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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晚上十點,淺川在妻女平穩的鼻息中回到家。
  一踏進玄關,他立刻打開寢室房門,確認妻子、女兒都已經入睡了。
  接下來他看見客廳桌上放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高山先生打電話找你」。
  今天一整天,淺川從公司打了好幾通電話到龍司家裡找他,可是他都不在家。
  (他可能也到外面調查事情吧!還是已經找到新線索?)
  淺川撥了電話號碼,可是一直都沒有人接聽。
  (龍司目前一個人住在東中野的公寓裡,可能還沒有回家。)
  淺川迅速洗完澡之後,開了一瓶啤酒,再度撥電話給龍司,仍舊沒人接電話。
  他又喝了一杯冰鎮威士忌,現在除了藉酒讓自己入睡之外,根本沒有辦法可以讓他 睡得安穩。
  身材高瘦的淺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脆弱,他永遠也想不到自己是用這種方式來接 受死亡,心底仍覺得這整件事就像一場夢似的。
  (會不會在沒找出錄像帶的意義和咒文的情況下,十月十八日晚上十點的死亡期限 就到來,然後什麼事都沒發生,我還是像以往一般地過日子?
  到時候小栗總編會露出一臉輕蔑的表情,痛陳我過於迷信;而龍司則嘿嘿地笑著喃 喃說道:「世界的結構真教人搞不懂啊!」至於妻子和女兒則以往常的睡臉迎接我回 家。)
  淺川喝完第三杯冰鎮威士忌後,第三次撥下電話號碼。
  (如果再沒有人接,今天就先放棄了……)
  當電話鈴聲響到第七聲時,突然有人接起電話。
  「你搞什麼?這麼晚了……」
  淺川還沒確認對方的身份,劈頭就是一頓罵。
  他對朋友總是保持適當距離,絕對不會壞了自己的風度,唯有面對龍司的時候,他 可以毫不在意地罵一些粗俗的話。每次和龍司討論事情,他的遣詞用語總在不知不覺中 變得比較隨便。
  不過,他卻不會因此就將龍司當成密友看待。
  「喂,請問……」
  出乎淺川的意料之外,回話的人不是龍司,反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啊!對不起,我弄錯了。」
  淺川正想掛上電話時,女人急忙說道:「請問您要找高山老師嗎?」
  「啊……是的。」
  「老師還沒回來。」
  淺川非常在意這個說話聲既年輕又有魅力的女人是誰,從她稱呼龍司「高山老師」 來看,應該不是他的家人。
  (是愛人嗎?嗯……不可能會有女人喜歡龍司的。)
  「是嗎?我是淺川。」
  「您是淺川先生……老師如果回來,我會轉告他的。」
  淺川放下話筒後,女人的聲音依然在他的耳畔迴盪著,那柔和的聲音教人聽了好舒 服。
  自從陽子出生後,淺川夫妻便將寢室裡的西式床組搬走。
  由於床鋪太小,四疊半的房間又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放一張嬰兒床,兩人在無可奈 何的情況下,只好捨棄雙人床,直接在榻榻米上鋪棉被睡覺。
  淺川鑽進兩組鋪在榻榻米上的空棉被裡。由於阿靜和陽子的睡癖不好,一旦入睡之 後就會偏離原來的位置,因此最後上床就寢的淺川總得努力找一個空間躺下。
  (我要是不在了,阿靜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空缺填滿呢?)
