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海上的風浪正大,一艘遊艇駛向了公海上。
在船尾上,置著一隻袋口緊紮的大麻布袋。鄒炳森、金玲玲,以及幾個大漢的守在旁邊,用手扶著船舷,由於風浪過大,幾乎站立不穩。
金玲玲忽然感到一陣作嘔,忙大聲說:
「鄒先生,我看就在這裡吧!」
鄒炳森原來想駛到公海上,才把裝在麻布袋裡的方天仇丟下海,現在看金玲玲已支持不住,只好勉強同意。
一聲令下,兩個大漢合力抬了那隻大麻布袋,擱上船舷,叫著:
「一,二,三!」
猛力一推,「噗通!」一聲,大麻布袋掉進了海裡。
任務完成,遊艇立即掉轉頭,以全速返航……
裝在大麻布袋裡的方天仇,幸虧有了金玲玲給他的那把彈簧刀,在船上早已割斷了手腕的繩子,只是不敢輕舉妄動。
遊艇在疾行中,他才會意出金玲玲特別強調的那句話,要他記住這把刀。很顯然的,她是希望他被丟進海裡之後,能借這把刀設法割斷手上的繩子,從麻布袋裡逃生。
然而,金玲玲為什麼在刺他一刀之後,又忽然大發慈悲,冒險要救他呢?
這實在是個無法解釋的疑問,令他愈想愈糊塗,簡直對這女人的心理,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被丟進海裡,一陣寒冷刺骨的海水使他猛然一驚,才趕緊劃破麻布袋,掙扎了出來。
一頭冒出水面,只見海上一片朦朧,那艘遊艇正鼓浪而去,船尾拖著一長條泛白的浪花。
可是他泡在海水裡,四顧茫然,不要說是一點兒燈光看不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出了。但求生的本能使他鼓起了勇氣,必須盡全力支持,發揮他的游泳技能。
此刻他已顧不得肩膀的創痛,咬緊了牙關,憑著夜空上星斗的方位,奮力朝假定是香港的方向游去。
足足游了有個把鐘頭,才朦朧地遙見在夜霧中閃爍著數點燈光,憑直覺上,這絕不是香港本島,而可能是九龍附近的群島之一。
他已精疲力竭,毫無選擇的餘地,不要說發現個小島,那怕是只有立足之地的礁石,他現在也得上去歇歇,否則恐怕就要沉下海底去了。
別看那個小島遙遙在望,游了最少有四五十分鐘以上,總算在幾乎絕望中,被海潮捲衝上了沙灘!
方天仇已告脫身,躺在沙灘上好像個軟體蟲,任憑潮水的衝擊,他再也不能動彈一下。
人在這種狀態之下,彷彿連思想也停止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是怎樣爬上沙灘,而不致被海水捲走的。
迷迷糊糊的,他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照在他的身上,經過九死一生,他簡直恍如隔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躺在這荒僻的小島上,昨夜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故。
逐漸地,他記憶記來了,那不是一場噩夢,而是血淋淋的事實。要不是金玲玲偷偷給他那把刀,他此刻恐怕並非是躺在沙灘上,卻是沉在海底了!
想起絕處逢生的經過,他不禁心有餘悸,霍地坐起身來,猛覺肩膀上一陣劇痛,用手輕輕一摸,竟是又腫又燙,創口已然在發炎。
這是金玲玲所賜與的痛苦,但她卻暗中救他一命,對這心理難以揣摸的女人,究竟應該是感激還是仇恨?
方天仇無暇去分辨這問題,忍著痛楚站起來,舉目四眺,發現在不遠的海邊,停泊著兩艘漁船,島上尚有幾戶人家,才確定這是個漁人居住的小島。
他連忙振作了一下,打起精神向那幾戶人家走去。
漁家的茅屋正冒著炊煙,準備填飽肚子好出海去作業。忽見走來這個狼狽不堪的人,幾個打魚的感到十分為驚詫,一齊圍上來,彷彿把方天仇看成了從海裡爬上來的怪物。
方天仇對他們的七嘴八舌訊問,簡直無從回答,好在這些人未曾受過教育,腦筋不太靈活,隨便編了一套謊話,說是不慎落海的旅客,就輕易騙過了他們。
平常滿桌的山珍海味,他也不一定有多大胃口,可是現在那灶上燒的一大鍋熱粥,對他卻俱有莫大的誘惑,使他眼巴巴地望著,不禁垂涎欲滴。
女人家比較細心,那漁家的婦人看出方天仇是有些飢餓難熬,便盛了一大碗熱粥給他充飢。
方天仇是真餓了,端起來不消三口兩口,甚至於不感覺燙著嘴唇,就把一大碗熱粥喝盡,接著毫不客氣地又來了一大碗,完全是狼吞虎嚥,飢不擇食!
然後,他跟幾個打漁的商量,要求他們出海作業時,順便先送他回香港,願意以腕上的手錶作為酬謝。
幾個打漁的倒很熱心,滿口答應送他一趟,但堅決拒絕受他的酬謝,表示他們雖然清苦,卻不願趁人之危。
方天仇真想不到,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生活在大都市裡的人,一個比一個現實,什麼仁義道德都蕩然無存。反而這種荒僻的小島上,尚能發現一點人情味,這豈不是個絕大的諷刺!
