笑,回答說:
「好,我很願意。」
片山苦笑不已。然而突然地把視線轉向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的眼睛微開,彷彿在說。「這件事還沒結束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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