  有些人在失去配偶之後,一輩子都無法填補心裡的空缺。他逕自想像阿靜回娘家請 父母照顧女兒,然後自己外出工作時,臉上閃著熠熠光輝的模樣。
  淺川希望女人能堅強一點,他無法忍受自己離開人世後,老婆和孩子的生活也跟著 墜入地獄。
  五年前,當淺川從千葉分社調職到總社時,認識了在N報社關係企業的旅行社任職 的阿靜。阿靜在三樓工作,淺川則在七樓,有一次淺川為了外出採訪而到旅行社去拿周 游券,剛好負責人不在,便由阿靜接待他。
  阿靜那時候才二十五歲,非常喜歡旅行,因此十分羨慕淺川因為採訪可以四處遊歷; 而淺川卻從她的眼中看到和初戀情人相似的神采。
  彼此知道長相和名字之後,他們在電梯中碰面時都會互相打招呼,所以感情快速增 長。兩年後,他們在雙方家長的同意下結婚了。
  結婚前半年,淺川經由岳父的資助,在北品川買了一層2DK的公寓。
  一年後,這棟公寓的地價漲了將近三倍,而且每個月的貸款也不到時下租金的一半。 雖然夫妻倆經常抱怨房子太狹窄,卻也因為有了這間房子,兩人才能過得如此悠閒、自 在。
  淺川心想自己死後應該可以領到兩千多萬圓的保險金,如果將保險金拿去繳剩下的 貸款,這間房子就完全屬於老婆和女兒的了。
  (可是,我究竟會被冠上什麼死因呢?病死?意外死亡?還是他殺……)
  這三天夜裡睡覺時,淺川總覺得好悲觀,他不停地想像自己離開這個世界之後會造 成什麼影響,有時甚至想動手寫遺書……十月十四日星期日淺川一起床就馬上打電話給 龍司,龍司的聲音十分沙啞,一聽就知道是被電話吵醒的。
  淺川想起昨天晚上的種種,不由得對著話筒破口大罵:「你昨晚跑到哪裡去了?」
  「啊……是誰呀!淺川嗎?」
  「你應該打電話給我的。」
  「我昨天喝過頭了。最近的女大學生不但酒量好,連『那個』也不輸男人,我投降、 投降了!」
  突然間,淺川覺得這三天好像在做噩夢一般,胸口霎時湧上一股怒氣,覺得自己活 得這麼緊張簡直像個大白癡。
  「總之,我馬上過去,你等著!」
  淺川不等龍司回話,立即放下話筒。
  他搭乘JR在東中野下車,朝著上落合走了十分鐘。
  淺川一邊走,一邊想龍司一定掌握到某些線索,或者已經解開謎題,他才能若無其 事地喝到三更半夜。
  淺川滿懷著不安和期待的複雜情緒,越接近龍司的公寓,淺川越感到樂觀,不由得 加快腳步。
  龍司好像才剛起床,只見他一臉雜亂的鬍鬚,身上穿著皺巴巴的睡衣,睡眼惺忪地 來應門。
  淺川一脫下鞋子,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有什麼發現?」
  「沒什麼特別的,先進來再說。」
  龍司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搔著頭。他的目光焦點飄忽不定,一看就知道腦細胞還沒 有醒過來。
  「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淺川不悅地走到廚房,將水壺在爐子上燒開水。接著,兩人盤腿坐在六疊大、一面 牆上堆滿書的房間裡。
  「將你查到的事情告訴我吧!」
  龍司邊抖著腿邊說。
  於是淺川將昨天調查到的事情,按照時間排列一下;首先是那卷帶子可能是在八月 二十六日晚上八點時,在別墅小木屋裡錄製的。
  「哦!」
  龍司感到十分意外,他原先一直認為是某人將錄製好的錄像帶帶進小木屋裡。
  「這可有趣了。如果是『電波干擾』的話,應該還有其它人看到那些影像才對。」
  「我間過熱海和三島的通訊部,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接到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南 箱根有奇怪電波的消息。」
  「原來如此。」
  龍司雙臂交抱,沈思了一會兒。
  「有兩個可能。第一:看過這些影像的人都死了……等等,影像干擾電視的時候, 活命的咒文應該還沒有被消掉……算了,總而言之,當地的報社也沒有任何報導。」
  「這個可能性我也確認過了。你是指除了那四個人之外,有沒有其它犧牲者?答案 是:『沒有。』如果是電波干擾的話,應該會有更多人看到那些影像才對,可是到目前 為止並沒有其它犧牲者出現,也沒有任何匪夷所思的傳聞。」
  「你還記得愛滋病剛出現在文明社會的情形吧!一開始,美國的醫生們都不知道究 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有在看到那些患者因前所未有的症狀死亡時,才產生『可能出現一 種奇怪病症』的預感;而正式提出『愛滋病』這個名稱,則是在病例出現兩年後的事 了。」
  淺川回想南箱根太平洋樂園附近區域的地形,在丹那斷層西邊的山區,只有熱函道 路下方散居著一些民家。
  當地是否有肉眼看不到的「東西」正在進行某項計劃?或許已經有許多原因不明的 猝死案例出現,只是沒有被發表而已?