他不便辜負人家這番盛情,只好把它記在心裡,希望以後有機會再作補報。等他們填飽了肚子,立即一同登船出發。
現在他才知道,這是九龍東南方,位於健洲與火石洲之間的一個無名小島,附近尚有兩個相似的島嶼,上面住的均是靠在近海打漁為生的貧戶。
距離最近的是筲箕灣,他們為了要爭取作業的時間,只好把方天仇送到灣裡的漁船碼頭。
方天仇鄭重謝過這幾個熱心的漁家,才登上碼頭,目送他們緩緩離去,心裡有著無限的感慨。
時間尚太早,只不過才六點多鐘,同時他身上非但一文不名,而且衣衫不整,連鞋襪都沒有,這副狼狽相,實在自慚形穢,到那裡去也不像樣。
本來可以到「東方大飯店」露娜那裡去,但因為費雲跟她正打得火熱,為了避免嫌疑,還是不去為妙。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比較合適,那就是杜老志碼頭萬大海的賭窟。
主意既定,他便急步走出碼頭,沿著海邊的馬路直奔杜老志碼頭而去。
萬大海經營的這個賭場,經常是通宵達旦地豪賭,這時候剛剛陸續散局,有一兩桌的輸贏較大,一些賭鬼還在欲罷不能地盤腸大戰,殺得天昏地暗。
方天仇來到巷子裡,正遇上一些賭客出來,他趕快低著頭走過去,極力避免被人發現是他。
走到門口,看門的漢子正要關門,見這麼個衣衫不整的人,冒冒失失地闖進門去,不由橫身攔住,氣勢凌人地怒喝:
「你他媽的……」
方天仇出其不意地一步上前,捉住他的衣襟,冷聲說:
「老兄,你忘了我的忠告?要罵人,最好是先認清了人再罵!」
大漢這才認出是方天仇,頓時陪笑說:
「該死該死,我竟沒看出是你方老大!」
方天仇並不存心為難他,適可而止鬆開手,笑笑說:
「沒事,我跟老兄鬧著玩的,別認真。」
大漢知道他是來找萬大海的,不待方天仇說明來意,便極力巴結地請他進了門,領著繞過天井,從側面直接來到樓上的房間。
萬大海正在煙榻上吞雲吐霧,忽見看門的大漢帶了個人闖進來,不禁勃然大怒,一骨碌坐起身來。正要破口大罵,方天仇已先發制人,振聲笑著說:
「抱歉,兄弟又來麻煩萬老大啦!」
萬大海見是方天仇來,他哪還罵得出口,揮揮手叫那大漢退下,立即下了煙榻忙著招呼:
「方兄這麼說就見外了,請榻上坐,來兩口提提精神怎麼樣?」
「謝謝,老大自己過癮吧!」方天仇說:「如果有香煙的話,我倒想來一支。」
萬大海是賭場老闆,隨時隨地得跟賭客打交道,所以身上備著的都是名牌香煙,隨即掏出一整包「加力克」,遞了過去。
方天仇打開來,取了一支叼在嘴上,雙手在身上一陣亂摸,竟是空空如也,別說是打火機,連任何一樣東西都被搜光了。
萬大海忙掏出打火機,替他點著香煙,然後,終於忍不住詫異地望著他說:
「方兄從哪裡來?……」
「一言難盡,以後有機再奉告吧!」方天仇猛吸著香煙,顯然有些心煩意亂。
萬大海不便再問,遂說:
「我看方兄需要來杯酒吧?」
方天仇未置可否地點點頭,萬大海立即去取了酒來,替他注滿一杯。
待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忙又注上一杯,表示巴結地問:
「方兄是否有什麼困難,兄弟可以幫忙嗎?」
方天仇想了想,終於說:
「我想麻煩萬老大,先替我設法弄套行頭!……」
不等他說完,萬老大已笑著說:
「沒問題,兄弟立刻叫他們去辦。」說著他已逕自走出房去,吩咐手下的人照辦。
方天仇兩杯酒下肚,頓覺精神一振,等萬老大回進房裡來,便要求他說:
「萬老大,我準備在這裡耽一兩天,不知可方便?」
「方便方便。」萬大海慷慨表示:「別說是一兩天,只要方兄不嫌怠慢,就是一兩個月,或者更長的時間,萬某人是絕對歡迎!」
「那我就打擾了。」方天仇說:「不過,希望萬老大能對兄弟的行蹤暫時守密,在外面對任何人都不能稍露風聲。」
「沒問題。」萬大海拍著胸脯說:「方兄怎麼交代,兄弟就怎麼辦,還有什麼事需要效勞的,方兄儘管吩咐好了,可別拿兄弟當外人。」
「萬老大這份盛情,以後自當補報。」方天仇鄭重說:「現在沒有別的,只希望萬老大能借幾個人手,替兄弟去辦點事情。」
「成!」萬大海有求必應地說:「兄弟這裡的人手,悉數聽命方兄就是!」
方天仇不由大喜,連聲相謝,覺得萬大海這個人,倒不失是個熱心快腸的人物,決心跟他結交一番。
他之所以要借這地方藏身,是有著深謀遠慮的。因為,他之能夠死裡逃生,可說完全是得力於金玲玲的暗助,如果他公然露面,「勒索公司」方面必然會疑心到金玲玲身上,那豈不是害了她。
方天仇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一向對恩怨分得很明,雖然金玲玲與他之間有著不解之仇,但他今天這一條命總是她救的,說什麼也不能以怨報德,把人家的暗助之情一筆抹煞。
因此他決定暫不露面,借用萬大海的一班人,暗中把各方面的情況摸清再說。
萬大海這裡豢養著不少打手和保鏢的,一齊出動的話大約能湊上一二十人,方天仇用不著勞師動眾,只挑選了幾個精明強幹的,分頭打聽各方面的消息。
不久,萬大海親自捧來了全部行頭:一套簇新的西服、襯衫、領帶,以及鞋襪齊全,使方天仇為他的神通廣大頗為激賞。這不大一會兒功夫,居然辦得樣樣俱全,除了尺寸稍嫌寬大之外,總算是從頭到腳煥然一新。
「萬老大。」方天仇不免感動地說:「這份情意兄弟只有後報啦……」
「笑話!」萬大海豪邁地大笑說:「這點不足掛齒的小事,還要希望方兄報答,那我萬大海簡直不算朋友了!」
人家既然這麼說,方天仇就不便再婆婆媽媽地,反而顯得虛情假意,不夠豪爽了。於是將話題轉到金勝保身上,表示關切地問他:
「金勝保可有消息?」
「沒有。」萬大海搖搖頭說:「自從離開這裡以後,他就沒有再來過,……噢!對了,昨天夜裡很晚了,還有個賭客在打聽他呢。」
「是怎麼樣的人?」方天仇急問。
萬大海回想一下說:
「那傢伙穿得倒蠻挺,可惜是個翻轉石榴皮,滿臉的大麻子!……」
「是洪坤!」方天仇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萬大海吃了一驚,怔怔地問:
「方兄說他是紅巾黨的頭子——洪大麻子?」
「準是他!」方天仇武斷地說:「這傢伙一直陰魂不散,大概因為他的小舅子在香港送了命,而且整個的陰謀又失敗,使他心有未甘。不過我很奇怪,他要找解恨的對象,就應該找我方天仇,或是林老大的人,為什麼苦苦地追著金勝保不放鬆,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他們之間會結了什麼梁子呢?」萬大海茫然問。
「這就難說了。」方天仇沉思了一下說:「萬老大可知道,洪坤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萬大海皺著眉頭說:
「不瞞方兄說,每晚來兄弟這裡賭錢的分子很雜,說得難聽些,就是來的多半是些苦哈哈的角色,真正玩得起的都往九龍城,甚至於澳門去了。所以兄弟一向對來玩的人頭不能過於挑剔,只要向門外把風的說出是誰介紹的,就可以進來賭!……」
「那麼洪坤是什麼人介紹來的?」方天仇追問。
萬大海只好苦笑說:
「兄弟也問過那兩個負責把風的弟兄,不過他們當時並不知道他就是洪坤,所以沒有特別留意,聽他說的介紹人有名有姓,就毫不疑心地放他進來了。要不是剛才方兄說起,兄弟也還不知道他就是洪大麻子啊。」
方天仇「嗯」了一聲,打破沙鍋問到底地說:
「洪坤說的介紹人是誰呢?」
萬大海頓時面紅耳赤,顯得窘態畢露,遲疑了一下,始無可奈何地吶然說:
「他,他自稱是金勝保介紹來的……」
「這簡直是開玩笑。」方天仇忿聲說:「洪坤這傢伙太狡猾了!」
「可不是。」萬大海說:「事後我聽那兩個弟兄一說,真把我氣得啼笑皆非!」
由於洪坤在緊追金勝保不捨,志在必得,以及種種跡象看來,金勝保的身上一定是關係著什麼秘密,不然的話,他又何必東藏西躲,疲於奔命?
但嚴格地分析起來,「黑騎士」在「金色響尾蛇」事件中,本來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干的,只是因為金氏姊妹的無端被害,才把金勝保捲進漩渦,掀起一場意外的風波。
而且「同心會」的陰謀失敗,根本牽連不上金勝保,冤有頭,債有主,洪坤縱然決心報復,也沒有理由去找金勝保的霉氣。
更令人不解的,是最近幾天以來,「黑騎士」的哥們兒在香港幾乎全部銷聲匿跡,唯一敢拋頭露面的小朱,卻在「皇后夜總會」門外被人捅了。
忽然之間,方天仇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金勝保為了他兩個姊妹遇害,說不定曾經主動找過洪坤,對這紅巾黨的頭子採取過行動,以致觸怒了洪大麻子,非還以顏色不可!
當然,這僅僅是一個猜測而已,事實究竟是否如他所料,那是誰也不敢武斷的。
不過,香港這彈九之地,金勝保能藏到那裡去呢?