  除了「愛滋病」以外,最先在日本發現的「川崎氏症」也是花了十年左右的時間, 才確認是一種新的疾病。
  從奇怪的電波干擾到偶然被收錄為止,前後才經過一個半月的時間,還來不及被認 定是一種症候群。
  通常事件發生後,要出現造成數百或數千名犧牲者,才能確立一種「疾病」。如果 淺川沒有發現包括他侄女在內這四人死亡的共同因素,到目前為止,這種「疾病」
  大概還靜靜地藏在地底下吧!
  「我們可沒有時間去當地一戶一戶地詢問。龍司,另外一種可能性是什麼?」
  「另外一種可能性就是看過那些影像的,除了那四個男女和我們之外,沒有其它人 了。你想,在偶然情況下錄到這段影像的小鬼頭,怎麼會知道鄉下的電波有改變呢?
  在東京第四頻道播放的節目,一到鄉下可能會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頻道出現。或許 那個小傻瓜在不知道有這種差異的情況下,將頻道調整為東京的頻道,然後錄下那些影 像。」
  「所以……」
  「你想想看嘛!譬如:我們住東京的人會收看第二頻道嗎?」
  (有道理,那個男孩可能將頻道調到一個當地人絕對不會去收看的頻道,然後按下 錄像鍵。由於採用暗錄的方式,因此當時並沒有確認過畫面。
  再說,山區的住戶零星散佈著,觀看電視的人數一定不多。)
  「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最重要的問題是電波發送地點到底在什麼地方?」
  龍司簡單扼要地下結論。
  (電波發送地點?看來這得用有組織且科學性的搜查方式才能解決問題。)
  「等一下,這個假設不見得正確。或許那個男孩真的在陰錯陽差的情況下錄到奇怪 電波,但這也只是一種推測罷了。」
  「我知道。如果要有百分之百的證據之後才進行調查,恐怕得不到任何結論,眼前 我們只能循著這條線索往前走。」
  淺川的科學知識相當貧乏,他對電波傳訊這類事物感到頭疼。
  但無論如何,他們必須先查出這些「電波」究竟是什麼,才能有下一步行動。
  今天不算的話,只剩下四天的時間了。
  接下來的問題,便是誰消掉錄像帶上的咒文?
  假設那些影像是在當地錄下來的,那麼消掉咒文的極有可能就是那四個男女。
  淺川詢問過電視公司,打聽到年輕相聲家三游亭真樂在「NightShow」中擔任特別 來賓的日期是八月二十九日,由此可確定是那四個男女消掉咒文。
  淺川從公文包裡拿出幾張影印紙,那是伊豆大島三原山的照片。
  「怎麼樣?」
  他拿給龍司看,同時徵詢他的意見。
  「是三原山啊!這麼說來,我們已經百分之百確定了。」
  「你怎麼知道?」
  「昨天下午,我問大學裡的民俗學專家關於那個老太婆所說的方言,對方說那好像 是伊豆大島的方言,現在已經不太使用了。那傢伙一向優柔寡斷,不敢很明確地保證, 不過根據這些照片來推斷,那個老太婆說的方言應該是大島方言,而且地點是三原山沒 錯。對了,關於三原山的爆發……你有查到什麼線索嗎?」
  「我推斷它爆發的時間應該是在戰後……」
  (就攝影技術來看,這種想法應該沒錯吧!)