這問題經方天仇和萬大海研究了半天,仍然得不到結論。
比較起來,金勝保除了「黑騎士」的自己哥們兒,可說跟萬大海最為莫逆,但他也無法判斷金勝保的行跡。
十點多鐘的時間,萬大海的手下有兩個回來了,他們帶回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說是林廣泰不知為了什麼,竟把他所有的人馬出動,正在港九展開全面搜索,對象是方天仇。
但是,林廣泰此一大規模的行動,並不是要營救方天仇,而是下令全部手下的人,只要發現方天仇的下落,將不藉以任何手段擒住,送回林公館由他親自處置。否則,萬不得己的話,可以格殺勿論!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不僅使方天仇大力震驚,不知自己有什麼對不起林廣泰的,居然翻臉不認人,絕情到如此地步。
就連萬大海也萬分驚詫,幾乎不敢相信地問他們:
「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那人鄭重其事地說:
「老大如果不相信,可以親自出去走一趟,小的絕不敢信口胡說。現在不僅是林老大的人馬出動了,連孫探長也親身出馬,派出了大批武裝警探,防止鬧出大亂子呢!」
萬大海聽他言之鑿鑿,由不得不信,因而以詫異的眼光望著方天仇,茫然不解地說:
「方兄,這是怎麼回事?」
方天仇的神情非常凝重,沉思了一陣,始力持冷靜地說:
「林老大是個極重義氣的君子,他也很瞭解我不會對他不起,這件事的引起,顯然是有人從中離間,或者是……反正我得親自去見林老大,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方兄現在去?」萬大海驚問。
方天仇點點頭,毅然說:
「燈不點不亮,話不說不明,早晚我跟林老大總得見面的。不如現在去見他,趁早把事情扯清,免得誤會愈陷愈深,反而讓人家有機可趁!」
萬大海不以為然地連連搖著頭,勸阻說:
「方兄,我看你要見林老大也不急於一時,現在他可能正在氣頭上,萬一……」
方天仇霍地從煙榻上站起,理直氣壯地豪笑說:
「心中無冷病,不怕吃西瓜。我方天仇行得直,坐得正,但求於心無愧,沒有什麼見不得他的!」
說罷,立即脫下身上的衣服,把萬大海替他弄來的全部行頭換穿上,顯然他已決定即刻去見林廣泰了。
萬大海急得不知所措,仍然苦口婆心地說:
「方兄,以兄弟的愚見,現在你是萬萬不能貿然露面的,好歹也等其餘的人回來,至少把情況全部瞭解,咱們再從長計議不遲呀!」
可是方天仇的心意己決,他坦然笑笑說:
「承萬老大如此關懷,兄弟絕非固執,實在是這件事的關係重大……」
話猶未了,忽又見萬大海的一個手下回來,氣急敗壞地報告說:
「方爺,林老大的人在各處找你呢!」
方天仇點點頭,表示他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
萬大海急忙追問詳細情形,結果他所說的似跟先前兩個人回來報告的完全一樣。
林廣泰的人馬,以實力最雄厚的「銀星」為主,其他像林公館的直屬手下,「林記航運公司」方面,「朝發貿易公司」的人手,以及俞老ど的一批嘍囉……動員了不下百餘人,聲勢浩大,完全是傾巢以赴的勢態。
緊接著又是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回報,九龍城方面的鄭二爺,居然也不甘寂寞,親自帶了不少人馬,過海來參加林廣泰的搜索陣容。
然而,儘管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人,一個個回來報告的情形大同小異,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林廣泰如此勞師動眾,對方天仇採取這種突然的積極行動,究竟是所為何來?
最後一個消息是,孫奇為了防止意外事件,幾乎跟林廣泰的人馬發生正面衝突,幸而鄭二爺從中排解,始避免了雙方的動武。但是,搜索方天仇的行動,仍在如火如荼地展開,似乎不得手絕不甘休!
方天仇聽完最後的消息,衣服也正好穿妥,不顧萬大海的勸阻,毅然告辭而去。
萬大海的心意總算盡到,無奈方天仇執意甚堅,他也不便過於阻止,只好等他出了房間,立即吩咐手下:
「你們小心點跟著他,把他的行蹤隨時用行動電話報告我,不得有誤!」
幾個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氣還沒有喘過來,又奉命出發,悄然跟蹤著這位難侍候的方大爺。
而方天仇的腦子裡一直在想著,林廣泰為什麼採取這個莫名其妙的行動,一心無二用,想得入了神,根本不會發覺被人在後面跟蹤。
出了巷子,他立即招呼了一輛街車,吩咐司機駛往麥當奴道。
坐在車上心煩意亂,伸手到口袋裡想掏支香煙抽抽,誰知全身上下一摸,竟是空空如也!
他不由怔住了,身上一文不名,回頭拿什麼付車資呢?
本來他準備直趨林公館的,可是一想不對,見了林廣泰尚不知是怎樣個局面,哪好意思先伸手借錢付車資。於是靈機一動,只好叫司機先到「東方大飯店」彎一彎,好向露娜那裡暫借個小數目應急。
來到「東方大飯店」,方天仇吩咐司機在外等著,便急步走了進去,乘電梯登上四樓。
跟蹤的幾個人,也在不遠處停了車,遙見方天仇剛走進去,接著有一輛轎車馳來,裡面坐了幾個大漢,其中一個西裝革履地下了車,走進「東方大飯店」的大門……
方天仇來至露娜的套房門口,唯恐她萬一不在,那豈不是糟透了,因此他不免有些患得患失的心理,遲疑了一下,才鼓足勇氣按了按門上的電鈴。
「誰?」房裡是露娜的聲音。
他這才鬆了口氣,連忙回答:
「是我——方天仇。」
房門很快地開了,出現在門口的露娜,滿臉露出緊張而驚詫的神色,似乎對他的不速而至,感到非常的意外。
方天仇發覺她的失態,不禁笑問:
「怎麼啦,是不是房裡有客人,不方便……」
露娜這才如夢初醒,忙把門拉開說:
「就我一個人在,方先生請進。」
方天仇剛進房,露娜就緊張地關上房門,忙不迭告訴他:
「方先生,他們都在找你,好像要對付你呢!」
「我知道。」方天仇若無其事地說:「你說的是林大哥他們那些人?」
「是的。」露娜說:「費先生來過這裡,我是聽他說的,方先生,你跟他們鬧翻了嗎?」
方天仇知道她也不清楚其中內情,只好苦笑說:
「我也不明白是為什麼了,現在我正準備到林公館去……」
「你這不是自己送上門去?」露娜暗吃一驚。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呀!」方天仇沮然說:「車子還在下面等著,我身上忘了帶錢,所以到你這裡來彎一彎。」
露娜立即進臥房取了皮包,拿出兩疊百元的鈔票,遞給他說:
「方先生,我看他們態度很不好,你可得自己小心些呀!」
方天仇勉強笑笑,剛把錢接在手裡,忽然門鈴響了!