  「是嗎?」
  「你聽著,戰後三原山總共爆發了四次,第一次是從一九五○到五一年,第二次是 五七年,第三次是七四年,而第四次的記憶還很新……是一九八六年的秋天。五七年爆 發時產生了新的火山口,造成一人死亡,五十三人受到輕重傷。」
  「就攝影機的普及程度來推斷,八六年那一次最可疑,不過並沒有十足把握。」
  龍司突然想起一件事,只見他從包包裡翻出一張紙片。
  「對了,那個專家很仔細地幫我翻譯出那段方言。」
  淺川接過紙片看了看,上面寫著:而後身體的情況如何7老是泡在水裡面玩,亡魂 會找上門的。聽著,要小心外來的入,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你是我的孫女,要乖乖聽 婆婆的話,當地人是會在意這種事的。
  淺川連續看了兩次,然後抬起頭來。
  「這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會知道。這是你接下來要查的事情,不是嗎?」
  「只剩下四天耶!」
  淺川根本不知道該從何查起,而且要查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因此說話的語氣不禁帶 著責怪的意味。
  「我比你多一天的時間,所以你應該多加把勁嘛!」
  淺川突然覺得龍司有可能暗中耍花樣。如果咒文的內容透露出兩種可能性,龍司也 許只將一種可能性告訴淺川,然後藉著淺川的生死來驗證哪一種是正確的。
  「龍司,我是生是死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對不對?你竟然還可以這樣事不關 己……」
  淺川明知自己已經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卻還是忍不住大聲咆哮。
  「幹嘛講這種沒志氣的話?與其在這邊哭哭啼啼,不如多動動你的腦筋吧!」
  淺川仍然憤恨地注視著龍司。
  「我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呢?你是我的最佳戰友,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好過的; 我很賣力地在做,你也要提起精神來,這樣你總沒話說了吧!」
  龍司說完,竟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時,有人打開大門,淺川大吃一驚,不禁抬起上半身,隔著廚房看向玄關。
  只見一個年輕女子正彎著腰脫下白色鞋子,短短的頭髮覆在她兩邊的耳朵上,耳環 閃著白光。
  年輕女子脫掉鞋子後,抬起頭來,目光正好和淺川相對。
  「啊!對不起,我還以為老師是一個人……」
  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抵在嘴邊。
  年輕女子的舉止十分高雅,身上穿的白色衣服給人一股清爽的感覺,實在跟這個凌 亂的房間很不搭調。她隱藏在裙子底下的雙腿又細又長,纖細而知性的臉孔很像是電視 廣告中經常看到的某位女作家。
  「請進來。」
  龍司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威嚴。
  「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K大學文學部的高野舞小姐,她是哲學系的才女, 常常來聽我的課,想不到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竟然聽得懂我的課。這位是M報社的淺川和 行,我的……好朋友。」
  高野舞表情驚訝地看著淺川。
  「您好。」
  高野舞露出一抹迷人心魂的笑容,輕輕地點頭致意。