兩個人不由一怔,彼此相顧愕然。露娜急忙機警地向方天仇說:
「你先在浴室裡避一下,我去開門看看是誰……」
方天仇無可奈何,只好走進浴室,關上了門。
露娜這才惶惑不安地問:
「是誰?」
「我——費雲。」外面急促地催著:「你快開門!」
露挪一聽是費雲,頓時心裡暗驚,偏偏這時候他突然到來,萬一跟她纏綿一陣,或是撞見了方天仇,那豈不是大糟特糟。
但她又怎能不開房門,遲疑了一下,終於把門開了。
費雲滿臉怒氣沖沖,進來眼光向各處一掃,突然聲色俱厲地喝問:
「姓方的小子呢?」說話時,他的手插在上衣袋裡。
露娜驚得魂飛天外,故意茫然說:
「你說什麼?」
費雲冷冷地哼了一聲,眼光逼視著她說:
「露娜,我不怪你,因為他對你有恩,你就是想幫他,那也是人之常情,不過……」
露娜強自鎮定說:
「你認為我把他藏在房裡了?那你就搜吧!」
「你真叫我搜?」費雲大笑說:「老實告訴你吧,我今天一直守在附近,剛才親眼看見他進來的!」
說時,他有意無意地,故意把眼光飄向了關著門的浴室。
「這……」
露娜正感到不知所措,浴室的門突然一開,走出了方天仇!
費雲霍地掏出手槍,對著他說:
「哼!我知道你會自己出來的!」
方天仇神色自若地笑笑說:
「費兄真不愧是神機妙算,居然一直守在附近,好像算定了我非來這裡不可似的。不過我有一點說明,要不是我坐車忘了帶錢,彎來向她借錢付車資,恐怕費兄守候一整天,也是白守了!」
「那無關重要。」費雲冷冷地說:「只要能守著你,把你帶去交給老大,我就達到了目的!」
方天仇哂然一笑說:
「兄弟樂於遵命,反正我也正要去見林大哥,不過,費兄手裡的傢伙可以收起來了,這樣走出去,恐怕不太好看吧?」
露娜也幫著說:
「費經理,人家方先生本來就是準備到林公館去的,你何必還拿著槍……」
費雲對方天仇撮合他與露挪,本來是很感激的,可是他發現在露娜的心目中,對方天仇的印象非常深刻,似乎總有些念念不忘的微妙感情,甚至於超過了他。
男女之間的情感,往往是不容許有第三者介入的,費雲自不例外,尤其他對露娜一往情深,哪能讓方天仇佔據著她的心靈。
由於這樣,他早已對方天仇存了妒忌的心理,現在看露娜又當面幫著方天仇,頓時妒火中燒,忿聲說:
「姓方的,你不要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揭開你的假面具,不過是個見利忘義的無恥之徒!」
方天仇怔了怔,忽然朝沙發上一坐,索性毫不在乎地說:
「費兄既然說我是無恥之徒,那麼我倒要先聽聽我的罪狀,究竟做了什麼見利忘義的事情?」
「對不起,我沒有向你說明的義務。」費雲逼近過來說:「要問的話,最好去問老大!」
方天仇搖搖頭說:
「不,你得先告訴我,否則恕我不跟你去!」
「哼!去不去可由不得你!」費雲鄭重警告說:「老大已有交待,活的弄不回去,死的也成,你最好識時務些,否則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方天仇大笑起來,他有恃無恐地說:
「費兄如今是千萬富翁的身份,我相信你不會情願做個殺人犯的,哈哈……」
「你錯了!」費雲滿面殺機地說:「我們弟兄是只講義氣,不顧利害的,為了老大的事,即使琅璫入獄,我也甘心情願!」
「夠義氣!」方天仇從容不迫地說:「既然費兄有這種赴湯蹈火的精神,何不動手呢?」
費雲氣得臉色發青,把心一橫,正要扣動扳機,露娜一看情形不對,恐怕他當真下了毒手,突然不顧一切地上前抱住他,激動地叫著:
「你不能這樣,方先生是我們的朋友!……」
她不阻止還好,這一阻更使費雲妒火狂熾,猛力一把推開了她,怒喝一聲:
「滾開!」
手指剛要扣動扳機,不料房門裡面沒下鎖,突然被人推開,闖進來的竟是孫奇!