  淺川從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女性,不僅擁有細嫩的肌膚、閃亮的眼睛、均勻的身材, 而且整個人散發出知性、高雅的氣質,簡直找不到任何缺點。
  淺川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喂,說說話嘛!」
  龍司在他側腹戳了戳,淺川才大夢初醒地回了一聲:「你、你好。」
  「老師,昨天晚上您到哪裡去了?」
  高野舞優雅地滑動穿著絲襪的腳趾頭,朝龍司走近兩、三步。
  「是高林和八木邀我……」
  龍司說著便站了起來,兩人一靠近,高野舞很明顯比龍司高十公分左右,但是她的 體重大概只有龍司的一半。
  「如果您不回來,也要告訴我一聲,害我等了一整晚呢!」
  一聽高野舞這麼講,淺川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這裡接電話的女人就是她。
  龍司彷彿被母親叱責的小孩般低下頭來。
  接著,高野舞遞出一個紙袋說:「唉!算了,這次就願諒你。這些內衣褲洗好了, 本來想幫你整理房間,可是我知道改變書本的位置老師會生氣,所以……」
  淺川從他們之間的對話來推斷兩人的關係。
  (無論怎麼看,他們都是一對超越師生關係的愛人,而且這個女孩子昨天一直在龍 司的家裡等他……他們的關係真的那麼親密嗎?有時候看到一對不搭調的情侶,難免會 讓人感到生氣,但是他們的情形似乎又超越那種感覺。
  龍司做事一向不按牌理出牌,他看著高野舞臉上帶著慈愛的神情,就連說話的遣詞 用語和表情都改變了。)
  淺川有一股想把龍司所有罪行都揭發出來的衝動,好讓高野舞徹底醒悟。
  「老師,快中午了,我幫你們做些吃的好嗎?淺川先生想吃些什麼?」
  淺川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看向龍司。
  「你就別客氣了,高野小姐的手藝可是一流的。」
  「隨便什麼都行。」
  隨後,高野舞出門到附近的超市購買做飯的材料。當她的背影消失之後,淺川依然 像做夢一般,呆呆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喂,幹嘛一臉呆滯的表情?」
  龍司覺得十分可笑。
  「啊!沒什麼。」
  「醒醒呀!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龍司輕輕地拍打淺川的臉。
  「有些事情得趁她不在的時候說。」
  「你沒讓她看那卷帶子吧?」
  「那還用說。」
  「我懂了,那就趕快做個結論,吃過飯我馬上走人。」
  「嗯,首先你必須找出天線。」
  「天線?」
  「就是電波的發送基地啊!」
  淺川盤算著回家前必須先繞到圖書館去查電波方面的資料,只要瞭解電波的性質, 知道電波干擾事件的搜尋方法,總會有一些線索出現的。
  該著手進行的事情一大堆,可是淺川的一顆心卻隨著高野舞飛走了,她姣好的臉孔 和曼妙的身軀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高野舞為什麼會和龍司這種男人在一起呢?)
  淺川的心中不禁浮現這個疑問。
  「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龍司的聲音讓淺川驚醒過來。
  「錄像帶中不是有出現男嬰的畫面嗎?」
  「嗯。」
  淺川暫時揮開高野舞的身影,試圖讓自己回想起那個被羊水包著的新生兒影像,但 他的思緒沒有轉換成功,腦海裡浮現的竟是高野舞被水濡濕的全裸模樣。
  「一看到那個畫面時,我的手有一種奇怪的觸感,就好像自己抱著那個男嬰似 的…………」
  (觸感……抱著男嬰的觸感?)