跟進來的尚有兩個便衣警探,他們早已握槍在手,急向張惶失措的費雲喝令:
「把槍放下!」
費雲想不到在這節骨眼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不管怎樣,孫奇總是警方的探長,當著他們的面前殺人,未免太目無法紀了。
而且,他只要一開槍,兩個便衣警探絕不袖手旁觀,即使向他發射,也有充分的理由,對於現場行兇的兇手,警方是可以用武力對付的。
誠如方天仇剛才一針見血的話,費雲如今是千萬富翁的身份,犯不上以身試法,因此他丟下了手槍。
但表面上仍不甘示弱,忿聲說:
「孫探長,咱們的私事,自己會了斷,閣下最好不要介入,免得彼此傷了和氣!」
孫奇朝坐在沙發上,若無其事的方天仇瞥了一眼,一臉神聖不可犯的神情說:
「在香港的法律還存在的今天,我絕不容許私刑!」
「哦?」費雲不屑地笑笑:「依孫探長的意思呢?」
「我要帶他走。」孫奇斷然說:「由警方依法偵辦!」
費雲在樓下的車裡雖然還留著著幾個人,但他知道跟警方人員正面衝突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在鬧區,孫奇要真翻臉,說不定惱羞成怒把他一齊拘捕。
於是,他莫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知難而退地說:
「孫探長既是不講交情,那就悉聽尊便。不過兄弟得提醒探長一句,林老大的脾氣並不好惹,火起來是會不顧一切的!」
「一切後果由我負!」孫奇不受他的威脅,轉向方天仇說:「方老弟,你現在跟我走一趟吧!」
方天仇霍地站起來,理直氣壯地問:
「請問孫探長,是根據什麼罪名拘捕我,請拿出拘票給我看!」
孫奇急向他暗使了下眼色,故意聲色俱厲地說:
「對你這種刑事兇嫌,不需要簽發拘票,我以探長的身份就可以拘捕你!」
方天仇對他的暗示茫然不解,只好強自笑笑說:
「好吧,探長看著辦吧!」
說罷,他自動把手伸出來,表示並不拒捕。
孫奇立即示意那便衣警探,掏出腰間的手銬,當真上前把方天仇的手銬上,另一端則銬在他自己手上,以防犯人脫逃。
「費經理。」孫奇隨向費雲鄭重說:「現在我把人帶走了,你可以轉告林董事長,這件事只能循法律途徑解決,他要是一意孤行,我孫某人只好公事公辦,別怪我不給他面子!」
說完也不等費雲有所表示,把手一揮,帶著方天仇從容離去。
費雲氣得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怒罵一聲:
「好個兔崽子,你等著瞧吧!」
隨即抓起電話,撥動林公館的號碼……
孫奇是怎樣及時趕到,阻止了費雲的槍殺方天仇呢?
原來林廣泰的人馬全部出動,分頭搜尋方天仇的行蹤時,孫奇接獲線民的情報,頓覺事態嚴重了,立即帶了大批武裝及便衣警探出發,希望能鎮壓這個尚不知因何而起的緊急事故。
一方面他先找到了林廣泰本人,想問明真相,以便勸阻他的輕舉妄動。
不料林廣泰已形同瘋狂,幾乎失去了理智,先不說明原委,劈頭就對方天仇一陣臭罵,什麼喪心病狂、見利忘義、烏龜王八賊,連祖宗八代全罵了出來。
孫奇從來沒見林廣泰憤怒成這個樣子,心知必然事出有因,便強自耐著性子,向他細問詳情。
林廣泰邊說邊罵,說出了全部經過。
首先說到的,是方天仇偕同金玲玲雙雙出現,在銀星夜總會逼著莊德成寫了出讓字據。
其次是方天仇去鄭二爺那裡,騙出了他的女兒,說是護送回家的,結果到現在尚不知他們的下落。
再說宋公治的遇害,林廣泰頓時情不自禁地聲淚俱下,聲言不報此仇,絕不甘休。而他認定了縱然不是方天仇親自下的手,但他雖不殺公治,公治卻因他而死!
要不是為了商請鄭二爺出馬,協助查探方天仇的下落,宋公治根本不會帶著林瑪麗過海,又何至於在九龍城被人捅死?
說來說去,事由方天仇而起,等於是他間接殺害了宋公治!
最後的話更令人難以來置信,據林廣泰說,今天一大清早,在他尚未獲悉宋公治的惡耗之前,方天仇曾親自到了林公館。
當時林廣泰尚為他的安然脫險欣慰不已,誰知方天仇卻告訴他,自己之得以釋放,是「勒索公司」又綁去了林瑪麗,以她作為人質,而要他回香港取款五千萬元,如果方天仇不將贖款如數送去,則林瑪麗就將被留下。
本來林廣泰也決意拿出這筆巨款,換取方天仇的安全,現在自己的愛女又落入歹徒手裡,他就更得如數照付了。
其實林廣泰最近已是外強中乾,早把錢財散盡了,還是幾個弟兄替他準備了這個數目,擱在家裡準備隨時等候對方的通知,可以按照指定的時間地點即時送去。
誰知大出各人意料之外,來取贖款的竟是方天仇本人,而林廣泰的女兒反而成了人質。
由這一點看來,「勒索公司」不僅組織龐大,更是陰謀詭計多端,是個不易對付的對手!