  淺川的腦中不停地交錯出現高野舞和那個男嬰,頓時感到頭暈目眩。
  「我也一樣,確實感覺到一股溫熱。」
  「你也一樣?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龍司爬近電視機,再度播放那卷錄像帶。
  男嬰發出啼哭聲的畫面大約持續兩分鐘之久,在他的脖子和屁股底下可以看到一隻 手。
  「喂,這是什麼?」
  龍司將畫面停格,然後一格一格、慢慢地轉動。
  雖然只有短暫的時間,但畫面確實有一瞬間變黑了。如果連續播放來看,可能不會 注意到這一瞬間的變化,但是以慢動作重複播放的話,就可以捕捉到影像被塗成黑色的 一瞬間。
  「啊!又有了。」
  龍司大叫道。他像貓一樣弓起背,表情嚴肅地靠近畫面瞪著看,突然間又拉開臉, 兩隻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淺川搞不清楚龍司在想什麼,只是呆呆地望著他。
  後來經過龍司仔細計算的結果,在兩分鐘的畫面當中,一共出現了三十三次瞬間漆 黑的畫面。
  「那又怎樣?你光從這個現象就可以找出新的線索嗎?那有可能只是單純的攝影故 障,或者操作失誤吧!」
  龍司不理會淺川,繼續尋找其它畫面。
  就在這時,屋外的樓梯響起腳步聲,龍司急忙按下停止鍵。不久,玄關的門開了, 高野舞走進來說一聲:「讓您們久等了。」房裡再度被她的香味所籠罩……星期日的午 後,有很多父母帶著小孩來到都立圖書館前面的草坪上嬉戲。
  淺川看到這一幕溫馨、和諧的景象,突然有一股想趕快回家的衝動。
  他已經在四樓的自然科學區查看電波的基本原理好一會兒,此刻正茫然地望著外面 的景色。
  今天一整天裡,他經常沒來由地中斷思緒,各種念頭相繼湧上心頭,老是沒辦法集 中心神想事情。
  想著想著,淺川忽然站起來,他想盡快回家看看妻子和女兒,因為剩下的時間不多 了。
  淺川接近五點時回到家,阿靜正在準備晚飯,從她切菜的背影就可以知道她的心情 不好,而且淺川知道理由何在。
  一個難得的星期假日,他卻在一大早丟下一句:「我到龍司那邊去一下。」就離家 了。如果他不能利用星期假日幫老婆帶帶孩子,阿靜照顧孩子的壓力就會與日俱增,何 況他又是到龍司那邊去……原本他可以編個謊言,可是又怕家裡臨時有事會聯絡不上。
  「喂,建設公司打過電話來。」
  阿靜一邊切菜,一邊說道。
  「有什麼事嗎?」
  「問我們有沒有意思要賣這棟公寓。」
  淺川將陽子抱到膝蓋上,念畫冊給她聽。
  「有好價錢嗎?」
  自從地價飆漲之後,已經有很多建設公司有意要收購他們這棟公寓。
  「七千萬。」
  (價錢比前陣子低了一些,不過用這筆錢還清房屋貸款後,老婆和孩子手上還可以 留下一筆相當可觀的金錢。)
  「你怎麼說?」
  阿靜用毛巾擦手,終於回頭看著淺川說:「我說我先生不在,我不知道。」
  阿靜總是這樣,她不曾一個人決定任何一件事。
  「老公,你覺得怎麼樣?是不是該考慮考慮了?我們可以在郊外買一棟有庭院的獨 棟房子,建設公司也是這樣建議。」
  淺川一家人的夢想便是將現在住的公寓賣掉,然後到郊外蓋一間獨棟房子住。
  夢想是有可能實現的,而且人在訴說夢想的同時,往往能獲得一份快樂。
  「再說,第二個也該……」
  淺川比誰都清楚阿靜希望在郊外蓋一棟寬敞的房子,兩、三個孩子各自擁有一間房 間,即使一次來很多客人也不至於把屋子擠滿。
  陽子在淺川的膝蓋上不耐煩地叫鬧,她知道爸爸的眼睛離開畫冊,關心的重點已經 不在她身上,因此提出抗議。
  淺川發現陽子在鬧彆扭,便趕緊把視線移回畫冊。
  「很久、很久以前……」
  念著念著,淺川的眼中不禁泛起淚光。
  他想實現妻子的夢想,迫切地想這麼做……可是再過四天,他就會因為不明原因而 死亡,屆時妻子能承受這種打擊嗎?