林廣泰當時只有一個人在家,沒有別的人可商量,同時為了宋公治和女兒的一夜未歸,急得方寸已亂。尤其方天仇是他最信任的人,臨時不疑有他,毫不考慮就把準備好的五千萬巨款交給他。
方天仇在得款離去時,還特別強調,說他此來是有人暗中監視的,勸林廣泰千萬不要派人跟蹤,否則對方將會採取對林瑪麗不利的行動,由他負全責護送林瑪麗返家。
林廣泰果然聽信了他的忠告,不曾派人跟蹤。但方天仇這一去,就沒有消息,直到鄭二爺陪同莊德成到來,說出昨夜宋公治遇害的經過,他才知道上了方天仇的當!
宋公治的死訊,使林廣泰悲慟得幾乎發狂,更加上莊德成一口咬定,方天仇已可能變了志,被財與色所誘惑,甘心受「勒索公司」的驅使,不由大為震怒。
因為,照莊德成所說,林瑪麗昨夜在鄭公館是被方天仇接走的,而他剛才卻騙去了五千萬巨款,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林廣泰不信。
在憂急與憤怒交迫之下,林廣泰突然痛下決心,出動了全部人馬,矢志要搜得方天仇,親自處置這不仁不義的偽君子!
孫奇在獲悉整個經過之後,仍然將信將疑,看林廣泰激動和憤怒的情形,似乎不能不相信,但他又怎能相信方天仇是這種人呢?
站在他的立場,無論方天仇是否真的變了志,甘心受「勒索公司」所利用,他是絕不同意林廣泰的極端行動。極力勸阻無效,雙方幾乎衝突起來。
幸而鄭二爺比較冷靜,從中排開了雙方,才避免一場三本鐵公雞,全部武打的演出。
孫奇離開林公館後,一方面派出大批人手,密切注意林廣泰的人行動,必要時好及時鎮壓,防止造成流血事件。
一方面他親自帶著幾批人,分乘警車在各處巡視。
情勢相當嚴重,因為這個導火線不知在何時何地會突然暴發,令人防不勝防。尤其明知林廣泰的人隨時可能造成流血事件,但在人家沒有犯法的行動之前,警方是不能任意拘捕的,除了密切注意,根本毫無辦法。
唯一收效的,是由於警方的人員大批出動,林廣泰和鄭二爺兩方面的人,除了有自衛槍照的,其他的人身上均不能私藏「黑牌手槍」,以免孫奇依法拘捕。
孫奇坐在警車上,隨時利用無線電話聯絡,指揮各方面的行動。
警車剛經過統一碼頭,忽然接到警務處,由他辦公室值勤人員來的緊急警用電話,向他報告說:
「剛才有人來電話找探長,說那個叫方天仇的,已進了『東方大飯店』,同時有林廣泰方面的人隨後跟蹤,要探長即刻趕去!」
孫奇大為吃驚,趕緊吩咐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東方大飯店」,總算及時阻止了費雲,否則尚不知道傷亡的他們那一個呢!
幸好費雲知難而退,不曾動用武力,就讓孫奇把方天仇帶走。
上了警車,方天仇終於忍不住忿聲質問:
「孫探長,兄弟究竟犯了什麼法,要接受拘捕?」
孫奇哈哈一笑,吩咐便衣警探替他開了手銬,才歉然說:
「方兄弟,非常抱歉,剛才當著費雲的面,我實在不得不做做戲呀。」
「做戲?」方天仇感到詫異說:「那么孫探長不是真的拘捕我?」
「這還用說嗎。」孫探長笑著說:「現在老弟的手銬不是已經打開了?」
方天仇微微點了下頭,遂要求說:
「既然孫探長不準備拘捕兄弟,那就請讓我下車吧!」
「那不行!」孫奇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
「為什麼不行?」方天仇自認無愧於心,是以理直氣壯。
孫奇鄭重其事地說:
「有幾個問題,我們必須弄弄清楚,同時,為了方老弟的安全,我不能讓你單獨行動。」
「問題我現在就可以回答。」方天仇正色說:「但警方的保護,我是絕不接受的!」
孫奇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後想了想,說:
「這麼吧,方老弟既然不需要保護,我也不便勉強,等我們回警務處把幾個問題弄明白,那時候去留由方老弟自行決定,如何?」
「難道非去警務處不可?」方天仇不以為然地說:「有問題現在不能問?」
孫奇搖搖頭:
「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明的,方老弟,我看你就暫時忍耐一下,跟我去一趟,保證不會耽擱你太久時間的。」
方天仇聽他這麼說,只好不再堅持,勉強同意跟孫奇到警務處去。
孫奇這輛專用轎車,裡面的設備與警車完全相同,只是外表看不出是警車,看上去跟普通轎車一樣為的是在執行任務時方便,而不致引人注目。
不過他這輛車子,幾乎所有的交通警員都認識,所以儘管它以超速飛駛,也不會被騎著摩托車的老兄追攔,送上一張違警超速罰款通知。
不消十分鐘,他們已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警務處。
孫奇把方天仇帶到辦公室,吩咐所有的人一齊退出,招呼他坐下,敬了香煙,這才不慌不忙地說:
「方老弟,你可知道林廣泰發這個飆的原因?」
方天仇坦然說:
「我急於去見林大哥,為的就是要明白真相。」
孫奇臉上露出種難以形容的奇怪表情,似笑非笑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但真相卻需要你方老弟自己說明,或者有些地方還得特別解釋一下。」
「哦?……」方天仇感覺有些莫名奇妙,好像突然墮入了五里雲霧裡,滿頭都是疑霧。
孫奇對方天仇仍具有信心,認為他絕不至於甘心受歹徒擺佈,於是毫不隱瞞地把林廣泰所說的一番話,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方天仇聽完之後,居然一言未發,不知他是在沉思,還是默認了一切,使孫奇大為驚詫,心裡不禁在想:
「難道他承認了這些罪狀?」
沉默了足足有一兩分鐘,孫奇終於忍不住問他:
「方老弟,你沒有什麼解釋?」
方天仇忽然大笑說:
「我只能說,這些莫須有的罪名,我根本一無所知,孫探長會相信嗎?」
孫奇怔怔地望著他問:
「你的意思是林廣泰無中生有?」
「那倒不是。」方天仇收住了笑容,正色說:「林大哥說的可能是事實,但我卻不曾參與任何一件!」
「這我就不懂了。」孫奇茫然說:「既然林廣泰說的確有其事,而且有好幾個人能指證親眼看著方老弟參與的,但你又否認,這是怎麼回事呢?」
方天仇笑笑說:
「我相信憑孫探長的辦案經驗,一定能找出合理的答案來吧!」
孫奇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吶吶地說:
「如果照科學解釋,那就是方老弟患了夢遊症,對自己所做過的事情,都無法記憶……」
方天仇又忍不住大笑起來,連連搖頭說:
「沒那回事,如果孫探長現在找法醫來鑒定,絕對可以證明我的健康情況非常正常。」
「那麼除非你有分身之術!」孫奇脫口而出。
「對了!」方天仇點點頭說:「孫探長果然不愧是經驗豐富的行家。」
孫奇沒想到自己信口胡說,居然歪打正著,不禁振奮地說:
「方老弟認為有人冒充你?」
方天仇「嗯」了一聲說:
「這個並不太困難,目前化裝術很進步,假如技術高明,是可以化裝得惟妙惟肖,魚目混珠的。」
孫奇聽得連連點頭,認為方天仇的判斷很有可能,只是他一直沒想到這上面去,幸虧被方天仇一語點破,才恍然大悟。
其實在警方的辦案部門,往往也利用化裝的手段,以便深入偵查。不過那只是改變本來的面目,或者掩飾辦案人員的身份而已。像方天仇所說的,化裝成一個眾所周知的人,去接觸最熱悉的人,警方倒從未嘗試過。
如果真是有人冒充了方天仇,先後跟莊德成,鄭二爺,以及林廣泰這些人照過面,而不致被識破,那麼這些人的化裝術確實非常高明。要是在好萊塢當化裝師,豈不穩可拿到奧斯卡金像獎!
方天仇為了證明他不是胡思亂想,特別指出他一直是被困在「勒索公司」的電籠裡,並且敘述說了用計脫身失敗,以及最後得金玲玲的暗助,始能在海裡逃生的經過。
孫奇對他出生入死的經過,聽得瞠目結舌,好像自己親身經歷一般,更像是聽了一篇緊張刺激的偵探小說,差點兒情不自禁地大呼「過癮」了!
方天仇一口氣說完,頓了頓,忽然不解地說:
「孫探長,對於金玲玲這女人的態度,我實在莫名其妙,你認為她的居心是什麼?」
孫奇沉思了片刻,始說:
「這很難說,不過有一點我忘了告訴你,就是那天夜裡方老弟到舍下去,我們正在談話的時候,她不是以找香煙為藉口,闖進來使我們的談話中斷了嗎?」
方天仇對當時的情形記得很清楚,於是點了點頭。
孫奇接著又說:
「方老弟走了以後,我曾經跟她談過,當時我不便說破她跟『勒索公司』的人有來往,只是側面向她透露,香港政府已決心消滅這個不法組織,必要時甚至準備動用軍方的武力。並且把一切利害分析給她聽,希望她能懸巖勒馬,及早覺悟……」
「她接受了你的勸告?」方天仇插嘴問。
「我們當時只是一種閒聊的形態。」孫奇說:「她沒有作任何表示,我也不便往深處說。不過,由於她能在緊要關頭,冒險暗助你逃生,我猜一定是那天夜裡的談話,對她發生了作用。」
方天仇想了想,鄭重說:
「如果她真有覺悟的意思,我倒是不便公然露面,以免對方懷疑到她身上呢!」
「你的想法跟我一樣,」孫奇說:「好在現在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你被我拘捕了,我得趕快去見林廣泰……」
「不,林大哥我必需親自去見他!」方天仇仍然不變初衷。
孫奇急說:
「目前他已毫無理智,方老弟不必去冒險,我自然會把一切向他解釋明白的。」
方天仇不顧他的勸阻,毅然站了起來,正要準備離去,突然靈機一動,興奮地說:
「孫探長,現在我們有了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只要進行順利,相信『勒索公司』就可指日而破!」
「什麼機會?」孫奇急不可待地問。
「我們何妨以牙還牙,也來個魚目混珠!」
說罷,他不由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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