  阿靜到現在還不知道夢想將要潰散了。
  晚上九點,阿靜和陽子一如往常先睡了,淺川則一直掛念著龍司最後想說的話。
  (他為什麼想再看嬰兒的畫面?還有老太婆說:『你明年就要生孩子了……』老太 婆口中的孩子跟男嬰的畫面有什麼關係?此外,每隔一個間隔就會出現塗黑的畫面,一 共出現三十幾次……)
  淺川打算再看一次錄像帶確認這些事情。
  (龍司那像伙外表看起來不緊張,卻也拚命尋找線索,所以我得加把勁。)
  淺川從櫥櫃裡拿起那卷錄像帶,當他把帶子推進錄像機時,突然停下動作。
  (等等!事情有點不對勁……但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呢?)
  他的心頓時起了一陣悸動。
  (奇怪,我最後一次看這卷帶子時,確實將帶子倒帶了呀!
  現在錄像帶滾動條的厚度以比例來說是左二右一,剛好停在影像播完的地方,沒有 捲回去。有誰趁我不在家的時候看過這卷帶子?)
  淺川急忙跑向寢室,將阿靜翻過身,用力搖晃她的肩膀。
  「喂,醒醒!阿靜……」
  淺川盡量壓低聲音,以免把陽子吵醒。
  阿靜扭曲著臉,並將身體蜷縮起來。
  「喂,你起來啦!」
  「什麼事啦?」
  「我有話跟你說,你過來。」
  淺川把阿靜拖到客廳,然後將錄像帶遞到她的面前問道:「你看過這個嗎?」
  由於淺川十分憤怒,阿靜有好一陣子只能呆呆地看著丈夫,然後又看看帶子。
  「不能看嗎?」
  她好不容易才迸出這句話。
  (幹嘛氣成這樣?難得的星期日你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我覺得無聊,便找出前天 你跟龍司偷偷摸摸看過的帶子來看。
  可是那帶子又沒什麼好看,而且還是黑白片,大概是M報社相關企業的攝影部門制 作的吧!)
  阿靜無言地抗議著,覺得淺川沒有道理這麼生氣。
  淺川結婚至今,第一次有想揍妻子的衝動。
  「你這個笨蛋!」
  他緊緊握著拳頭,極力忍住出手的衝動。
  (都是我不好,為什麼把這種東西放在她可以輕易看到的地方?為什麼不把這麼危 險的東西藏起來呢?)
  淺川相信阿靜絕對不會擅自拆閱他的東西,才會把錄像帶放在櫥櫃裡。
  (當我和龍司在看這卷帶子時,阿靜曾經到房間來過,因此才會對錄像帶產生好奇 心。都是我不好,為什麼沒有把它藏起來?)
  「對不起。」
  阿靜一臉不服氣地道歉。
  「你什麼時候看的?」
  淺川顫抖著聲音問道。
  「今天上午。」
  「真的?」
  她輕輕地點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要問這種問題?」
  「別管那麼多,快回答我!」
  「十點半左右,我記得是『蒙面騎士』演完的時候……」
  (「蒙面騎士」?為什麼看那種節目?
  我們家對「蒙面騎士」有興趣的只有女兒陽子呀!)
  「你聽著,這件事情關係重大。當你看這卷帶子時,陽子在什麼地方?」
  阿靜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回答:「她就在我的膝蓋上啊!」
  「你是說……陽子也跟你一起看……看這卷帶子?」
  「她只是有時候瞄一眼而已,那孩子不懂……」
  「少囉嗦!那無關緊要。」
  (現在不只是夢想破滅而已,我們一家人就要滅絕了……)
  阿靜看到丈夫如此憤怒、恐懼和絕望,終於瞭解到此事非同小可。
  「老公……難道……那不是騙人的?」
  她忽然想起錄像帶中那段恐嚇的話。
  (不可能會發生那種事的!可是老公如此……如此的驚慌又是什麼意思呢?)
  「老公,那是騙人的,對不對?這怎麼可能……」
  淺川一味地搖著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剎那間,一股憐惜的感覺襲上淺川的心頭。
  (沒想到阿靜竟然陷入跟我同樣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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